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婦寵上天 第一章
第一章
天邊晨曦乍現,沈華裳從寢房出來,先在院子里呼吸下新鮮空氣,遠眺紅似火的天際,又順便去廚房燒了一鍋水熱著。
經過這半年的鍛煉,她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也能輕松點起灶火,還無師自通的吹旺了火苗,過會兒珍珠和翡翠該醒了,天氣寒冷,正好用熱水淨面。
水燒開,沈華裳先洗了臉,又用粗布把鍋蓋圍住,過了十月,天越來越冷,放在外面一會兒就涼透。
她以前從來沒在意過這些東西,出嫁前在沈府里不受寵,可用在這些日常用度還是綽綽有余,畢竟要是哪天真要她這個小姐燒水做飯,那不是對她的欺辱,是對整個沈家的嘲諷,無論如何,她畢竟是嫡女。
後來嫁到衛家,雖然不受歡迎,吃穿用度卻都比在家還好些,可現在只離開衛家半年多,她已然學會了很多。
想到這,沈華裳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她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煎熬,比起十七年籠中鳥的安逸,自由難得,吃苦都甘願。
把廚房打掃干淨,沈華裳直起腰,打算回房,可還沒走幾步就听到門口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沉悶痛苦,像是男人吃痛申吟的樣子。
沈華裳膽子不小,可還是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響嚇出一聲冷汗,幸好天已經亮了,不至于更恐怖,可門外為什麼有聲音……沈華裳和離後離開衛家,沒有回百里外的娘家,卻在鳳城城西最偏遠處買了一間院子,這附近住的大都是老實樸實的農家,天冷沒有農活,早起容易受涼,農人大都艷陽高懸才下床,這時候,能有誰在外面。
天這樣冷,難道是受凍的乞丐?
可乞丐大都不來城西,都喜歡在城東繁華處乞討,沈華裳遲疑要不要把兩個丫鬟喊醒再開門,可她們昨晚為了趕繡活睡得晚,沈華裳不想叫人起床。听著門外微弱的申吟聲,她吸口氣,輕手輕腳走到門口。
申吟聲停了,是錯覺,還是人昏了。
怕人在自己門前喪命,沈華裳來不及多想,打開了門栓,剛拉開一扇門,就被後仰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嚇了一跳!
「唔!」她強忍著才沒叫出聲,可細看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又忍不住胃里翻涌起來。
這是個看著很高大的男人,穿著件靛藍色長袍,樣式簡單沉穩,可領口袖口都瓖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沈華裳只是片刻間就判斷出他家境不俗。可這些並不是讓她受驚的原因,真正讓沈華裳不舒服的是男人受了傷,半張臉沾著血,頭發散亂遮住了容貌,就連腰間系著的白玉佩都碎了一半。
「天哪。」沈華裳從來沒見過受傷這麼重的男人,強忍著反胃伸手去探他鼻息,還好,雖然臉上都是血,鼻息卻還很平穩,只是瞧著太慘,脖子手上露在外面的肌膚發青,應該是受了凍,不知道他怎麼受了傷來到自己家門口,難道凍了一整夜。
想到這,沈華裳再也沒時間猶豫,顧不得他身上髒污去扯男人,想把人搬到屋里,可惜她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扯了半天也沒離開門口。
人命關天,沈華裳趕緊回屋把珍珠和翡翠喊起來,三兩句解釋清楚,費了九牛二虎力氣,總算把受傷的男人扶到了家里。
這院子不大,正房她住著,偏房是兩個丫鬟的住處,根本沒有安置男人的地方。沈華裳愁眉不展,咬咬牙,決定讓他躺在自己寢房的外間榻上,反正男人受了傷,也沒什麼危險。
把人扶到榻上,她平緩一下呼吸,「珍珠,去把鍋里熱水端來,翡翠,找干淨的布巾,得幫他看看哪里受傷了。」
珍珠應聲往外走,「好。」走著還在埋怨,「小姐妳怎麼又起那麼早做這些髒活,燒水我和翡翠來就行。」
翡翠去櫃子里拿布巾,偷笑,「說了也沒用,小姐還不是心疼我們,趕緊做事吧。」
沈華裳看著滿臉血的男人無從下手,只能先幫他把頭發攏下來,珍珠端水回來,主僕湊到一起給男人擦臉。
怕珍珠不敢下手,沈華裳親自動手,隨著她輕柔地擦干淨男人下半張臉,珍珠嘖嘖稱奇,「長得倒還不錯。」
「怎麼看出不錯了,都是血。」沈華裳哭笑不得,在盆里洗過帕子,才重新幫他擦洗眼楮附近。
隨著血跡消失,沈華裳表情僵住,珍珠更是驚呼出聲,「是他!」
翡翠找了布巾回來就听到這麼一聲咋呼,「是誰,這麼大聲,別吵到鄰居。」
她說著走到榻邊,看到床上人後也是愣在那里,傻傻看著自家小姐,「小姐,為什麼是姑爺……不對……」前姑爺,畢竟衛鈞和沈華裳已經和離。
沈華裳的震驚一點不比她們少,「我也不知道。」她只是順手救人,誰知撿到的男人偏偏是給了自己和離書的衛鈞。
「怎麼辦?」對前姑爺,兩個丫鬟都心情復雜,面面相覷,最終決定等沈華裳拿主意。
沈華裳沉默著,看著身受重傷的男人,半晌嘆氣,「先把傷口處理了吧。」
經過這場意外,房間里氣氛安靜下來,三個人沉悶著幫衛鈞處理了傷口。
等珍珠把血水倒出去的時候,翡翠也跟著離開,她知道主子需要時間考慮,這個男人,和主子關系畢竟太復雜。
看著丫鬟離開,沈華裳靜靜看著恢復血色的男人,她足足思考了一刻鐘要不要把人丟出去,畢竟兩個人已經和離,不應該再有牽扯。當初和離彼此恩斷義絕,今日也該理智點,直接把人丟到門口,任由他去面對危險,這些又與自己有什麼關系。
她想得很清楚,可喊丫鬟幫忙把男人丟出去的手始終抬不起,罷了,終究是夫妻一場,哪怕是名不符實,也總有些情分在。
既然救了,也已經和離,就把他當個陌生的可憐人對待,等他醒來再送走。
沈華裳做了決定,走出門,「珍珠,做飯吧,粥熬得軟糯些。」
房間里等著的幾個人都屏息凝神,等待楊城把脈的結果。
「師傅,他怎麼樣,要不要去找大夫。」沈華裳看著坐在榻邊的高大男人,輕聲問道︰「怎麼兩天了還沒醒。」
楊城長得凶,經常垂著眼無精打采的樣子,「死不了。」他站起來,「傷口在腦袋上,得修養兩天。」
「可人一直不醒,我怕他……」自從那日撿到受傷的衛鈞,沈華裳吃過早飯就把隔壁的楊城找來,讓他幫忙給看看傷口。
看她擔憂,正在啃酥餅的楊舟安慰她,「姐姐別急,這人死不了,妳听他呼吸聲多平穩,就是得躺著養幾天,要是我爹看不好,那群廢物大夫更看不好。」剛五歲的楊舟對親爹醫術十分信賴,夸下海口。
「是嗎?」听到這話的沈華裳松了一口氣,微笑著模了一把楊舟的額頭。
楊城去洗手,翻著眼皮瞥沈華裳,「擔心什麼,這麼關心一個陌生男人,上次的藥再給他灌兩天就行。不過,以後不能再隨便救人,妳再這麼心軟,早晚吃虧。」
沈華裳心跳驟然快了幾分,怕被楊城看出自己和衛鈞之間不尋常的關系,她和離的事情一直沒隱瞞楊家父子,可他們不知道自己當初嫁的人是誰。
她勉強笑,「沒有擔心,就是覺得既然救了,就把人救活。」
「死不了,再吃幾副藥就好了。」楊城丟下擦手的布巾,懶洋洋往外走,「他傷口在腦袋上,看著嚇人,其實沒大礙,大概這兩天會醒,外傷沒大礙,要說麻煩,就是可能會變成傻子。」
傻子……沈華裳瞪大眼,「師傅。」
她喊著,也沒留住楊城離開的腳步,楊城完全不在乎自己兒子有沒有跟出來,粗聲粗氣說道︰「我有事,幫我看著混小子,以後不準撿人回家,被楊舟纏上還沒長記性,幾個姑娘家膽子倒不小,哼,小心又被纏上。」
他說著,已經踹開門走遠。
楊舟看著親爹離開,半點著急都沒有,拉拉沈華裳的手,「姐姐,要喝水。」
沈華裳被楊城說得哭笑不得,「好,珍珠去倒水。」
她看著跟隨在珍珠身後的小孩,忍不住笑起來。
楊家父子這一對活寶,真可愛,當爹的大剌剌,當兒子的也隨遇而安,其實楊城長得不錯,收拾好了是個英武的男人,可他卻不修邊幅,胡子拉碴。楊舟長得倒是好看,人小鬼大,可愛得很。
至于沈華裳怎麼認識楊家父子,還有那句隨便撿人,也正是因為楊舟。
那是她剛剛與衛鈞和離後,因為不願意回沈家,所以決定在鳳城買處院子。可惜這個決定遭到身邊人一致反對,不得已她遣散了不願意跟著自己的下人,只留下珍珠和翡翠,從嫁妝里拿出銀子買了這個院子,開始新的生活。
當時她初來乍到,又沒有與人打過交道,還比較膽怯,搬來後不怎麼出去,也不知道怎麼與鄰居打交道,干脆暫時沒去結交。
後來有一日,她坐在院子里看書,突然听到門外有孩子哭,撕心裂肺嗷嗷尖叫,一直喊救命。
她被喊得心驚肉跳,急匆匆跑出去救孩子,打開門就瞧見一個四五歲孩子抱著樹喊救命,他旁邊站這個男人,小孩看到她就大聲求救,說這人是壞人,要偷走他要殺他。
沈華裳嚇得瞪大眼,下意識沖過去護著孩子,可看到眼前比自己高壯太多,還胡子拉碴一臉凶狠的男人,她嚇得腿軟,可即便如此還是站在孩子面前,硬撐著開口,「你趕緊走,別做壞事,我不報官抓你,趕緊走。」
她色厲內荏,聲音都發抖,原以為自己這麼說男人會逃跑,誰知對方不屑地打量有些發抖的她,「別抖了,我不打女人,也不偷孩子,妳扭頭問那個小混蛋,我是不是壞人?」
小孩尖叫,「你就是。」
「小混蛋,是不是找打,我是壞人還是你爹!」男人吼小孩。
「你不是我爹,是壞人!」
「我是個鬼的壞人。」
「憑什麼你說不是就不是,還冒充他爹?」看他氣得要動手,沈華裳想喊珍珠和翡翠出來,又怕刺激男人下狠手。
男人眼底露出一點笑意,「我真是他爹。」
他話音剛落,那孩子突然撒開了抱樹的手,直接抱住了沈華裳的腰,扯著嗓子嚎,「他不是我爹,才不是,你就是偷孩子的壞蛋,娘啊,妳可得救我,別讓壞人把妳兒子偷走了,娘親啊!」
直到此時,沈華裳想起那一刻的震驚還能忍不住笑出來,楊舟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家伙,只為了不被親爹帶走,硬是喊了她半天娘親。
後來,楊城扯不走糾纏著沈華裳的兒子,無奈說道︰「混小子,別喊了,我帶你去吃燒雞,不就是不想吃我做的飯,別鬧了,嚇到人家。」
楊舟瞬間安靜,蹭掉嘴邊的口水,「真的去吃?」
「真的。」楊城答應了。
「那快走啊,爹。」楊舟抹抹嘴,扭頭就拉住了沈華裳的手,「姐姐,我去吃燒雞,妳跟我一起去。」
沈華裳從來沒見過這樣自來熟的孩子,不好意思去,也拒絕不了,傻傻被拉走。
在她身後,忍不住笑的楊城嘆氣,「我說了妳別自找麻煩,被這個混小子纏上以後別想清淨。」他倒是意外兒子第一次見沈華裳就這麼喜歡。
後來,吃了那頓別別扭扭的燒雞,沈華裳才從楊舟嘴里知道眼前父子倆,竟然是自己鄰居,兩家緊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