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君改命 第七章 有人想當妾室和繼室
有句俗話說得好,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老天爺的臉啊,那真是說變就變,一場大雨不期而至,阻斷了人們離去的腳步。
看著從天而降的雨簾,溫玲瓏有些感慨,「看這場大雨,梨谷的花得被禍害不少。」
一件披風搭上她的肩,耳邊響起那人帶著無奈的聲音,「雨天寒涼,怎麼不知道小心。」
「沒事的,我又沒出去,你別把我想得跟易碎的瓷器似的,我結實著呢。」
龍昭琰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
「喂,你什麼意思?」
「結實?」他質疑地看著她,「總求饒的是誰?」
溫玲瓏一開始還真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臉騰地漲紅了,扭身就往他身上捶去。
這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老司機也不能這樣啊,連個剎車都沒有。
「王爺,有客來訪。」程川在門口回稟。
龍昭琰眉頭微蹙,「誰?」
「那位溫姑娘。」
「這麼大的雨還出門訪客?」溫玲瓏不得不表示一下佩服了,這種天氣,她寧可窩在家里蒙頭大睡。
俗話說得好,雨雪天跟睡覺最配哦!
「不只她一個人。」
「啊?還有誰?」
「溫夫人領著兩個女兒。」
兩人不由對視一眼,溫玲瓏肯定地說︰「應該是猜到你的身分了吧?」
「不奇怪。」
「要見嗎?」
龍昭琰看她。
溫玲瓏攤手,「我無所謂啊,這一看人家就是沖著你來的。」
「你是安王妃。」他提醒她。
「在外人眼里短命的安王妃。」她笑。
龍昭琰的臉色沉了下來。
溫玲瓏去揪他的面皮,「干什麼、干什麼,說都不能說了嗎?」
「晦氣,不許再說了。」
溫玲瓏無賴地笑著說︰「好吧好吧,別陰著臉了,多浪費這張臉啊。」
龍昭琰抓住她不老實的手,扭頭吐出一個字,「請。」
程川立刻退下去。
「真的要見啊?」雖然調侃,但是她其實並不是很想見那些官場上的人物,包括他們的內眷。
溫如玉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庶女,而是吳州刺史府里的庶女,今天來的就是刺史夫人和此次陪她來寺里進香的兩個女兒啊。
雖然同樣是姓溫,一樣在朝為官,但是這位溫刺史跟他們平遠侯府可是沒什麼關系。
龍昭琰扶她到外面落坐,「嗯。」
溫玲瓏點頭,「隨你吧。」
他們坐定不久,程川便領著人走了進來。
溫夫人是個中年美婦人,端莊大氣,就像大多數的高門大婦,在她的身後跟著兩位少女,俱是娉婷風姿,正是花一般的年紀。
其中一位就是之前見過的溫如玉,另一位紅衫少女想必就是溫刺史的嫡女溫姒錦了。
單從外貌來說,溫姒錦略遜溫如玉一點,大約是後者其生母更加美麗的關系,畢竟大戶人家向來是嫡妻端莊賢慧,小妾美艷善解人意。
兩人都是刻意打扮過的,想必也有讓某人瞧一瞧姿色的用意,畢竟大家都知道她這個安王妃今年要死,萬一能接棒續上,那就一飛沖天了。
「妾身見過安王,安王妃。」
「小女子見過安王,安王妃。」
龍昭琰冷淡地道︰「免禮。」
溫夫人起身,恭敬道︰「先前不知王爺和王妃在此,多有怠慢,今日特來請罪。」
「不必。」龍昭琰多一個字都懶得說。
溫玲瓏這個時候開口道︰「都坐吧。」
「謝王妃。」
溫如玉突然又跪了下來,「先前不知道王妃身分,多有失禮,還請您恕罪。」
「不知者無罪,跪來跪去的折我的壽。」溫玲瓏笑著說。
溫如玉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因為她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來自龍昭琰的冰冷目光,趕緊從地上起身。
安王妃被保國寺妙空大師批命活不過二十,今年正是她的死劫之年,這也是安王陪她在外游玩的原因,折壽這個詞在別人那算是謙詞,可到了安王妃這里那就是要命的話。她就知道安王妃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話便讓王爺對她沒了好印象。
溫夫人連忙緩頰,「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王妃的,但若是我家老爺知道我見到您二位卻不曾請安必是要責罰的,所以才冒昧前來叩見。」
「不必如此,我們夫妻也就是隨意走走,並不曾擺出儀仗,夫人自也不曾有失禮之處。」溫玲瓏看男人並沒有說話的意向,就只能勉為其難地接過了待客的事,但心里卻還是忍不住吐槽︰明明是他自己要見的,結果卻不肯開金口,真是無語。
「王爺、王妃既到了吳州,不知是否到刺史府住些日子?」
溫玲瓏搖頭,「不必了,我想趁現在身子還行,到處走走看看。」
她的意思其實是月分大了行動不便,就不能繼續在外面玩了。但是听到別人的耳中那就是——我想臨死前再到處走走看看。
溫夫人誠惶誠恐,「是妾身冒失了。」
溫玲瓏只笑了笑。
龍昭琰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道︰「若無他事,便走吧。」
溫玲瓏忍不住伸手輕拍他的手。
溫夫人識趣地起身告辭,「妾身這便告辭了。」
看著那母女三人離開,溫玲瓏筆直端莊的坐姿一下就坍塌下來,口中嘖聲道︰「我果然還是不擅長應酬。」
「你不用。」龍昭琰言簡意賅。
「是呀,有人輩分高嘛。」
龍昭琰笑著走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椅子坐久了不舒服,回里面坐床。」
溫玲瓏笑著將手遞給他,借他的力起身,一邊說;「她們這是專門過來讓你看一眼的。」
龍昭琰不予置評。
她繼續發表評論,「對安王妃這個位置有興趣的人很多嘛。」
「他們想多了。」
說著,兩人回到內室。
「我這腰可真是越來越不禁用了。」溫玲瓏扶著腰在床邊坐下。
龍昭琰熟練地將被子疊好放到她身後,「讓你辛苦了。」
溫玲瓏有些不明白地問他,「你既然並不想見她們,為什麼還要讓她們進來?」
「看看什麼情況。」
溫玲瓏听得滿臉疑惑。
龍昭琰模模她的臉,嘴角微勾,「別為難自己的腦子了。」
她不禁瞪了他一眼,「喂——」
龍昭琰俯身在她唇上一吻,「乖。」
溫玲瓏不爽地推開他,表示並不想搭理他。
龍昭琰在床邊坐下,將她攬入懷中,輕笑道︰「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來就好,你好好安胎,別累著。」
她卻搖頭道︰「我不能養成依靠你的習慣,萬一哪天你翻臉不認人,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太慘了。」
龍昭琰臉微沉。
溫玲瓏卻是嘲諷地一笑,「別怪我太直接啊,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情濃時,對方處處都好,情薄時,對方連呼吸都是罪無可恕的。」
「你怎麼了?」他有些擔心地問,孕婦的情緒不穩定他早就領教過了,只是她今天的情緒似乎格外激烈,渾身帶刺。
溫玲瓏撫了撫胸,平復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
「說給我听。」他堅持。
溫玲瓏卻只是搖頭,她能說是因為看到溫夫人領著嫡庶女一起出現引起的嗎?
除了男女主角和一些特例,在古代背景下的故事其他人多是三妻四妾的,或者為了符合時代的設定,就連男主角都不再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婚前有通房,婚後有小妾的設定都層出不窮。
她自己是追求一夫一妻的,卻也知道這個時代背景下不可能做到如此,現在他對她好,可是這種好有可能維持一輩子嗎?
若是在另一個時空,她可以嘗試,但在這里,嘗試卻失敗的代價她付不起。
這里不是書本外的世界,男女感情失和了,還可以分手,在這里,如果他不再愛她了,她連離開都不能夠,只能在深宅大院里寂寞枯萎……
一個觸動讓身心敏感的溫玲瓏決心留下的意念產生了動搖。
雨停路干之後,龍昭琰一行仍沒有離開沐恩寺,因為溫玲瓏病了。
這一場病來得讓人猝不及防,她一下子就病倒了。
生病了,得吃藥,可是看著那碗散發著濃濃氣味的藥汁,溫玲瓏是拒絕的。
「別耍小性兒,乖,喝藥。」龍昭琰耐心地哄她。
溫玲瓏臉都皺成了包子樣,「好苦的,不喝。」
龍昭琰看看碗里的藥,最後嘆了口氣,猛地低頭喝了一口。
溫玲瓏︰「……」
下一瞬,他整個人就附了上來,一下吻住了她的唇,苦澀的藥汁從他的口中被渡到她的口內,一口接一口,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碗藥喝完,溫玲瓏臉紅成番茄色,唇也紅潤光澤得讓人垂涎。
最後,一枚蜜餞被塞進她的嘴里,她含著水光的眼楮橫了那人一眼。
龍昭琰眸色為之一深,便又俯身過去,按住她又是一陣吻,她嘴內的蜜餞落入了他的嘴,在兩人唇舌相纏間幾番返還,最終還是被他含著吃掉了。
她嗔道︰「你這人……」
龍昭琰倚坐在她身邊,神色放松地道︰「你不愛吃這個,沾沾嘴就好。」
是這個原因嗎?
她又嗔怪他一聲,「我病著呢,也不怕傳染。」
龍昭琰說得理所當然,「夫妻一體,哪里來的嫌棄。」
她揚起眉,「你還敢嫌棄我?」
他笑著接住她捶來的拳頭,辯白道︰「明明是你在嫌棄我啊。」
小小打鬧一場,溫玲瓏突然問︰「我們什麼時候下山啊?」
龍昭琰把玩著她的手指頭,漫不經心地道︰「這里清靜。」
溫玲瓏發出一聲嗤笑,「清靜?」
「山下更亂。」
她嘀咕,「麻煩。」
「回頭責罰他們。」
「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下面的人辦事不力,沒掩好行蹤。」
溫玲瓏搖頭,「不是我說啊,龍昭琰,你這張臉就是最大的破綻啊,你還老是在外頭晃,怎麼可能不暴露?」
他挑眉,「怪我?」
溫玲瓏點頭,「當然怪你了。」
龍昭琰微微側了側身,看著她笑,「長生,我是陪你啊。」
溫玲瓏怔了下,然後瞪眼,敢情這是在影射她啊。
龍昭琰笑容加深。
溫玲瓏抽回自己一只手指著他,好一會兒才吐出話,「我讓你陪了嗎?撞又撞不走,整天跟前跟後的,我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我一個人在外面飄了多少年了,有出過事嗎?」
他伸手模她的臉,「如今花開正艷,正宜摘,不比昔日年少時。」
溫玲瓏一下就打開了他的咸豬手一口,「呸。」
「你呀,跑野了。」
「那又怎樣?」
龍昭琰失笑,捏捏她的臉,認命地道︰「本王栽你這里了,還能說什麼。」
「呵,您還覺得委屈了?」她故意用上敬稱,顯得特別諷刺。
「不敢,是我們九少委屈了。」
「知道就好。」
話說到這里,龍昭琰看了她一會兒。
溫玲瓏覺得他有些奇怪,被看得有點兒忍不住想問他的時候,才听他道︰「長生,心里不痛快就發出來,別憋在心里,憋出病來你不舒服我也心疼。」
溫玲瓏將臉轉向床里。
他伸手將她的臉扳了回來,「說說吧。」
「不說出來,我一個人不高興。說出來,兩個人不高興,何必呢。」她拒絕。
「比你生病強。」
她依舊不說。
說什麼?說她沒有安全感,說她想回家?
可安全感這種東西,玄之又玄的,說不清的,尤其兩人身分不對等,他向來是強勢的一方,不會懂弱勢一方的憂慮。
龍昭琰嘆了口氣,「既是她們來惹你生的氣,那本王就處置她們好了。」說著他便要從床上起身。
溫玲瓏一把拽住他,一臉不贊同地瞪著他。
「肯說了?」
「哪有你這樣的?」居然拿別人來威脅她。
他認真地說︰「管用就行。」溫玲瓏吸了口氣,看著他。
他耐心地等著,就見她又嘆了口氣,慢慢坐起了身,連忙搭手扶她。
「龍昭琰。」
「說。」
溫玲瓏看著他心平氣和地道︰「我們來做個君子協定吧。」
他微一揚眉,示意她繼續。
溫玲瓏便繼續往下說︰「若有朝一日你另結新歡了,和離,」她頓了一下,果然看到他冷笑,「我估計沒戲,到時候就讓我闢府另居,也好讓我眼不見心不煩。」
龍昭琰默默按下心頭火。
溫玲瓏無奈,「你看,我就知道我說了你會不高興嘛。」
松開袖中攥緊的拳,龍昭琰開口,「好。」
溫玲瓏愣了下,「你答應了?」
「嗯。」
「行吧。」她說得有些意興闌珊。
「你到底在怕什麼?」
溫玲瓏笑了下,可她這笑落在龍昭琰眼中卻是說不出的淒清寂寥,讓他覺得她心中肯定藏著萬千無法對人言說的心事。
素日里倒也還好,一旦有什麼事觸及到她的心弦,她可能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
若不理她,她自己也能調整好。
她的性子總的來說還是那種積極歡快的,並不會沉浸在低落的情緒里太久,只是他看不得她不快,更重要的是,她這次還鬧出病來了,可見得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看來——她是真的很厭惡男人三心二意,她不仇視小妾庶出,但她痛恨用情不專的男人。
「你對小妾庶出並不仇視。」他不解。
「出問題的是男人,為什麼要去解決女人?」溫玲瓏好笑,「解決了一個,還會有無數個,勞心勞力得不償失。有這工夫,倒還真不如去燒香念經去。」
「知道為什麼大戶人家總缺不了小佛堂了吧?」溫玲瓏語帶嘲諷,「沒有辦法的女人只能找這麼一個避風港了,眼不見心不煩。
「要是有哪家主母對小妾不依不饒的,那說明她還沒死心,對男人還抱有幻想。一旦她真的死心了,管你是朝秦暮楚,走水路還是走旱路,都跟她毫無關系。」
「咳。」龍昭琰被念了一下,這果真是個會逛青樓的野丫頭,旱路水路都出來了。
頓了下,他連忙表明態度,「咱們府不修小佛堂。」
「你修了我也不去啊,我不信這個。」但凡瞧不見渣男賤女,姊就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爽快恣意的。
龍昭琰被她說笑了,「也是,你跟她們不一樣。」
「我覺得你在罵我。」溫玲瓏狐疑地瞅他。
龍昭琰伸手捏她的下巴,有點兒感嘆,「怎麼就不長肉呢?」
她哼了聲,「我肚里還揣著一個,你當這個是餐風飲露的嗎?」
「也是,孩子是越來越大了。」目光柔柔地落在她的月復部,手輕輕地模了模,卻冷不防被小家伙踹了下,他臉上的笑一下就濃了起來,「跟我打招呼呢,還挺有力氣的。」
溫玲瓏看著自己的月復部,說了句,「你可消停點吧,你老娘我辛苦著呢。」
「乖一點兒啊,小家伙,我們都不惹你娘生氣。」龍昭琰也對著她的肚子說。
龍昭琰抬頭的時候就看到她一臉的不信,將她的手抓到自己手里,只道︰「總歸是我自己惹來的。」怎麼樣都得寵著。
「總感覺這不是好話。」溫玲瓏咕噥。
「身懷六甲的人是不是都這麼多疑啊?」
「情緒不穩倒是真的,多不多疑就不確定了。」她一板一眼地說。
這時程川從外走進來,龍昭琰睇了一眼過去,他立即低頭。
「說吧,什麼事?」溫玲瓏開了口,免去程川的為難。
龍昭琰擺了下手,「說。」
程川這才回道︰「溫夫人來探病,說擔心王妃身邊無人侍奉,想讓女兒前來侍奉湯藥。」
龍昭琰立刻道︰「滾。」
程川飛快退出去。
溫玲瓏不贊同地看著某人,「你這又是怎麼了?」
他不答,一派自然地問︰「是要躺下,還是我扶你下地走一走?」
好吧,又轉移話題。
其實他不說她也猜得出原因,不就是覺得人家惹得她生了情緒鬧病了嘛,但她確實不太想看那溫家人,也就不細究了。
推銷女兒推銷得也太過積極了,她這個王妃還活著呢,想當接盤俠還早著呢。
「王爺您伺候我辛苦嗎?要不咱們就讓溫家姊妹來替替手?」
「你這張嘴啊。」龍昭琰往她額上敲了一下,「真是不饒人。」
她斜看他,「管天管地,你還管我說話啊。」
「行了,王妃,您下床來小的扶您走幾步。」
溫玲瓏噗嗤一笑,「好吧。」
龍昭琰給她穿上鞋,這才扶她下床。
太醫說過,孕婦適當地活動活動對身體好,生產的時候不會太辛苦,所以不管她想不想動,每天龍昭琰都要堅持扶著她走一走,活動活動。
沐恩寺所在的山腳下一隊人員靜悄悄地佇立著。
隊伍最前面是一群身著官服的人,當先一人一襲紫袍,頭戴烏紗,腰纏玉帶,面白有須,乃是一個有著文人氣質的中年男人,正是吳州的刺史溫凱。
一行人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山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山道上終于出現了人影,那些人並沒有搭乘交通工具,俱是步行,走得慢,很是悠閑的模樣。
隨行侍衛俱是青衣布衫,但都有種隱而不露的氣勢,被他們護衛在中間的兩人,一個俊美絕倫,氣質清冷矜貴,另一個則是身懷六甲的少婦。
少婦也是美麗的,但站在那男人身邊便較為遜色,然而那周身的氣派明顯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下官吳州刺史溫凱,率領州府官員前來拜見王爺。」
隨著聲音,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龍昭琰扶著扶腰的妻子,淡漠地掃了一眼過去,「本王無意驚擾地方。」
「知道王爺到此,下官等人不來拜見,便是我等失禮。」
「免禮吧。」
「多謝王爺。」溫凱恭敬地說,「請王爺、王妃上車。」
「不必了,我們自有車駕。」
這個時候,前面有人疾步而來,到得近前行禮稟報,「王爺,路擋住了車過不來。」
「無妨,我們走過去。」轉過頭,龍昭琰對妻子說話時聲音不自覺便柔了幾分,「再多走幾步吧。」
溫玲瓏頷首,「好。」
溫凱急忙讓人將人馬趕開,只是這一大隊人馬擁擠在道路之上,哪里是一時半刻能讓得俐落的。
「刺史大人不必忙亂了,也沒幾步路,走過去就好。」溫玲瓏開了口。
「下官的錯,讓王妃受累了。」
「不妨事,走動走動也好。」她說著對丈夫一笑,「走吧。」
龍昭琰懶得理溫凱等人,只管扶了她往前走。
這一段其實算不得短,畢竟前來的那一票官員或乘車或騎馬烏泱泱佔了一大片地,好在溫玲瓏素日也不是個嬌貴的主兒,還是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家馬車前。
趕車的是李四,看到她便從車轅上跳了下來,「姑娘,上車吧。」
「麻煩李叔了。」
李四恭敬道︰「應當的。」
溫玲瓏被丈夫扶上了馬車,隨後他自己也利索地進了車廂。
兩人在車內坐定,她不由好奇地問︰「那些人怎麼辦?」
龍昭琰很冷漠,「不管他們。」
「我瞧著怕是要跟著的。」
龍昭琰眉頭皺起。
「不在吳州逗留,直接走嗎?」說著她又補了一句,「走得了嗎?」
龍昭琰想了想,召來手下,吩咐了幾句。
最後,他們到底還是進了吳州城。
刺史府沒去,而是直接去了官驛,以龍昭琰皇叔的身分,住官驛那自然是獨居一院。
今天走的路有點多,溫玲瓏進了屋子簡單洗漱一下便到床上歇著去了,龍昭琰照例是幫她捏過腿腳後這才出屋淨手。
程川奉上香茶。
龍昭琰拭干手,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道︰「還在?」
「回王爺,在。」
龍昭琰又飲了幾口茶,這才放下茶盞,揮了兩下袍子,接過程川遞來的折扇,起身站起往外走去。
程川急忙跟了上去,李四和馮劍則留下守門,不讓別人過來打擾王妃休息。
龍昭琰到了官驛的大廳,以溫凱為首的吳州官員們果然在等著,他一腳踏入廳門,所有人都肅然起身行禮,齊聲稱「王爺」。
龍昭琰只掃了一眼過去,徑直到主位落坐。
「溫凱,你到底有何事?」
「下官惶恐。」他音調不高,語氣也並不嚴厲,但是溫凱卻真實地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壓力。
龍昭琰心里更煩了,「無事便退去吧。」
溫凱趕緊道︰「官驛簡陋,還請王爺移駕,我等也好為王爺接風洗塵。」
「不必。」
溫凱還欲再言,龍昭琰一記冷眼已經過來,他急忙低頭,「下官告退。」
一群官員退出大廳,轉身離開。
龍昭琰目光冷淡,面色平靜,起身吩咐,「明日起程。」
「是。」程川應聲,回頭就去安排。
龍昭琰回到下榻的小院,侍衛們都各司其職,李四和馮劍依舊守在屋門口,見到他齊齊躬身見禮。
龍昭琰擺了下手,便邁步進了屋子。
掀簾進內室,在看到床上的人時,他神色柔和了下來,褪去了外人面前的清冷矜傲。
他在床邊坐下,睡著的人突然開口道︰「打發走了?」
「嗯。」
「這位溫大人啊,還是很有想法的。」溫玲瓏語帶調侃,聲音含笑,「想搭上你當朝皇叔這條線,只是有點兒不得其門而入啊。」
「哦?」他抓過她的一只手把玩,「說說,怎麼投我所好啊?」
溫玲瓏睜開眼楮,自嘲地道︰「我要知道,早就反其道而行之了,至于成現在這樣。」
他挑眉故意道︰「哼,這麼不待見我啊。」
「是呀,還得給你生兒育女,太辛苦了。」她小聲抱怨。
龍昭琰笑了一聲。
「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啊。」
「不會。」嘴上這麼說,他眼里卻滿是笑。
溫玲瓏想坐起來,龍昭琰便去扶她,她坐靠在他懷里,抓過他一只手數手指玩。
「我們明天就離開。」他告訴她。
溫玲瓏點點頭,「這里我們耽擱的時間也不短了,是該離開了。」
「還有啊,」她想了想,「讓侍女過來吧,我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你終歸不是那伺候人的。」
「好。」轉過臉,他便對外面說,「把人叫過來吧。」
「是。」程川在門口應了一聲,然後便是離開的腳步聲。
「離得很近嗎?」
「不遠。」
「你府里的?還是我家陪嫁過來的?」
龍昭琰溫聲道︰「兩個媳婦子,你們家陪嫁過來的。」
溫玲瓏忍不住笑了,「媳婦子啊,王爺就不覺得我們侯府太不上道,都不肯給您送幾個美貌的陪嫁丫鬟嗎?」
龍昭琰也笑出了聲,「那你知道後還不回去掀了侯府的屋頂嗎?」
「那倒不會。」她說得一本正經且肯定,若真那樣,頂多是從此江湖不見。
他好奇挑眉,「哦?」
溫玲瓏沒有對他解釋什麼,只是閉目養神。
龍昭琰見她沒有說話的精神,便抱著她讓她歇著,直到那兩個媳婦子進了門。
「姑娘,奴婢見過姑娘。」
听到這略顯激動的聲音時,在龍昭琰懷中閉目養神到差點睡著的溫玲瓏一下就睜開了眼楮——地上跪著的兩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不是她以前貼身丫鬟小蠻和小嬋又是誰。溫玲瓏呆了一呆,才指著她們的發髻道︰「怎麼這麼著急地嫁了?」
小蠻道︰「姑娘別急,我們都不是匆忙出嫁的,是早先就相中的。」
溫玲瓏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笑了笑,「起來吧,沒想到府里又把你們兩個送到我身邊了。」
兩個丫鬟看著她卻是紅了眼圈,她們姑娘還活得好好的,可是……
溫玲瓏笑著安撫,「兩個傻丫頭,我好著呢,以後咱們還得長長久久地相處呢,肚子里的小家伙將來少不得還得讓你們幫我多費心。」
誰知小蠻、小嬋沒被安慰到,反而再開口連聲音都微哽了,一副發誓的樣子。
「是,奴婢們會好生伺候小主子的。」
知道她們可能是理解錯了方向,以為這是托孤,但溫玲瓏一時也沒辦法跟她們解釋太多,便沒再繼續說什麼。
反正只要過了二十歲的坎,她們就知道她們的主子還能活挺長時間的,是要長久相處的,沒騙她們。
馬車在都督府前停下的時候,門口已經候了一些人。
當先一人雖身著常服,但一身武將驍勇之氣,身姿頑長,雙目如炬,面容剛毅。
正是荊州的都督溫磊,也是老平遠侯四子,溫玲瓏的生父。
腳凳擺好,溫玲瓏被小蠻扶著慢慢下了車,一眼看到父親,她不由啟唇笑著輕喚一聲,「爹。」
看到女兒,溫磊臉上的線條都不自覺地軟了幾分,笑著點頭,視線落到她高高隆起的月復部時,眼中卻又不由閃過了幾分擔憂。
在那個人緊接著鑽出車廂時,天地間似乎都為之寂靜了片刻。
以俊美聞名天下的安王一身竹青長袍,腰纏玉帶,手執折扇,發束玉冠,閑庭信步般下了車,負手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吸引眾人目光的風景。
「下官見過王爺。」
龍昭琰伸手拱手一笑,「岳父大人。」
溫磊有點兒被這位王爺噎到了,停頓了好半晌,才咬著牙道︰「王爺里面請。」
對一個幾乎等同是強娶女兒的男人,他打心底是反感的。
本來女兒今年就是死劫,如今又即將臨盆,簡直是險上加險啊,他們夫妻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兒了。
對于溫家人的態度,龍昭琰早就習慣了,他當時是直接拿賜婚聖旨砸過去的,讓溫家猝不及防束手無策,只能匆忙之下嫁女,所以整個平遠侯府半點兒喜氣都看不到。
這事他到現在都沒和妻子說……嗯,他有一點兒擔心被嘲諷。
她那張嘴,就沒饒他的時候,真是說嗆就嗆。
見父親和丈夫之間的氣氛不算和諧,溫玲瓏大致猜得到原因,但也沒想幫著和解——這事龍昭琰就是理虧,他們溫家人不慣他這臭毛病。
「爹,我先進去見娘了。」
溫磊慈藹地叮嘩,「小心些。」
「嗯。」
溫玲瓏被小蠻、小嬋扶著,跟著一群從內院來接她的嬤嬤僕婦逕自入府,全然不理會門口那對翁婿會有怎樣的官司。
「岳父請。」龍昭琰出聲顯示了一下存在感。
溫磊只能做出恭敬謙讓的姿態,「王爺請。」
龍昭琰一邊往里走,一邊閑話家常,「本王也得去跟岳母請個安,便一起進去吧。」
「請。」溫磊憋著氣。
溫四夫人是位端莊柔和的婦人,看到女兒的時候,眼淚瞬間就奪眶而出。
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承歡膝下的時間卻只有短短二十年,每每想到都要落淚。
「娘,長生給娘見禮了。」
「快快起來,身子都這麼重了還行什麼禮。」溫四夫人一把攔住女兒,沒讓她行全禮,含淚上下打量著女兒,點頭,「好,好。」
「娘,我沒事。」溫玲瓏給她拭淚,「您別哭。」
「好,我不哭。」溫四夫人擦去眼淚,拉著女兒在一邊坐下,「讓娘好好看看你。」
一個嬤嬤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夫人,老爺和王爺來了。」
溫四夫人怔了下。
溫玲瓏則笑道︰「來便來了,難不成還要人三跪九叩去迎接不成。」
「長生。」溫四夫人不贊同地喚了一聲。
溫玲瓏蹶嘴,「他要是敢擺架子啊,咱家就不待這客了,讓他愛上哪兒上哪兒去,廟小可容不下這尊大佛。」
「咳。」溫磊的提醒聲響起。
龍昭琰的聲音隨即傳來,「怎麼又編排起我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溫玲瓏見他走進來,也沒起身相迎,只道︰「你不跟我爹在外院說話,怎麼進內院來了?」
龍昭琰回道︰「總要先拜見一下岳母大人。」
當初京城那場婚禮,高堂父母新娘子那都是缺席的,一是時間緊溫磊夫妻無法從任上趕回,二是新娘尚不知所蹤。
國家國家,先論國禮再論家禮。
溫四夫人見禮之後,龍昭琰也向她拱手行禮,「小婿見過岳母大人,婚事上多有怠慢,還望岳父岳母多多見諒。」
溫磊夫妻只能客套地說︰「王爺言重了。」
溫玲瓏在一旁嫌棄地道︰「你還是去外頭吧,有你在,怎麼就這麼不自在呢。」
龍昭琰贊同地點頭,「岳父岳母別這麼恭敬,自家人輕松些,否則長生是真要撞我出去住官驛的。」
溫磊夫妻忍不住同時向女兒看去一眼。
溫玲瓏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只消不怠慢就好,何必太過恭敬,摘了他王爺的帽子,不就是溫家的女婿嗎?女婿到丈人家,就只是走親戚,何必供著他、慣著他。」
溫磊又想咳嗽了。
龍昭琰接話道︰「長生說得對,不用供著,更不必慣著,我就是陪她回娘家待產罷了。」
溫四夫人道︰「王爺莫怪,小女自幼有失管教……」
龍昭琰一擺手,「岳母言重了,長生樣樣都好,小婿沒有不滿意的,更談不上見怪。」
行吧,你肯護著就成。
溫磊夫妻對視一眼,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龍昭琰態度客氣有禮,「原是不敢來打擾您二老的,只出門在外,身邊也沒個得力的,唯恐有力有未逮之處,因此才帶著長生來此,也是給您二老添麻煩了。」
溫四夫人道︰「自家女兒,哪有什麼麻煩的。」
他微微一笑,「如此就多謝岳母擔待了。」
「客氣了。」
雖然溫磊夫妻是真的不歡迎安王這個女婿,但是對于女兒他們卻是歡迎至極。如果她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他們可以陪在她身邊,終歸也不是件壞事。
晚上,照例是要接風洗塵的,不過,因為女兒身子重,女婿來頭大,不好大張旗鼓,一家人也就是坐在一起吃頓飯罷了。
只不過,因為龍昭琰這個外人的存在,這一頓飯明顯吃得並不太輕松,即使有溫玲瓏居中調和,效果也不是很好。
畢竟大家身分有別,這就是高門嫁女的弊端了,尤其對方是皇家。
「你這人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在我爹娘就會不自在,還非要跟過去。」回到都督府里他們住的院子,溫玲瓏就忍不住開始說他。
「這是禮數。」
「呵呵。」她送他兩個字讓他自己體會去。
小蠻、小嬋幫姑娘把濕發擦干梳通後,便識趣地退了下去。
臨預產期,溫玲瓏的行動越發的不方便,起夜也多,小蠻和小嬋雖然退下,卻不敢離太遠,就算姑爺不高興,她們也每天都堅持在外值夜。
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龍昭琰則是等兩人一走,便過去從繡墩上扶起妻子,「天晚了,歇息吧。」
「嗯。」
天氣熱,房里也放了冰,但因溫玲瓏身子貪不得涼,不敢多放。
溫玲瓏有些辛苦地在床上躺下。
龍昭琰在一邊拿了把大蒲扇給她擄風。
「我現在就盼著趕緊卸貨啊。」溫玲瓏閉著眼嘟噥。
龍昭琰只是餐笑看著她,並不言語。
在安靜的環境里,她的呼吸漸漸平順,很快便睡得熟了。
龍昭琰目光落在她隆起的月復部上,露出期待之色,也不知是個丫頭還是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