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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不想嫁 第四章 對她感興趣

藏在竹林深處的听竹軒可謂靖安侯府的世外桃源,鳥兒啾啾、潺潺流水,枝葉隨風搖曳,莫怪取名听竹軒。竹子的聲音是這個院子的天然音律,無論身在何處,皆能一飽耳朵的盛宴。

臨水閣二樓,衛洵蹈坐在席上,前面的長案擺著棋盤,左邊黑子右邊白子,他一手黑子一手白子正跟自個兒對奕。

元忠蹋坐在左側的長案後面煮茶,茶香縈繞著竹香,隱隱約約,更顯淡雅。

「入夏了,你這兒還是那麼涼爽,真是令人羨慕!」李珩懶洋洋的伸直了長腿,恨不得整個人攤平榻上,還不時伸手從旁邊圓幾的碗里取核桃肉扔進口中,不相識的人肯定看不出他是大楚的太子。

蹈坐圓幾後面席上的是他的貼身侍衛,如今卻干著小廝的差事——敲核桃。

衛洵冷冷的瞥了李珩一眼,「比起我,大伙兒會更羨慕你的東宮。」

李珩先是一僵,隨即嘿嘿一笑,趕緊模模鼻子轉移話題,「關于你的親事,姨母已經列好名單,送進宮請示母後。」

衛洵一點也不意外,那份名單只怕早就定下,賞花會也只是做個樣子。

「皇後想必已壓下此事。」

李珩點了點頭,「母後說你二十不到,不必著急,名單上的姑娘要一個個仔細打探,再來決定,務必幫你挑個最好的。」

「皇後姨母應該會征求我的意見。」

李珩沒好氣的撇嘴,「你能有什麼意見,你只要乖巧听話就好了。」

原本衛洵對親事確實沒多大的意見,娶誰不都一樣,為了這點小事跟母親僵持不下,太不值得了,可是如今……

「我不喜歡麻雀,但也不喜歡鶴鶉,我要看一輩子的人怎麼可以不計較?」

李珩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你想自個兒挑選?」

「我的要求不多,但至少要知道我娘看上哪幾家的姑娘啊。」

李珩怔愣了下,「你沒見過名單?」

「你覺得我娘會在意我的想法嗎?」

李珩忍不住皺眉,「姨母究竟在想什麼?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不親近你,難道盼著兩個庶子會對她盡孝嗎?」

斜睞了他一眼,衛洵語帶嘲弄的道︰「我那兩位庶弟也不敢對她不孝。」

「是啊,明面上確實不敢不孝,可是能有幾分真心?每日看著那一張張虛偽的臉,還笑得出來嗎?」

「你每日看著一張張虛偽的臉,可會笑不出來?」

李珩頓時舌頭打結了,說起來,他面對的虛情假意遠多于姨母,他都可以笑嘻嘻的,姨母為何不能?

「對她來說,虛情不是很正常嗎?彼此心知肚明,習慣了就好。」

頓了一下,李珩的口氣變得小心翼翼,「她終究是你娘,她不慈,但你不能不孝,這是這個世間的禮法。」

衛洵輕挑著眉,「難道我讓她餓肚子了嗎?」

李珩切了一聲,「孝順與否難道只跟填飽肚子有關嗎?」

「好吧,是我太狹隘了,不過在我看來,她很喜歡跟我維持這樣的關系。」雖然他始終不明白,母親想生女兒,卻生了兒子,這與他有什麼關系?母親難產生下他,從此不能孕育孩子,這與他又有什麼關系?可是她喜歡跟他計較,當兒子的還能如何?

衛洵︰「……」

「你放心,我不是傻子,我不會落人話柄,除非她給我挑個歪瓜裂棗。」

「姨母是個愛面子的,怎麼可能給你挑個歪瓜裂棗?」

衛洵雙手一攤,「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麼?我的親事皇上一定會過問,我娘還真不敢給我挑個歪瓜裂棗。」皇上想用他干一些隱密的事,就不可能放任他娶個攪家精。後院不寧,他哪有心思干活?更別說皇上疼愛他,總要讓他娶個滿意的。

李珩坐直身子,輕拍腦袋瓜,「對哦,我怎麼忘了呢?」

「你可別忘了,我要盡快拿到名單。」

「知道了……」李珩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眯著眼楮,下了榻,湊到長案邊,撫著下巴打量他,「你對親事怎麼變得如此積極?」

「我不應該積極嗎?」

「該,可是若非姨母提起,你根本沒想過成親。」

「我急,我娘就不急;我不急,我娘就急。」

雖然衛洵的口氣很冷清,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可李珩就是听得出他話中的悲傷。

母子之間不再有誠信,彼此互相算計,能夠不悲傷嗎?說起來最無情的應該是皇家,只是父皇經歷過宮變的屠殺,格外珍惜親人。

「姨母身子不好,性格難免古怪,你就包容一點。」

「若不包容她,我就不會由著她折騰,直接請皇後姨母賜婚,不是更省事。」

「也對,母後最寵你了,你真看上哪家姑娘,她肯定搶著賜婚。」李珩越說越酸,雖然知道母後心疼阿洵像個孤兒似的,父母不放在心上,可是當兒子的比不上個外甥,他多多少少有點不是滋味。

「你是大楚的儲君,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吃醋嗎?」

李珩抬起下巴,「孤用得著吃醋嗎?」

「不需要,外甥就是外甥,又不是兒子。」

「還好你不是兒子,要不我一點地位也沒有。」

「除了皇上,誰的地位能越過你?」

李珩白了他一眼,「狡猾的家伙,老愛模糊焦點。」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對對,你對,是我太過計較了。」李珩孩子氣的撇了撇嘴。

衛洵笑了笑,還是那句話,「有勞你了。」

李珩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要說幾次,放心放心,我記住了,一拿到名單,立馬給你送過來。」

衛洵放下手上的棋子,拱手表達謝意,起身轉到左側長案後面,元忠即刻起身退到一旁,由他接手親自為李珩煮茶。

最近,衛洵總是不知不覺走到書坊,下意識尋找一大一小的身影,可惜今日只見到唐文鈺,一向守在身邊的唐寧月不見了。

「衛哥哥!」唐文鈺不忘送上崇拜的星星眼。

衛洵模了模唐文鈺的頭,看著他手上的書,「你很愛看書。」

唐文鈺將手上的書遞給衛洵,捂著嘴巴笑,「姊姊不允我買《西廂記》,我跑來書坊看,她就管不了了。」

「她見了不會在你身邊嘮叨嗎?」

「會啊,她可愛嘮叨了,不過她有事去繡坊了。」

衛洵有一種心事被人家看穿的感覺,尷尬的一笑,「我還覺得奇怪,你姊姊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門?」

「姊姊不放心,可是姊姊說待在這兒陪我太無聊了,還不如去繡坊掙錢,反正我一看書就什麼都忘了,絕對不會亂跑。」唐文鈺的口氣充滿了無奈,姊姊實在太愛掙錢了,他們回京不過一個多月,京城一半都還沒有走過,她就一股腦的投入掙錢大計,真是教他嫉妒!

「去繡坊掙錢?」衛洵微皺著眉,大家閨秀的繡品落入外人手上容易引來是是非非,因此再缺銀子,她們也不會賣繡品。

「姊姊畫了一些花樣子,新奇又好看。」

「你姊姊要賣花樣子?」

「對,姊姊一手丹青可厲害了,無論什麼,她都可以畫得維妙維肖。」說起姊姊的繪畫,唐文鈺的敬佩如滔滔江水,明明姊弟兩人都師承爹爹,可是畫著畫著,姊姊竟然可以自創一種新的畫法。

「是嗎?」

唐文鈺用力點頭,「姊姊幫我畫了一幅畫,栩栩如生,可好看了,衛哥哥有機會來我們毅勇伯府,一定要瞧瞧。」

這是夸那張畫畫得好,還是夸他自個兒長得好?衛洵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太計較,也不會放在心上,小孩子說話難免夸大其詞。

不過他相信唐三小姐擅長丹青,唐三爺是深受皇上看重的狀元之才,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太差,更別說從青州一路回京,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唐三爺的本事。

「若是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欣賞。」

「不過衛哥哥可不能告訴姊姊哦。」

「這是為何?」

「姊姊說我們做人要低調一點。」唐文鈺幽幽的嘆了口氣,「姊姊就是一個花樣百出的人,怎麼可能低調呢?」

衛洵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你姊姊這樣子很好。」

「我娘可傷透腦筋了,誰家的姑娘像她一樣,針線只要經過她的手,一定留下針眼,針線活完全見不得人。」

唐文鈺絕對不會承認自個兒在出賣姊姊,這在毅勇伯府的清溪院是眾所周知的事,而衛洵也不會承認自己沉迷在某人的八卦中,決定將一點點的心虛感拋到腦後。

「這也沒什麼,身邊侍候的丫鬟擅長針線活就可以了。」

唐文鈺搖搖頭,「我娘說,有些衣物不能假手他人,姊姊再不喜歡針線活,每日也要練上半個時辰,好歹教人看得出來繡什麼玩意兒。」

「唐三小姐聰慧過人,只要有心,想必難不倒她。」

「衛哥哥倒是說對了,我娘也認為如此,姊姊不是做不來,只是沒興趣就不肯用心。」

「尋常人都是如此。」

「我可不會如此,再不喜歡的事,我也會全力以赴。」

「你是好孩子。」

「就是咩,我是好孩子,不像姊姊,娘為她愁死了,最近白了好幾根頭發。」唐文鈺簡直說上癮了,恨不得將姊姊賣個精光。

「怎麼了?」

提起此事,唐文鈺重重的嘆了口氣,張開嘴巴,準備繼續出賣某人,肚子卻咕嚕咕嚕叫了,實在太難為情,他只能尷尬一笑,模模小肚肚,「我肚子餓了。」

衛洵再一次模了模他的頭,「走吧,衛哥哥請你吃飯。」

唐文鈺一臉的憂愁,「可是,姊姊教我在這兒等她回來。」

「衛哥哥讓侍衛在這兒等你姊姊回來。」

唐文鈺很有禮貌的轉向衛洵左後方的元忠,「有勞侍衛哥哥了。」

一個時辰後,唐寧月滿月復憂傷的跟著元忠來到滿福樓。

她和衛洵有孽緣,小家伙和衛洵又是什麼樣的緣分?為何每次出門他們總會相遇,兩人還像忘年之交一起手牽手上酒樓吃飯?

好吧,如今她可以肯定一件事,她甩不掉前世的軌跡全是小家伙惹的禍!

等接了人,唐寧月一坐上馬車,一直壓抑的火氣就爆發了,「你這個臭小子,你怎麼敢隨隨便便跟人家走呢!」

唐文鈺輕巧的往旁邊一閃,躲過姊姊戳人的魔爪,義正詞嚴的糾正道︰「不是隨隨便便,我認識衛哥哥。」

「好吧,你認識衛世子,可是我不是告訴你,一定要乖乖待在書坊等我,若是我回到書坊見不到你,我會擔心,你還再三跟我保證,你是個不會讓大人擔心的好孩子,記得嗎?」

唐寧月氣呼呼的磨牙,一遇到衛洵,他就完全忘了節操,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唐文鈺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囁嚅的模著小肚子,「可是,我肚子餓了啊。」

「餓一餐又如何?難道會死人嗎?」

「不會啊,可是肚子咕嚕咕嚕叫,人家都听見了,我又沒有耳聾,不能不管啊。」唐文鈺覺得自個兒真是太委屈了,若他能命令肚子不要叫,他一定會守住對姊姊的承諾。

「你只要願意厚著臉皮當作沒听見,人家也會當作沒听見。」

「我飽讀聖賢書,又不是姊姊,如何能如此?」唐文鈺的目光轉為不齒,這種粉飾太平的事只有姊姊干得出來。

唐寧月唇角一抽,四歲的小娃兒飽讀聖賢書……好吧,小家伙一兩歲就跟爹讀書習字,兩三年下來確實看了很多書,說是飽讀聖賢書也沒錯。

「我大了你十一歲,臉皮當然比你還厚,不過,與其教人家破費,還不如當作沒听見,你不覺得嗎?」

唐文鈺不服氣的撇嘴,「衛哥哥又不在意。」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在意?」

「衛哥哥自個兒說要請我吃飯。」

「那是禮貌。」

「我接受衛哥哥的邀請,這也是禮貌啊。」

唐寧月張著嘴巴,一個字也堵不回去,頭好痛,還是先回府再說。

一刻鐘後,馬車終于回到毅勇伯府,在二門下了馬車,姊弟兩人回到清溪院,唐寧月又恢復戰斗力。

「你覺得姊姊和衛哥哥,誰比較重要?」

「姊姊在吃衛哥哥的醋嗎?」

唐寧月呵了一聲,「笑話,我干啥吃他的醋?我只是要提醒你——親疏有別,為了外人讓自個兒的姊姊受罪,你覺得有這個道理嗎?」

頓了一下,唐文鈺突然話題一轉,「姊姊的花樣子是不是沒有賣出去?」

「……不是沒賣出去,而是條件不好,我不樂意賣。」舌頭差一點打結了,小家伙未免太靈敏了,這麼快就察覺到她今日沒做成生意。

「沒賣出去就是沒賣出去,這與你樂意或不樂意有何差別?」唐寧月覺得弟弟真的很討厭,尤其年幼的弟弟,說話一點也不講究技巧。

「若是我樂意,我就賣得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趟你出去就是沒做成生意,不是嗎?」

唐寧月真的好想拿塊臭布塞住他的嘴巴,賣出去是早晚的事,有必要一直揪著這一點不放嗎?

唐文鈺站上軟榻,拍了拍唐寧月的肩膀,「姊姊,人要面對現實,人家就是看不上你的花樣子。」

唐寧月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一張花樣子只願意給二十兩,我看起來像是那麼缺錢的樣子嗎?」

「姊姊又不是大師,難道盼著一張花樣子能賣二百兩嗎?」

雖然是事實,但是這樣子打擊最親愛的姊姊好嗎?唐寧月伸手往他的腦袋瓜一壓,讓他重新坐下來,「總有一日,姊姊的花樣子絕對可以值百兩。」

唐文鈺非常認同的點點頭,「我相信。」

唐寧月一臉驚訝的挑起眉,怎麼突然變成了好弟弟?

「姊姊知道雪衣坊嗎?」

雪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繡坊,凡是京城人,不可能不知其名,而且一定會找個機會「到此一游」,要不,人家說起雪衣坊,你連句話都插不上,這就太丟臉了。

為了銷售花樣子,秋櫻找了府里的京城通打探過繡坊,分出上中下三個等級,雪衣坊屬于上等。唐寧月仔細衡量過後,將目標鎖定在中等店家,雪衣坊當然不在她的名單上。

「你怎麼知道雪衣坊?」

「剛剛听衛哥哥說,衛哥哥認識雪衣坊的東家。」

唐寧月撇了撇嘴,早該猜到了,「他認識雪衣坊的東家跟我有什麼關系?」

「若是有需要,衛哥哥可以幫姊姊牽線。」

唐寧月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怎麼可能還找他幫忙?真心話當然說不得,她只能道︰「只要我的花樣子夠吸引人,何必麻煩人家?」

「人家願意幫你,你記下人家的情,為了面子不接受幫忙,這是又傻又蠢——這不是姊姊說過的嗎?」

「……」小家伙的記性實在太討人厭了,怎麼辦?

仰起頭來,唐文鈺深深看了唐寧月一眼,搖了搖頭,「姊姊,求人家幫忙並不可恥,為了自尊心而不肯彎下腰,這是不長腦子。」

「……」以前她怎麼不知道自個兒如此長舌?

「姊姊為何不喜歡衛哥哥?」

「我哪有不喜歡衛世子……不是,我沒有喜歡衛世子……不是不是,我不討厭他,但也不喜歡他。」她的腦子都被繞暈了。

略微一頓,唐文鈺哦了一聲。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姊姊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年紀小,搞不懂你們大人的世界。」唐文鈺很無奈的擺了擺手。

唐寧月差一點從榻上栽了下來,她才搞不懂他這個小屁孩的世界。

「姊姊還是好好考慮衛哥哥的提議,我回去了。」唐文鈺跳下軟榻。

唐寧月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連忙扯住唐文鈺,涼廳廳的問︰「衛世子知道我想賣花樣子?」

「姊姊將我獨自留在書坊,衛哥哥很關心,我當然要為姊姊解釋清楚。」

唐寧月忍不住咬牙切齒,「我用不著你解釋得太清楚。」

「姊姊真是太奇怪,哪有人說話不說清楚?」

唐寧月放下小家伙,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滾蛋,免得她被他活活氣死,不過丟下他一兩個時辰,他就將她賣得一干二淨,真是太丟臉了!

唐文鈺當然知道自個兒闖了什麼禍,不過自覺理直氣壯,姊姊又沒有要求他不能說出去,可是見到姊姊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他還是識趣的走人。

提起衛洵,沒有人會想到他是大楚進士榜單上最年輕的探花郎,因為進了大理寺的一年,他騎馬四處奔波的形象已經深植人心,好幾次因緣巧合端了匪窩,如今名聲已傳遍北方的各個匪窩,賊匪見到他,立馬識相的轉身閃了。

總之,他的武力早就壓過才子之名,焚香撫琴這種雅事跟他早已八竿子打不著,若是問人上次見他彈琴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們一定一臉困惑——衛洵會彈琴嗎?

「哇哇哇!今日是什麼日子?」李珩夸張的跳了一下,然後跑向圍欄,探出身子,抬頭望天,沒下紅雨啊。

琴聲戛然止住,衛洵唇角抽了一下,一國的儲君老在耍寶,好嗎?

李珩轉眼又蹦到長案面前,歪著頭打量他,「這是出了什麼事?」

「你很期待我出什麼事嗎?」

李珩連忙搖頭,「當然不是,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多想不行啊。」

「那你就繼續想吧。」衛洵再一次撥動琴弦,可是某人靜不下心來听他撫琴,趕緊彎伸手壓住琴弦。

「你已經領差事了,干麼成日跑來我面前亂晃?」

「你休沐,孤就不能休沐嗎?」

「你還記得自個兒是太子,就當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學習。」

「你也太狠了,好不容易等到休沐,你竟然還要我學習!」李珩沒好氣的撇了撇嘴,轉身走到軟榻坐下,同時指示元忠去弄些干果點心來吃。

來了一個霸道的不速之客,衛洵不可能彈琴,只好起身轉到左側的長案煮茶。

「有事?」衛洵可不想跟他廢話。

「孤听說你最近關心雪衣坊的生意。」

雪衣坊原本是皇後還是秦王妃時,為了安置人所置下的產業,可是隨著她進宮登上後位,漸漸沒了心思管理雪衣坊,皇後便將雪衣坊給了李珩。

接下雪衣坊不久之後,李珩就察覺到雪衣坊單單用來掙銀子太可惜了,應該可以發展成收集消息的管道,于是他又分了一半給衛洵,無論是經營還是收集消息,衛洵都比他這個太子更擅長也更適合。

「我不應該關心嗎?」

「過去你怎麼都不關心?」

「你怎麼知道我過去沒有關心?」雪衣坊可以說是他的私產,他當然要知道有多少價值,絕不容許底下的人糊弄他,不過他也只是關注帳冊,京中流行什麼、應該賣什麼,他可不清楚。

李珩的舌頭打結了,從不關心雪衣坊的人其實是他。

「我以為你從來不過問雪衣坊,只要每一季給你銀子就好了。」

李珩嘿嘿一笑,「最近突然覺得自個兒太失職了,好歹每一季從那兒拿了那麼多銀子,總要關心一下嘛。」

「我看是有人找你告狀吧。」

「沒沒沒,雪衣坊是你在經營,怎麼可能找我告狀?」李珩越說越小聲,在衛洵清冷的目光下頓了一下,還是改口了,「不能說是告狀,只是孤的人正好去了雪衣坊,掌櫃隨口問了一句,畢竟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衛大公子何時會關心雪衣坊的花樣子,擔心你受了人家威脅。」

衛洵挑起眉,「我是那種會受人家威脅的人嗎?」

「不會。」

「若是你無心接下雪衣坊,今日這種事不可再有第二次,否則我只能換下掌櫃。」掌櫃越過他討好太子,這是人之常情,何況雪衣坊大半是皇後姨母留下來的人,不過他這個人肚量很小,容不下心懷二主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李珩孩子氣的撇了撇嘴。

「換成是你,你連一次機會都不會給他們。」

「我又沒有說你不對,只是你的舉動難免令人多想。」

「我只是詢問雪衣坊的花樣子從何處取得,若是有人上門賣花樣子,不妨看一下對方的本事,是否值得長期合作,莫要因為對方跟繡坊沒有關系就拒絕了。」雖然他一開始的動機是為了唐三小姐,但是仔細想想,若能從外頭收到更優秀的花樣子,對雪衣坊的生意不是更好嗎?

「繡坊都有自個兒的繡娘,她們各憑本事,會互相競爭看誰鑽研出來的花樣子更好賣,誰的價碼更高,不需要從外頭收購花樣子,倒是用于屏風或著繡畫之類的圖樣,一般的繡娘沒有這個本事,繡坊會從外頭收購,不過雪衣坊有宮里退下來的宮女,這類圖樣不缺,可是翻來覆去,基本上沒什麼新意。」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當初接下雪衣坊,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了解。」

「如你所言,繡坊不缺花樣子,是嗎?」

「這倒未必,不過特別吸引人花樣子不多。」

「原來如此。」

李珩實在太好奇了,離了軟榻,湊到長案前面,「你是不是認識什麼高手?」

「你想太多了。」衛洵為他倒了一盞茶,雙手奉上。

李珩接過茶盞,先聞香,再細細品嘗,「好茶。」

「你給的。」

「……」李珩真的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

「我可以隨時歸還雪衣坊。」雪衣坊收集的大多是內宅的消息,價值比不上酒樓,但兩邊的消息互相參照,更能確保消息的可信度,不過在他看來,內宅的消息還是可以從其他地方取得,不一定非要透過雪衣坊。

李珩瞪大眼楮,「你這是在跟我生氣嗎?」

「沒有,對我而言,雪衣坊能掙多少銀子更為重要,一個缺乏眼光的掌櫃很難拓展雪衣坊的生意。」

「這一點我同意。」

「你是儲君,你的心思應該在朝堂、百姓身上,一個雪衣坊還不夠格教你多看一眼,除非雪衣坊每一季給的銀子突然短少,明顯有問題。」

李珩覺得好哀怨,明明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情來打探消息,怎麼搞得好像犯了什麼大錯似的?

衛洵彷佛沒見到他的委屈,自顧自的專心品茶。

雖說皇上還未步入中年,太子安安分分地在皇上的安排下去六部歷練就好了,不必有什麼太過醒目的表現,不需要證明他有多能干,但是也不應該繞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打轉,成日只想著挖掘人家的八卦,實在太不可取了。

未嫁之時,皇後蕭嫣和靖安侯夫人蕭晴是親密無間的好姊妹,可是定了親之後,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疏遠,主要因為她們的對象——一個是心意相投,一個不是意中人。蕭家原是書香世家,從事的是教育工作,別說是高官,就是七品芝麻官也沒出現一個,無論是皇家還是侯府,蕭家的姑娘都高攀不起,只因當時已受封秦王的當今皇上看上蕭嫣,當今太後也很滿意,蕭家有幸成了皇親國戚,還得了爵位。

之後,靖安侯府就看上蕭晴,尋上門定下親事,這對自命清高的蕭晴是非常嚴重的打擊,她嫁入高門竟然是托姊姊的福,這口氣教她如何咽得下?

因為先入為主的抗拒,蕭晴對自個兒夫君沒有期待,也不想好好經營婚姻,她的婚姻生活太不快樂了,她認為這是姊姊的錯,怨天怨地怨人,而衛洵就是在這樣的氛圍當中出生。

很不巧的,他不是她想要的女兒,因為生下他,她不能再孕育孩子,從此,她更難以從怨恨中走出來。

蕭晴對兒子並非一直都不好,往往隨著她的心情起起伏伏,時好時壞,直到最近幾年,兒子受皇上看重,越親近皇後,與她的關系自然越遠。

「今日姊姊請妹妹進宮有何指教?」蕭晴高高在上的看著蕭嫣,頓時教人產生一種錯覺,彷佛她才是六宮之主。

「無論你心里有多少怨氣,洵哥兒終究是你兒子,難道你希望他娶個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嗎?」蕭嫣已經習慣蕭晴的態度,看在她們是嫡親姊妹的分上,她不想計較,免得教外人看笑話。

「我挑選的姑娘哪個上不得台面?我只是沒看上頂尖的權貴,這確實有我的私心,我可不想要一個會壓在我頭上的媳婦。」蕭晴很不服氣,今日她若是皇後,這些考量就可以拋在腦後,可惜她不是,她可不想娶個讓自個兒受氣的媳婦。

「又不是娶公主,誰能壓在你頭上。」

「就算不是娶公主,有皇後撐腰,跟娶個公主有什麼差別?」

頓了一下,蕭嫣輕輕的嘆了口氣,「你是怪我偏心嗎?」

「姊姊不偏心嗎?」

「你若能當好一個娘,我會偏心嗎?」

「我很想當好一個娘,可是看著他,我就不開心,我能如何?」蕭晴一臉無奈的攤開手。

見她耍無賴的樣子,蕭嫣氣得直發抖,「我實在不懂你在想什麼,看著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你不是應該更加疼惜嗎?」

「看著他,我就想到為他受的苦、受的罪,我只有恨、只有怨,如何疼惜?」

「當初你若看重自個兒月復中的孩子,不要折騰幾個妾室,鬧得後院烏煙瘴氣,你會早產生下孩子嗎?」

「明知我懷孕很辛苦,衛紹安還在這個時候納妾,這不是存心給我難堪嗎?既然如此,為何我不能折騰他的妾室?」蕭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除了親事,從小到大都是人家向她退讓,她受不得委屈。

瞪著蕭晴半晌,蕭嫣像是全身精力被抽干似的垂下肩膀,「說來說去,全是別人的錯,你一點責任也沒有。」

「姊姊好像忘了,我並非自願嫁進靖安侯府。」

聞言,蕭嫣冷冷一笑,「無論嫁到哪兒,你只怕都不會滿意。」

「若是爹娘先問過我,無論嫁到哪兒,我都沒有怨言。」

蕭嫣不想再多說一句,蕭晴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合她心意她就好,不合她心意她就不好。

「這是我靖安侯府的媳婦,不是皇家的媳婦,姊姊想插手,那就只能在這上頭選出一位,若都瞧不上眼,那索性當個瞎子,別管了。」蕭晴隨即起身行禮,「妹妹告辭了。」

蕭嫣氣得雙手緊握拳頭,瞪著轉身離去的蕭晴,真想直接拿皇後的身分壓她……不行,她們姊妹鬧翻了,不只是教外人笑話,洵哥兒也免不了受到波及,他們母子之間的不和勢必會鬧得滿城風雨,這種時候當兒子的肯定吃虧,御史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上書他不孝……為了洵哥兒,她就是貴為皇後也不得不忍。

「母後,怎麼了?誰惹您生氣?」李珩用力在蕭嫣前面揮了揮手。

蕭嫣回過神,「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在這兒坐了一會兒了,母後都不理我。」

蕭嫣揉了揉太陽穴,「母後在想事情。」

「母後不舒服?」

「沒事,剛剛有點頭疼,這會兒好多了。」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好了,我看還是請太醫瞧瞧。」李珩說著就想起身。

蕭嫣連忙拉住他,「你姨母剛剛離開,我就請太醫,明日一早閑言閑語就滿天飛了。」

李珩不悅的皺眉,「又是姨母,她來干麼?」

「是母後請你姨母進宮,為了洵哥兒的親事。」蕭嫣指著案上的名單。

李珩很快就明白怎麼一回事,「母後不滿意這份名單?」

「這些姑娘說不上不好,只是家世上太委屈洵哥兒了。」

「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洵哥兒會不會受委屈無妨,但她絕不能受委屈,媳婦家世太顯赫了,她擔心駕馭不了,處處受到壓制。」李珩沒好氣的撇了撇嘴,真是太可笑了,背靠著皇後娘娘,誰敢在她面前張狂?

「她小時候不會如此鑽牛角尖。」

李珩翻了一個白眼,不想再浪費心思在蕭晴身上,誰家的姨母會像她一樣像是錢莊的債主,還是回到名單上頭,「母後謄抄一份給我吧。」

蕭嫣怔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洵哥兒想要名單?」

點了點頭,李珩一臉八卦的道︰「他終于爭氣了,想娶個稱心如意的,不再由著姨母亂點鴛鴛譜。」

「什麼亂點鴛鴛譜,竟說胡話!」蕭嫣虛虛的用食指點李珩的額頭。

李珩嘿嘿一笑,沒錯啊,在他看來就是亂點鴛鴛譜。

「你自個兒謄抄。」

李珩不敢有異議,命宮女取來文房四寶,邊謄抄邊記下來,他敢說,這其中肯定有洵哥兒掛記的人,要不他絕對不會關心名單。

李珩沒有忘記自個兒的承諾,一拿到名單,立馬沖到靖安侯府,咚咚咚一路跑進听竹軒,上了臨水閣,先知會一聲拿到名單了,接著攤開直接放在棋盤上,眨著閃閃發亮的眼楮瞅著衛洵,等著他查看名單的反應。

可是等了半晌,衛洵只是靜靜的回視,看也不看一眼,這下子他可急了。

「你怎麼不看呢?」李珩急切的戳著名單,棋盤上的黑子白子全亂了。

「不急。」衛洵豈會看不出他打什麼主意,不過他沒興趣當雜耍團的猴子。

這不是耍著他玩嗎?李珩雙眼圓瞪,「你不是急著拿到名單嗎?」

「我已經拿到名單了,這會兒看或者明日再看,有何差別?」

李珩張著嘴巴半晌,故作惱怒的拍桌子,「你心里果然有鬼!」

「敬請指教。」

眼珠子一轉,李珩笑了,「你知道越遮掩越容易曝露真相嗎?我若是你,還不如老老實實道來,這不是很省事嗎?」

「我真看上誰家的姑娘,直接請皇後姨母賜婚就好了。」

「那你看名單干麼?」

「這個問題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

李珩咬牙切齒,「不老實的家伙,真是太討厭了!」

衛洵低頭看名單,李珩見了一怔,不是不急,怎麼又看了呢?等他反應過來,想觀察某人查看名單的表情變化,某人已經抬起頭,他直接懵了。

「好吧,我看完了。」唐三姑娘確實出現在名單上面,不前不後,擺在中間,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她應該是娘看上的第一人選。

他了解他娘,為了不教人看出她的心思,她會適度的隱藏,因為常人會按著滿意程度排優先順序,可是她又不敢將屬意的人選放在最後,索性置于中間。事實上,此舉根本是多余的,他或皇上不點頭,他娘如何盤算都沒有意義。

李珩好想直接哭給他看,難道不能等他一下下嗎?

「你別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完全處于被動。」

李珩直接回以一聲,「哼!」

「你不相信就算了。」

「你防著姨母,不願意說實話,我可以理解,可是連我也防著,這就太不夠兄弟了,難道我會出賣你嗎?」

衛洵索性閉上嘴巴,唐三小姐在他眼中確實與眾不同,她活得很瀟灑恣意,在青州時,為了掙錢,她可以上山下水,回到京城,她也沒被大家閨秀的規矩束縛住,想透過賣花樣子掙錢。

他承認,她膽敢跳月兌世俗的勇氣令他贊賞,因此他想幫助她,不過僅僅如此,真的……

「你不說沒關系,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直藏著。」李珩忍不住磨牙。

衛洵收起飄遠的思緒,同意的點點頭,「你就等著瞧。」

挑起眉,李珩撫著下巴打量衛洵,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我听說你要轉到戶部歷練了。」

李珩瞬間蕎了,「真是討厭,我剛剛在工部混熟了,就要我去戶部,我最不喜歡戶部了,听說戶部的人很愛銀子,成日喊著沒銀子,我很擔心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揮過去教他們閉上嘴巴。」

衛洵感覺太陽穴在抽痛,「戶部喊缺銀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他們就怕人家追著要銀子,你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何必太認真?」

「你可听過三人成虎?戶部人人喊著缺銀子,你不會相信嗎?做什麼都離不開銀子,戶部管著國庫,我能不認真看待嗎?」

「所以你更應該進戶部好好學習,國庫是不是真的那麼窮?若是邊關再起戰事,國庫有足夠的糧草支應嗎?」

神情一肅,李珩敏銳的問︰「父皇想對北夷興兵?」

「我不清楚皇上的想法,不過北夷一直是皇上的心病,若有余力,皇上當然也想出手收拾他們。」衛洵只能點到為止,不過相信憑太子的聰敏,不難從皇上平日流露出來的言行品出一二,皇上早就在布署了,而唐三爺正是暗中為皇上收集北方情報的人,他一手的繪圖本事令人驚艷。

李珩明白的點點頭,嘻皮笑臉的道︰「北夷實在太討厭了,每年入冬之前總要跑到我們邊界打家劫舍,若是可以當然要狠狠修理一頓。」

「你去了戶部一定會好好學習吧。」李珩孩子氣的對他撇了撇嘴,「知道啦。」

衛洵見了好笑又無奈,有時覺得他們的年紀搞錯了,大五歲的人應該是他,不過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太子是深受父母疼愛的孩子,皇上還會對太子嚴格,畢竟是承繼大統的接班人,皇後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考量,也因為如此,皇後和太子與民間的母子相差無幾。

其實看著他們母子互動,他總是羨慕不已,然後忍不住自問︰為何娘不能像皇後姨母一樣疼愛自己的孩子?

他的疑問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解答,可是他已經釋懷了,有些人眼中永遠只有自己,他們不懂得去愛別人,即便是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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