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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美 第二章 小雪的異能

半個月後,華惟深風塵僕僕地回到了侯府,才一踏進大門,府里的下人們便連軸動了起來。

燒水的燒水,備膳的備膳,在華惟深由大門行至房門的這一小段時間內,所有迎接他回府的雜務都需完成。幸虧中間他還會停留一會兒,模模前來迎接的銀狼,也算是變相替下人們爭取了片刻時間。

身為貼身侍婢的小雪自也忙得像顆陀螺,幸虧她這陣子學得勤奮,大多數的事都知道該怎麼做了,重新將床鋪了一遍,桌上擺果盤,備好華惟深的常服後點燃香爐,取來膳食……她做好一切準備,華惟深恰巧也踏進了房門。

小雪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雙手遞上了干淨的濕布巾。

華惟深不動深色地拿來布巾抹了一把臉,轉身就往里間去,果然里面已經兌好一桶洗浴的溫水,一旁放置著皂角,干淨的布巾及全套中衣,空氣中隱隱約約飄著檀香的味道。

想不到他走了幾日,那丫頭還靈光了,沒他想象的傻。

很快地,他便將小丫頭的事扔到了一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這陣子由大皇子福子淵提倡的稅制新政正如火如荼地推行,此政主要是解決長年來豪富兼並土地、剝削農民的問題,難得地被皇帝所支持,因此大皇子主張改革稅制,高田者收取高稅,還地于民,同時增加國庫收入。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如今業已由南方富庶的幾個魚米之鄉先開始清查,然而反對改革的保守派以內閣首輔趙忠為首,他是國丈爺,身後也有不小的勢力,宮中還有皇後趙氏親生的五皇子福子勝支持,與福子淵為首的改革派勢同水火,因此京城里里外外最近有些紛亂,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華惟深自然忙得不可開交。

像是想刷洗掉那些厘不清的雜事,華惟深把自己從頭到腳痛痛快快地洗了干淨,由于他討厭旁人的覬覦,洗浴時從來不讓人服侍,小雪聰明地候在了外頭。

待華惟深走出里間,馬上就有婆子進來整理浴桶及髒衣,剛洗浴完的他臉泛櫻紅,潮濕長發散落,更顯眉似墨眸似水,松松的中衣露出半片胸膛,肌膚細致如瓷,只消站在那里,風流韻致渾然天成,整個人像被一團淡淡的光澤籠罩,極具魅力。

可是小雪看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清澈,沒有半點被驚艷的樣子,華惟深很滿意她的反應,但不免心頭有些異樣。

看來他一直想錯了,以為找個丑丫頭才不會心大,其實就該找個比他還漂亮的,估計這丫頭習慣了她自己的美貌,看著他便連一點妄想也沒有。

他討厭那些貪他美色的惡心目光,現在來了個不貪的反倒失落了,看來一般男人的賤骨頭他也有。

不知主子只看了她一眼腦子已轉了百八十個圈,小雪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有板有眼地替華惟深穿好了一襲道袍,動作嫻熟地彷佛做過了幾百次,而後取來篦子替他通了通濕漉漉的頭發。

這篦子是特制的象牙粗齒篦,在通發的同時也有按摩的效果,小雪的力道不重不輕,就這麼規律的梳著還挺舒服,華惟深慢慢閉上眼享受,待她擦干梳好了他的長發,巧手替他綰了個文士髻,插上一支檀木雲紋簪,他也張開了眼。

「不錯。」華惟深雖然冷淡了些,卻不是個苛刻凶厲的主子,做錯事的下人處罰不會輕,但該賞的下人也不吝于贊美,這麼短的時間已服侍得比他先前幾個換掉的貼身侍婢及小廝都好,他很滿意。

「謝謝爺!」小雪甜美地笑了起來,霎時彷佛周圍全失了光芒,讓人只想不錯眼地直直看著她。

華惟深不由眼楮一瞇,開始有點理解旁人看他看呆了時的心情是如何。

「下去領賞。」他說。

小雪正在替他倒茶,聞言眼楮睜得大大地,閃著驚喜的光采。「爺要賞小雪,小雪可以自己選擇賞賜的東西嗎?」

「妳要什麼?」華惟深眉一皺,難道他錯看她了,其實她骨子里是個順竿兒爬的貪婪家伙?

很快小雪就給了他答案,她輕快地跑到了桌上的果盤邊,熟門熟路地撈了一顆隻果。

「小雪要這個。」她開心地將隻果捧在了手里。

原還想著要舍出幾顆金元寶的華惟深一時啞然無語,果盤是她備的,他實在很難不懷疑她早就替自己準備好了,不禁揮了揮手,果盤里隨便她拿。

小雪也不貪心,只拿了懷里的那一顆隻果。

此時李總管來到門外恭敬地求見,小雪乖覺地抱著隻果離去,自知接下來的話不是她可以听的。

李總管一進門,先稟告了這半個月以來府里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其實在他井井有條的管理之下,侯府並沒有出任何岔子,京里的人也知道華惟深不在,當然不會有訪客,三言兩語就講完了。

華惟深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你了,這陣子你忙里忙外做得不錯,待會兒自去領賞。還有教導小雪的那個嬤嬤也得發下賞賜,那傻丫頭都讓她教得開竅了……」

提到了小雪,李總管不由有些好笑。「小雪確實學得勤快,原本連侯爺的公服怎麼穿都不會,她竟搬了侯爺校場上的木人樁練習穿衣。還有她現在男子發髻結得這麼好,可是她一次次用銀狼的長毛練習而來的……」

一開始還听得有趣,到後來華惟深的笑意都僵了。

敢情自個兒頭頂上這文士髻,還是那丫頭在條狗身上學會的?他收回先前認為她靈光的話,她根本還是一樣的傻!

「不過她或許太勤快了,引起了府中其他婆子奴婢的妒嫉,這陣子她沒有少被人排擠。」李總管也不是替小雪抱不平,他只是平鋪直敘地說明了半個月以來在小雪身上發生的事。

華惟深面無表情地听完,說道︰「你說膳房前幾日只是克扣,還給她一點食物果月復,之後幾日連個饅頭都不給了,那她是吃什麼活到現在?」

李總管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說來奇特,小雪每回肚子餓,都是銀狼去替她取來膳食,府里的隻果都快被銀狼拿光了。」

銀狼一向高傲冷漠,對府中除了華惟深以外的人皆不假辭色,旁人想靠近牠就會遭受無情的攻擊,偏偏牠對小雪特別照顧,顯然已違反牠平時的習性,這是為什麼?

華惟深沉吟著,想起了傻丫頭只拿了一顆隻果作賞賜時欣喜若狂的笑容。

「本侯倒要看看那傻丫頭是怎麼拐帶了我的愛寵……派人去宮中內務府再要些隻果,把膳房缺的補滿!」

華惟深回來之後,小雪服侍得不錯,還得了賞賜,膳房自然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克扣她的膳食,婢女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與她作對,小雪的日子似乎好過了起來。

這其中,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劉媽及綠丹母女了,既然不能明著來,那就暗著來。

綠丹生得小家碧玉,在侯府一干姿色平庸的婢女中堪稱亮眼,也擁有幾個追求者,其中對她最殷勤的,就是替侯府後院花園修剪花草的長工。

綠丹施了個美人計,讓那長工注意小雪的行動,如果可以,就在眾人面前輕薄她,只要他得手了,綠丹就答應與他相好。

那長工原先還不肯答應,畢竟小雪是侯爺的貼身侍婢,雖然都是下人,在地位上卻是比他高一些的。

但綠丹知道這男人色欲燻心,特地帶他到膳房在柴堆旁等候小雪前來取膳,那長工一看到小雪的樣貌便驚呆了,好半晌都沒辦法回過神來。

老天爺啊!這世界上居然有這般美麗的少女,他作夢都夢不到啊!

當那長工一回神,已經答應了綠丹的要求,甚至這時候綠丹在他眼中已經連路上的泥土都不如了。

他滿心滿眼都是小雪,心忖如果豁出去輕薄她,她便不清白了,這輩子不就只能跟著他了嗎?就算侯爺為她出頭又如何?得到這樣的美人,被趕出府他都情願!

于是那長工縝密地規劃了一連串的陰謀,他每日清掃修枝的花園在小雪取膳的必經之路上,他算準了她會來的時辰,假意在旁修剪花草,待她離得近了便沖上去抱住她,然後任她尖叫得眾人皆知……

想是這麼想,他也準備好了,眼睜睜看著小雪穿著婢女靛青色的衣裙行來,他以前嫌棄死那顏色,覺得花一樣的少女穿了都顯老,但在小雪身上,他只看到了冰清玉潔,只看到了百花齊放。

當他算準了時機準備沖過去,才跑到一半,手都來不及張開,突然一旁榆樹上吱吱喳喳不休的山雀,居然群起飛向他,或是用尖嘴啄,或是用利爪抓。

若是一兩只他還不怕,偏偏樹上有上百只雀兒,只只沖著他來,毫不客氣,痛得他抱頭鼠竄,在地上翻來滾去,一旁的小雪都看傻了眼。

然而很快地,她由鳥鳴聲中知道了什麼,看向那長工的目光便帶了警戒,跑開了遠遠一大段距離。

這一幕不是沒有旁觀者,很快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對這長工使壞卻遭受雀鳥攻擊的報應之事嘖嘖稱奇。

消息不待傳到華惟深那里,李總管就先處理了這名長工,用府規處置後發賣出去。

也就是說,綠丹的計劃失敗了。

可是她並沒有就此罷手,反而覺得是那長工太蠢,連個傻丫頭都搞不定,幸好他還算識相,沒有把自己也供出去。

這件事讓她提高了警覺心,像這等陰謀害人之事還是不要求別人,自己下暗手比較安全。

每個月丫鬟們都要到外書房的側間,也就是李總管平素理事之處領取月俸。李總管為了管理方便,要求丫鬟們要在每月初一的辰時之間前來領取,與侍衛及長工們的時間錯開,逾時不候。

所以每到那個時候前院就特別熱鬧,外書房通常也是華惟深接待普通客人之地,所以外頭景致不錯,假山流水曲徑石洞,還有一池清荷,楊柳垂岸。如今荷花正開得滿當,每個來領俸的丫鬟都會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池邊,只為多看那高潔的荷花一眼。

小雪自也不例外,她來到李總管處,得到人生第一筆月俸時笑得眉眼彎彎,退出屋外後也不落人後地找了個人較少的池畔站定,欣賞芙蓉出水。

就在她看得入迷時,綠丹等一行人經過她身後,也不知是誰伸出了手,就要往小雪背後一推,圍繞著荷花池畔的楊柳樹突然騷動起來,接著就看到不計其數的松鼠由樹梢鑽出,淒厲地叫了幾聲,居然撲向了綠丹一行人。

那準備使壞的手來不及踫到小雪,連忙縮回來護住自己的臉,幾名丫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松鼠追咬得狼狽不堪,甚至還有不少人落入荷花池中,掙扎著喊救命。

其中就包括了綠丹。

雖說池水約莫只有半人深,但驚恐之下在水中的幾人只知尖叫撲騰,其中綠丹叫得最大聲,哪里還會理智地在池子里站起來?

幸而婆子領月俸的時間與丫鬟們相同,幾個識水性的粗壯婆子下去救人,才沒有造成重大傷亡。

而險些成了被害者的小雪早就閃得老遠,肩上還站著一只吱吱叫不停的松鼠,看上去倒像在抱怨什麼似的。

當綠丹被送回住處時,劉媽早已心急如焚,看到自己女兒氣若游絲的慘烈模樣,不由心生火起。

綠丹明明是要推小雪落水的,怎麼弄到最後是自己掉了下去?難道是小雪出了什麼麼蛾子?

綠丹蒼白驚恐的神情幾乎燒融了劉媽的理智,她將這一切歸咎于小雪,為什麼受苦受難的不是她?一下子氣得沖到了膳房中,直接捧起一大鍋燒得滾燙的雞湯。

劉媽氣沖沖地直接走向華惟深的院子,她知道今日侯爺不在,恰好是報仇的好機會,一看到小雪回來,朝著花園行去,劉媽尖厲地嚎叫了一聲——

「賤丫頭給老娘站住!」

小雪並未理會這聲叫喚,繼續往前走,劉媽氣極,不管不顧地沖上前去,就要將手中滾燙的雞湯往小雪身上潑。

背對著她的小雪自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千鈞一發之際,劉媽眼前閃過了一道銀白色的影子,接著她欲潑出去的雞湯居然被撞得全倒在自己身上,燙得她連聲慘叫,倒在地上打滾。

小雪此時才納悶地回頭,低頭茫然問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銀狼。

「這是怎麼回事?」

銀狠甩了甩尾巴,鼻頭嗤了一聲,像是頗為不屑,而後扭著高傲的身軀離開。

小雪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懂了銀狼所要表達的,驚訝地望向了劉媽,隨即也轉頭隨著銀狼走了。

而听到劉媽慘叫的侍衛們這才匆匆行來,卻不明白為什麼來送雞湯的婆子會把熱湯倒在自己身上。

于是綠丹連作了幾日惡夢,驚嚇得不成人形,劉媽甚至燙得面目全非,以後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

母女倆自是將小雪恨到了極點,只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悲劇都是小雪害的,她怎麼就不死呢!

「那丫頭太邪門了,怎麼運氣就那麼好,每次都逃過一劫!」劉媽氣得牙癢癢的,但在她詛咒小雪的同時,也牽動臉上燙傷的劇痛,眼眶都泛紅了。

「娘,我們該怎麼辦?」綠丹已經亂無章法,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小雪出手了。

「那丫頭恐怕是個運氣好的,咱們就不能和她硬干,得拐個彎來算計。」

劉媽的神情越發猙獰,看得綠丹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拐……怎麼拐彎?」

劉媽陰惻惻地笑了。「別忘了妳老娘管的是膳房,看來咱們不能自己下手,而是要讓侯爺來處置小雪那賤人。」

綠丹有些茫然。「我們該怎麼做?」

劉媽朝女兒招了招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果然綠丹听得眼神一亮。

母女兩人交換了一記會心的眼神,當下覺得心情大爽,眼神更加陰沉起來。

只要人在侯府中,華惟深用膳時間相當固定,一日三膳,中午那頓在錦衣衛衙門吃,早上點卯前會把便于攜帶的早膳帶走,晚膳則是下衙回府後隨即擺上,約莫在酉時左右。

所以每日到了申時,小雪就會先問膳房菜色,把不適合華惟深的膳食去掉,或者依據他今日身體的狀況和精神的狀態,要求廚娘增加某些菜色。

這原本該是極為了解主人且服侍多年的貼身侍婢才有辦法做到的事,小雪偏偏就做到了。

華惟深其實有些挑食,以往服侍的小廝或婢女取來的膳食總有他不愛吃的,但只要是小雪傳的膳,華惟深總能吃個七八成。

其實光憑這一點,小雪貼身侍婢的位置就固若金湯了,可惜有人仍然看不明白。

今日膳房備的晚膳有珍珠雞丁、鮮蘑菜心、紅燒牛柳、椒油銀耳、桂花豆腐及當歸老鴨湯,由于如今已是盛夏,小雪听了菜色後,將當歸老鴨湯換成了蓮子絲瓜老鴨湯,免得吃了易上火。

平時她要更換菜色,廚房里的劉媽都會冷言譏諷,今日倒是反常,乖覺地把小雪說了的菜色全換掉,等到華惟深回府,小雪已將裝著新菜色的食盒放到了桌上。

近來的天氣的確是熱,平素喜歡臥在花園吹風賞景的銀狼都避到了抱廈之內,被華惟深順便帶了進來,接著他便直接入了浴房,清洗渾身的黏膩不適。

小雪覷著他入內間,便大膽放開來與銀狼玩了一陣,也因此當華惟深等了老半天沒人更衣,索性自己穿好由里間出來時,看到的就是自家寵物毫無形象地四腳朝天,正讓那絕色小丫頭撓著肚子,還邊吐舌頭一副極為受用的樣子。

華惟深見狀心情不由頗為復雜,這小丫頭倒是厲害,連對他最忠誠的銀狼都叛變了,或許是一向顧及形象,連他都未曾讓銀狼放松成這個樣子。

在那玩到翻肚的一人一犬,這才遲鈍地看到了臉色不豫的華惟深,連忙各自彈開。

銀狼抖了抖身子,又恢復以往那高傲模樣在桌角趴下,小雪則是很快地在盆中將手洗淨,然後束手到了桌邊準備替華惟深布膳。

他不動聲色地坐下,小雪依據他的習慣,先替他盛了一碗蓮子絲瓜老鴨湯,然而當華惟深舉起湯碗正要喝時,桌下的銀狼突然豎起耳朵,小雪見狀,女敕生生的臉蛋頓時失色,突然不顧一切地伸出手,將華惟深手中的碗撥開,結果碗磕在了桌面上,碎片四濺,馬上一桌子菜雞飛蛋打。

華惟深有些傻眼,倒不是因為食物被打翻,而是他突然警覺,若是換個人做這事,根本不可能得逞,必然會被他順勢拿下,然而小雪卻輕而易舉地翻了他的湯,這代表他對她居然本能的沒有防備。

「解釋。」他沒有直接發怒,而是冷了聲線。

因為事出突然,小雪直覺出手後心里便忐忑不安,猛地被這麼一問,脖子都忍不住縮了一下,不過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那湯里被人下了藥,不能喝!」

「妳怎麼知道?」華惟深反問。

小雪不由看向桌面下。「是銀狼告訴我的。」

「牠怎麼不告訴我?」華惟深嗤之以鼻地一笑。

「因為爺听不懂!」詎料小雪認真地回答了。

華惟深又是一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雖然膽怯,眼神卻不心虛,他不禁想起李總管說過膳房的掌廚劉媽與她女兒是如何排擠小雪,突然有了絲明悟。

「傳劉媽來。」他突然冷聲道,外頭的侍衛立刻得令而去。

不一會兒,劉媽被帶了進來,同時還帶著綠丹,母女兩人向華惟深行禮,綠丹那眼珠子就沒有離開華惟深俊美的臉上過。

華惟深眉頭一皺,身上氣勢又冷冽了幾分,綠丹狠狠地嚇了一跳,打了個寒噤才連忙將頭低下。

「今日的菜妳做的?」華惟深見劉媽點頭,才又淡淡地道︰「我吃了之後身體很不舒服,妳最好解釋一下。」

劉媽眼底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隨即隱下,只是依舊低頭恭敬說道︰「唉,原本奴婢今日準備了當歸老鴨湯,是小雪姑娘堅持要改成蓮子絲瓜老鴨湯,奴婢只好照做。小雪姑娘在提要求時整個膳房的人都听見了,奴婢在做菜時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侯爺吃喝了湯感覺不適,奴婢懷疑會不會是小雪姑娘在其中加了什麼?」

「妳怎麼知道本侯是因為喝了老鴨湯才身體不適的?」華惟深表情微變。

「因為……小雪那麼多道菜不換,偏就換了湯,奴婢才懷疑她使壞。」劉媽表面上說得煞有其事,一臉老實誠懇,其實頂著華惟深的威壓,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

「原來如此。」華惟深皺起了眉。「本侯覺得更不舒服了。」

綠丹見到小雪一臉焦急,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連忙插口道︰「侯爺月復痛可不是小事,綠丹以前學過幾手,要不要綠丹幫您按一按,很快疼痛就會消失了。」

劉媽懂了女兒的意思,連忙幫腔,「是啊是啊,奴婢這女兒以前和老郎中學過幾手,最知道月復痛要按摩什麼穴道才能止痛。至于小雪這個下藥的賤婢,奴婢幫侯爺處理了就是,也無須侯爺再費心。」

听她罵得難听,華惟深臉色更沉了,犀利地盯著劉媽母女倆。「本侯何曾說自己月復痛了?」

劉媽與綠丹怔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華惟深從頭到尾只說身體不舒服,可沒說是哪里不舒服,怎麼她們直接就捅出他疼痛的部位?

被華惟深犀利的目光盯著,劉媽冷汗都流下來,而傾慕侯爺的綠丹更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好半晌劉媽才勉強控制住情緒,說道︰「那個……喝下老鴨湯,自然是先入月復,所以、所以我們也是猜侯爺應該是月復痛……」她得用盡全部力氣,才能讓身子不打顫啊!

華惟深面無表情。「那湯本侯沒喝,妳們倒是全招了。」

這下劉媽與綠丹也顧不得怕了,皆是一臉驚恐地抬起頭來。

綠丹見小雪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心中恨極,思忖著怎麼也要把這丫頭拖進去,于是咬牙說道︰「侯爺明鑒!明明是小雪把藥加到侯爺的湯里,和我與娘沒關系啊!」

「妳親眼看到的?」華惟深有點不耐煩了。

綠丹把心一橫,僵硬地點頭。「是……奴婢親眼看到的……」

華惟深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她。「妳娘說小雪下藥,只敢說是懷疑,到妳這里就是親眼看到了?她在廚房做事妳在外院,是怎麼親眼看的?想來本侯久不管府中瑣事,個個都把本侯當病貓了。」

「不……奴婢沒有……」

劉媽與綠丹齊齊跪下磕頭,內心大喊不妙。

然而華惟深看了這對母女一番作態,心中已有了定見,不想再浪費時間應付她們。「來人,把她們帶下去,這兩人意圖于本侯膳食中下藥,一人三十板打死不論,沒死就發賣!」

綠丹一听華惟深的命令,隨即尖叫起來。「侯爺冤枉啊,這事明明是小雪做的,無憑無據怎麼能栽到我們母女頭上……」

「本侯做事不需要證據。」華惟深說這話的同時,淡淡看了小雪一眼。「而且本侯就是要偏心她,妳待如何?」

一個犯錯的人,不會有這麼一雙清澈無邪的眼楮。

還可以這樣?綠丹不由傻了,與嚎叫不休的劉媽一起被侍衛拖了出去。

直到那對母女慘叫的聲音不再傳來,小雪才恍若大夢初醒,一個箭步上前欣喜地拉住華惟深的袖子,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僭越,很快收回那如玉般的雪白小手。

「謝謝侯爺願意相信小雪!」她把小手縮在袖子里,直接藏到了身後,臉頰上帶著微紅,不知是不是羞的。

那少女嫵媚的嬌態令華惟深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畢竟他城府非同一般,就連她將手縮回去的動作,他眼角余光都沒有瞥過去一瞬,仍是那般古井無波。

「因為妳太蠢,做不來下藥的事。」其實是李總管早就派人盯著小雪的一舉一動,要做華惟深的貼身侍婢,怎麼可能不特別注意?

這句話明明是貶損,但小雪橫听豎听就是听出了一股維護的意味,不由心里更開心,盯著他的大眼中都像閃耀著星星,熱情來得直接坦率。

華惟深有些端不住了,清了清喉嚨後說道︰「妳是本侯的貼身侍婢,在府里就是能橫著走,不管誰都不能欺負妳,否則丟的是本侯的臉,明白嗎?」

小雪興奮地點了點頭,她這輩子除了大哥之外,還是第一次被旁人如此看重,畢竟教養嬤嬤是受大哥所托才來照顧她的,景陽宮的生活實在無法和其他地方比。

華惟深,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個對她好的人!

「爺!小雪以後一定會報答您的!」她信誓旦旦地道。

報答?就憑這小胳膊小腿兒?

華惟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依舊冷冷淡淡,不予置評。

劉媽及綠丹的慘烈下場猶如殺雞儆猴,侯府里的下人益發听話勤奮,閑話都不敢多說一句。至于對小雪的排擠,在綠丹這個始作俑者被攆出府後,更是直接消弭在無形之中。

但是小雪也沒有因此得隴望蜀,她還是只有銀狼一個朋友,也不多與旁人接觸。或許是這樣守本分的態度打動了華惟深,她開始可以進入他的書房去侍墨焚香。

是的,紅袖添香這回事,小雪居然做得出乎意料的好,比她任何服侍的工作都好。她放在香爐里的香,比起他以往慣用的檀香要清雅得多,也讓時常工作到深夜的華惟深不再感到腦際那樣沉重。

而在侍墨這一塊就更突出了,她磨出來的墨色澤均勻濃淡適中,甚至很識相地每回磨完墨就站得遠遠地替他打扇,一眼都不看他書案上的任何文件書折。

因為她識字,而且學得還不差。

會知道這事是因為一次意外,華惟深的書落到了地上,小雪替他拾起時直接說出了書本的名字。

華惟深隨意的問她是否以前讀過,她竟點頭承認,還將書中精要頭頭是道地說了出來。

那可是《陸宣公奏議》啊!是集結前朝陸宰相所作之制誥、奏議,內容廣泛深入財政、軍事、外交、經濟等等,針砭時弊,對于後世的君臣相當有參考價值。

小雪拾起的是第四卷,內容多在說明均節賦稅恤百姓,她一個由恭州偏遠地帶來的小丫鬟,讀這種書要做什麼?

華惟深覺得自己小看她了。

從此之後小雪在書房服侍時,華惟深都會特別注意她,不過她偷瞄果盤中隻果的次數遠大于看向書房其他地方的次數,直讓他啼笑皆非。

她想要他偏不給,看她瞪著隻果瞪到大眼楮濕漉漉的,小嘴兒微啟,又不敢直接開口要,他心頭不知怎麼地,發癢。

「妳一直看著琴,會彈嗎?」他似是隨口問道。

「什麼?」小雪這才從對隻果的渴望中回神,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書房里有一把古琴,那是華惟深公忙時放松的娛樂,並未放置在專用的琴桌上,而是就擱在臨窗的條案上,湊巧的是,果盤就擺在了琴旁邊。

華惟深等著她再次羞紅臉蛋,支支吾吾的解釋她只是想吃隻果,他便可再賣她一次好,賞幾顆給她,順帶彰顯一下自己身為主子的派頭。

這丫頭與以往的侍婢全然不同,雖然服侍的禮儀算是學得周全,但他總覺得她是因為聰明所以學得快,其實不是個服侍人的料,並沒有把他這個主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他很清楚她感激他、敬重他,但她或許並未認為自己的地位就在他之下,看著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普通朋友,沒有其他下人的畏懼及討好。

這一點從她向來不自稱奴婢,也只敬稱他一聲爺,而不是其他下人所喊的侯爺,可見一斑。

一個侍婢想要主子對他推心置月復,那主子就該是她的天,她尚沒有這種覺悟,他就該在平時服侍時好生敲打,絕對不是他想看她不知所措臉紅的模樣,絕對不是。

然而華惟深在心中想得透澈,卻想不到她的反應完全不是他能預料的。

她居然點了頭。

「小雪會彈琴。」她眨了眨眼看他,「需要小雪彈給爺听嗎?」

真的會?一個被賣給人牙子的窮苦女孩,竟會彈古琴?華惟深帶著納悶,卻不動聲色地道︰「彈吧!」

小雪抬了個椅子來到條案旁,將琴擺正,然後輕撥琴弦,調了幾個音,便抬起雙手按上琴弦,錚錚鏦鏦地彈了起來。

這是一曲《平沙落雁》,在她的指下彈來流暢嫻靜,彷佛在華惟深的眼前,秋高氣爽一望無際,雁兒在風靜沙平的水岸起起落落,雖有鴻鵠之志,內心卻是澹泊,刺中了他為官多年來的心境。

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忠于聖上,是真的想為百姓做點事,沒有任何想要專擅奪權的想法,旁人見他冷漠孤傲,認為他心機深重,卻不知他置身事外,像個旁觀者般看雁起雁落,才能維持這個職務的中立。

不知不覺地,他閉上眼沉浸在這古琴曲的意境中,待琴音緩緩停下,華惟深張開雙目,卻被自己看到的畫面驚呆了。

窗欞上站滿了松鼠、鼬、獾、野貓等小動物,窗外樹上站滿了各種鳥類,其中一只還飛到了小雪肩膀上,銀狼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一臉陶醉地趴在了她腳邊。

「這是怎麼回事?」華惟深詫異地問,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鳳翔侯府里有這麼多種的小動物!

小雪模了模肩膀上的鳥兒,讓牠站在指上,從窗邊放牠出去,而後不以為意地回頭笑道︰「牠們來听我彈琴啊!」

「妳……妳懂得牠們在表達什麼?」華惟深本能的問出這個問題,問完都覺得自己腦袋有毛病。

想不到她腦袋更是病得不輕,居然認真地回道︰「我能懂啊!」

華惟深驚訝的表情慢慢收起來,他想起前陣子自己不在府中,李總管曾經提過的幾樁奇事——有長工想輕薄小雪,卻被府中鳥兒群起攻擊;府中的丫鬟想推她落水,也被樹上的松鼠整得不行;甚至那廚娘劉媽想將熱湯潑在她身上,卻被銀狼一撞把自己給燙傷了。

這些事若只發生一次還能說是巧合,又或者她會馴獸,驅使獸類來保護自己,畢竟皇宮中也有百獸園馴養各種猛獸,里面的馴獸師甚至可讓一頭熊穿著花裙跳舞。

可是今日發生的事華惟深無法解釋,這已經不光是馴獸所能辦到的,何況她一邊彈琴如何一邊馴獸?他不免認真思索起她離譜答案中的可能性,雖然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妳既懂得動物在表達什麼,那妳告訴我,平素銀狼跟在我身邊時,牠在想些什麼?」華惟深隨口這麼一問,目光掃了下條案下瞬間豎起尖耳的銀狼,想听听她還能編出些什麼故事。

小雪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銀狼覺得爺的皂色曳撒很丑,偏偏爺每天都穿它,銀狼都看煩了。明明爺品貌非凡,俊逸過人,適合鮮艷點的顏色,像錦衣衛蟒袍那樣的紅色衣服最適合爺了!」

華惟深聞言,表情當下變得古怪,半信半疑地瞥了下銀狼。

想不到銀狼直身而起,由臥變蹲,甩了甩尾巴之後將狗頭偏向一側,彷佛真的很不屑他身上的皂色曳撒似的。

濃眉皺起,華惟深質疑地看了看銀狼,又看了看她,真心覺得鬼扯。

小雪驀地望向他,居然捧著小臉蛋,在他沒預料到的時候,臉紅了。

「其實我也覺得,爺穿紅色衣服一定更好看。」她不好意思地說。

那叫她切莫妄言的訓誡,當下噎在了華惟深喉頭,他居然說不出口。

不過事情可不是到此為止,小雪此時又突然望向窗外,方才那只被她放出去的鳥兒慢慢地飛了進來,又停在她的肩頭。

小雪轉頭看向華惟深,「外頭有爺的訪客呢!」

「該不會是這只鳥告訴妳的?」華惟深都要氣笑了,這樣怪誕的事,她居然想說服他相信。

小雪沒有再解釋,因為書房外已傳來了腳步聲,李總管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進來——

「侯爺,戶部蔣侍郎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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