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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我橫行天下 第四章 未婚妻出現

「母親?」漫漫很意外,她怎麼會來?

兩年前周家娶媳婦,周家長子是個秀才,新媳婦是城里姑娘,剛成親那個月住在村里,她身上穿戴的衣飾閃花了鄉下小姑娘眼楮,董姝見著各種嫉妒羨慕,天天在家里鬧。

可漫漫爹是個種田的,就算攢一輩子也攢不出那分家當,哪能滿足她的奢侈需要。

李氏被鬧得沒法了,只能帶董姝上山,好說歹說非要漫漫拿錢出來給她買新衣。

漫漫當然是拒絕的,但母女竟趁師徒倆下山治病時偷偷模進了屋。

過去沒錢不需費心防賊,可自從積累薄產之後,漫漫對門戶上了心,她沿著籬笆種下一排撅子草。

蠅子草全株散生嫌毛,會分泌出酸液,踫觸到會感覺被蠅子螫了般疼痛難忍,至少要一個時辰疼痛才會消失。

她們一翻進籬笆就被螫了,母女倆痛哭失聲,不斷求饒,師父方才拿出解藥,從那之後兩人再不敢靠近這里。

現下兩人連袂上山是發生什麼事了?

李氏看見漫漫,急道︰「你師父呢?快請她幫你姊姊治病吧,求你了。」

李氏出身不高,說話一副潑婦樣,前世漫漫被她踩在腳底下,乖得不得了,今生……漫漫沒說錯,想改變狀況、控制情勢,更需要的是能力。

漫漫強了,李氏和董姝變得相對弱勢,因此也許心中對她依舊不喜,但言談間再也不敢趾高氣昂。

「師父不在家。」

「那你幫姝兒看看吧。也不知道是吃了啥踫了啥,她全身上下冒紅疹子,又痛又癢,一天比一天擴大,眼看就快要長到臉上了。」李氏心急不已。

女兒不愛打理家務,做菜、女紅不行,下田侍農也不行,就這張臉長得比旁人好看,她盼著把女兒嫁進好人家里,萬一破相,這想頭就沒啦!

「姊姊願意讓我看嗎?」

董姝當然不願意,前腳才想害人家,後腳就要求到她跟前,這算什麼,報應嗎?心里當然膈應得很,只不過這紅疹……要了她的命啦。

咬緊牙關,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一臉勉強。

「先進來吧。」

她打開鎖領人進門,卻發現董姝眼楮直勾勾地盯著藍殷,兩條腳都快挪不動,漫漫無奈搖頭,都這景況了還有那等心思。

董姝坐定後,漫漫看過疹子把完脈,兩道細眉絞在一塊兒,直覺朝藍殷看去。「這情況有多久了?」

「已經十來天,起初脖子上出現幾顆紅疹,不怎麼癢,也不太放在心上,還以為是被蟲子螫了,可後來越長越多,這兩天全身上下狂長,癢到連覺都睡不好,直想撓,要是撓破皮留下疤痕可怎麼辦才好?」李氏憂心忡忡道。

為確定心中所猜,漫漫取銀針戳上紅疹,在看到針尖處的小白點後輕嘆。「母親和姊姊先坐一下,我去配藥。」

漫漫進藥室,藍殷卻橫著手斜靠在門邊,看好戲似的朝母女倆望去。

這李氏瞧著挺胖的啊,可見薛家伙食不差,二嫁後日子過得挺好,照理說生活無虞應該感激丈夫、善待繼女才對,怎地光善待自己的女兒卻不懂得感激報恩?

就在藍殷打量兩人時李氏也在打量藍殷。

至于董姝的眼光更像是勾引,只不過她沒引得藍殷心癢,卻引出他想捏死她的。

身形挺拔,劍眉像兩筆橫墨,朱面丹唇,豐神俊朗,體態軒昂,瞧那身貴氣,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這樣的人怎會在這里?來請傅師父治病?董姝猜測。

李氏親切問︰「少爺是哪里人?來找傅師父的嗎?」

「是啊,母親曾受師父救命之恩,在下特地上山拜見,不料師父不在,便在此地盤桓幾日。」他想也不想,滿口胡話往外丟。

李氏意動,瞧他說話模樣,一看就是個貴人,瞬間雙眼發亮。「公子高名貴姓,家住哪里?」

「在下江建和,家住京城,父親是禮部尚書,母親是襄陽侯嫡女。」

江建和——江氏佷子,裝模作樣惡心到極點,與三皇子狼狽為奸的家伙。

听到他的身家介紹,李氏樂得腦仁發暈。禮部尚書?那得是多大的官?這樣的男人打死也不能錯過!

她迫不及待問︰「江公子娶媳婦了嗎?」

「尚未。」

輕飄飄兩個字,帶給母女倆無窮希望,她恨不得直接把女兒塞進他懷里,要是能立刻生米煮成熟飯,就算只是個小姨娘那也是潑天的富貴。

她滿臉熱情道︰「江公子若在山上等得無聊,要不到家里坐坐?」

「多謝盛情相邀。」

「那可說定羅,要是江公子往家里來,我給江公子殺一只大母雞炖湯,自家養的雞又肥又女敕,味道特別好……」

正在李氏大力推薦自家農產品時,漫漫拿了兩包藥出來,听見李氏喊江公子,她輕皺柳眉,那是誰啊?

但這時候她沒糾結,直接把藥遞給李氏,想盡快把人給打發了。「這包藥是煎服的,喝兩次就夠,這包浸入熱水中,拿藥水擦洗紅疹處,擦三天就沒事。」

李氏接過藥,笑得一張臉漲大兩分,手拉漫漫,眼楮卻投向藍殷,看得他全身起雞皮疙瘩。

這是想演半老徐娘?那也得有幾分風韻,她身上只找得到粗俗二字。

「師父不在,漫漫領江公子去家里住幾天吧,瞧你這小身板兒,娘得做點好吃的給你補補。」

「再說。」她沒直接拒絕,因為明白李氏想做什麼便一定要達成,她是個很有毅力的女人,要不當年爹爹怎會把人給娶了,所以她從不和李氏對著干。

「說定羅,你爹可想你了,早點帶江公子回來啊。」她拉住漫漫的手腕緊緊掐著,用力氣暗示她——這件事非做不可!

這動作落進藍殷眼底,瞬間,一絲戾氣浮上眼底。

但母女倆毫無所覺,一雙眼珠子直黏在藍殷身上拔不下來,李氏心想要是姝兒能跟著他……光是想像就讓她踩上雲端,飄得找不到北。

藍殷把人送出門,站在門口冷冷笑著,只見她們頻頻回首,目光舍不得離去,直到走得夠遠,他從地上撿起石子,在她們下一個回頭之前疾射而出!

啊啊——尖叫聲起,兩人跌了個狗吃屎。

「哎呀,怎麼摔了!」李氏大喊。

「快看看江公子還在不在?」董姝推著母親往後看。

李氏轉頭,幸好……「進屋了。」

董姝松口氣。「幸好沒在江公子面前出丑……快起來!」

母女扶著彼此站起,顧不得磨破的膝蓋正在滲血,拍拍裙子,順順頭發,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兩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起「江公子」,越說越興奮,越說越覺得登天的梯子就架在跟前,

還沒走到家里呢,江公子已經成為她們的囊中物。

很喜歡待在樹梢頭的流雲把她們的對話听進耳里,咬緊了後槽牙,那麼爛的計畫也敢算計到主子頭上?

他忍不住手癢,扯下樹梢果子射出去!

李氏一個踉蹌往前栽倒,看著小徑中間的石子,「啊——」

驚天尖叫,嚇走林間飛鳥。

「江公子想起以前的事了?」

藍殷一進門就對上漫漫的臭臉。

她的白眼都快翻到頭頂心,這家伙旁的不行,淨會惹事,在京城闖禍,有個「仁慈寬厚」的嫡母兜著,在這里呢?她來善後?她又不是他娘。

「沒,我想到『討厭』兩個字,江建和就自動冒出來。」他聳聳肩,一臉的不以為然。

漫漫才要算帳呢,藍殷搶先戳上她的額頭,抓過皓腕,檢查她剛被母豬掐過的地方。

「傻啊,豬蹄閑著,你就給捏?」

「你不去招惹人家,我能挨這下?」

「別顛倒是非,分明是她們招惹我。」

「還有理了?」

「有理走遍天下,道理站在我這邊。」

「偷蟾蛛粉有理?惡整董姝有理?什麼時候天下道理全站在你這邊?」

「做壞事本該受罰,上天不懲我來伸張正義。」他就是計較那些攔路惡霸。

「她們連踫都沒踫到我。」

「那是我在,如果我不在呢?千萬別跟我說什麼以德服人。我心眼小,記仇記恨,誰敢欺負你,我就要把她欺負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說得咬牙切齒,斬釘截鐵。

「何必,我又沒受傷。」

「可我受傷了,這里!」藍殷理直氣壯,戳上自己胸口。

這話太甜,甜得很容易讓人忘記,一旦淪陷,最終會換到多少傷心。「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不需要在乎。」

又來,她又為不明原因想把他踢開?不行,他不允許。

「沒有你、我,只有我們。」他撩人于無形。

知不知道這種話會造成多大的誤解?知不知道這種誤解會害人失了心,痛了情,到最後還舍不得給他報應?

「我只拿你當朋友。」她讓步了,他想當朋友她就當,不能再得寸進尺。

「可我拿你當自己。」是「他是她,她是他」的那種自己。

許是他天性執拗,她越不想,他越非要,不管她是不是欲擒故縱,他都打定主意要將她一舉成擒,誰讓她在乎他、需要他!

「你很快就會離開,我們很快就要道別。」她鄭重提醒。

「離開還會聚首,道別還會相逢。我們緣分很深,深得將要一輩子勾結。」

「固執,剛愎自用,冥頑不靈。」

「如果固執、剛愎自用、冥頑不靈你才會喜歡,那我就固執、剛愎自用、冥頑不靈。」

他越講越堅持,把尚未完全認定的曖昧與情愫給認了證,然後突然發現……認證?感覺好像挺不錯的,既然如此,就一路認下去吧。

「我不喜歡你。」

「說謊!不過沒關系,盡管說吧,反正有我幫你擔著。」她的言行什麼時候需要誰來承擔了?「停,停,我不吵,也不要听你說話。」

「對,不要听,只要看著、體會著就行。」

他的口氣綿軟,表情委曲,眼神可憐,一個昂藏八尺的大男人,竟然對著她搖尾乞憐?

這殺傷力……好強烈……她快要招架不住!

漫漫狠狠吸氣,狠狠別開眼楮,她對自己說——再相信他的話,她就是天地大豬頭。

用力推開藍殷,她道︰「你越線了,要是再胡說八道就搬出去吧,我們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我不會管你的事,也請你不要管我的事,我和董姝之間的矛盾,我會自己解決。」

又推開他?不行,他非要找出被推開的「不明原因」。

「你以為只有那五個無賴?你曉不曉得她到處破壞你的名聲?」

「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沒人相信,因為我是人人愛戴的小神醫。」

「張癩子相信了,相信任何男人都可以上你。」

「所以他的腿!」漫漫驚道。

「我打斷的,他偷偷模模上山,懷里揣著蒙汗藥。」

難怪他絆著她,不讓她替張癩子醫治?

「別趕我走,我只想對你好。」藍殷捧起她的臉,眼光認真,態度認真,他用「認真」來表達他對她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漫漫背對他,要不起他的認真,更不能讓自己對他認了真。

藍殷又繞到她跟前,她轉,他就繞,不管她怎麼動,他都堅定站在她面前。

「漫漫,不要推開我,不要不理我。如果連你都不要,就沒人要我了。」

「你可能有親戚朋友跟有喜歡的人,等你想起來就會知道,很多人都要你。」

「可我是你的啊!」

一句話,炸了漫漫。

他怎麼會是她的?前世不是,今生不是,從來都不是她的啊,他是安晴真的,安晴真是他的,他們有情有義,有一世情緣。

突然間好委屈,她心疼起前世的自己。

滿腦子混亂的漫漫揪住他的衣襟,怒氣沖沖道︰「請別說會讓人誤會的話,你只是我的病患,等你記起一切之後就立刻離開,到時請記得付清醫藥費。

「你不是最喜歡銀貨兩訖?不是不樂意欠人恩情?所以兩條命,送我一幢宅院吧,記得,要有梅林荷塘,還要有個吹風的小涼亭,我要輕舟短棹春光好,我要競折團荷遮晚照。听清楚了嗎?」

她突如其來的發飆讓他怔愣住。

溫和小神醫變成嗜血小母獅?哪來的兩條命?哪來的銀貨兩訖?他糊涂了。

凝睇她的滿臉委屈,胸口隱隱作痛,她曾經歷過什麼?

「漫漫。」他輕輕拽起她的衣袖。

「走開。」她甩掉他的手。

「不要對我生氣。」拇指拭去她的眼淚,他強勢把她收進懷里。她使勁推開他,但他紋風不動,霸道地壓住她的頭,緊密地貼合在自己胸口。

因為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就要失去她了……說不出的恐懼在心間蔓延,令他手足無措。「對不起,我錯了。」

她抵住他的胸膛,掙扎著想月兌離箝制。「你沒錯,錯的是我。」

他握住抵在胸口的柔軟手掌。「我不應該偷蟾賒粉。」

她想抽開,但他有力量優勢,只能諷刺。「我的錯,不該把蟾賒粉亂放,引誘你犯罪。」

很明顯的氣話,面對女人的怒氣,唯一的出路就是認錯,認錯再認錯,無條件、無下限地認錯。

「我不該去踫董姝,你們畢竟是姊妹。」

「客氣了,踫得好,踫得妙,踫得呱呱叫,那麼討厭的女人,怎能沒有你來主持公道?」她一句句說著反話,卻把自己氣到雙頰通紅。

「下次我想做什麼,一定會先和你商量。」

「千萬不要,你的人生我不參與,我的決定跟你沒關系,不用說,不用告訴我,我們各自安好。」

噗地,他突然笑出聲,掐掐她氣得紅通通的小臉說︰「真可愛。」

可愛?漫漫全身乏力……想直接癱在地上。

瞪他沒用?諷刺沒用?罵沒用?他瘋了嗎?她氣到想砍人,他竟然說她可愛?她深深懷疑,給他的藥里面,有沒有放錯藥材。

「漫漫生氣很可愛。」

丟下一句,他再次用絕對的力量壓制她的反抗,把她收進懷里,任由她的拳頭在後背捶不停。

一把抱住她的腰,他挾持她飛到屋頂上,穩穩地把她擺放好,望著她,笑出滿口大白牙,堪比天上白月光。

牙齒輕顫,手腳發抖,冷汗從額頭冒出頭,漫漫喘著大氣,懊惱到極點。還笑,笑屁啊,她懼高!

手心濕滑冰冷,她邊發抖邊磨牙。「快帶我下去,我數到三。一,二……」

在她數到二時,藍殷做出回應。

「漫漫怕高?別怕,靠著我,我不會讓你摔著。」

鬼才要靠著他,殷監不遠,抵死不靠!她緊緊抓住屋瓦,氣到說不出話。

這種事哪能縱著她?摔下去就太危險啦,他可是要負責她的安全呢。

藍殷攬過她的細腰,把她往懷里帶,漫漫無力反抗,因為顫抖已經抖掉她所有力氣。

看著懷里的漫漫,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花香,這一刻他有點後悔,後悔自己「失憶」,因為失憶的人無法跟她提及過去,無法問她︰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曾經?

支走流雲,藍殷讓他先過去盯著,別讓人給跑掉。

「給我蟾蛛粉、蜘蛛絲、蛇牙液……什麼都可以。」這次他事先通知羅,沒有偷竊,沒有暗著來。看!他多听她的話,應該嘉獎一個。

「要那些干什麼,你又要惹禍?」

「錯,是主持公義。」

「天地間的公義主持不完,你可不可以別多管閑事?」漫漫滿臉無奈。

「你要我自掃門前雪?」

「我要你安靜一點。」

江氏的爪牙不知凡幾,他們不是董姝,不是一點點藥粉就能夠輕易擺平的,上回離開的刺客熊也不知道會給他們帶來什麼驚喜?

「不給也行,但今天的事我非得出頭。」長腿一抬,人已離開。

他……竟然丟下她?漫漫不敢置信,他在想什麼啊?腦袋健全的時候都沒逃過危機,現在傻里傻氣的,如果出門踫上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想也不想,漫漫跑進藥室,隨手抓幾瓶藥粉往兜里塞,追著他出門。

他故意走得很慢,在听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時咧嘴笑開。

就說吧,她關心他、在乎他,她把他看得很重,這些足以證明她喜歡他,只要找出問題癥結點,困難將會迎刃而解。

「藍殷!」漫漫一面跑一面喊。

他停下,轉身,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展開手臂朝她跑去,下一瞬……她撲進他懷抱。

他把她收在懷里,緊緊的,臉上笑得亂七八糟。「我就知道你會管我。」

這麼害怕沒人管?心微酸——為沒人疼愛的大男孩。

下意識輕拍他的背,舍不得為了那點微薄親情拼了命卻一無所獲的大男孩。

漫漫心道︰還是盡快將藍敘治好,讓他多關照這個需要被疼惜的弟弟吧。

「我不管你,你把天捅破了誰收拾?」她悶聲回答。

在她眼里,他這麼不濟?好吧,今天就讓她大開眼界。

藍殷笑盈盈地勾起她的肩膀。「這才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誰要當你兄弟?我是女的。」朋友,恩人,兄弟,她最痛恨的詞匯三。

生氣了?不過是玩笑話,為何要生氣?他沒弄懂她的憤怒。「不當兄弟就當姊妹。」

他更想當情人夫妻,但上回她氣到要把越線的他趕出家門……還是保守點。

「姊妹?」她眯起眼,挑起他的下巴。「喊聲姊來听听。」

他沒喊,光沖著她笑不停,笑得她臉紅耳熱,那張招搖帥臉令她怦然心動。

進了小城鎮,漫漫不知道藍殷要去哪里,光是跟著走。

他也不心急,停下來給她買包子,買糖葫蘆,買荷包……東西都不貴,但買了一大堆,而且逛街帶毒粉是想毒死黑心商人嗎?

迎面走來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長得不差,身材不錯,二、三十歲吧,腳步虛浮,有張被酒色財氣給掏空的浮腫臉。

漫漫不想惹事,拉著藍殷往路旁靠,沒想到他們不惹對方人家卻非要來招惹,怎麼辦?

男人帶著僕從上前,彎眉淺笑。「小娘子住在哪里,之前怎沒見過?」

他以為他是誰,還管到她住哪里?

「關你屁事。」藍殷道。

男人臉色瞬變,卻假裝沒听見。「在下姓王,名志成,已有功名在身。」

「關我屁事。」藍殷又道。

漫漫再也忍不住笑出聲,然而這一笑,王志成登時看傻眼,香腮凝霜雪,墨瞳染春暉,真美,怎麼有人可以美到讓人喘不過氣,美到讓他身體的某部分機能迅速運轉!

拱手,王志成溫柔道︰「不知姑娘家居何處,在下可否托媒上門?」

「人不與畜生聯婚。」

藍殷這話真惡毒,但漫漫喜歡,唉,近墨者黑。

王志成看一眼兩人打扮,棉衫粗服,雖氣質不俗,但分明不是貴家子弟,怎地如此不識抬舉?再度壓抑怒火,他道︰「在下家中良田千畝……」

「才千畝也好意思拿出來講。」藍殷冷笑兩聲。

千畝還少?他是想像不出千畝田地有多大吧?他繼續對漫漫說話。「還有屋宅兩處,鋪面三家,另薄有資產……」

這次藍殷同意對方。「資產是薄了點,窮小子到底擋著我們做啥?跟我們炫耀你有多貧窮嗎?」

這口氣、這鄙夷,漫漫失笑,多年紈褲不是當假的,幾句話就把人氣吐血。

王志成的修養用光了,摺下狠話。「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自找的。」

「你家的敬酒罰酒怎麼賣?先說羅,低于百兩的爺都咽不下。」

本就浮腫的臉被藍殷一氣更像顆大豬頭了。「給我打!」

打人嗎?他們是專業的,跟著公子兩年,身手都變得矯健許多。

小廝們上前,摩拳擦掌準備好好表現,他們高抬下巴,還沒開打就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急得漫漫連忙掏毒粉,但藍殷直接箍緊她的腰,身子一竄,把她抱上大樹。

漫漫驚呼,臭家伙、壞蛋、可惡的二世祖,她懼高!

手抖腳抖,漫漫連肚皮都在抖動,牙齒顫個不停,血全沖進腦門,暈了……老天爺,救救她。

藍殷還帥帥地朝她眨眼楮。「別怕,掉下來我會接住你。」

什麼爛保證,別把她弄這麼高不就好了,她氣急敗壞,但眼看他以一敵六……漫漫緊張不已。

「來啊。」他朝對方勾勾手。

對,他就是想炫技,就想漫漫坐在高處看看自己多有本事,藍殷想洗刷多年前那個被賭坊打手提溜起來,像只發瘋蟾蛛的壞形象。

「想找死?爺成全你!」王志成咬牙切齒。

藍殷耍帥,小廝們也想耍帥,說不準少爺一開心,回去立馬加月銀。

于是耍帥第一人飛快沖向前,他來羅!

但是……閃過了?不會吧,肯定是好運!

耍帥第二人向前沖,二號飛起來,在天空劃出一道彩虹,然後……摔了!

怎會這樣?今天來了個硬點子?

大家決定群策群力,一起打擊帥哥。

六人齊上,十二條腿、十二只胳膊,在混亂當中漫漫目不暇給,而累積豐富經驗的王志成認定己方必定獲勝,于是走到樹下朝漫漫展開雙臂。

「小姑娘,跳下來,爺接著你。」

什麼爺?是張著血盆大口等待美味的大灰狼吧,要不是抖得太厲害,她肯定要把整瓶蠟子汁往他嘴巴倒,讓他嘗嘗腸胃大挪移的美妙滋味。

可人善被人欺,她放他一馬,不掏蛾子汁招待貴客,他竟還想爬上樹?

他顫巍巍地順著樹干往上爬,但這棵樹才多大,承擔一個姑娘的重量已是極限,再來一個成熟男子,樹干開始晃個不停。

她是真的懼高!一雙美目越張越大,死命瞪著王志成,手不敢松開,只能用腳踢,但腿軟無力,踢不出驚天地泣鬼神,只能踢出王志成的心癢不已。

王志成手一抬,握住她的腳踝,仰頭露出一臉婬笑。

「小娘子的腳真美,這麼美的腳怎麼能委屈穿粗棉鞋,該穿繡花鞋的啊,跟了爺吧,爺給你買瓖上珍珠的繡花鞋好不?」

還想耍帥炫技的藍殷眼角余光瞄到正往樹上爬的色猴子時,當下決定不玩啦,使出三成力道,砰砰砰砰接連幾下,快到對方啥都沒看見,就覺得自己被輕輕送上天,然後重重掉下地,痛得好似要裂掉了……

幾個男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大街上,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藍殷本打算給王志成一頓胖揍就好,反正他很快就會死在鋤刀之下,但他居然敢模漫漫的腳,該死的色胚人渣!

飛身一躍,他狠狠把王志成從樹上拽下。

「啊……」王志成尖叫落地,重點部位受到重創。

「啊……」漫漫尖叫落地……她跌進帥哥懷里。

「別怕,我說我會接住你的。」

听見這話,她才剛松口氣,沒想到幾個漂亮的旋轉飛躍之後,兩人站到樹梢頭。

她懼高啊,要講幾次才听得懂啊!

漫漫嚇得圈緊他的腰,把頭緊埋進他懷里,軟軟的身子親密地貼靠著他。

藍殷笑得嘴角咧到後腦杓,多好……他打定主意,以後需要擁抱時就帶她飛高高!

「不怕。」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說不怕就不怕?恐懼無法被控制呀。「帶我下去,我數到三,一,二……」

又是在二時作出反應,大概二世祖對「二」特別敏感吧,風從耳邊掠過,她緊閉雙眼,轉瞬間兩腳已踩上實地,然後漫漫听見路人發出掌聲和贊嘆。

沒錯,他又炫技了,可惜她沒看到。

藍殷走到王志成面前。

王志成何許人也?縣太爺獨子,殘暴,平日好事不做,專門欺男霸女,鎮上百姓多得是吃過他虧的。

他爹也非好東西,捧高踩低,貪財受賄,把百姓當奴隸,他想要什麼,手指勾勾,大家就得乖乖送上門,不應?就整得你哭天不應,叫地不靈。

藍殷俯看王志成。敢模漫漫?不踹死你也踹殘你!

腳舉在半空中左移右挪,認真選擇下腳處,嚇得王志成雙手擋在重點部位。「你敢傷爺,爺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他腦袋里裝什麼?屎嗎?還自稱爺呢?是深怕自己死得不夠快、不夠順利?

不想浪費口舌,藍殷決定直接把爺給踹成奴才。

喀嚓!肋骨斷裂,王志成痛得臉色鐵青。

「我爹是縣太爺,我要把你抓起來凌遲處死。來人!把他給我往死里打!」

哇咧,這會兒還摺狠話?藍殷無奈搖頭,看著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小廝們。

他們好怕啊,可是不打的話回去少爺秋後算帳,人人都要月兌一層皮,只能硬著脖子強忍恐懼,顫抖著朝藍殷靠近。

邪魅一笑,藍殷抬起手,他啥都沒做呢,幾人動作驚人的一致——尖叫,抱頭,蹲地上。

「我知道你們身不由己,要不要幫一把?」藍殷湊近他們說。

說完他抬起拳頭往前揮去——以慢動作方式進行。

第一個收到拳頭的機靈小廝,拳頭剛踫身便立刻大叫一聲暈過去。

第二個會意立馬跟上,他的身手比第一個好,先在半空中翻個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大跟斗這才暈了。

緊接著一個個的暈,有的連拳頭都沒踫上就在地上滾幾圈才暈了,精湛演技讓藍殷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練過隔空打牛。

閑雜人等處理完畢,他回到王志成面前,指著他的胸口說︰「目測肋骨斷一根,還不夠,楊木柳斷了三根肋骨,右小腿骨折,左大腿兩處外傷……」

喀嚓、喀嚓,他一面說一面將尚未達標的傷口補齊。

直到這會兒漫漫才明白,他對桃花說的話一句句都是承諾。

在尖銳叫聲過後,王志成顫抖的手指向他。「你……」

藍殷笑著等待下一波恐嚇,沒想他慫了。

「我錯了,我爹是縣太爺,你不要打我,回頭我讓我爹……」

認慫就沒事?哪有這麼簡單,再抬起腳……「右臂骨折。」

喀嚓!

王志成的叫聲響徹雲霄。

藍殷滿意地朝小廝踢兩下。「可以醒啦,把你家少爺扶回去。」

特赦令一出,六個小廝機靈地一個打滾,同時跳起來扶起自家少爺。

看見自己人回來,王志成的膽子恢復原狀,扯起嗓子哇啦哇啦亂喊,「快把爺送回去,爺要把楊木柳活活打死……」

漫漫眉頭微緊,這樣非但幫不了木柳,還替他招來大禍。她剛要開口,就見藍殷痞痞地伸出手指在半空中劃圈,一圈、兩圈……呃,他對二特別敏感,在第二圈畫完時揚聲大喊,「報應來羅。」

語音方落,一群衙役走近,將眾人團團圍住。

孫捕快道︰「來人,把王志成帶走。」

王志成早已痛得頭昏腦脹,又被衙役粗魯一抓,痛得全身顫栗不止。他強撐著大叫。

「賤貨,可知我爹是誰?」

孫捕快呵呵一笑。「知道,王裕民嘛,正在知府衙門挨板子,就缺你了。」

啥意思?圍觀百姓紛紛擠上前想問個清楚。

孫捕快在人群中發現藍殷時朝他點點頭,而後大聲宣告。「王裕民身為地方父母官,不思造福一方百姓,竟偷賣官糧,貪污稅銀,欺君罔上,罪證確鑿,已押入知府衙門受審,若各位鄉親父老有什麼冤情,盡管到衙門陳情。」

「不可能!」一吼,王志成暈了過去。

藍殷嘴角輕勾,笑得雙眼驟吹春風。怎不可能?去查飛虎衛是用來做啥的,旁人不到、做不到的,交給飛虎衛就是行,敢不行,也得問問他這個頭頭應不應!

孫捕快轉身,吃瓜群眾全跟上去。

藍殷賊眉賊眼笑得亂七八糟。「漫漫,我們也去看熱鬧吧。」

漫漫尚未回應,就听見群眾里一陣驚呼。

「大夫,求求你們幫我找大夫。」

小姑娘的呼救聲傳來,漫漫和藍殷對看一眼,直接朝聲源走去。

看著暈倒在地的女子,藍殷和漫漫心頭同時咯噎一聲,他們都認識她,卻又都不能承認自己認識。

她是安晴真——平安侯府的大姑娘,前世和藍殷舉案齊眉的妻子。

她自幼體弱多病,一路被侯爺和夫人捧在手掌心呵護長大,即便如此卻被教養得很好,琴棋書畫樣樣通,有容有貌有才德,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要不是身子太弱,媒人恐怕早就踏破侯府門檻。

平安侯有意把她送進宮里,謀那個人人羨慕的位置,但她很幸運有一個寵愛自己的好娘親,以性命阻止丈夫的妄想。

漫漫很想轉頭跑掉,但身為醫者的醫德讓她做不出這種事,于是幾番掙扎後她還是挺身上前。

「請讓讓。」她排開人群,直接走到安晴真身邊。

簡單號脈過後,她指揮幾個大嬸將人抬到附近的鋪子,畢竟是侯府千金,怎能在大馬路上治病?

「我家小姐……」丫頭慌亂不已,早知道就不該陪姑娘到鎮上來尋找什麼孤本,萬一出了事,她的小命也得丟。

「你家姑娘平日里有心絞痛的毛病對不?」

「對,但小姐有定時服藥,前幾日大夫進府,還說小姐的身子調理得很好……小姐已經很久沒暈倒過了,怎麼會突然……」丫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別擔心,許是看到剛才發生的事受到驚嚇,我先為她施針,她很快就會醒過來。」漫漫取下腰間荷包,里面有她隨身攜帶的銀針。

銀針入穴,安晴真的臉色在數息間恢復紅潤,漫漫向店家借筆墨開藥方,待藥方寫完後恰恰可以取針。

她的動作飛快,一氣呵成,連交代注意事項都無比迅速,那是因為——私心。

是的,她不願意安晴真清醒,道破藍殷身世。

她有自己的計畫,等父親的事情結束後她會親自送藍殷回府,會替藍敘治腿,像上輩子那樣,她不願意讓江氏再有藉口對藍殷下手,她也希望藍殷在身邊……待久一點。

唉,漫漫輕嘆,她終究還是心軟,還是陷入,還是又奢望貪求了。

藍殷更不願意,他想留下,探究漫漫的心結和秘密。

可惜漫漫醫術高明,剛取下最後一根銀針時安晴真已悠悠轉醒。

她醒來,目光四下索,立刻鎖定站在門前的藍殷。

是啊,她的身子之所以支撐不住,是因為看見藍殷抱著女人飛上樹,那副親遁的模樣太扎人心。

「殷哥哥……」

一句溫柔低喚發出,漫漫苦笑,來不及了。

藍殷不轉身,雙眼始終盯著街道,假裝不知對方喊的是自己。

安晴真掙扎著起身,在丫頭的扶持下朝他走去,她激動哭道︰「殷哥哥,你到底去了哪里?可知道國公府到處派人尋找你,可知道晴真日夜擔憂你?」

看著她完美的鼻眼唇耳,听著她的嬌顏柔語,藍殷一臉漠然。

「殷哥哥,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晴真好擔心你啊!」她拉住他的衣袖,哭得悲傷不已。

見美人垂淚,男人卻像根木頭,漫漫輕嘆,是時候該她出場了。「別怪他,他失憶了。」

「怎麼會?」安晴真哭得梨花帶雨,柔弱委屈,她吃驚哽咽。「殷哥哥怎能忘記晴真?我是哥哥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三個字像針似的椎進漫漫胸口,猝不及防地。

原來此生這麼早他們就定下名分?搗住隱隱作痛的胸口,猛地轉身,她試圖否認疼痛存在。

冷眼相望,一語不發,藍殷寒冽的目光讓她感到局促不安。

「我沒騙你,你真的所有事都記不得了嗎?你叫藍殷,是鎮國公府二少爺,鎮國公是大趙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英雄,京城里不認得殷哥哥的人寥寥無幾,如果殷哥哥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去京城轉一圈,大家都能告訴你。」見他沒有反應,她心急更甚,竟然直接質問起漫漫。「殷哥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是非不分,黑白不辨?這就是傳言中溫柔婉約的京城才女安晴真?漫漫微皺雙眉,是因為過度擔心藍殷才會口不擇言吧?可以原諒的。

漫漫耐心解釋,口氣溫和,不帶絲毫惡意。「他昏倒在路邊,身上有傷,救醒他之後,他就是這樣。」

「怎麼會……」她搗著眼楮,哭得全身顫抖。這樣的情真意切,漫漫見著都有些不忍了。

丫頭嚇壞了,連忙勸道︰「姑娘別激動,您才剛醒來,萬萬不能再受刺激。」

安晴真顧不得自己,一把推開丫頭,直接趴到藍殷胸口。「殷哥哥隨我回京城吧,我們找御醫看看,他們一定能把你治好。」

藍殷站得筆直,像個木偶似的,從頭到尾半句話都沒說的他終于開口了,「姑娘請自重。」

安晴真一愣,羞赧地退開兩步,明亮雙眼對上他的眉眼,覺得他似乎變得不一樣了,是因為失憶的關系嗎?「殷哥哥。」

搖頭,漫漫不想再看鴛鴛交頸黃鵰鳴,處處春意情暗生,她走到兩人中間,面無表情地看看安晴真再看看藍殷。「這位姑娘,你的心疾才剛控制住,還是不要太激動得好。而你,既然家人找到你就回去吧,記得把診金送上,你知道我住在哪里。」

安晴真視線對上漫漫,蹙起雙眉,這女子給她帶來強大威脅,回想藍殷抱漫漫那幕,想起藍殷看著她時眼底掩飾不住的寵溺,不行,不能再讓他們見面了!

安晴真連忙從頭上摘下玉簪遞給漫漫。「多謝大夫救命,這個權當診金,行不?」

一世混得不如一世啊,前世她還拿到一幢宅子呢,沒想今生一支玉簪就想打發她?不過她沒拒絕,淡淡一笑回答,「行,就此別過。」

撂下話,漫漫頭也不回地離開。

就在安晴真剛松口氣時,就見藍殷二話不說跟著走。

她懵了,怎會這樣?她才是殷哥哥的心里人,殷哥哥親口說會娶她的呀,急切間她握住

他的手。「殷哥哥,我們回家啊。」

驀地,他被燙著似的甩開她,轉身往外追。

望著兩人疾行背影,安晴真呆立原地。殷哥哥怎麼了?他怎會這樣待她?是她做錯什麼了嗎?不會的,不是這樣的,是、是……對,都是失憶惹的禍!

疾行間,她的手被人拽著,漫漫回頭,對上一張陽光笑臉。

「干麼跟著我,還不想回家嗎?」

「傻啊,她說什麼你就信?你怎知她不是壞人?說不定她想綁架我。」

「一個八尺昂藏大男人,一個心疾嬌弱美少女,怎麼看都更像你綁她。」

「我綁她干麼?真想綁也得綁你啊。」

「為啥?我會治病?」

「因為我喜歡你,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他把她的手直接摟進懷里。

「你腦袋有病,眼楮也生病了?剛才那個可是舉世無雙大美女。」

「她再美也沒用啊,誰讓我眼楮只看得見你。漫漫,你別想甩掉我哦?這輩子我都歸你了。」

望著他,明知失憶男人說話不可信,可……她就是信了,真糟糕……

忽然覺得那天露出和大腿不是壞事,藍殷看著燈下正在為自己修補褲子的漫漫,笑得眉眼生花,兩手捧住下巴,細細觀賞她的婉約柔美。

第一次有人為他縫補衣裳,拿銀針的手捏著縫衣針上上下下,縫的是褲子,他卻感覺縫的是自己的心,童年時受的苦、委屈的傷,在她的指尖慢慢被縫補了。

中秋將近,夜微涼,爐子里燃著炭,地瓜躺在里頭,發出淡淡的甜香。

房屋簡陋,桌椅粗糙,但粗糙的地方卻帶給他滿滿的幸福感,這一幕在若干年後,仍深烙在他心頭。

「那天王志成的事是你早計畫好的?」

終于想到秋後算帳了?瞞不過索性不瞞了。「對。」

「你怎會知道他的行跡和他家里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不知他家里會發生什麼,但知道他每天那個時辰都會逛大街欺負人,也知道他之名遠播。」

「你什麼時候調的?」白天他幾乎都黏在她身旁。

「你睡著之後,我偷偷跑到鎮上。」

「我們睡在同一房間,你離開我不至于全然無感。」

「我點了你的睡穴。」說這話時他低頭撓發,輕咬下唇,靦腆的笑容里有做錯事的羞愧。

「你會點穴?武功挺高強的嘛?」殺黑熊、打無賴,還能帥帥地抱著她飛到樹頂端,武功自然高深,可他是紈褲,前輩子的他只有粗淺的拳腳功夫,今生怎麼突飛猛進?

不管是調查王志成的事還是武藝高強的事,她都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但她不想深究。

「還可以吧。」他趴到桌面上,黑幽幽的眼楮對著漫漫。

沒有特殊動作,卻讓她看見搖著尾巴的小狼狗在自己跟前賣萌,讓她想硬起心腸都難,這點他真的很行。

「你的武功這麼好,為什麼會受傷失憶?」唉……這事說來話長,他花心思設計好久的呢。

要不是漫漫出手,他就會順利摔進山谷,從此二世祖下落不明,世人紛紛認定藍殷死亡,與此同時寒門出身的郁姜出現江湖……他連照身帖都準備好了說。

然後呢?然後就往南方去啦,聰明睿智、武功精湛的郁姜公子將會很快得到燕王賞識,成為燕王重要的幕僚,再然後就那麼點兒事,挖坑、竊密,直到順利把燕王變成朝代遺跡。

哪像現在這樣,白天追著她玩兒,晚上還得指揮遠方下屬,若非他天賦異稟、身強體壯,這樣不眠不休的操勞會死人的。

不過這些抱怨半句都不能提,所以……該怎麼回答?

嘟起嘴,他滿臉的委屈和可憐。「不知道,我記不得了。」

唉……是啊,他失憶了,連未婚妻都忘得一乾二淨的男人,怎能夠期待他給出合理答案。「既然那位姑娘說得信誓旦旦,你要不要進京去確認一世?」

「不要。」他一口拒絕。

「為什麼?」

「我想留在這里,想待在漫漫身邊。」握著她的手,藍殷笑逐顏開。「我們就這樣,男耕女織過一輩子。」

是嗎?這是他想要的生活?這話擄動了她的心,害得她蠢蠢欲動,如果可以……呼,漫漫喘口大氣,當然不可以,要做的事那麼多,她沒有資格停下來。

藍敘要治,藍殷的下半輩子要保障,而她……要去蒼狼山,尋找師父被害的秘密,當然她並不確定去那里自己能夠找到什麼,但不走這一趟于心難安。

「怎不說話?不行嗎?」藍殷追著她問。

「不行,等這里的事結束,我想去蒼狼山。」

「想找出師父遇害的原因?」

「對。」

「其實,我好像發現了與你師父有關的秘密……」他猶豫道。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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