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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役皇商夫 第五章 拍賣品有問題

接下來的日子,朱禮堯大多時間都待在采水村忙活,跟著言掌櫃的人入山林找野生茶樹,閑暇時,也跟段天宇一樣教孩子習字。

很不厚道的是,每兩日,寧晏還是得硬著頭皮進村,親眼看著他吞**藥。寧晏跟小芷只要逮到機會還是會勸童依瑾,奈何她很堅持,他們也沒轍。

只是到村里喂毒,寧晏緊張啊,他也知道得趁著四周無人時讓小朱子吞下,不然很難解釋,所以每一次都搞得他滿頭大汗。

但朱禮堯怎麼可能次次順他心意?

這不,千防萬防,寧晏將藥丸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手掌心,就見某人突然手殘,小藥丸咚咚咚的一路滾啊滾,滾到門外去了。

寧晏急急開門要撿,卻見段天宇跟幾個孩子正巧迎面走來。

這時間抓得會不會太準了?

自然是準的,朱禮堯就是知道段天宇跟幾個孩童上完早課,會一起過來他這陣子棲身的木屋。

這也是他的主意,要他們學習有關茶的知識,這幾日,他們在其他樹叢及矮草中找到一片小葉種的野生茶樹,一看就是自然生長的百年老茶樹。

以言掌櫃二十多年的經驗,這等茶入口雖苦澀,但回甘快、生津快,香氣清爽,是上好的雲霧茶,即使量少也能賣到好價錢。

朱禮堯本身是做生意的高手,引導言掌櫃將茶葉透過董氏茶行送到京城的日昱茶行,該茶行以搜集各地好茶名揚大魏皇朝,乃天下第一皇商——玄州朱家的商行之一。

屆時,他這個落難的第一皇商少主也能順勢送出消息,聯系到自家人。

未來可期,他亦希望采水村的村民能學習該有的知識,免得處于被動任人拿捏,日後,若是那幾稻田能改種茶樹,產能一多,村里致富不是難事。

不得不說,他人看似淡漠,口氣也冷,但言之有物,段天宇見過世面,看過這種面冷心善的好人,因此很容易就接受了他,而純樸稚氣的孩童更不畏他,老是圍著他,一聲聲「小朱子哥哥」的親切叫著。

眼下,大人小孩見到滾在地上的一粒黑色藥丸,第一個孩子蹲下撿起,抬頭就問︰「小朱子哥哥,這是什麼啊?」

朱禮堯看著寧晏,沒說話。

寧晏在心里暗暗松口氣,好在姑娘聰慧,先給了台詞好應付這情況。

他接過手,心虛的先看了朱禮堯一眼,才開口道︰「我家姑娘說,小朱子先前在何三那被喂了毒,這是解藥,之前找人配藥,最近才配好,因為得連續吃上一個月不間斷,姑娘怕他忙忘了,才要我親自過來盯著他吃。」

聞言,朱禮堯腦海浮現那只小狐狸挑眉一笑的得逞臉龐,她倒比他想像的更機靈。

果真,段天宇接著就說了,「童姑娘真是有心人。」

「童姑娘就是大善人。」一名老人家也頻頻點頭。

孩子們就更直接了,「好在有童姊姊,小朱子哥哥不怕,乖乖吃藥,毒就解了。」

「對啊,毒解了,就可以跟童姊姊成親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的歡呼。

段天宇倒是放下對童依瑾的感情,一來,朱禮堯的確比他優秀,二來,君子有成人之美。

只是寧晏見朱禮堯臉上淡漠笑容,自己的臉卻燒紅得要冒煙,他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那席話他說得有多心虛就有多心虛,還記得姑娘教他說時,他還追問「萬一小朱子當場戳破姑娘的謊言怎麼辦」。

他說了段秀才跟村民們就會信?他不笨,才不會說。童依瑾得意洋洋地道。

其實,朱禮堯當下是想戳破謊言的,但這念頭瞬間就打消了,畢竟童依瑾在外面的形象太好了,他說出來就成了批評,反而給自己招仇恨。

為了不久的自由,他得徐徐圖之。

寧晏見朱禮堯果真如姑娘所說,沒有揭穿他,忍不住大大吐了口長氣。

朱禮堯見他還拍拍胸口,忍不住想去質問童依瑾,對他明明沒惡意,卻這麼執著喂他毒,他到底在何時何地得罪了她?

這一晚,他沒回瑾園,不知道寧晏回去後,跟童依瑾說到他沒揭穿他的話時,童依瑾也暗暗拭了把冷汗,其實她打心底是有點小小畏懼他的。

第二日清晨,朱禮堯就跟著言掌櫃的人入了山林,再回村落時已是下午,就見童依瑾跟孩子們,在村長的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吃東西說話。

捫心自問,他還從未見過像她這般鮮活的女子。

童依瑾一見到他,立即跑向他,「怎麼只有你?」她听說入山林的至少十人。

「我們找到幾株年分較小、可移植的茶樹,先做了記號,那些人得連根挖出茶樹,需要一些時間。」他簡單說明。

她點點頭,想也知道,要動手的事,他這大少爺是不會彎腰去踫的。

「小朱子哥哥,我會寫我的名字了,你不是還要教我妹妹寫她的名字嗎?」一名曬成古銅色的小男童跑到兩人身邊,一手親密地拉著朱禮堯的手問。

「好。」他揉揉孩子的頭,再看童依瑾一眼,就走到另一株枝繁葉密的大樹下,兩個小女孩蹲在那里,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

小芷笑了笑,「小朱子人雖冷,對孩子可真好。」

童依瑾笑著點頭,隨即跟小芷走進屋子,這小小廳堂,近日成為朱禮堯、言掌櫃、馮海及村民們議事的地方。

稻田不種了是大事,但這段時間,他們已讓村民們明白改種茶樹的遠景,這兩日則是討論那幾畝田怎麼種茶樹又怎麼分利,好在,村民純樸,公平即可。

言掌櫃看到她,便聊起新進展,說他找了專家來堪察過,山里的土質還真的很適合種植茶樹,野生的老茶樹不贊成移植,但可以移植較小株的茶樹試種。

雖說凡事起頭難,但山里老茶樹的範圍不小,可預期獲利不少,至于村落這頭,可以慢慢學習,兩邊同時進行。

「小朱子公子很客氣,他對茶葉這門生意,心思通透,考慮周全,認真說來,連我這老掌櫃跟他相談都不免忌憚三分,頗有壓力。」言掌櫃說是這麼說,但神情盡是贊賞,他沒成親、沒子女,便動了想收朱禮堯為義子的念頭,只可惜被拒絕了。

童依瑾見他對朱禮堯贊不絕口,她是與有榮焉,轉頭望著窗外,看著正跟兩名孩童在沙盤上寫字的朱禮堯。

他認真寫字的樣子好看,就連拿筆的樣子也很迷人,要是笑了,肯定如春暖花開,美得眩目,但他留在這快兩個月了,她打算下個月就放人,不會此生都沒機會見到他笑吧?

「采水村要走大運了。」

她听著村長跟言掌櫃交談,也笑著點頭,可不是?誤打誤撞的……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誰想得到她帶小朱子來一趟竟然能改善村里的生活。

言掌櫃的工人從山林推著幾台推車出來,推車上是裹著土的茶樹,見狀,言掌櫃跟馮海坐不住了,跟她點個頭就快步走出去。

童依瑾則慢慢地晃出去,見朱禮堯仍在大樹下,而先前習字的孩童早跑到稻田那邊去。

兩人看著一堆人在那里比劃著,似在討論要怎麼將茶樹移栽。

「對了,忘記謝謝姑娘,特意讓寧晏送來解藥給我解毒。」朱禮堯突然開口道。童依瑾模模鼻子,眼光閃了閃,「這不是怕你事情做一半就跑了嘛。」

听她沒有否認,對于她的坦然,朱禮堯只覺得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見他一臉無奈,她心又定了,只要不是那種冷廳廳的眼神,讓人看了心驚肉跳,基本上她都不怕的。

她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咱們不提那傷感情的事,采水村的事你做的極好,想要什麼賞?當然,自由除外。」

朱禮堯對她這自來熟的言行著實無言,這段日子,他也沒想到自由這件事,這里的人善良純樸,他是真心希望他們的生活能改善,若是可能,他更希望將他們的茶葉送到京城,一旦受到京城權貴們的追捧,采水村出產的茗茶就更矜貴了。

至于獎賞……他直視著她,「目前除了自由,我也想不出其他,為采水村出謀劃策是我自願的。」

「好,你是好人,我是壞人,不過我這人也是賞罰分明,我還是會找個除了自由以外的獎賞給你。」

對此,朱禮堯並不在乎,也沒反應。

她抿抿唇,思考著要不要拋出下個月就送你自由的話題,正要開口,突然看到段天宇的身影,張口便道︰「段秀才,我有事跟你說。」

朱禮堯見她丟下自己快步跑向段天宇,眉頭不禁一援。

也不知她說了什麼,段天宇目光更柔和,頻頻點頭,她也眉眼彎彎,笑靨如花,在他看來,有些刺眼,胸口也悶悶的,雙腳彷佛有自己意識般走了過去。

段天宇見他走過來,也不見外,朝他一笑,這陣子相處下來,兩人倒是有了交情。

他道︰「童姑娘要我一個月去城里私塾兩次,教授兩個時辰,這是舍近求遠了,」他看向朱禮堯,「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這是朱兄沉吟一下便做出的好詩,我自嘆不如,你的才情可比我更高,所以我推薦了你。」

連作詩也行啊,童依瑾看著面如冠玉的朱禮堯,怎麼辦?認識他越多,心里越忐忑,真把人得罪慘了,她該怎麼扭轉乾坤啊?

別作死就不會死,她從現在開始對他好,來不來得及?

朱禮堯真心不懂童依瑾腦袋怎麼長的?

這一天午後,童依瑾到了采水村來帶他走,本以為是到私塾任教的事,沒想到……

「哪能一再壓榨你,那活兒我找別人做了。」她笑咪咪的說。

馬車內就他跟她兩人,小芷跟寧晏則坐在前頭車轅上。

見她又是倒茶、又是備茶點,又給他毛巾拭手,他沒有受寵若驚,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笑靨如花的她,問︰「姑娘現在是在討好我?」

她一噎,模了模鼻子,「什麼討好,我是主,你是奴,但我是善良又寬厚的主子,見不得你這麼日日辛苦,所以要教教你何謂勞逸結合。」

「勞逸結合?」他蹙眉。

「是,總之呢,咱們先去逛臨港大街,再到淘寶樓,我已經讓寧晏訂了二樓雅間,你喜歡什麼、看中什麼,我統統買給你。」她豪氣的拍了拍胸口。

「這麼大方?」

「當然羅,不過本姑娘身為江爺的左右手,我可是知道底價的,拍賣時,你可別亂喊價,太高了,我可不認的。」不是她小氣,好東西價格不菲,萬一他大手大腳的隨意喊價,若不買給他,不是打自己臉嗎?

小芷跟寧晏坐在車轅上,听著車廂內隱約傳來的對話,他們也搞不太懂自家姑娘對小朱子這突然來的善意為何?但他們是樂見其成的。

馬車停在臨港大街的雜貨巷口,這里是個大市集,但都是沒鋪面的小攤販,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吃喝玩樂皆有,不少是跑單幫的,也多是家里人手作的各種小玩意兒或小吃等等。

賣古物古玩的小攤倒多了些,有的一看就是用染劑造假的假貨,但有的著實真假難辨,她這幾年在這里閑逛,也遇過連賣家都搞不清自己手上是真品的人。

當然,還有賣毛皮、藥材、香木燻香、古銅幣等等小販,琳瑯滿目。

童依瑾一行人順著人潮走在熱鬧的街中,若不是人的衣著和所在地如此古色古香,她都有一種置身在現代夜市的感覺。

朱禮堯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安靜下來。

「你家里人很多吧?」她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嗯。」旁系姻親很多,嫡系……他不想去想。

她兩世都是一個人,不知爸媽是誰,也不知道有無兄弟姊妹,這一世,小芷跟寧晏跟她雖好,但不忘守著分際,遵守著主僕之分,想來還是有點孤單的。

朱禮堯感覺到她似乎變得脆弱,小芷跟寧晏已嘻笑著往另一個攤位去了。

童依瑾停在一個中年男子攤位前,男人長相粗獺,口沫橫飛的說著老家發水災,很多墓都被沖掉,這攤位上的古銅幣都是孩子們撿的,隨便賣就好。

攤位上,幾匣子的銅幣看來的確很有年分,但不是這朝代使用的,還是幾百年前的舊幣,有的缺角,大多泛著青銅鑰,正反皆有刻字,可多數看不清楚。

圍觀的客人不少,他們這一對男女長得又太吸楮,識得他們的更是不少,因此她僅停頓一下,跟一些人打過招呼就繼續往前,不過朱禮堯注意到她剛剛低落的心情似恢復了些許。

「舊銅錢有人專門收藏,年代久的可是很值錢,小朱子,看不看得出真與假?」她好奇的看他一眼,心想這真假若都看不出來,等會兒進拍賣會,不會什麼都想要吧?

「銅錢要造假不難,撿來的銅錢能撿到那麼多匣子?再外行也不會被騙。」他一臉淡然。

「那你錯了,還真的有人被騙,喝醉的人。」她笑著說。

那些舊幣其實全是假的,是中年男子自己鐵鑄再以藥水弄成青銅鑰的,但一年賣給幾個傻客人也回本了。

朱禮堯注意到童依瑾買了幾樣小吃,攤主幾乎都不肯收她的錢,還是她硬給才收下。

「在東市大街,你讓小芷跟寧晏拿了碎銀跟東西,與在此作法不同。」他問。

「東市大街的店家跟攤販認真說來比較有錢,可這里的人大多貧困,所以,姑娘我劫富濟貧。」她坦白告知,沒有說出口的是,大街那里鬧的事也多,她多少得出點力下水餃,何況,她收到的銀兩跟吃食也全送往私塾,自己可沒吞下半分。

一圈市集逛下來,夜暮低垂。

水滸城沒有宵禁,夜晚比白天還要熱鬧,入夜後才營業的青樓妓院,燈紅酒綠,一擲千金的更是大有人在。

淘寶樓位于最熱鬧的中央地區,那是一棟金碧輝煌的三層酒樓,全年無休,熱門商品的競標則一律放在晚間時段,因此每到晚上幾乎座無虛席。

這里拍賣的古畫、古董、寶貝,真假優劣會先行檢查監定,至于獨門武功秘籍、傳家寶、上等藥材、**配方等等,就不估價、不監定,畢竟這些是有需求才有價,自由買賣、自由喊價,拍賣會皆不涉入,只提供場地,然後收取一定費用。

雖然入夜了,但淘寶樓燈光處處,遠比白日還要明亮。童依瑾一行人一走近,幾名管事及伙計即向她行禮。

「童姑娘。」

童依瑾微微點頭,帶著朱禮堯等人走進淘寶樓。

這些日子,朱禮堯其實經過淘寶樓多回,只是不曾進來,一進來,入眼的便是金碧輝煌的大廳堂,中間架起一座高的台子,四周設有桌椅,二樓以上就是獨立雅間,可憑欄看台上拍賣品。

朱禮堯目光掠過,不管是一樓或二、三樓幾乎座無虛席,穿著寶藍色衣裳的伙計熱情地穿梭在客人中間,而眼下正好是休息時間,台上並物任何拍賣物品。

童依瑾已有預訂二樓雅間,不過正要上樓梯時,淘寶樓的管事之一鄧立農快步過來,向她一揖。

留著八字胡的鄧立農說︰「二當家在三號庫房,有一件拍賣貨品,小廝不小心踫到,竟裂出個縫來,二當家知道童姑娘今日會過來,說請您過去看看。」

聞言,童依瑾不由得抿緊唇。

鄧立農也知道二當家愛找童依瑾麻煩,但他們能怎麼辦?樓主不在。

「肯定故意找的確。」小芷一听便恨恨的說,寧晏也跟著點頭。

朱禮堯也不是一無所知,二當家嚴桓是跟在江霽身邊很多年才爬到這位置,他有一個弱智的兒子,曾仗著身分要童依瑾下嫁,沒想到童依瑾拒絕了,還要他別禍害她或其他女子,梁子就此結下,嚴桓對童依瑾百般挑剔,若不是有江霽護著,估計她早被嚴桓給殺了。

因為江霽不在,所以童依瑾這段日子才不往淘寶樓來,日前她想著要帶小朱子來晃晃,買個東西討好他,不想竟忘了難纏的二當家。

但人都來了,誰怕誰?她帶著朱禮堯等人就往後方院子去。

來到岔路,童依瑾等人往右方石板路走去,與此同時,左方小道走來一名年輕玄衣公子,身旁是圓潤有肉的淘寶樓三管事,兩人都見到落在最後的朱禮堯。

三管事一愣,馬上意識到他是哪一位,再望過去,果真見到童依瑾等人,心想童姑娘都兩個月沒來了,今日總算出現了。

思緒間,朱禮堯已是錯身而過。

玄衣公子饒富興味的盯著他背影久久,半晌才問︰「如此絕色竟然只是一名小廝?」

「沈少爺,那是童姑娘從人販子買下的小朱子,城里的人幾乎都認識。」三管事陪同沈嘉良已有五天,自然清楚他的喜好,愛男子勝過女子,但美人兒也不放過,可謂男女通吃。

童依瑾等人轉過一長廊,就是一座精致的三層閣樓,這也是擺放拍賣品的庫房,里面物品個個價值不菲,因而都派專人看守。

兩名侍從向童依瑾拱手,其中一人開口道︰「二當家在里面等姑娘。」

童依瑾從容地走進去,小芷跟寧晏是長年在她身邊伺候的,進去沒問題,但朱禮堯來路不明,依江霽往常的處事習慣,身分不明者不能進庫房,因此兩人上前伸手擋下他。

小芷連忙喚了一聲,「姑娘。」

童依瑾回過頭,看著兩名侍從的動作,便道︰「讓他過來。」

听她開口,兩名侍從互看一眼,最終還是退後一步,讓朱禮堯進去。

庫房里明亮且雅致,嵌在天花板的夜明珠就有不少,拍賣商品皆分門別類,依年代整理的很清楚,在右角一隅闢有一廳堂,正中有一張紅木古董長桌,嚴桓便坐在桌前,他年約六旬,黑眸內斂且精明,一襲寬松黑袍。

他身旁坐了一高瘦年輕男子,看來有些憨,一見到童依瑾便笑得開心,「童姊姊。」

男子聲音充滿童稚,朱禮堯見他輪廓與老者有幾分相似,就明白這就是嚴桓弱智的十八歲獨子嚴軒。

童依瑾朝嚴軒一笑,再對嚴桓拱手一揖,「二當家。」

嚴桓點個頭,目光很快落在她身後高大俊美的朱禮堯身上,又看了自己瘦高清秀的兒子,心里一把妒火不免燒得更熾。

「二當家指的就是這個東西嗎?」童依瑾從容的在椅子坐下,看著桌上的一只五彩人物紋蓋罐。

這兩人一向處不太來,嚴桓為人太功利,對江霽寵她一事也很不苟同,童依瑾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

「是,童丫頭監這只古董時身邊已有美男,看來是分心了。」嚴桓一出口就陰陽怪氣。

她翻了個白眼,直白道︰「要想找碴也得有能耐,沒有就別自己找虐。」她口氣也不好,要說穿越這些年,找她麻煩最多的就是這位老家伙。

「你怎麼說話?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他臉色一沉。

「長輩就要有長輩的樣子。」她直勾勾的對視,絲毫不讓,「這只裂縫紋蓋罐可不是那日我監識的那只,我不認。若二當家不信,江爺回來,我願意當面與二當家對質。」說著,她冷笑一聲,「就怕到時候二當家丟了老臉。我好心給你機會,把那只真品換回來二這事就這麼結束。」

嚴桓也可以拒絕,但萬一,她真的有辦法證明當日不是這只造假的呢?

他抿抿唇,突然用力摑了兒子一耳光,怒聲道︰「是你偷換,讓我誤會丫頭嗎?」

嚴軒的右臉好痛,眼淚瞬間落下,他委屈的看著父親,明明是……但他不敢說,父親太凶,他怕。

他哽咽拭淚,「父親,對不起,是我偷換的,請您饒了我吧。」他又抽抽噎噎的看向童依瑾,「童姊姊,嗚嗚嗚……我真不是故意的,嗚嗚嗚……」

「哭哭哭,就會哭,給我滾出去,丟人現眼的家伙!」

嚴桓火大的又吼了兒子一聲,見他真的哭著跑出去,更加怒火沸騰,沒用的廢物,可這偏偏是他的獨子!

他咬咬牙,收斂情緒,這才繃著臉看著童依瑾,「軒兒腦袋不好使,他不是有意的。」

「下一回,二當家別拿兒子當替罪羊,當爹的不心疼,我這被喊姊姊的會。」她冷著一張臉,半點面子也不給他。

嚴桓面露難堪,但下一瞬即惡狠狠地瞪著她,「老夫听不懂你說什麼,但老夫承認,論做人,真不及你!」說罷,他恨恨地甩袖出去。

小芷氣呼呼地道︰「怎麼老是找姑娘麻煩,不就是不想嫁他兒子而已,但嚴少爺受過傷,只有七歲智能,姑娘能嫁嗎?」

「別說了。」童依瑾搖搖頭,制止小芷繼續說下去。

二當家當然氣她,兒子只有七歲智商又如何?在這里,他這老子有地位有財產,而她只是個孤女,讓他兒子娶她就是看得起她,她還拒絕,讓他這個二當家沒臉,能不生氣嗎?

朱禮堯倒沒想到她毫不給嚴桓面子,當場揭穿替罪一事。

童依瑾吐了一口長氣,不經意的目光對上他訝異的眼神,聳了聳肩,「二當家不笨,他知道推兒子出來,我也不會對他如何?說白了,不過是想找我的不痛快而已,我越跟他杠上他越開心,我越波瀾不興,才會讓他七竅生煙。」

瞧她眼中得意的狡黠,他不知為何的想笑,嚴桓要在她身上討便宜看來很難。

既然沒事了,童依瑾便要回到拍賣場,卻見朱禮堯看著庫房,她嘴角一勾,「有興趣?」

他點點頭,以目光巡禮庫房寶物,一區一區劃分整齊,井然有序,有一區全是人俑,他走過去,發現這區擺放了各種人俑,有狩獵人俑、梳雙髻的陶女立俑、一整組的彩陶樂俑,俑人分別手執琵琶、箏及鼓等,在另一架上則是瓖嵌鎳鈿的蓮枝葵花鏡、掐絲璇瑯獅形香爐,另一面架上則是多款玉器,有青白玉孔雀形釵、和闌青玉雕荷紋香香囊。

他再走過去,眉頭驀地一皺,沒想到竟看到去年上貢的貢酒及官窯所出的青瓷。

見他皺眉盯著擺放瓷器的第三櫃子,童依瑾快步走到他身邊,「怎麼了?」

他轉頭看她,「你可知去年京城官窯出了大事?有連續三批官造青瓷燒壞,造成國庫吃緊,皇上為此震怒,而管官窯的幾名官員都被摘了烏紗帽。」

童依瑾搖頭,即使運河開通,但這里離京城太過遙遠,朝堂的事哪會傳到這里,但他這一提,她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接著就听到他說︰「這只青瓷鳳首執壺花紋便是其中一批,但台面上燒壞的陶瓷卻出現在這里,還是良品,代表有人偷龍轉鳳,中飽私囊。」

拍賣品旁都有一張小卡片記錄來處,但就算不看那張小卡,她也知道是唐書丞出的貨。她就知道有問題!這批貨不是古董,卻是極品,當時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童依瑾抿緊唇,快步就要走出去,朱禮堯想也沒想就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找唐書丞,這批青瓷是他拿來的。」

「你欲如何?」他見她一愣,口氣轉為嚴厲,「這批青瓷根本沒燒壞,卻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輾轉送到這里販售,你以為唐書丞背後的人會是簡單人物?」

她氣憤的說︰「上面的人我當然沒辦法,也不想管,但唐書丞是秦娘的夫君!」

「他是男人,敢當嘍羅就得承擔責任,至于秦娘,既然選擇了他,夫妻同體,會不會大難來時各自飛,也是他們的選擇,干卿底事?」他口氣極為不好。

小芷跟寧晏在一旁點頭如搗蒜,這听來就很危險,姑娘管秦娘那麼多做啥?

問題其實遠比朱禮堯說的要嚴重,官窯折損的官員都是大皇子派,大皇子私下撂話,只要找出誰設的局,他絕不放過。

他不想嚇到童依瑾,但唐書丞背後的人,追到最後,肯定是皇親國戚之一,童依瑾只要涉入就是一連串的麻煩,甚至連小命都有可能賠進去。

童依瑾不笨,只是秦娘……

趙秦娘與她穿越前的唯一閨蜜長得一模一樣,這也是為何她對她那麼特別,即使個性南轅北轍,但她對那張臉總無法下狠心。

見她面露猶豫,朱禮堯抿緊薄唇,指了擺放在黑檀木櫃里的一只上好端硯,「這只端硯呈暗紅色,代表其來自山頂石,細看,其中又泛紫。若我沒看錯,這該是先皇二十年,制墨專家重金買的端溪石頭制出的三塊天龍硯之一。當年,三塊天龍硯當成貢品送到先皇手里,一塊放在御書房批閱奏摺,一塊贈予太子太傅,第三塊,先皇賓天時隨他陪葬皇陵。」

他黑眸閃著危險眸光,「或者你可以試著告訴我,為何先皇的陪葬品會出現在這里?這又意味著什麼?你那麼聰明,不會猜不到。」

童依瑾臉色微微發白,皇室有人將這里當成銷贓天堂,那些人為了有更多銀兩謀事,踩著人命上位,那就絕不會是善類。

見她說不出話來,朱禮堯的目光一一掠過那些拍賣品,心想果真是黑市,真是什麼都有,還有很多貢品。

見他目光又停在置酒的那區,童依瑾頭皮陣陣發麻,「這也有問題?」

小芷跟寧晏見他點頭,只覺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他們跟姑娘都知道這些東西來處肯定不是光明正大,但牽涉到朝堂、太子之爭,這多恐怖,他們听說書或話本子也看了不少,兄弟閱牆、血流成河,萬一要將戰場拉到他們這里來……

不敢想了,越想越怕,腳都要打顫了啊。

沖擊太多,童依瑾反而冷靜下來,她吐口長氣坐下來,理智回籠卻更加擔心,她咬著下唇,看著仍盯著那一櫃酒的朱禮堯,心道他那麼懂京城的事,不會正是皇族的人吧?她瞬間忐忑起來。

「看來這里堪稱盜墓者的天堂。」朱禮堯指著放在最底層的三鎖酒,「這陶器是官窯所燒制的青釉,光澤晶瑩,胎釉輕薄為特色。這是先皇二十年的貢酒,乃宮中御造,里面裝的是長春酒,此乃宮廷秘方藥酒,能除濕實脾,益血脈、壯筋骨,是先皇拿來賞賜文武百官,當年一釀三百纜,听說只剩三罐,最後也進了皇陵。」

他話言乍歇,童依瑾等人臉色倏地一變,這也是陪葬品?也出現在這里?

看來先皇的陵墓成了某人的私有金庫,若不是內神通外鬼,這些東西哪能無聲無息的偷出來?

童依瑾、小芷跟寧晏心跳一陣紊亂,只覺得哪哪都不好了。

因為趙秦娘的關系,童依瑾特別注意唐書丞供的貨,而這三鐘酒,也是唐書丞提供的。之後,一行人再回到二樓雅間,個個心事重重。

朱禮堯知道童依瑾心里有事,也沒開口,只專注的看著中央台上的拍賣。

主持拍賣的是三管事,所有拍賣品會先以黑布蓋住,直至拿上桌才掀開,然後開始介紹物品名稱,可能出產年代,甚至來由,價高者得。

特別的是,這里還有安排表演節目穿插其中,表演也很多元,有人揮毫、彈琴、舞蹈等等。

朱禮堯看了一會兒便覺無趣,但他一直感覺有道灼熱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是二樓全是雅間,前有紗簾以保護客人隱私,因此他並不知那人是誰。

不過那目光到底太張揚,讓原本憂心忡忡的童依瑾主僕也感受到了。

「你帶小朱子先回去。」童依瑾吩咐寧晏,又看向朱禮堯,「抱歉,下次找機會再補償你。」

朱禮堯搖頭,他並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起身跟著寧晏離開。

同時,在斜對面雅間里的人也有了動作,一人起身對旁邊侍從吩咐幾句,那侍從隨即領命離開,那人也在一名小廝陪同下離開了此地。

另一邊,朱禮堯跟寧晏步出淘寶樓,才走到大街上,一袋銀兩突然丟向寧晏,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接,再抬頭,就見一名陌生的中年黑衣男子已揪住朱禮堯的腰帶,笑道——

「這小廝,我家主子要了!」

說罷,他飛身將小朱子拎到前方一輛馬車內,馬車隨即奔馳而去。

寧晏反應過來,下意識要追,可想了想,急急回頭尋自家姑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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