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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青梅 第三章 想做人上人

三日後,陸淺平兩人到了岐州,大水已退,但四處仍流淌著泥水。陸淺平到了河段沿岸觀看一番,心里已有定見。

裴班芙沒有吵他,她安靜的在他身邊待著,放眼望去,樹皮、樹葉都被剝光了,只剩下口生生的枝干,還有成群結隊的野狗在亂墳崗上找屍首。

這副景象令人心驚,但她並不陌生,彩虹村也歷經過如此人間煉獄。

她蹙著眉心,心痛的問︰「淺平哥,你能治河嗎?」

陸淺平不發一語。

裴班芙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好希望出現一個能治河的人,不要再有人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沖走……」

陸淺平眨了眨眼,「咱們先回客棧。」

回到客棧,陸淺平向掌櫃借了筆墨紙硯,他畫了一張岐河河流、閘口的詳圖,雖比不上他前世畫的精密水形圖,但也足夠讓看的人明白了。

他帶上親自畫的河圖,和裴班芙一起去求見知府大人。

衙門外,衙役狐疑的上下打量著他,「你要見我們大人?你會治河?」

陸淺平點頭道︰「不錯,在下要向知府大人說明治河方法,勞煩通傳。」

衙役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別在這里瞎說了,快走吧!」

陸淺平面沉如水,蹙眉問道︰「你為何認為我在瞎說?」

衙役不屑地看著他,「這些年來,多的是像你這種貪圖賞金的招搖撞騙之徒,將治河的法子說得天花亂墜,就是想要眶騙我們大人。告訴你,我們大人不是那麼好騙的,眼下大水才剛退,事情多,我也沒空拿你們問罪,你們快走吧!」

陸淺平卻是寸步不移,沉聲說道︰「只要知府大人听了我的說明,便會明白我並非騙子。」

衙役撇了撇嘴,「我們大人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光是處置災民都分身乏術了,哪有空閑听你說話,你們還是快走吧,別給我鬧事。」

見衙役怎麼都不通傳,裴班芙拿走陸淺平手里的圖,笑吟吟地遞給他,「那麼請大爺將此圖交給知府大人可行?若是大人有意召見,我們就落腳在來富客棧,姓陸。」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衙役勉為其難地將河圖收下,打發兩人道︰「好吧,這圖我會交給大人,你們快走吧!」

只是兩人在客棧等了三日卻始終沒有消息,他們不死心,又再次前去府衙。這回衙役換了人,但同樣將他們拒于門外,甚至一句話都不讓他們說便將他們轟走。

「太過分了!」裴班芙氣得直跺腳,「看他們的態度,怕是知府大人都沒收到河圖,被蒙蔽了。」

陸淺平卻是不發一語,眼眸盯著告示牌。

「淺平哥,你在看什麼?」裴班芙湊過去,看到貼著招人告示,上面寫著府衙要清理泥沙,在招臨時工,男女不拘。

她的視線兜回陸淺平臉上,問道︰「淺平哥,你想做什麼?」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陸淺平微眯了眯眼,「我猜想,知府大人總要去現場巡視吧,若是咱們在現場,至少有機會見到知府大人,也比傻傻在客棧里等好。」

裴班芙打了個響指,眉開眼笑地道︰「這主意不錯!」

說著,陸淺平看了看兩人的衣著,又道︰「不過穿這樣可不行,回去喬裝一番再來。」

兩人回到客棧,向店小二買了兩套舊衣,又刻意將臉涂黑,裝成一副莊稼漢和農家娘子的模樣,隨即往招募清淤工人那邊而去。

清理河道泥沙是大工程,當地百姓遭逢巨變,多數家里都死了人,辦喪事和傷心都來不及,鮮少有人去應征清運工人,因此兩人很容易便得到了差事,隨著工事領班和其他人一塊兒來到岐河河道。

他們很幸運,第二日上工便听到知府大人來了,陸淺平兩人對看一眼,伺機而動,不著痕跡地往知府大人休息的亭子里移動,有樹木掩護,加上工人多,少了兩個人也沒人發現。

亭子里,除了身著官服的知府外還有兩個人,三個人正在交談,因為不知在商議什麼要事,他們也不好貿然跳出去求見,便在樹後等候時機。

「恭喜大人,這回朝廷撥下來的賑災銀兩足足有二千萬兩,其中一千萬兩做治河用,已經全數搬進大人的私庫中,其余的,下官會看著分配。」

知府滿意地捋著胡子道︰「如此甚好,切記要人人有份,才不會東窗事發。」

那人陪著笑臉,笑得很是殷勤,「下官明白。」

另一個留著兩撇胡子,師爺模樣的人說道︰「大人,前幾日有個傻子呈了張治河圖要見大人,說是有極好的治河方子要向大人說明。」

語畢,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知府笑呵呵地道︰「本官哪里需要什麼治河法子,唯有年年治河,年年治不好,爾等才有油水可分,本官也才能過得滋潤快活。」

不遠處的陸淺平听見這番話,唇抿得死緊,手也攥得緊緊的。

看來他是白走一趟了,當一個父母官只想貪墨,他縱然有再好的治河法子也是枉然,因為正如那無良知府所說的,他並不想治河,治河只是他們貪污的掩護。

裴班芙簡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淺平哥,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陸淺平沉著臉搖了搖頭,裴班芙會意,也噤聲了。

一會兒,工班領頭來請知府過去視察,等他們走後,陸淺平拽起她的手轉身離開。

「走吧,無須再待下去了。」他目如寒星,頭也不回的說。

裴班芙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淺平哥……」她也對知府很失望,可是就這麼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

難道他們什麼都不能做?知道了知府貪墨的事,就這麼放過那幫人?治河的一千萬兩全入了知府的口袋,那百姓怎麼辦?

她越想越氣,越氣便越不想就這麼離開。

陸淺平當機立斷道︰「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良心早被狗吃了,在這里多停留也是無用,回去再找別的法子。」

兩人回到鎮上,神情顯得疲憊,疲憊中還帶著一絲沮喪。

陸淺平牽著裴班芙的手走進茶棧,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起便握著她的手,借著兩人要落坐之際,他才不著痕跡地松開。

裴班芙的耳根子驀然一熱,臉也微微發紅,其實一路上,她都很享受被他牽著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他牽她的手是在冒犯她,或吃她豆腐。

她對他的感覺和來時已大不相同,她覺得他們親近了許多,雖然談不上冒了什麼險,但就是有種共患難的感覺,這或許就是她娘親說的革命情感。

她看著坐在對面的陸淺平,他正看著窗子外,眉角微挑。

她喝了口茶,偷偷打量著他,半晌後忍不住問道︰「淺平哥,你在想什麼?」

陸淺平回過神來,他正色地看著她道︰「我找到我要做的事了。」

裴班芙一對眸子靈光閃動,好奇地問︰「你要做的是什麼事?」

陸淺平喝了口茶,道︰「我今天明白了人微言輕的道理,我若想要治河,得先求功名。」

聞言,裴班芙臉上閃過一抹錯愕,「求功名?」她壓根沒想到他要做的事是考科舉。

陸淺平眼底毫無一絲波動,他平心靜氣地道︰「如果我成了知府,那麼我就能決定要如何治河,也能把那些貪官污吏治罪。」

「啊?」裴班芙瞪圓了眼,心里一陣咯噎,「你的意思是,你要做知府?」

這這這……套句她娘親說的,天方夜譚!他怎麼能在頃刻間便決定要考名功、做知府?

他這目標會不會太不切實際了一些?

「不一定要是知府。」陸淺平眼眸里波瀾不驚,最終道︰「總之,必須是個有功名在身上、說得上話的人。」

裴班芙潤了潤唇,「淺平哥,考功名會不會太、太耗費時間了?」

考功名豈是那麼簡單的,若功名那麼好考,她爺爺學富五車,又怎麼會一輩子都考不上?因為要治河而考功名的做法根本是曠日費時、本末倒置。

「除非考試是五年、十年才舉行一次,否則哪里會浪費時間。」陸淺平氣定神閑的說。

前世他是學霸,還有令人嫉妒羨慕的過目不忘本領,為了補強看書的速度,他學了速讀,可以一目十行,他有信心可以過關斬將,拿到他要的名次。

「淺平哥,你好像太樂觀了,科舉不是那麼好考的,就算五年才舉行一次,就算你足足準備了五年之久也未必考得上。」裴班芙苦口婆心地道︰「你還是快點打消考功名的念頭,想想有什麼其他辦法可以參與治河比較實在。」

陸淺平對她大潑冷水的態度不以為意,反而問道︰「你說說這里的考試制度,我做個參考,也好制定往後的讀書計劃。」

裴班芙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有心要他打消念頭。

她將椅子拉前,整個身子往前傾,瞬也不瞬的瞪視著陸淺平,「淺平哥,你听好了,大岳朝的科舉考試有四級,院試、鄉試、會試、殿試。要取得科資格要參加童試,童試分為縣試、府試、院試,院試合格取得秀才資格,我爺爺就是秀才,這只是入學考試,只是入學考試啊!」

她爺爺是開學堂的,她對大岳朝的科舉制度自然有所了解。

陸淺平看著她夸大的肢體和表情,有些想笑,他端茶喝了一口掩飾笑意,一本正經道︰「我明白,跟我們那里的制度差不多,你繼續說。」

裴班芙驀然有些泄氣,她娘親說,他們那里的百姓從小考到大,且不分男女,還不是為了求功名而考試,考試只是為了有學堂可上,每個人最基本都要讀書十二年以上,每個人都會斷文識字!

既然陸淺平是從那里來的,自然習慣了考試,她的恐嚇還會有用嗎?

「不說了。」她意興闌珊的靠向椅背,「你若真要參加科舉考試,詳細的回去問我爺爺便可,他老人家肯定會很高興為你解說。」

「怎麼突然喪氣了?」陸淺平饒富興趣的看著她鼓起的腮幫子,莫名的想捏一下。

裴班芙嘴角一勾,「你想做的事我阻止不了你,就如同我想做的事也不會被他人所左右一樣,所以我不說了。」

陸淺平一笑,「咱們明日便回半月城。」

「嗯。」裴班芙自然同意,出來這麼久,家里肯定急死了,而且,她心中另有盤算。

等回了家,听到她爺爺講那一關又一關的科舉考試制度,競爭之激烈……嘿嘿,他肯定就會自己放棄科舉的想法,也不必她在這里多費唇舌了。

兩人離家半個月,回家自然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加一通訓。

陸慕娘連忙護著他們,「裴大哥,人平安回來就好,就別罵他們了。」

裴再思蹙眉道︰「你們倒是說說,出去這麼久是去哪里?去做什麼?」

陸淺平道︰「去岐州。」

裴班芙道︰「去散心!」

兩個人同時說出口,但答案卻是不同,所有人都看著他們,臉上浮現問號。

裴班芙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喉嚨,她瞪了陸淺平一眼,連忙陪笑道︰「我們是去岐州散心!」

真是的,淺平哥怎麼可以實話實說?要是她爺爺和她爹知道他們跑去因水患正亂著的岐州,肯定又會再挨一頓罵。

「你這丫頭在胡說什麼?」這下子連默不作聲的裴一石也皺起了眉頭,「怎麼會去岐州散心?不知道岐州眼下是什麼情況嗎?」

裴班芙眼珠子飄呀飄的,顧左右而言他,「就……就是去走走看看……而已。」

裴再思板著臉,忍無可忍的拍桌,「裴班芙,你給我從實招來,你們究竟去了哪里?」

眼看裴再思動怒了,裴元瑛有些害怕,她扯了扯裴班芙的衣袖,小聲道︰「姑姑你就快說實話吧,別惹爺爺生氣了。」

怎麼連瑛兒也听得出來她在說謊啊?裴班芙訥訥地苦著臉,伸手模了模鼻子。

哎喲!都要怪淺平哥,他沒說出岐州兩字就沒事了,如果說去錦州玩還能圓得過去,可淺平哥都說出口了,這下要怎麼辦才好?

「不是去散心,是去看岐河。」陸淺平突然出聲,眼眸中甚是坦蕩。

裴班芙驚訝地抬眼看他,敢情他要實話實說?

「看岐河?」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陸淺平,神色皆訝異不已。

裴再思蹙眉不解地問︰「淺平,你為何要去看岐河?」

從他們留下的紙條,可以看得出來芙兒是跟著陸淺平去的,那麼主張要去岐河的人自然是陸淺平了。

陸淺平淡定地道︰「我想看看岐河發生水患的原因。」

他不想遮掩了,而且接下來他要做的事也遮掩不了,不如坦誠告知。

「哦?」裴一石來了興趣,「淺平,你怎麼會想看岐河發生水患的原因?」

陸淺平道︰「我想了一些治河的法子,想看看是否能派上用場。」

聞言,裴一石的眸光動了動,「你想了治河的法子?」

陸淺平點頭,「是的。」

陸慕娘面色一變,急急攔道︰「淺平!想什麼治河的法子,快別胡說了!」

裴一石看著正色的陸淺平,倒是不置可否,「所以呢?派上用場了嗎?」

陸淺平蹙眉搖頭,「並沒有,當地知府根本不想治河,只想從中貪墨,唯有治不好河,方可年年貪墨。」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水患為何不能根治?原因眾說紛雲,但官員貪墨是其中很大的問題,只是沒人敢去觸踫,在這個民不與官斗的時代,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陸慕娘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淺平,你就不要管什麼治河了,那不是你該管的事,現在你病也好了,就跟著你裴大叔和東承學學怎麼修繕房屋或者種田打獵,不然就到鎮上的打鐵鋪謀個差事……」

陸淺平正色道︰「不,娘,我已經想好了,我要考功名,考了功名,當一個說話有分量的人才能治河。」

陸慕娘听得大驚失色。「你這孩子為什麼一直說治河?你會治什麼河了?擋人財路,弄不好要殺頭啊!」

陸淺平平靜地注視著陸慕娘,輕聲但堅定的道︰「娘,因為畏懼強權,就要任由每年河水泛濫,帶走無數生命嗎?」

听到這話,裴班芙愣愣的,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突然覺得陸淺平身上有道光,讓他整個人閃閃發亮。

雖然他這套理論她已經听過了,當時她還一心想阻止他,可現在,他說得那麼正氣凜然,神情看起來那麼的剛正又神聖不可侵犯,彷佛任何要他打消念頭的人都該感到羞愧。

「淺平。」陸慕娘驚愕地看著他,不由得語塞了,一時間,她有種這孩子好像不是她的孩子的感覺……

「淺平,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志向,實在叫我太慚愧了。」葉東承一臉折服。

就在眾人或驚愕或嘆服之際,裴一石卻突然鼓起掌來,他看著陸淺平,眼中流露著激賞,「好!這孩子有出息,說得太好了。」

「裴老爺子。」陸慕娘欲言又止地看著裴一石,「淺平他根本不會什麼治河,您也知道他傻了多久,他現在說的這些話都不能當真。」

裴一石玩味地看著陸淺平,「可是他現在不傻了,不是嗎?」

「不錯,淺平哥他不傻了,不但不傻,還聰明的很哩,要考功名,絕對不成問題!」裴班芙在不知不覺間,變成第一個跳出來聲援陸淺平的人,早把她想借助眾人之力打消陸淺平考科舉的計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淺平,你真的有心想考取功名?」裴再思端正了神色問道。

「是的,裴大叔。」陸淺平沒有一絲猶豫,答道︰「我要考取功名,進而治河。」

裴再思目光在他堅定的臉上掠過,他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了,那麼就堅持到底,莫要半途而廢。」

陸淺平神色嚴肅而認真,「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裴大叔。」

裴一石笑呵呵地道︰「那你可要早點著手準備了,距離童試只有半年的時間,只怕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

陸淺平道︰「所以了,爺爺,我想請您做我的老師,請您指點一二。」

裴一石笑容更深了,「我很樂意!」

陸慕娘情緒激動,有些生氣地道︰「你們、你們怎麼回事?明明阻止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反過來支持他?」

裴班芙對陸慕娘眨眨眼,「大娘,您不覺得淺平哥很帥嗎?」

很帥是裴班芙她娘親在世時常說的話,但指的不是長的帥,而是行為與眾不同。

如果今天換成任何一個人說這番話,陸慕娘也會覺得很帥、覺得佩服,可那是她的兒子,她最不情願的就是她的兒子和官字扯上邊,讓他有任何一絲會上京的可能。

他絕不能去京城,絕對不能!可如今,好像不是她能阻止得了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裴家所有人走路都輕手輕腳的,所有人在陸淺平房門口經過相遇,都會不自覺地抬手放在唇上噓一聲,彼此提醒小聲點,不要打擾了讀書中的陸淺平。

陸淺平前世是學霸,可裴再思並不知道這一點,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陸淺平「是讀書的料」,還斷言他一定考得上童生,但他從不問陸淺平是如何會識字、寫字的,只指點他該背什麼。

對于裴一石的預言,陸慕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她的兒子不傻了,甚至還有讀書的潛質,有乃父之風;憂的是,再這麼下去,萬一「不小心」過五關斬六將,進到了殿試怎麼辦?他那肖似他父親的臉龐,很容易會引起懷疑,乃至于為他招來殺身之禍……

可想到這,她又覺得自己太看得起自己兒子了,進入殿試哪是那麼簡單的事,她不需要太過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

于是陸慕娘不知不覺間也認同了陸淺平要考功名之事,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她給陸淺平縫衣納鞋、煮消夜做點心,整個人都鮮活了,臉色也較之前紅潤許多。

「淺平,你休息一下,把這碗補湯喝了。」

夜已深沉,陸慕娘端著一碗剛炖好的羊肉湯到陸淺平房里,關切兒子的心意溢于言表。

陸淺平接過托盤,隨口道︰「娘身子才好,有空就多歇著,不需要為我張羅這些,我若餓了,自己會去廚房找東西吃。」

他覺得陸慕娘跟他前世的母親頗為相似,就是個恪守本分的小婦人,小小的變化就足以讓她心驚膽顫,他倒是有些好奇,這樣的婦道人家怎麼會帶著他寄人籬下,她的夫家、娘家呢?都去哪里了?他又何以從母姓?

「娘也不能幫你讀書,替你做些夜消,心里也踏實,你就不要管了,只管吃就是。」陸慕娘微笑地看著他道。

陸淺平拉著她的手道︰「娘,您坐,我有些事要問您。」

陸慕娘面容慈祥地坐了下來,「什麼事呀?」

他面色一正,注視著陸慕娘,冷不防地問︰「娘,我爹呢?我爹在哪里?咱們又為何會在這里生活?」

突然听見這個問題把陸慕娘嚇了一大跳,陸淺平以前是傻的,所以從來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她也就沒有想過要怎麼回答,如今他好了,會想知道自己的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這可憐的孩子,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這都是她的錯,都要怪她……

她語帶苦澀地道︰「淺平,你爹他……」她想說死了,可她又不想詛咒那個對她來說極其珍貴的人。

「你爹他、他……」她實在不會說謊,不由得語塞了。

陸淺平驀地按住她的手,「娘,您有苦衷,不想說便不要說,無須給我找理由,您只要告訴我,我爹是惡人嗎?他是罪犯嗎?」

「絕對不是!你爹他絕對不是壞人!」陸慕娘拼命的搖頭,澀聲道︰「他是個好人,世上再無他那麼好的人了,他也對我很好,若是他看到你,不知道會有多開心,若是……他能見到你……」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漸小,眼里已隱隱泛淚。

陸淺平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了,您不用再說了,我也不會再問的。」

見她不能吐實,他已主觀地認定了陸慕娘是第三者,而他的身分極可能是私生子,甚至,他的父親未曾見過他,可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

裴班芙就站在陸淺平房門口,裴一石原本讓她拿兩本書過來給陸淺平,可到了門前,見房門半掩,里頭母子倆的交談聲傳了出來,她悄悄听了一會兒便安靜地走開。

以前她從沒想過陸淺平的身世,因為自小時候起,她的生活里就有他們母子,他們就像她的家人一樣,所以她沒想過他們有真正的家人,也沒想過他們的家人在哪里。

可現在看來,陸慕娘說得隱諱,讓她也想知道陸淺平的爹在哪里,若是他們的家人找來,他們是不是就得離開彩虹村了?

想到陸慕娘和陸淺平可能會離開,她的心里不是那麼好過……好吧,是很難過,她不希望他們離開,一點兒也不希望。

那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們不要離開?

讓她爹娶了陸大娘?哎喲,不成不成!她爹和陸大娘十幾年來都像兄妹一樣相處,陸大娘喊她娘嫂子,她怎麼可以讓哥哥去娶妹妹呢?因此她很快否決了這個餒主意。

那麼,除了這個方法之外,還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住他們?

如果要用姻緣的方式留住他們,那她……嫁給陸淺平?

她沒有立刻否決自己腦中冒出來的想法,可她的臉卻熱了起來。

她能嫁給陸淺平嗎?她有資格嗎?她配得上嗎?

他要考功名,而且她爺爺說他一定能金榜題名,而她是被退親的大齡姑娘,今年都二十了,村子里像她二十了都還沒嫁人的姑娘根本沒有。

想到這里,她有些憂郁起來。

陸淺平不知道她被退過親,若是知道了,不知會怎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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