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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婚獨霸衣方 第十三章 染疫斷情緣

高和暢想不明白,褚嘉言算算應該從江南回來了,怎麼沒來找她?

過去一年雖然說因為新帝厭惡虛餃,導致虛餃門戶閉門不出,但他可是春宴一解禁那晚就來看她了,沒道理這回從江南回來卻不來見她。

他不想她嗎?奇怪。

叩,叩,有人敲了門。

「高小姐。」店小二的聲音,「褚大爺的丫頭鳳兮來了,請問見不見?」

高和暢連忙說︰「見。」

郝嬤嬤賞了店小二一把銅錢,店小二喜孜孜去了。

不一會,鳳兮上樓,進了高和暢的院子。

鳳兮手捧著一個匣子,見人行禮,「奴婢鳳兮見過高小姐。」

「不用客氣。」高和暢開門見山,「你家大爺可回京城了?」

「前天已經回來。」

「那……是不是很忙?」

「不忙,京城的事情有褚老爺打點,大爺回京就是休息。」

高和暢隱隱失落,不忙,也沒來看她,但她是誰,她可是高和暢啊,不會輕易沮喪的,「那你家大爺什麼時候會去布莊?」

鳳兮陪笑,「奴婢不過下人,不敢過問大爺這些事情。」

嗷,也是,古代上下階級明顯,主人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一個丫頭可以過問的。

高和暢想想又道︰「你家大爺長途奔波,身子可好?」

「好。」鳳兮欲言又止了一下,「大爺這趟回來,對責任有了新一層的領悟,打算听太君的話成親。」

高和暢一喜,但很快的又高興不起來,心里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他要娶她,怎麼沒提親,褚家的人也沒上門,這可于禮不合啊,于是只是看著鳳兮,等她繼續說。

鳳兮見狀,想起大爺交代,硬著頭皮說︰「高小姐優秀,褚家長輩固執,說來是褚家高攀不上高家,大爺打算娶符家表小姐為妻,好孝順太君跟太太,大爺說對不起高小姐,請高小姐忘了他。」

郝嬤嬤震驚,「怎麼會這樣?」

春花更是紅了眼眶,「就算褚大爺不娶我們家小姐,那也該親自來講,而不是讓貼身大丫頭來傳話,這是多看不起人!」

高和暢卻是因為錯愕過度,一時間無法反應,隔了一會才說︰「這趟去江南,發生了什麼事情?」

鳳兮一臉謹慎,「高小姐聰敏,這趟去江南,大爺深深體會到自己的責任,不只是褚家的嫡長子,還是上千工人的老板,他得有後,那些工人才能安心,可是太太不能接受高小姐,大爺又孝順,大爺想了兩日,決定當個孝順兒子,大爺說耽誤高小姐三年很抱歉,願意把私產給高小姐當補償。」

鳳兮說著打開匣子,「這是褚大爺全部的私產了,一共十八戶宅院、一座茶園,奇橫山、玉名山,都是可以種植水果的肥田,只是還沒開墾,另外有現銀兩萬多兩,這是銀票,請高小姐收下,另外尋良人嫁了吧。」

「大爺說,以後兩人婚嫁各不相干,他也不想讓未來的妻子堵心,所以不會再跟高小姐聯絡,高小姐若有事情,直接找孫掌櫃,若孫掌櫃沒辦法,可找永澈縣子。」高和暢聞言,神色一暗,「那褚大爺有說惠風之事如何解決嗎?」

「高小姐若願意在百善織坊繼續設計,我們褚家當然歡迎,但若高小姐要自立門戶,褚家也能理解,一切看高小姐的意思。」

高和暢听了只覺得無比難過,這算什麼,他們過去三年多的風雨都走過來了,居然還是沒能走過這一關。

褚太太就這麼不喜歡她?褚嘉言就這麼孝順?

好不容易全太君從反對到認同,他們爭取到了一票啊!

不對,這很不像他,他那麼有肩膀有擔當的人,就算要毀婚,也應該是面對面、堂堂正正看著她說,我不娶你,而不是派鳳兮來打發她。

高和暢想,難不成褚太太以死威脅?如果是這樣的話她還能理解,當一個母親以自己的生命來讓兒子二選一,兒子是沒有選擇余地的。

可是褚太太會這樣做嗎?她是高門大戶家的女兒,又嫁給二品門戶當正房太太,全太君和藹,褚老爺尊重,長子雖然二十四未婚,次子卻已經有好幾個娃,在京城大戶這已經是相當如意的人生了,褚太太會拿自己的命來要求褚嘉言成婚嗎?

何況那個符梅兒,褚家一關門度日她就跑得不見人影,高和暢不信這樣的人能入褚太太的眼,一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緣由。

只要不是褚嘉言變心,她都能接受。

她可是穿越人高和暢,不是什麼小白兔,她不接受這樣的安排——拿著褚嘉言的私產另外嫁人,這算什麼。

高和暢于是開口,「鳳兮姊姊,這些地契銀錢請你帶回去,我不收。」

鳳兮一臉為難,「奴婢只不過是個丫頭,奉命傳話,高小姐不收,奴婢回去無法跟大爺交代。」

「你就跟他說,我不要,他是明白事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高小姐,還是請您收下吧——」

那天,鳳兮好說歹說,高和暢還是沒收,並且表示如果鳳兮不把匣子帶回褚家,她就親自上門還,鳳兮不得已,捧著匣子回去了。

高和暢覺得有點月兌力,坐在繡墩上不發一言,腦子亂得很,她得好好整理一下。

郝嬤嬤連忙過來,「小姐喝點茶,順順氣。」

秋月怒道︰「這褚大爺怎麼這樣,之前跟小姐講得好好的,一趟江南回來就翻臉不認人,之前明明自己說符家表妹不好,現在又要娶,把人當傻瓜。」

春花也很氣憤,「男子漢大丈夫,這種事情應該當面說清楚,怎麼派鳳兮過來就想打發了,怎麼,他就這樣尊貴,變心了就不想見人?」

「我看未必是符家小姐,搞不好江南一趟見識了溫柔鄉,帶了清館人回京,知道小姐容不下,所以找了個借口。」

「一定是這樣,說不定是自己做出什麼丑事,沒臉面對小姐才想出這種方法,太可惡了,躲在一個丫頭後面,算什麼男人,齋種!」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罵起了褚嘉言,郝嬤嬤連連使眼色,春花跟秋月這才閉了嘴。

郝嬤嬤給高和暢揉背,「小姐也別多想,反正現在京城誰不知道惠風,誰不知道小姐名號,我們也不希罕褚家,小姐帶著圖去苗家、去米家、去張家,那些布莊一定都是雙手歡迎小姐的。」

高和暢雖然不太相信褚嘉言會這樣,但還是覺得鳳兮口中那句「另嫁」很刺耳,江南又不是外太空,回來一趟就變了人?她不信。

他若對她已經無情,何必把所有資產給她?這分明是放心不下。

褚嘉言絕對不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即使褚太太真的以命相脅,而他不得已屈從,他也會跟自己面對面好好說清楚,這不像他。

高和暢霍地站起來,「我要去褚家一趟。」

郝嬤嬤錯愕,過了一會才說︰「小姐這又是何苦?照嬤嬤說現在趕緊派人去追鳳兮,把匣子拿回來,小姐手上有這麼一大筆資產,不用說往後度日,就算要自己開布莊繡坊那都綽綽有余。」

高和暢搖搖頭,「我不要他的錢,我就要他跟我說清楚,只要給我一個好理由,我也不會再糾纏他。」

高和暢到了褚家,以為自己會被刁難,沒想到不是,一路暢行無阻,小丫頭帶著她在偌大的花園繞來繞去,然後進了陌生的院子——昌盛院。

不是褚嘉言的住處,昌盛院?是誰的院子?

她被帶進雕梁畫棟的花廳,小丫頭奉上茶水跟四色點心,茶是明前龍井,四色點心是蜜餞荔枝、隻果糖、美人紅豆卷、桂花定勝糕,放在描金的黑色果盤中,簡單的東西卻不簡單,高和暢想,這就是二品門第,即便是虛餃,那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擬。

不一會,內廊傳來聲音,高和暢連忙站起。

就見褚太太走了進來,滿頭珠翠但卻愁眉苦臉。

高和暢連忙站起來,「見過褚太太。」

褚太太不喜歡高和暢,覺得她是狐狸精、害人精,知道兒子把所有資產給她的時候也很生氣,但後來鳳兮來報,高小姐沒收,她又覺得復雜了,壞人沒那樣壞,她是要怎麼繼續賣?

想來想去,都是兒子著了道——自己都病了,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把私產全都給了高和暢,好給她添嫁妝……真是不像話。

褚太太坐了下來,心想終于可以逼兒子跟高氏分開,可是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高氏一定會走的,是啊,兒子得的可不就是江南的痛癢病。

早知道會這樣,江南的棉田桑田寧可不要了,這幾年嘉言陸續去了三趟,前兩趟都沒事,他們也就大意了,沒想到這一趟會染上病。

褚太太心疼褚嘉言,眼見高和暢一臉健康的模樣,更覺得不舒服,想想,好,我就讓你主動毀婚。

高和暢雖然勇氣十足,但基本禮貌還是有的,見褚太太不開口就默默等著。

半晌,褚太太終于放下茶盞,「不知道高小姐上門,所為何事?」

「我來探望褚大爺。」

「探望?」鳳兮那死丫頭說了?但他們褚家明明下了禁令,現在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嘉言得了痛癢病。

「我听說褚大爺從江南回來,想跟褚大爺討論一下冬裝的事情,我今日把設計圖帶過來了。」高和暢可是入境隨俗的,既然是古代女子,她就不能無故上門,現在把圖紙帶在身邊,那就有理由。

褚太太在內心哼了一下。狐狸精、害人精,看我們褚家門第好就巴著上來,好,我等一下就讓你出丑,讓你落荒而逃,讓嘉言看看他看上什麼好女人!

褚太太于是道︰「你跟嘉言的婚事,我這幾日想了又想,也是自己太固執了,不應該因為成見耽誤兒子成親,我現在當著你的面跟你說,我允了。」

高和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太太當真?」

「當真。」

高和暢大喜,「多謝褚太太,我一定會好好幫褚大爺的忙,當一個賢內助。」

「不急,我還有條件。」褚太太心里想,你能高興的只有現在了,等一下知道實情,我看你怎麼推托。「第一,得孝敬公婆,第二,得舉案齊眉,第三,得生兒育女,這三件事情可都做得到?」

高和暢笑容滿面,「可以,我會做好的。」

「你不會跟梅兒一樣,知道我們褚家大難臨頭,這就走得人影也不見了吧?」

「不會的,我跟褚家休戚與共,我不會只享福,我也能吃苦。」

「好一句能吃苦,你可要記得現在的話。」褚太太笑了,「好了,那我告訴你,嘉言得了痛癢病。」

高和暢一怔,「痛癢病?」

「就是江南疫癥,俗稱痛癢病,病征就是瘡瘢,得病的人會有兩種結果,一種瘡瘢上又再出現瘡瘢,層層疊疊,就這樣極痛極癢到死,七成的人會有這種下場,只有三成的人瘡瘢會散去,並且痊癒。

「這痛癢病在江南已經好幾年了,每年都會死上千人,還會人傳人——但完全沒有道理可言,有人天天照顧痛癢病的人卻一點事情都沒有,有人只不過跟病人待過同一個地方就得了病癥。」

褚太太說著,觀看著高和暢的臉色,心想,害怕了吧,後悔了吧,現在還敢不敢說自己能和嘉言舉案齊眉?

痛癢病可是會傳染的,現在嘉言的四個大丫頭里只有鳳兮敢進房,鳳華甚至不管家人死活直接逃了,至于鳳彩跟鳳吟寧願挨打也不願意進房伺候嘉言的生活,都怕染病,都怕會死——連她這個母親也都沒有進房。

她也想自己照顧兒子,可母親不允許。

全太君說︰「你是當家太太,絕對不能冒這個險。」

這病征來得很快,接風那天才出現的瘡瘢,鳳兮說現在已經整個上半身都是了,而且又癢又痛,食不下咽。

褚太太以為說出這些高和暢會害怕,會趕緊找理由告辭,是啊,為什麼不呢,這可是江南疫癥,會死人的。

卻沒想到高和暢一臉關心,「可請大夫了,褚太太,我能去看一下褚大爺嗎?」

褚太太一時間以為自己听錯,「你……要去看嘉言?」

「既然褚太太允了我們的婚事,那我們就是未婚夫妻,也不用那樣遵守規矩,我想去見他,想去照顧他。」

「你、你要去照顧他?你是不是不知道這病會傳染?每年江南疫病都死上千人,大夫也束手無策,只因為不是大規模的傳染,所以一直沒上報朝廷。」

「褚太太,我能一起享福,也能一起吃苦,他既然得了這痛癢病,想必更需要人貼身照顧,我可以,請您相信我。」

高和暢是現代人,有智慧,不會輕易冒進,首先讓褚家人拿太陽曬過的白布過來,蒙了頭臉,這才進房。

就見褚嘉言在床上睡著,手放在薄被外,兩邊手背、脖子,已經出現層層疊疊的潰爛瘡瘢,一看就是很痛很癢。

高和暢心里憐惜,又想著褚嘉言大傻瓜——覺得自己得了急癥要死,就把財產給她,讓她趕緊嫁出去,她如果腦袋這麼空,還值得他喜歡嗎?

又看了一下,打開了窗扇,古代人不知道什麼毛病,不管得什麼病都要關窗密閉,根據她這現代人的觀念,初春天暖,開窗讓空氣流通才是正道。

又看了一會褚嘉言,高和暢這才出得房門。

鳳兮在廊下熬藥,見到她出來連忙勸著,「高小姐也看到了,大爺這不過兩天瘡瘢就冒得半個身子都是,大夫說了,瘡瘢冒得快,那就不樂觀,那些幸運活下來的人,瘡瘢都出現得很慢,高小姐現在走還來得及。」

高和暢好笑,「為什麼一直要趕我走?」

「大爺對奴婢全家有恩,奴婢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鳳兮一臉真誠,「大爺最放心不下高小姐,奴婢想讓大爺放心。」

高和暢听了這話,心里復雜,褚嘉言得了疫病卻還想著要照顧她,她應該要感動,可是現在看他躺在床上只是昏睡,好好一個人就變成這樣,她也高興不起來,「你家大爺用的是什麼藥?怎麼大白天的還沒睜眼。」

鳳兮恭恭敬敬回答,「就是加倍的寧神湯,大夫說了,江南疫病無藥可醫,病人就是得忍受極癢極痛,與其醒著忍受這些,不如讓病人睡著,所以這兩日都是早晚寧神湯,大爺睡著也就不用那樣難受了。」

高和暢點點頭,「就是早晚一碗?」

「對,兩倍藥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奴婢現在熬的是晚上要喝的,大爺現在不醒,湯藥得放涼了才能喂。」

高和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記得褚大爺有四個大丫頭,四個粗使婆子,怎麼只剩下你?其他人呢?院子一地落葉也沒人掃?」

鳳兮苦笑,「這病癥可能會傳染,誰也不敢伺候大爺,若不是大爺對奴婢全家恩重如山,奴婢也不敢,太太答應了給我兩個弟弟安排進入布莊做管事,為了弟弟的前程,奴婢這才冒死在這里伺候。」

原來是這樣,「等我回客棧收拾點東西過來,就能跟你輪班,你就不用這樣累了。」

鳳兮惶恐,「奴婢不累,高小姐,您听奴婢的勸,還是快點回去,用藥草洗洗身,忘了大爺吧,大爺病癥來勢洶洶,大夫說了要好起來除非有奇蹟,大爺放心不下高小姐,高小姐若真的對大爺好,趁著大爺還在的時候趕緊成親,好讓大爺放心。」

高和暢真的要被鳳兮這古代人氣笑,「我不跟你說了,總之我回客棧收拾收拾,今晚就過來,褚大爺這屋子有兩間耳房,你一個人住不了兩間,我就住空的那間。」

高和暢說到做到,回喜來客棧收拾了一箱春裝,就在郝嬤嬤春花秋月的哭泣中回到了褚家——雖然放心不下自家小姐,但是她們只是普通人,怕傳染,怕死,褚嘉言得了病,她們並不想進入褚家。

高和暢理解她們,反正賣身契早早還了她們,又給了一人三百兩,足以讓她們日後生活無虞。

高和暢一個人來到古代,現在又一個人提著箱籠站在褚家大門前。

這回進來,她的心態完全不一樣,說不理智就不理智吧,但如果褚嘉言病死,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還是會好好的活著,但可能往後余生都不會開心了。

褚嘉言,你若愛我,就得醒過來。進入褚家言的院子,帶路進來的婆子趕緊關上大門,一溜煙的跑了。

高和暢也不怪她,古代醫學不發達,會傳染的病癥本來就嚇人,她是對褚嘉言有愛這才願意冒險,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也照樣躲得遠遠的。

在耳房放置好東西,高和暢問了鳳兮干淨的床單被單放在哪,就取了出來,下午太陽大,是消毒殺菌的好時機。

鳳兮不解,「高小姐,大爺的用品我們一向洗干淨了才收起來,這幾天也不下雨,並不潮濕的。」

「我不是因為潮濕,是因為想讓這些床單被單曬曬太陽,大夫不是也都鼓勵病人多曬太陽嗎?陽光中有好東西,可以把髒東西曬干淨。」高和暢換了一種解釋方法,「等曬夠太陽,晚上我們再給褚大爺換上,以後天天這樣,就比較能保證他周身沒有髒東西。」

鳳兮不是很理解,但太太說了,讓她遵從高小姐的話,她身為一個丫頭,當然也不會頂嘴,「一切依照高小姐意思。」

「對了,有沒有烈酒?取幾缸來給我。」

「高小姐想飲酒?我們春天剛進了一批桃子釀,我讓守門婆子取來。」

「不是我要喝,我要消毒。」

鳳兮不解,「消毒?」

「是啊,人會得病癥,就是因為有髒東西,太陽能曬干淨髒東西,微風能吹干淨髒東西,但是喝藥用的碗、湯匙、桌子椅子卻沒辦法搬出去曬太陽,用烈酒擦一擦,也能有去除髒東西的效果。」

鳳兮不是很懂這些,但她知道高小姐聰慧,照著做準沒錯,「那奴婢去命人準備。」

現在褚嘉言的院子有兩個守門婆子在听命拿東西,內院就鳳兮作主,褚太太早晚會派人過來問狀況,但全太君說了不準進院子——家里嫡子長孫得了江南疫病已經夠讓人心痛,絕對不允許有第二人得病。

烈酒很快取來,高和暢跟鳳兮兩人合力把沉睡中的褚嘉言搬到榻上,然後用烈酒擦拭過床鋪跟欄桿,接著取下太陽曬了一下午的床單被單換上,最後再使盡吃女乃力氣把人搬回床上,擦了藥膏,再蓋上太陽曬過的被子。

換下的被褥就先收在箱籠里,等隔天早上再拿出去曬太陽。

高和暢就這樣在褚家待了下來。

早上曬被子,消毒環境,下午給褚嘉言擦澡、按摩四肢、擦藥膏。

褚嘉言偶而清醒二咼和暢都跟他說︰「你在作夢,早點睡。」

褚嘉言也不疑有他,閉上眼楮就又睡去。

她要什麼東西就去門口跟守門婆子說,過一兩個時辰再打開大門,東西就會放在門前的地上。

褚嘉言的院子完全被隔絕了。

就這樣經過春天,進入夏日,太陽更猛烈了。

高和暢甚喜,消毒效果更好。

她這陣子也看了不少關于江南疫病的論述,知道盛行于春夏之際,好發于年輕男性,七成死,三成活,主要癥狀是潰爛瘡瘢,病癥冒發得快者,死亡機率大,病癥冒發慢者,死亡機率小,通常拖不過一個月。

但看看,褚嘉言已經進入第四十五天——雖然鳳兮說大爺的病癥來得非常快,不過第二天就蔓延了半身,但相信是她這個現代人的常識奏效,利用太陽跟酒精消毒,只要病菌無法生存,病人就能活下來。

而且不只太陽跟酒精,她還教會廚娘怎麼榨蔬菜汁跟肉汁,稀飯要怎麼煮才會軟爛好吞食,褚嘉言雖然半夢半醒,但還是能喂東西的,一頓飯得花上半個時辰,躺床四十五天,除了身上的瘡瘢之外,氣色可算得不錯了,倒是高和暢自己跟鳳兮都瘦了一大圈。

褚嘉言覺得周身很不舒服,又癢又痛,他昏昏沉沉,有點想醒來,但又無法睜眼。

對了,自己得了江南疫病,俗稱痛癢病,現在是在病中——據說得病的人七成會在一個月內死亡,自己是第幾天了?

第三天?第四天?

他記得自己剛從江南回來的接風宴上出現第一個瘡瘢,不過才第二天就半個身子都是,很癢,很痛,難受得很。

想動動手腳卻又辦不到,全身僵硬,但自己還活著。

不知道高和暢有沒有收下他讓鳳兮送去的私產,此病凶猛,他很有可能會在數日內咽氣,自己是個俗氣的生意人,以後他不能照顧她了,就讓銀子照顧她。

還有與他交好的永澈縣子,他也寫信去了,若將來高和暢上門求助,請永澈縣子看在與他的交情上幫她一把。

褚嘉言以往對死沒這樣大的領悟,但現在卻覺得萬分舍不得,他真想娶高和暢,真想跟她生孩子。

但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他只希望高和暢忘了他,再嫁良人——雖然說是這樣希望,但他也明白若高和暢若真的忘了自己,自己死了也會覺得遺憾,希望她快樂,但也希望她偶而能想起自己。

褚嘉言,你真是個俗人。

「今日的肉湯怎麼看起來不太一樣?」

褚嘉言覺得自己是太想高和暢了,所以才會听到她的聲音。

這可是褚家,她怎麼進得來。

話說回來,自己最近總是夢到她,夢見她忙里忙外,夢見她給自己喂湯喂飯,然後她都會笑著說「你在作夢」。

是啊,當然是作夢,他都已經讓鳳兮去說「大爺準備娶符家表小姐,以盡孝道」,高和暢是該對他死心的。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

她笑起來那樣颯爽,真的好看極了。

「是鱸魚跟豬肉蒸出來的。」鳳兮的聲音,「是太君打听到的偏方,听說對病人很好,就讓廚房試了。」

褚嘉言就覺得有人掀開了自己薄薄的被單,然後把自己扶坐了起來。

淡淡的皂角香味,還有太陽的味道。

自己被照顧得很好啊,天氣熱,可是他的感覺卻是清爽的。

自己的嘴巴被捏開了,放入了湯匙,滑入一口肉湯,鱸魚的鮮美跟豬肉的清甜在嘴中散開。

他好幾天沒洗漱了吧,是誰幫他用鹽根柳枝清潔?

是鳳兮還是鳳華?他要是痊癒了,就放這兩丫頭出去嫁人。

「你家大爺可真是好病人。」高和暢帶笑著聲音道,「剛開始還不太吃東西的,最近越發好喂了,這氣色可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啊。」

「還不是高小姐細心,洗漱、松筋散骨一樣都不落,大爺才能維持如常,奴婢是褚家的家生子,生死本就是主人家說了算,高小姐卻不一樣,奴婢打從心里欽佩高小姐。」

高和暢笑了起來,「你再說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對了鳳兮,你覺不覺得你家大爺身上的瘡瘢少了些?」

鳳兮有點遲疑,「奴婢有點感覺,但又怕是錯覺,說出來讓高小姐空歡喜,所以不敢主動講出來。」

「對吧。」高和暢的聲音興奮起來,「我今早幫他擦澡時就覺得好像沒之前那樣密集了,之前長了兩三層瘡瘢的地方也只剩下一兩層,總體來說好了一些,我記得看那些病癥的書說,瘡瘢消了,人會慢慢好起來。」

褚嘉言有點震驚,這是在作夢嗎?但這夢也太真實了,他只是沒辦法睜眼,但知覺卻是鮮明的。

他甚至能感受到夏天的風,窗外的蟬鳴鳥叫,還有高和暢身上的香氣,她說話傳入他的耳朵中產生的鳴動。

可是她剛剛說了什麼,她給自己擦澡?

她不只給他洗漱,還給他擦澡?

她可是他的心上人,怎麼可以做這種操勞的事情?

對了,夏天的風……他病倒時明明是春天,現在是夏天了嗎?他病了多久?空氣中有種悶熱感,是夏天沒錯,這是幾個月過去了啊?

老天,他的身體還是很痛很癢,想抓但手沒力,越想越癢,越想越痛,那痛癢鑽入骨髓,讓他忍不住申吟起來。

就听見碗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高和暢焦急道︰「怎麼啦,突然這樣?你等等。」

感覺冷毛巾敷上他的臉,登時覺得好了很多。

冷毛巾印了印,然後又听到水揉聲,接著冷毛巾又敷上他的脖子。

癢感確實緩解很多,痛還能忍,癢真的無法忍。

衣襟被掀開了,冷毛巾敷上胸口。

褚嘉言不好意思起來,他知道自己的瘡瘢全身都是,因為全身都在癢,這樣下去可不就要解褲子了?

怎麼能讓高和暢替他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瞬間睜開了眼楮。

高和暢還在專心擦拭他的手臂。

褚嘉言死死盯著她,總覺得才幾天不見,但從夏日分外炎熱的天氣他知道,他們已經數月不見。

她怎麼會在這里?

她居然真的在這里?

高和暢終于感受到他的目光了,就見她抬頭一笑,「睡吧,你在作夢。」

褚嘉言就覺得自己眼眶有點發熱,原來之前他的「夢境」都是真的。

高和暢真的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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