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庶女旺貴人 第九章 認親禮大戲開鑼
自衣櫃里找到邵玖那刻,裴翊恩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感覺。因為她沒逃婚而輕松?還是因為她被下藥而憤怒?
但不管怎樣,她蒼白瘦削、昏迷不醒的臉龐讓他無比心疼,裴翊恩抱著她坐在床沿,目不轉楮地看著邵玖。
模模她的手腳,冰得厲害,這麼冷的天,就把她往衣櫃里一塞,這不僅是謀人婚姻,還想謀她的性命吶。邵玥,很該死!
他抱緊邵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當奴僕把從邵玥身上扒下來的喜袍送過來時,裴翊恩皺眉道︰「不必了。」
他已經命人回侯府取來披風。
那是他用幾張火狐皮制成的,火狐不好打,他花好幾年才攢夠,本打算成親之後帶玖兒去賞梅時穿,現在……沒事,比起禮部縫制的嫁衣,火狐披風更能顯現他疼惜她的心意。
在等待時分,邵家長輩進了稻香村。
邵丞相上前道歉。「侯爺,玥兒鬧下這麼大的事是邵家的錯,但今天是大喜之日,萬一傳出風言風語,對玖兒名聲也不好,這件事能不能交給邵家處理?」
交給邵家處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嗎?他淡淡笑著,沒有回答。視線從長輩身上一一看過去,他們臉上透露出焦急,深怕自己會讓邵家顏面掃地。
比起玖兒,邵家的面子更重要嗎?
視線落在周氏身上,她的表情是掩也掩不住的憤怒,所以這一群長輩中,真正在乎玖兒的只有這個岳母?
「櫃子頗高,憑五姑娘一己之力想把玖兒藏進去並不容易,定有幫手。」
邵丞相皺眉,這是不能輕饒了?非要追究到底?也行,只要將此事留給邵家處理,他就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眼看邵丞相就要發話,邵廷禾搶先跳出來。「侯爺,玥兒年紀尚小,行事沒有顧慮後果,以致于鬧出這一出,都怪她母親教養不力,但她終歸是玖兒的姊姊,如果鬧得太大,往後玖兒在外頭行走,難免會被人指指點點……」
邵廷禾打得一手好算盤,明知周氏與邵玖感情深厚,如果將錯推到周氏身上,邵玖必定舍不得追究,殊不知此話卻把裴翊恩給徹底惹火。
他冷笑道︰「據我所知,邵家庶女皆養在生母膝下,邵大人竟想把罪名推到正妻身上,果然傳言無誤,邵大人與邵相爺不同,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兒。」
邵廷禾听得心驚膽戰,哪來的寵妾滅妻?周氏明明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家里大小事全是她一把抓呀,萬一這話傳出去,他那頂小到很可憐的烏紗帽是不是就不保了?
他連忙爭辯,「姨娘沒有見識,行事當然是听嫡母的。」
周氏苦笑。這是打定主意非要把罪名往她頭上蓋了?「承蒙老爺看重,妾身卻不敢托大,讓八姑娘听話這種事,妾身還真的做不來。」
若她真有本事,當年就不會讓秦家婚事砸到玖兒頭上。
眼看就要談崩了,邵丞相連忙說︰「不要吵,此事——」
裴翊恩截下話,冷冽道︰「就交給邵府處理,但願邵相爺能讓裴某滿意。」
這話帶著威脅成分,邵丞相板著臉應承下來,怎麼說都是自家的過錯。
「岳母,平南侯府剛立,後院紛亂,眼下玖兒昏迷不醒,女婿怕照顧不周,能否麻煩岳母到府里照料幾口。」
這是要替周氏撐腰?邵丞相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嘴上卻道︰「應該的,往後兩家就是一家人,自該互相幫襯。周氏,玖兒年紀小,侯府又沒長輩主持,往後你有空,就去侯府住幾日,幫幫玖兒。」
「是,老太爺。」
「多謝祖父成全。」
聞言,邵丞相松了口氣。這會兒終于肯喊祖父了?這家伙是真把他們家玖兒給疼入心了,看看孫女婿、再看看自家兒子,唉,還嘲笑永安侯不會教兒子呢,可自己教出來的兒子又成了什麼樣?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否則男人在前頭拼命,後院卻處處點火,沒有一刻安寧,秋風居那幾個得好好敲打一番。
言談間,侯府下人送來火狐披風,裴翊恩把邵玖仔細裹好後一把抱起。
「時辰不早,女婿得帶玖兒回去拜堂。」丟下話,他親自抱起新娘走出邵家大門。
醒來的時候全身舒爽,邵玖看一眼身上寢衣,腦袋昏沉沉的,今天不是她成親嗎?她的鳳冠霞帔呢?
舉目四望,她確定這里不是稻香村,看著桌上嬰兒手臂粗的龍鳳蠟燭,她已經成親了?
可是整個過程怎會毫無印象?
心底正懷疑著,就見房門打開,裴翊恩提著食盒走進來,看見已經清醒的人兒,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擺,快步上前將人托抱起來。
模模臉頰、模模手腳,他不放心地用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確定沒有發熱後,說︰「大夫就說你該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頭痛不痛?」
「還好,我怎麼啦?」她捶捶腦袋,想不清楚怎會跳過人生頗重要的階段,直接在喜床上躺平?
「邵玥想偷龍轉鳳,代替你嫁過來。」
「代嫁?她還真能想,你把人抬回來了?」
「我哪有那麼蠢,邵琀才剛背起她,我就知道新娘被調包。」他把她從床上抱到桌邊,安置好碗筷後,往她碗里夾菜。
「玥姊姊和我身量差不多呀,你怎麼看出來的?」
嘗一口,是她喜歡的麻婆豆腐,今兒個掌勺的是百味萬源的張大廚吧?
滿桌子都是她愛吃的菜,他找人探听過了嗎?突然想起衛梓青的話——真的,再沒人能像他對她這麼好了。
「你那麼瘦,她肥得像豬,當然分得出來。」又給她夾一塊松鼠魚,往她嘴里喂。
她張口吃了。「你說她肥得像豬?玥姊姊听見定會哭得死去活來。」
「這樣就要死去活來?以後還有得她哭。說,想怎麼修理她,我來動手。」
「算了,這又不是第一次,只要是最後一次就好。」反正已經出嫁,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人變成平行線,邵玥再想害她也沒啥機會。
「她以前害過你?」
看著裴翊恩,本不想說的,但想起小姑子,猶豫片刻後她斟酌著用字,緩慢說道︰「裴曦恩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子。」
裴翊恩不懂,不是在討論邵玥嗎?怎麼會扯到裴曦恩身上。「所以?」
「有才華的人難免恃才傲物,何況文人相輕,我家柳師父沒旁的嗜好,就喜歡炫耀學生,于是一次兩次……針尖對麥芒,裴曦恩與我杠上。」
她說出裴曦恩三番兩次的作為,說邵玥扮演的角色,以及自己化險為夷的過程,最終她嘆道︰「這就是女人之間的戰爭,雖不見硝煙卻一樣慘烈。」
裴翊恩擰眉。「為什麼信里,你從不提這些?」
邵玖進宮為賢妃守喪時,自己派人趕回來暗中保護她,後悔了,他太早把人撤回去。
「沒有造成實質上的損失,何況我能應付的事,干麼到處告狀。」人之所以把一件事到處嚷嚷,通常是因為無能為力。
「如果今天的事沒發生,你是不是打算連裴曦恩都放過?」
她搖頭認真回答,「就算沒今天的事,我還是會跟你稍稍透露,因為那是你妹妹,宮變時她遭遇禍事,往後婚嫁恐怕會艱難些,那麼我們踫上的機會可就多了,踫得多、她心里又不舒服,意外肯定少不了,得讓你有點心理準備。」
只想防止新意外,不打算追究舊仇恨?還以為她挺聰明的,沒想到是個看起來機靈的笨蛋。
永安侯府那邊三番兩次派人過來,通知他成親後一定要帶新娘子回去認親,他始終沒答應,只在今日邀請父親以家長身分來觀禮。鳳和長公主也跟來了,他沒讓她上座,高堂的位置上,除了父親,另一邊他放上母親的牌位。
驕傲的鳳和長公主本想借今日大喜,重返社交圈,可他今天這一出讓她沒臉,她氣得連席都不坐,硬拉著父親離開。
他知道父親為難,但最終他還是選擇離開。
難受嗎?多少有一點,但無所謂的,自己已經長大,再不是那個懵懂少年。經歷過風風雨雨,這樣的難堪于他而言早就無足輕重,反正他被父親拋棄,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以後你們沒機會踫上。」
「怎麼可能,都是一家子呢。」
「她們敢欺辱你,就甭想和我們當一家子。」他壞壞笑道,過去的事玖兒能算了他不能,誰做過什麼,都得一筆一筆算清楚。
「眾口磔金,往後你在京城當官,再不能像過去那樣罔顧名聲,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能把你壓垮。」
「你不是討厭宅斗?我替你免除還不樂意?」
「是討厭,但在其位就得謀其事,我既然成為平南侯夫人,該我做的事,樁樁件件都得到位,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被人說嘴。」
不管這樁婚事她是不是被強迫,最終她還是心疼他?看吧,就說她心軟,這樣的她又怎會對窈娘使手段。
「外面賓客都散了?你不必出去應酬?」
「沒,但四皇子和梓青、阿珩都在。」現在他們幾個聲勢高漲,誰不想在他們面前露臉,尤其是衛梓鑫。
「可你畢竟是新郎官。」
「今兒個所有人都看見我抱著你舉行婚禮,平南侯的新婚嬌妻身體嬌弱,需要新郎官悉心照顧。」這叫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不喜歡應酬,今日的意外成為最好的借口,往後她樂意就露個面,不樂意就待在家里,想干啥干啥,任憑心意。
「我嬌弱?」她強壯得像頭牛好嗎?隨手能把小偷給打得顱骨凹陷。
「別埋怨我,這是你家祖父想出來的說詞。」
他夾一塊雞肉喂她,看著她咀嚼、看她咽下去,她明明吞得很正常,可被他這種看法盯著,氣氛瞬間曖昧到讓人頭皮發麻,她別開臉,懊惱道︰「看什麼啦?」
「看你的嘴,請你管好它。」
「為什麼?」她的嘴惹他啦?
「因為我隨時想要親它。」
這話……他從哪里學來的?
裴翊恩又湊近她幾分,臉差點貼上她的,她抬手,下意識朝他巴過去。
一把抓住她的小拳頭,貼到自己胸口,幸好他有先知之明,知道要強練武藝,否則早晚要被小豆丁搧到去貼壁。還好,哥哥有練過。
「唉,跟我在一起,你遲早要變壞。」
嘆那口氣是什麼意思?又軟又綿又……害她臉紅心跳、血壓狂飆,血管里面鑽出毛毛蟲無數條,勾得全身一陣陣麻癢。
「是啊,會變壞,耳濡目染、近朱者赤。」
「不對,是被我寵壞。」
「裴翊恩,你夠了哦。」她邊退邊推開他的臉。
這種程度的挑逗,對于今晚怎麼夠?自己可是名符其實的壞蛋,她沒經驗,但他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手,想當年多少青樓名妓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不夠,我要看一年、十年,一輩子、十輩子。」他沒拔開她的手,反倒後退兩寸,舌忝上她的掌心。
心一抖,觸電了,她連忙把手縮回來。
邵玖就像無助的小紅帽,裴翊恩則是虎視眈眈的大野狼,越看她越覺得美味可口,恨不得立刻將她生吞下肚。
她是愛情生手,但再生上輩子多少也看過幾回,還是能看懂他發出綠光的眼楮代表什麼的。
「呃,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出去應酬一下客人。」
她舌忝舌忝嘴唇、吞吞口水,想咽下那種不受控的感覺,卻沒想到感覺沒咽下,卻更加激起大野狼的口月復之欲。
「我覺得我現在應該把新娘子抱上床,將今天晚上的重頭大戲給處理掉。」說完,霸道總裁沒經過蓮花女主的同意,一把將人從椅子上抱起來。
「放開我,我還沒吃飽。」邵玖慌了,一拳捶上他的胸口。
噗!幸好哥哥有練過胸口碎大石,不然肯定會在新婚之夜吐血而亡。
「可我餓得厲害,不如……我先吃飽再喂你。」呃,被打餓的。
一個翻滾,男人依體型優勢滾到女子上方,他笑了,又邪又痞的壞蛋表情重現江湖,他俯,迅速封住了心上人的抗議。
打過仗的男人和普通男人有啥差別?
差別在于體力及。打過仗的男人,經驗教會他們,有肉堪吃直須吃,誰知道下一頓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于是這個晚上,不懂得體貼的壞蛋把邵玖給弄昏好幾次,直到她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時,他終于願意對敵人發送些許仁慈。
因此,永安侯府的人來催了好幾次,他們才姍姍來遲。
根據邵玖多年在京城貴族圈混的經驗,對于房地產的估價還算準確,看著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這個永安侯仕途如何不知道,但經濟上肯定混得不差,也許以後還有機會撈點遺產來花花。
永安侯是個嚴肅的中年大叔,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婚禮鬧得不愉快,坐在上位的他和鳳和長公主臉色都有點臭。
搞不懂啊,這是啥操作?不愉快就少見面,卻偏要把人召來、再擺臉色給人看,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看一眼身旁的壞蛋,從進入侯府大門,他的眉頭就皺成團,彷佛即將面對的不是親人,而是欠人砍的頭號敵人……這個家的親屬關系有點復雜吶!
在座的除了永安侯夫婦之外,族中幾個長輩,裴曦恩、裴駿恩也都在場。
裴駿恩垂著頭把玩手上的玩偶,對外界的事沒啥反應,裴曦恩倒是從邵玖進門,眼神就銳利得像羽箭,咻咻咻地拼命往她身上發射。
無妨,落敗者的仇視,是勝利者的徽章,她很樂意把這枚徽章別在身上。
眼看鳳和長公主要發難,邵玖柔柔弱弱地開口,「還望婆婆見諒,媳婦這幾天病得厲害,早起頭昏眼花下不了床,但相公說今日認親,無論如何都得向族中長輩請安,因此請了回大夫、用上猛藥,這才勉強能夠下床,讓各位長輩久等,實在是媳婦的錯。」
伸手不打笑臉人,又怎能打病人,更別說病人長得那麼美,笑齬這麼甜,聲音這麼柔,都得用猛藥才能下床了,還小心翼翼的賠禮致歉,責備這麼乖巧溫順的媳婦、肯定是白雪公主她家的壞皇後附身。
下人端來茶水卻沒準備墊子,昨兒個才下一場大雪,地板冰涼涼的,這是誰在作妖?
幸好壞蛋他爹有點人性,快速端了茶說︰「以後兩人好好過日子。」隨即給出紅封,讓兩人起來。
走到鳳和長公主面前,裴翊恩不想跪,但邵玖拉著他跪了,別無他因……就是名聲挺重要,如果沒有其他族人在場便罷,可坐在右首的那位,彷佛是御史大人。
沒想人心險,竟比江湖更險,鳳和長公主居然讓兩人跪在地板上拉起家常,這是想跪廢兩雙腿嗎?
但真對不起,她才剛剛「用過猛藥」呢,于是眼前一暗、身子一歪,倒進裴翊恩懷里,顫抖著被親腫的小紅唇,輕道︰「相公,我冷。」
長輩多數是男人,哪會注意女人間的彎彎繞繞,直到這會兒才發現夫妻倆直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難不成整座永安侯府就找不出兩張軟墊?這哪是請安,根本就是在給下馬威、作踐人吶!
倘若以前就算了,但現在的裴翊恩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鳳和長公主這麼做,分明沒把邵丞相和皇帝放在眼里。
想起昨晚邵丞相特地上平南侯府,親自向在座客人舉酒致歉說的話,滿京城都曉得玉福郡主為了施粥濟貧,替皇上分憂而染上風寒,鳳和長公主竟還這般做派?眾人看一眼永安侯,長嘆一口氣。
永安侯自從娶鳳和長公主進門後,脊梁骨像被人抽走似的,再也直不起來,族里有事找上門,都得長公主點頭才作數,現在又……唉,夫綱不振吶,都說娶妻不賢禍事多,難怪他女兒會踫上那等糟心事。
御史堂伯父裴志陽出聲道︰「天冷,先讓孩子們起來吧。」
鳳和長公主還打算讓兩人多跪一會兒呢,但堂兄都說話了,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端了茶,放一對金鐲子在托盤上。
那鐲子比邵玖這個吝嗇鬼給姊姊們的添妝還薄了些,看來鳳和長公主挺摳門。
之後,兩人分別給幾位長輩見禮,收的全是紅封,但肯定不單薄,呃……就是看著,比公公給的厚了那麼一些些。
收完禮,邵玖分別贈公婆一雙鞋子,在視線與鳳和長公主對上時,心里搭上一句︰一路好走。
她中規中矩地給了裴駿恩筆墨硯台,卻在走到裴曦恩跟前時,沒拿出事先預備的荷包,反倒褪下腕間金鐲遞上,那鐲子比鳳和長公主給的大了一倍不止。
這幕看在其他長輩眼里,對鳳和長公主更加無語,回想傳言,過去族里有清貧子弟上門求助,听說得了幾兩銀子和一大篇酸言酸語,說那銀子拿在手上,卻心寒得徹底。
該處理的事還是得盡快處理,于是鳳和長公主頻頻給丈夫拋眼色,永安侯握了握拳頭,雖然滿臉為難,但還是開了口。
「翊恩,為父沒想到短短幾年你就能立下如此功名,為父深感欣慰。樹大分枝,既然你能獨立,那麼也該分家了,弟弟妹妹還小需要照顧,但是你我很放心,這分家契書你就簽了吧。」
說完,連同分家契書,永安侯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出來。
邵玖才剛想著遺產,沒想到轉眼就被人拿五千兩打發?五千兩啊,傷害性不大但污辱性極強。
好啊,你不仁、我不義,不借機演出八點檔大劇,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她捂住嘴巴,淚水在眼底泛濫,一臉的錯愕與楚楚可憐。「父親居然要用五千兩趕走我們夫妻?」
坐遠點兒的親戚看不到銀票面額,這會兒听到五千兩,誰還坐得住?這事辦得真沒臉見人吶,分明是想借著認親禮,讓他們見證裴家三房分家,可做這種見證,要是被人傳出去,脊梁骨能不被戳斷?
于是一個個族中長輩皆急忙起身,丟下話道︰「認親禮已成,就不打擾了。」
說完,見鬼似的跑得飛快,大家都是要臉的。
請來見證裴府分家的族人全數走光,讓鳳和長公主憋了一肚子火氣,還沒發作呢,就見邵玖面具一掀不演了。
她笑咪咪地對著永安侯道︰「侯爺何必拿五千兩來膈應人?媳婦雖不富裕,但五千兩還不看在眼里,既然侯爺日子過得如此拮據,身為子女總得有點孝心,相公,不如這錢就孝敬長輩了吧?」
「行,你說了算。」裴翊恩眼神越發冷冽,他從沒想過要自父親身上得到什麼,卻也沒想到,在父親眼里自己只值五千兩。
「不過,母親的嫁妝咱們是不是得拿回來?就算東西不多,好歹是個念想,得傳給咱們的孩子,讓他們懷念懷念自家祖母。」
鳳和長公主不干了,郁家是清貴,給女兒的嫁妝全是孤本,有市無價,花再多錢都買不來,怎樣她都要留給自己兒女。
「娘子說得對,還請父親和長公主把母親的嫁妝預先整理好,擇日兒子尋舅舅把母親的嫁妝單子找出來。」
「從小長大,難道不必花錢?你母親的嫁妝早已經用完。」鳳和長公主壓抑著怒火,咬緊牙關一字字慢慢回答。東西已進她的口袋,誰都甭想逼她吐出來。
「裴家兒子得靠郁家財產來養啊?相公,那我得回去跟爹娘多要點嫁妝,免得往後孩子生太多養不過來。」她撒嬌地拉拉裴翊恩的衣袖,蹶起嘴小聲討論,但音量絕對足以剜人心、完整傳播惡意。
只見永安侯板著臉、垂著眉,打定主意不加入戰爭。鳳和長公主悻悻然怒瞪兩人,不斷戳著丈夫的手臂,逼他開口。
裴翊恩也「小聲」回答。「我不拿妻子嫁妝養小孩,裴家的孩子裴家養。」
他目露譏諷、朝父親挑釁地丟去一眼。
「宮里出身的,眼皮子怎會這麼淺,連別人的嫁妝都想搶,街邊潑婦都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呢。」邵玟一臉的無辜不解,對著裴翊恩求答案。
「也不是所有公主都受寵,不受寵的公主連宮女都不如,長久下來自然而然養成錨銖必較的性格。」不屑與後宅婦孺計較,一路挨打的裴翊恩,在幾句冷嘲熱諷後,感覺積存多年的惡氣消散。果然,罵人是種健康的心理活動。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看見別人丈夫好,就死命去搶,別說眼皮子了,連臉皮子都不要啦。」
鳳和長公主在一旁听得臉皮直抖,她習慣話里藏刀,習慣彎彎繞繞,就沒踫過這種打人專打臉的干架方式。
「雖然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但好歹是個侯爺呀,怎麼如此懼妻?莫非有什麼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邵玖發誓,她只是胡扯,萬萬沒想到永安侯眼楮一瞠,惶恐浮現。
他的表情全被兩人看在眼里。不會吧,隨便說說也中?
裴翊恩思忖,自己從沒往這方面想過,莫非……該讓人仔細查了。
「賤貨,你在指誰?」鳳和長公主被逼得失去氣質風度,指著她破口大罵。
綠茶婊演上癮了,邵玖嘟嘟嘴。「人家小夫妻私下討論,干麼對號入座啊,莫非是心虛?啊……」她倒抽口氣,拉拉裴翊恩衣袖,驚訝問︰「長公主搶過別人的丈夫嗎?」
「閉嘴!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庶女就是沒教養。」
「好凶哦,倫家又沒有跟長輩說話,是長輩愛偷听,關倫家什麼事?」邵玖鼓起腮幫子裝萌,委屈地嘟起嘴唇。
「對,不關咱們的事。」安撫地模模她的頭,他發覺自己挺喜歡綠茶婊的戲分。
「話說回來,長公主是嫡女嗎?難不成是太後娘娘所出?」
永安侯傻眼,他沒想到自家媳婦會是這模樣。不簡單吶,很好,以後兒子有人心疼,當爹的可以放心了。
「賤人,你有膽子就再給我說一句試看看。」
「可以啊,要說哪一句?您要講清楚,我才知道嘛。」裝萌、裝傻、裝可愛,她憋大招氣死老巫婆。
她是不愛斗,不是不能斗,雖然嫁得不甘不願,但嫁衣上身,裴翊恩就成了她的責任範圍,對于「範圍內」的,不管是財產還是人物她都護得緊。
「人家都是主母給媳婦立規矩,今兒個我竟讓媳婦給立了規矩。」鳳和長公主抓起茶盞往地上一丟,碎瓷瞬間飛濺。
裴翊恩一把抱住老婆往後竄去,兩夫妻沒事,始終置身事外的裴駿恩卻嚇得身子一抖,整個人都縮進了椅子里。
邵玖猛拍胸口。「好怕、好怕呦,長公主息怒啊,唉……難怪家里窮,一言不合就砸東西,公公再會掙錢也填不滿長公主的脾氣。」
見邵玖非但不害怕還敢出言諷刺,鳳和長公主覺得自己被辣椒油給灌了腸,整個人快燒起來了。
霍地起身,她走到邵玖跟前,指著她的鼻子怒罵。「有爹生沒娘養的狗東西,裴家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討了個惡媳婦進門。」
面對暴龍,邵玖笑眯雙眼,啪啪啪鼓起掌來。「相公,好棒哦,我跟婆婆想法一致呢,咱們家就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討了個惡媳婦進門。」
「我的想法也跟你一致。」看著邵玖為自己對抗長公主,他開心得無法言喻。
「接下來就要討論誰是惡媳婦這個問題羅,老的是長公主,小的是郡主,長公主贏在投胎,郡主贏在皇帝親睞,相公覺得誰好誰壞?是不是很難分辨?」
「是有點難。」裴翊恩每句話都順著她要的說。
「要不,咱們把事情拿到英武偉岸、聰明睿智的皇上跟前說說,皇上定能評斷出優劣的。」
「你敢?」鳳和長公主腦門一陣暈眩,急忙扶著椅背,穩住身子。
當年裴翊恩再痞,都沒她這麼無賴,邵家怎會養出這種女兒?虧得過去還以為她是乖巧膽怯、很好拿捏的大家閨秀,沒想到咬一口,方知內餡是素是葷。
「我……」她指指自己,笑得無害。「相公,我敢不敢啊?」
裴翊恩握住她手指,笑得快要飛起來。「你當然敢。」
「既然相公說我敢,那走吧,咱們進宮去!」
「賤人,把家里的事往外倒,你還要不要臉?」
裴曦恩終于忍不住了,往前一跨手揚高,作勢要往邵玖臉上打招呼。
大意了,邵玖是神力女超人啊,她正想帥帥地抓住對方的手、朝對方的臉招呼回去,沒想裴翊恩速度更快,一把握住裴曦恩手腕,喀喀兩聲,她听見骨裂的聲音。
裴曦恩痛得眼淚鼻涕直流,一雙美眸固執地瞪著邵玖,咬牙切齒說︰「你怎麼不去死。」
她痛厭邵玖,不管身分、學識、才華,她樣樣比不上自己,這樣的女人憑什麼被老天爺疼惜,憑什麼屢屢化險為夷?自己卻一朝……終生盡毀!
「我想要啊,可我又不會,裴大姑娘要不要先去死一死,給我當個示範?」
「不要臉、賤女人,也對,雜種娶賤貨,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全是該死的垃圾。」
除了賤人、雜種,沒別的新字眼了?有教養的女子就是這點不好,想罵人卻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詞。
「對啊,我是賤,但賤得有水準、賤得有高度,賤到你想模仿也找不到技巧。你口口聲聲臉面,可裴家的臉面不正是曦恩妹妹給丟光的嗎?」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同是女人不該為難女人,但對裴曦恩手下留情,就是傷害自己。
「你竟然敢說……娘,我要進宮跟舅舅告狀。」皇上可是封了她當縣主,足見皇上對她心懷歉意,肯定願意為她做主。
噗的一聲,邵玖悶聲低笑。
宮變受辱,辱她的又是自家兒子,皇上那顆心有多糾結啊,她如果懂事就應盡快消失,免得皇上看她一次想一次,居然還想到皇上跟前告狀?
婆媳大戰第一回,鳳和長公主慘敗。
層級不同、戰略方案不同,長公主這種高等人無法和低階女子對壘,她決定盡快結束戰爭。把分家契書往裴翊恩跟前一丟,不管他應不應。
「分了家,從此你是死是活都與我們無關,永遠都別再踏進侯府一步。」
「真的啥都不給,就把我們轟出去?」邵玖揚起清脆嗓音,問得一臉天真。
「不是想孝敬長輩嗎,還想要拿什麼?」
「可是……」
邵玖想說話,裴翊恩卻搶道︰「我要帶走母親牌位。」
永安侯猛地抬頭,想阻止卻听鳳和長公主說︰「你想要就拿走。」
「對,快點走,賤人雜種,別污了我家院落!」
裴翊恩冷眼看著父親,等待他的反應,但他眼底的反抗在對上長公主的目光後,瞬間冰消雪融。
這麼怕她嗎?怕到連母親也不要?裴翊恩冷笑,拉起邵玖往外走。
邵玖火大,沖到裴曦恩跟前,她氣勢凌人,惡狠狠的目光連自己都不熟悉。「你喊親大哥雜種啊?那得喊親娘什麼?婊子還是妓子?喊親弟什麼?白痴?智障?你自己又是什麼?破鞋爛襪?」
「你給我閉嘴。」
她狠狠朝邵玖一推,幸好裴翊恩扶住了,他雙眼冒火揄起拳頭,決定打破不打女人的慣例。
邵玖握住他的手,嬌言巧語笑道︰「別,打了髒東西,手會髒的,咱們不動粗、動嘴。」說完,迎視裴曦恩。「你不是總愛找我比作詩,作詩需要醞釀,可今天本夫人三步成詩——相思樹下訴相思,思郎、待郎、郎不知,杏花落盡蟬哀鳴,紅顏老去青春逝。但願你此生還有機會感受一回芙蓉帳暖春宵短。」
邵玖笑得滿臉刻薄,老娘一輩子剽竊別人的名詩古句,生平第一遭作詩就獻給你啦!裴曦恩氣得喘大氣,邵玖在諷刺她,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走啦。」邵玖拉起裴翊恩,抬頭挺胸,朝永安侯投去輕蔑白眼。
「詩作得不錯,再做一首。」裴翊恩說。
「作詩還不容易,就怕有人過度刺激,七尺白綾了結性命。」
裴曦恩是何等清高、何等孤傲的女子,怎能被人這樣一再嘲笑,她抓起花瓶,沖上前直接朝邵玖後腦砸,但裴翊恩撈起老婆的小蠻腰,快奔兩步閃過。
誰知裴曦恩的花瓶沒打到邵玖,自己卻被噴濺的碎瓷渣刺了臉,尖叫聲從身後傳來,裴翊恩和邵玖理都不理,直往祠堂走去。
裴翊恩跪在母親牌位前,邵玖也跟著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之後,他把母親牌位抱在懷里。
邵玖拉住他的衣角,問︰「她們都這樣欺負你嗎?」
「婦孺之輩欺負不了我。」他抬高下巴,否認得很驕傲。
「不管她說什麼,你爹都會听從?不管會不會違反你的利益?」
「我不需要他給利益。」
每句話都說得桀驚不馴,表情驕傲無比,偏偏她看清了他的傷心。勾住他的手臂,邵玖宣示,「他們欠你的,我要他們一一還回來!」
定楮看她,她的宣示讓他冰冷的心瞬間暖和。「好,叫他們還回來。」
于是邵玖在丫頭小雪耳邊吩咐幾句後,便從荷包里拿出姜段往眼周抹幾下,再幫裴翊恩輕輕抹了抹。
早知道今天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場苦肉計早就備妥了。
雙雙走出永安侯府大門,她拉著裴翊恩往地上一跪,揚聲大喊,「不孝兒子、媳婦拜別父親、母親。」
說完,他們對著侯府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兩人動作那麼大,路邊行人自然要停下腳步弄清楚發生什麼事。
平南侯不是昨兒個才娶兒媳婦?按照禮俗,今天應該認親的,怎麼就拜別雙親了?路人議論紛紛,又見新婚夫妻眼淚嘩啦啦直流,這是受啥委屈了?
路人不好問他們,便有人低聲問在旁伺候的小雪。
小雪吸吸鼻子,控制不住滿臉的委屈,回道︰「我們家侯爺被淨身出戶,連先夫人留下來的嫁妝也被強取豪奪,只允許帶走先夫人的牌位。」
啥?這永安侯府也太沒規矩了!
會搞到淨身出戶,通常是違反家規、違逆父母、作奸犯科的子孫才受到此等待遇,平南侯剛立下大功勞呀,是衛朝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呢。
說一千道一萬,就算淨身出戶,也不能連人家親娘的嫁妝都給昧下,堂堂侯府做出這種事,實在是……
挑起議論之後,他們換扶著彼此緩緩起身,裴翊恩見她哭成那樣,心疼地拿衣袖給她抹眼淚,沒想到越抹越刺激,她辣得好心酸,索性放聲大哭。
美人垂淚,路人見狀,更加忿忿不平。
坐進車廂里,邵玖哇哇喊著,「辣死了辣死了,這是哪里買的啊?」
裴翊恩既心疼又好笑,連忙取帕子沾茶水幫她擦拭眼楮。「誰讓你抹那麼多,跟我一樣,輕輕掃過不行嗎?」
「當然不行,我是新媳婦,受到這麼大的委屈當然要肝腸寸斷、心酸淚奔,你是男人,虎目蘊淚更能彰顯英雄哀愁,寶寶難受但寶寶不哭,更能激發廣大群眾的同情。」
「好端端拜見親戚,干麼帶姜出門?」再帶點貝殼、鮮魚就能做飯啦。
「還不是擔心你被欺負,到時先哭先贏啊。」
「鬼囊精。」裴翊恩失笑,一把將她攬進懷里。
說實話,心真的很暖,有人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有人為他籌謀打算,不孤單的感覺讓他幸福滿溢。
此時車上的兩人,都沒發現人群里有一名女子,細細看著他們。
郁結難解的眉宇在他們上車後緩緩松開,現在的永安侯府已經不是鐵板一塊了?咬唇,她輕撫右臉上凹凸不平的丑陋傷疤,暗暗下定決心。
車行轆轆,兩人回府時,周氏已經命人做好午膳,還略略理了下侯府後院。她與宋窈娘交過手,那人柔柔弱弱,看起來無害,但越是這樣的人越難處理。
何況她膝下有個女兒,倘若不帶偏見,四歲多的暖暖,確實漂亮可愛。
想到這個周氏就肝痛,她家玖兒啥都好,就是對後院爭寵這種事看不上眼,要不能被忽略多年,自立自強把自己養得頭好壯壯?換了旁人早就開啟戰斗模式,一哭二鬧三上吊,替自己爭取好待遇了。
正想和女兒好好掰扯一下後院事,沒想女兒女婿回府,兩個人都紅了眼楮,這是怎麼回事?
「玖兒,你們怎麼了?」
對上周氏憂心忡忡的目光,邵玖吩咐管事清理一間屋子出來後,拉著周氏到旁邊,把今天的事和盤托出。
周氏越听越火大,本打算等明天和女兒一起回娘家的,這下子……她想了想,道︰「我先回去同你祖父把事情講一講。」
她在母親耳邊說︰「您就告訴祖父和大哥……」
跪在臨時布置出來的祠堂里,邵玖看著裴翊恩,他貨真價實地紅了眼,寶寶難受、寶寶不說,但寶寶讓她好心疼,圈住他的腰,她在他懷里蹭了蹭。
他說︰「我已經記不得娘的長相,只記得她很溫柔,睡前總會在我床邊吟詩作詞,拍著我哄我入睡,只記得她做的糕點很香甜……」
「你有個好母親。」
「在鳳和長公主出現之前,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父親疼我、母親寵我,我以為這種好日子會一直下去,沒想到……沒了,娘死後我再沒有親人。」
邵玖加大力氣,將他抱得更緊。「有的,你有我,我是你的親人。」
看著懷里的小豆丁,回想初見,回想那個放聲大唱「我想有個家」的小丫頭。是了,他有她、她也有他,他們擁有彼此,擁有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