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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來鎮宅 第三章 收,這群妖精!

吃完早餐,衛東風放下筷子,一副有事情要說的模樣。

李福熙連忙把剩下幾口飯吃完,用手巾印了印嘴角,正襟危坐——衛東風外貌再怎麼像文化史教授,他都是有著古代魂的古代人。

在古代,男子為天,女子為地,男人要說話了,女人當然得豎起耳朵听。

衛東風也不愧是武將出身,開門見山,「既然以後要過日子,那有幾件事情我必須說清楚。」

公主是一品,驃騎大將軍也是一品,兩人是平起平坐的關系,他自稱「我」沒問題,差別在于公主的一品不過是會投胎,衛東風的一品那可是血汗打出來的功勞。

李福熙心想,穿到書里,有一點不能習慣的就是稱呼。像她是公主,必須自稱為「吾」,可是她不習慣,還是都說「我」,盡管宮中嬤嬤會糾正她,她認錯是認錯,但永不改過。吾什麼,公主不過出身好,沒什麼了不起。

這個衛東風倒是不錯,自稱「我」,而不是「本將軍」。

她這穿書歲月還不知道要過多久,兩人已經是夫妻,若以後都是「本公主」,「本將軍」的實在也沒意思,還是你你我我親切些。

衛東風一臉沒得商量的樣子,「你在景宜宮跳湖,削我衛家顏面,此事太子昨日已經以酒道歉,可略過不計。但此刻婚禮已成,你成了衛家新婦,此後一言一行都代表衛家,你若是再出夭蛾子,反倒是衛家要跟皇帝皇後交代,為什麼好好的人過了門卻死在衛家,不管你再怎麼不願意,都必須在衛家長命百歲,可懂?」

李福熙點頭如搗蒜,「懂懂懂,跳湖不是我本意,真的!若是我存心跳湖削衛家顏面,讓我一輩子生不出孩子。」

衛東風也沒想到其華公主會發一個這麼狠的誓。對于後宅女子來說,一輩子生不出孩子,那就此生無望。

衛東風忖度起來,難道,她真的是不小心的?

菩薩在上,敢發這樣的毒誓,或許她真沒那個心,太子昨日也一直說,就是連日大雨,其華腳滑摔入了池塘,沒想到外面傳得這樣離譜。

不過他衛東風從不輕易相信人們口中說的話,謊言張嘴就來,容易得很。世人常說什麼若有謊言天打雷劈,但個個都活得好好的。

十年前振威校尉葉天養偷了他的布兵圖密降大瑞國,害得南巢的精銳兵全軍覆沒,三千條人命,但葉天養在大瑞國享受四品武將待遇,南巢家鄉的九族都被誅,他也不在乎,在大瑞獲賞美女百人,生活愜意極了。

發誓?笑話!

是不是有意,也只有其華公主知道。或許說這些話是為了討他歡心,但他見過的狡猾罪犯還會少嗎?區區口頭之言,算不得準。

不過他也不會一竿子打翻,其華公主既然放低姿態,表示還有得救,他們衛家入京不過幾年,現在住的也是皇帝賜下的宅子,不比那些京城大戶,謹慎些才能保得上下安康,他不需要一個趾高氣揚的妻子。

李福熙見他神色不善,心想自己雖然是阿宅,但男女那些小心思還是懂的,現在衛東風想起她跳湖打了衛家的臉,心里不高興呢,自己哄哄他。

李福熙于是笑著說︰「那真的是誤會,我從來沒有要跳湖的意思,是有心人故意傳出來的,芳蕤公主想要這門親事,也不知道她從哪知道我不小心跌落湖中,便開始到處放話說我是不願意嫁給衛家才想不開,又讓生母許美人跟齊皇後說既然我不願意,那就由她代表皇家出嫁。」

「我哪里不願意了,雖然我稱呼皇帝一聲父皇,稱呼皇後一聲母後,但我是七品太常博士門第出身,能進入一品門戶,那可是大大高攀。何況大將軍保家衛國,我內心欽佩得很,怎麼會不願意嫁。」

衛東風沒有完全信,但內心確實舒服了一點。他衛東風戰功顯赫,名震四方,還娶不得一個七品門第的嫡小姐嗎,若不是毛姨娘這幾年衰老得厲害,心心念念就是想抱孫,他都未必會答應娶妻——他對張香娘是有幾分內疚的。

成親才幾個月,他就又回到戰場,把張香娘一個人放在衛家。一個鄉下庶媳,衛老夫人不會心疼她,即便毛姨娘心疼張香娘但力有未逮。

當時衛家還很普通,衛東風雖然位居七品,但例銀不過九兩,衛老太爺去世前久臥病榻,衛家欠了所有能欠的,親戚,鄰里都借了不少錢,醫館更是欠了上千兩。

衛東風每個月寄回家的軍餉,都用來還債了。

大嫡兄衛東雄跟大嫂汪氏,二嫡兄衛東厚跟二嫂柳氏,都為了能吃飯下田干活,張香娘想必也不例外。鄉下人懷孕操持農務的多得去了,衛家不是大富大貴,張香娘絕對沒有享福的命。有時,衛東風會想,或許就是因為張香娘懷孕時都沒得休息,才會在月子中去了。

幾年前,他晉為三品雲麾將軍,才把衛家從鄉下接來京城。

但衛老夫人說田地是根,不賣不租,萬一將來朝廷有變,他們回鄉下整地就能開始干活。人只要有地可以種,就餓不死。

衛老夫人沒有很想來京城,但衛東雄跟衛東厚想。京城有書苑,讓兒子去讀書,考秀才,考狀元,自己以後就能當大老爺享福了。

衛東風沒去潑哥哥們的冷水,反正他現在是一品驃騎大將軍,衛家上下都可以進入官學就讀。官學不用學費,讓佷子佷女多讀點書也是好,將來找個讀書的活計,掌櫃,記事,帳房都不錯,總比去碼頭干苦力強,錢少不說,晚年還一身病痛。

雖然是一品門第,但衛家真的不大。

李福熙左瞧右瞧,大概就是林家花園大小——她看了很多小說,女主穿越的世界都超級豪華,亭台樓閣,軒榭廊舫,山水假石,每個人還有自己的院子……這些衛家通通沒有。

但也不是沒有優點,院子不大,走路就不用走很久,一路上還有不少環抱大樹,一些不知名的翠鳥枝頭唱歌。

時值春天,百花盛放,雖然只是桃花,杜鵰這類普通花朵,但已經妝點出春色,庭院生氣盎然。

兩人朝大廳走去,李福熙謹守禮教,落後衛東風一小步的距離。

她在課堂上也學過很多古代男尊女卑的事情,當時覺得荒謬,現在倒是慶幸自己上課時都沒睡覺,不然她要怎麼面對這個嶄新的世界。

直到現在她都還在因惑,自己是真的穿書了,還是圖書館的風太好,陽光太暖,她太喜歡《衛東風傳》,所以她作了一場夢?

無解,只能好好生活。就算是作夢,那也要努力作出一場美夢啊,《同,級,生》里的名取千奈美說,「人生要創造答案。」——沒錯,在要拜見衛家上下的忐忑中,又是二次元人物給了李福熙勇氣。

花廳門口是一個胖大娘,看到兩人,連忙迎上,「奴婢見過大將軍,見過其華公主。老夫人跟大爺,二爺,都已經在里面等了。」

衛東風點了點頭,人步流星走進去,李福熙連忙跟上——她也不怪衛東風沒等她,因為他們奉命成親,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見面,衛東風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當然不會憐惜她了。

而且李福熙想,自己現在可是其華公主,他連堂堂公主都不願意給幾分好臉色,膝蓋很硬,很贊!

她最討厭膝蓋軟的人。

李福熙匆匆跟了上去。

春日陽光好,花廳格扇全開,梅花窗也是打開的,空氣流通,甚至隱隱聞得到院子吹送過來的杜鵰香味。

花廳里,光線充足。

雖然不是雕梁畫棟,但不少好東西。看看,都是海南花梨木做的家具,木紋優雅,乃是五大名木之一。迎枕看得出有點年代,但刺繡依然精致,葡萄,蝙蝠,葫蘆,都是吉祥的寓意。

花廳八根梁柱是烏木所做,烏木乃避邪之物,通常用來做佛像,佛珠,衛家大宅居然用來做梁柱。

她還以為皇帝賜屋是空屋,現在想起來應該也是命人打點過,家具一應俱全後,才賜下給當時的雲麾大將軍衛東風。不然衛家不過普通人家,又不懂得做生意,怎麼可能用得起海南花梨木做的桌椅。

李福熙覺得自己以前有好好上課,真是太好了。有朝一日回去要跟古代建物的講師說,有人拿烏木做梁柱——衛東風征戰沙場,斬人無數,他真的需要避邪的烏木來作自己大廳梁柱,看來皇帝還滿有心的。

衛東風一進大廳就喊人,「母親,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帶新婦來見家人。」

李福熙就看到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太太居中而坐,左手方向坐著兩對夫妻,都接近四十的模樣——雖然這幾年沒務農,但看起來還是挺操勞的。

廳上十幾個孩子,大的有十五六歲了,小的還是女圭女圭,幾個年紀大小不一的姨娘站在後面伺候著。

李福熙知道衛東風還有個女兒叫做衛盈,但卻不知道是誰,廳上的孩子實在太多了。

老嬤嬤在衛老夫人面前放了蒲團,兩人跪下,磕頭,奉茶。

李福熙乖覺地說︰「媳婦其華見過婆婆。媳婦年輕,很多事情還不懂,以後還請婆婆多多教誨。」

衛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說︰「老太婆我也沒什麼好教誨的,鄉下婆子,沒見識,公主不要嫌棄。我們家宅子也不大,日後盼得公主說服東風給我們換一間大宅子,讓這些孩子們每人都有一個院子,每個月能有幾兩銀子零花,不愁吃穿,不愁將來,多子多孫,百年富貴,我就心滿意足了。好了,郝嬤嬤,扶他們起來。」

李福熙心想,難搞。

明明已經是老夫人了,還自稱老太婆。

換宅子又不是換衣服,說換就換,京城寸土寸金,一間普通的宅子至少也要三百兩黃金,衛東風哪來這麼多錢——作者有說,衛老太爺生病的時候衛家到處欠錢續命,衛東風光還這些就還了超過十年。

現在一家人在京城樂悠悠的,沒有負債,不用下田干活就有三餐,外出人人敬重,還不滿足,還要換大宅子——這宅子可是皇帝賜的,除非皇帝點頭再賜屋,否則不能換,換了就是不敬,衛東風就算身上有軍功,也不能這麼跟皇帝杠。果然不是自己的兒子不心疼,新婦入門第一天就想給他們夫妻難看。

李福熙知道衛東風是奉命娶她,對她沒憐沒愛,可是這不妨礙她崇拜衛東風,不妨礙她單方面的要跟他一條心。

衛家長輩就衛老夫人一個,衛東風跟李福熙起身後,郝嬤嬤就把蒲團收走了。

衛老夫人塞了一個紅包在李福熙手中,「老太婆沒錢,只能給公主一兩銀子,希望公主不要嫌棄。東風一個月只肯給我二十兩,家里這麼多人要吃飯,老太婆應付不來,這一兩銀子還是老太婆存了好久的箱底,給了公主,老太婆這個月都沒零食吃了。」

李福熙覺得好笑,幸好自己今年二十二,不是真的十五。幸好自己是現代人,不管是批踢踢還是Dcard都混得風生水起,看多了這種人。

這種人在現代有個專有名詞,叫做情緒勒索,不要說長輩,平輩也常常這樣。

李福熙有個討厭的同學,上課睡覺玩手機,每次都要她幫忙做報告——「你不幫我,我肯定要重修」,「我重修跟家里拿錢會被罵的」,「你不幫我,我怎麼辦」。

李福熙不是蜜糖罐中長大的小孩,她成績好不代表她就必須幫忙平常都在睡覺的同學,被當,被罵,要暑修,關她屁事,她李福熙不吃這一套。

李福熙看著眼前的衛老夫人,心想,本人可不是什麼小兔子,想擠對我,沒這麼容易!

我,李福熙,不怕!

于是笑咪咪的接過紅包,「謝謝婆婆。」

對于衛老夫人兩次唱大戲的內容,充耳不聞。

然後介紹了衛家長子衛東雄,妻子汪氏,衛家次子衛東厚,妻子柳氏。

汪氏一臉討好,「雖然是公主,但嫁進我們衛家,我們就是妯娌了。大嫂听說公主的嫁妝有一千兩金子呢,那不是挺多的,至少我們衛家二三十年吃吃喝喝不成問題,我這陣子只要想到這件事情,作夢都會笑醒來呢。」

李福熙覺得汪氏臉皮很厚,光明正大的說想要她的嫁妝,那可是「她的」資產,不是「她們的」。

衛東風臉色一陣難看,「其華公主的嫁妝是她的私產,我衛東風再不濟,也不會拿妻子的錢填補家用,大嫂往後不可再提此事——你也不用理會大嫂。」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李福熙說的。

李福熙覺得心里舒坦,衛東風是很有肩膀的。

汪氏曖昧一笑,「又不是讓三弟拿,嫂嫂拿可以吧。是嫂嫂貪心,嫂嫂愛錢,三弟最清白,最高尚,跟我們這種鄉下出身的人不一樣。公主,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太計較了,我好你也好。」

「我們宅子隔壁有人要賣,不多,才賣三百兩黃金。希望公主能買下來,把牆壁打通,當成我們衛家的副宅,這樣我們家的長子嫡孫才有住的地方。俊杰跟志銘都十六七歲了,但現在兄弟一間房,無法娶妻,嫂嫂很困擾,也不利于我們衛家傳宗接代。」

「公主,您銀子多,就分一點出來,讓大家好過一點吧,做人不能太自私對不對?」

汪氏是衛家家貧時給長子衛東雄娶的媳婦,當時衛東風還沒從軍,早逝的衛老太爺又欠了一的藥錢,衛東雄能娶的當然也是差不多的農門貧戶。當時衛家想能娶到個新婦就好,其他什麼都不講究了,反正衛家條件也很差。

汪氏在鄉下時還好,鄰里的媳婦都差不多,為了幾根玉米就能大打出手,但入了京就顯得特別端不上台面。去年對街搬來一戶人家,有個閨女飽讀詩書又生得珠圓玉潤,汪氏在玉佛山一見,那是滿意得不行,也沒跟女方通氣,回頭就讓媒婆上門去提親,沒想到人家小姐早就許親了,讓衛家丟了好大的臉。

但怎麼辦呢,貧時娶進門的媳婦,又生了兩子兩女,總不能家里好過就把她休了,汪氏這種鄉下婦人,無知到一種地步,不懂害怕,不懂羞恥,沒人拿她有辦法。

但李福熙是誰,她可不是什麼小白花,面對厚臉皮的汪氏,微笑著回答,「我的錢銀自有打算,不勞嫂嫂費心了。」

汪氏陪笑,「弟妹可別小器,一千兩黃金那麼多,你一個也用不完,拿出來大家分享哪!既然嫁入衛家,就是我們衛家的人,要凡事為了衛家著想。」

「隔壁那宅子有二十幾間大房呢,買下來,我們衛家的孩子都能成親娶媳婦了,以後他們從兄從弟住在一起互相照應,豈不是挺好?」

衛東風皺眉,「大嫂別再說了,其華公主的嫁妝是她的私產,不需要拿出來填補衛家,大嫂若是想給俊杰跟志銘娶妻,應當自己想辦法,不是把念頭轉向其華公主的頭上。」

就見衛東厚的妻子柳氏一臉幸災樂禍,「有人丟臉嘍,哈哈。」

汪氏一听這陰陽怪氣的語氣,也不高興,「我可跟某個只會生女兒的人不一樣,我有兩個兒子,煩惱哪!」

柳氏聞言,臉色更陰沉,她一共生了六個女兒,後來是身體不行了,大夫說再生會有危險,她才沒再繼續懷孕。剛好衛東風又逐漸累積了軍功,衛家轉好,宗主就給衛東厚買了兩個丫頭當姨娘,沒想到這兩姨娘比賽生兒子似的,一個生了五個,一個生了四個,想到女兒都是賠錢貨,柳氏就開心不起來。

現在看到公主入門,柳氏內心暗暗想著,最好也都生女兒,誰讓你這樣囂張,帶著一千兩黃金嫁入衛家。

「好了。」衛東厚打圓場,「我又沒說女兒不好,將來一人收一百兩聘金,那不是也五百兩銀子嗎?」

後面一個穿著花布衣裳,姨娘模樣的人喜孜孜的說︰「二爺,那就可以往後推地蓋院子了,幾個爺們有地方住,比什麼都好。」

柳氏轉頭,一個巴掌呼上去,「賣我女兒,給你兒子蓋院子,你真敢想!」

那穿著花布的姨娘姓周,生了衛東厚的庶長子,因此平日就得意洋洋,這下突然被打,趕緊擠出兩滴眼淚,「二爺,奴婢又沒說錯話,女兒本來就是要嫁出去的,難不成二夫人還要把小姐們留在身邊一輩子嗎?」

「那嫁人當然要收聘金,收了聘金蓋院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奴婢說穿了,也是為了二爺的香火著想啊!」周姨娘說著說著,拼命掐自己,又是擠出了兩滴眼淚。

衛東厚那個心疼啊,柳氏長得粗糙,唐姨娘又有腳臭,他平常最寵的就是這個周姨娘了,眼看周姨娘被打,轉頭也打了柳氏一巴掌,「你要打她隨你打,我要打你卻隨我打。」

廳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一下子往前阻止,「主母教訓姨娘有什麼錯,爹爹若是這樣不講理,等會我就拿刀把周姨娘砍了,小姐砍死一個姨娘也不算什麼。周姨娘,你以後再敢挑唆,我就殺死你!」

然後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皮皮的說︰「姊姊將來要嫁人的,就別管這麼多啦,姊姊現在欺負我姨娘,我日後就不孝順母親啦,讓母親三餐只能喝稀飯。姊姊有本事,倒是天天回家看母親哪。」

李福熙看著眼前的鬧劇,心想,這衛家的家風不太行啊!

如果是芳蕤公主或者菲儀公主嫁入衛家,他們一定不懂,明明是一品門第,怎麼個個都這樣端不上台面。

但李福熙穿越劇看很多,她完全懂。

衛家不是什麼名門世家,到京城也不過這幾年,底蘊不深,素養自然有限。

時間倒回十五年前,不過鄉下地方的一戶貧民而已,一家之主生病,欠債無數,這樣的家庭能娶到什麼賢良淑德的女子,汪氏跟柳氏怕都是鄰里挑剩的,沒得選,這才分別嫁給衛東雄跟衛東厚,然後一家務務農,賺取生活費。

及至衛東風從軍,逐漸累積軍功,有了糧餉——天哪,听說衛家那三小子寄了銀子回家,債主紛紛上門討債。

就這樣衛東風雖然寄了幾百兩回家,但衛家仍然家貧,沒有直接感覺到家里變好,這些人當然對衛東風不會有什麼敬意,反而會覺得他當什麼一品大將軍,又沒給他們銀子,不會去想衛東風已經還了上千兩的藥債。

衛東雄跟衛東厚不可能畏懼自己的弟弟,汪氏跟柳氏又太無知,心里想著這一品也沒唱戲說得那樣偉大,他們家里主人都還比下人多。

入京幾年,第三代的孩子都去官學讀書,算稍稍開了眼界,但幾個大人卻是粗人,骨子無法改變。

汪氏貪小便宜卻自以為聰明。

柳氏恨自己只生了六個賠錢貨。

衛東雄抱怨三弟怎麼不把銀餉全部交出來,明明例銀四十兩,卻只肯上交二十兩。他現在每個月只從母親那邊拿到五百文花用,雖然三餐吃家里,但他也想去青樓開開眼界,听說素手樓的姑娘又美又溫柔,但進去一次要五兩銀子,他可沒那麼多錢。

衛東厚有九個兒子,現在托一品門第的福氣,可以進入官學免費學習,他的願望就是兒子考狀元,自己在家里當大老爺。知道三弟要娶公主,那是更高興了,想著讓公主幫幫忙,幾個兒子都能當官,那可就財源廣進了。到時候多買幾個漂亮姑娘回來伺候,再來生幾個兒子,然後他命令兒子們每個月都要給他一兩,這樣他一個月就能有十幾甚至二十幾兩的收入,豈不是快哉。

李福熙知道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衛東風既然是個征戰沙場的大男人,想必就不會管家里的事情。

說穿了,一個弟弟也不可能去教育哥哥嫂嫂。

衛東雄跟汪氏夫妻,衛東厚跟柳氏夫妻,他們沒讀書,頭腦簡單。但衛東風不是這樣,靠著毛姨娘一針一線的刺繡,他讀書到十五歲才投筆從戎,他知道哥哥嫂嫂再不像話,他身為弟弟也不能管教。

嫡母衛老夫人還在,這個家就由嫡母說了算。

他只是庶子,不能踰矩。

衛老夫人笑咪咪的對李福熙說︰「公主,這就是我們衛家的日常,吵吵鬧鬧,讓公主看笑話了。說穿了都是老三沒用,雖然位居一品,卻拿著死銀子,又不讓我們收那些官員的孝敬,導致我們衛家處處為了錢傷腦筋。不過公主自然是不用懂,您高高在上,跟我們這些鄉下人不一樣。」

衛東風被嫡母這一頓諷刺,臉色不變,「母親在上,這孝敬必須有來有回,現在我們衛家收了錢,將來兒子在朝堂上就無法站得直,還請母親見諒。」

衛老夫人呸的一聲,「真了不起。」

李福熙心想,果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就不心疼,站在衛老夫人後面那個想必就是衛東風的生母毛姨娘了。

兩人眉眼五分像,毛姨娘看自己的眼光,好像也不太喜歡。

奇怪,為什麼,自己可是她的親媳婦耶!

李福熙覺得自己看的那些穿越劇好像又派不上用場了——衛東風三十歲,膝下無子,毛姨娘應該很歡迎她才對啊。

「盈兒。」衛東風對一個八九歲的女孩招招手,「過來見見你的母親。」

李福熙就看到一個瘦弱的小姑娘過來,沒有一點武將後人的大器,反而畏畏縮縮,看起來十分膽小。

這就是衛盈,衛東風的嫡長女。

李福熙覺得她有點可憐,成長過程一定沒被愛吧,所以才會這樣不自信。衛盈讓她想到自己。

衛盈低著頭,聲音很小,「女兒盈兒見過母親。」

「乖。」李福熙早有準備,從春來手中拿過一個紅包,「給你吃糖。」

「謝,謝謝母親。」

李福熙彎子,放軟語調,「盈兒別怕,母親會對你好,今日事情多,等過幾日空閑了,我們再去院子走走。」

衛盈拿著紅包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

衛東風皺眉,「你母親在跟你說話,怎麼不回答。」

衛盈肩膀一縮,慌慌張張,「是,父親別生氣,女兒一時忘記了。」

李福熙拉住衛東風的袖子,軟語相勸,「夫君別這樣大聲,盈兒不過小姑娘家,會嚇到她的。」

衛東風不太滿意——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唯一的嫡女怎麼像個小老鼠,實在端不上台面。他見過幾個同僚的姑娘家,個個爽朗大方,有幾個甚至養得比男孩子還好,小小年紀騎馬射箭已經有板有眼,可是盈兒卻膽小至此,真不像他的孩子。

李福熙接著又見了衛東雄跟衛東厚的幾個孩子,還真多,衛東雄八子六女,衛東厚九子六女,加上衛盈,三十個第三代,實在太能生了!

這衛家庭院看來不過二十幾個房間,要擠下這麼多人,難怪衛俊杰,衛志銘看來都十六七歲了,還沒成親,怎麼成親啊,家里這樣擁擠。

話說回來,衛東雄跟衛東厚是太好命了,生孩子剛好趕上衛東風從軍,一直有寄錢回家,不然孩子只怕有一半要送人養——不知道衛東雄跟衛東厚是真不明白這點,還是假不明白,他們對衛東風沒有絲毫的敬意,汪氏在埋怨衛東風小器時,衛東雄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很樂的樣子。

這個家好像除了衛東風,沒有正常人。各有各的如意算盤,各有各的陰陽怪氣,相同的是都很貪財。

李福熙心想,好吧,既來之,則安之。看看這書中還能給她什麼樣的歷練,她盡力承受就是了。

一個上午的新婦拜見,後來又出現了很多狀況,都是衛家第三代的問題,也不知道是誰教那些孩子的,每個人對她這個公主都抱持不切實際的想像——錢很多,人很傻。

好像隨便幾句話,公主就會把嫁妝拿出來大家享用。

衛俊杰說夏日同學要游湖,他也想去,不過要三兩銀子船資,又說自己都沒請過同學,想包船一次回請,然後雙眼晶亮的看著她。

李福熙還是那句心聲,關我屁事,無官無爵,什麼都沒有,倒是很愛面子。

衛志銘說他不要紅包,他想要一方硯台,他在多寶坊看中了一塊百鳴硯,只要五十兩就好。

衛荷收下紅包,並且當場打開,發現只有一兩銀子後,馬上露出不滿意的神情,直說為什麼不是金子!

李福熙只能慶幸自己是現代人,心理素質可強大了。這些人以為可以逼得她乖乖掏錢,想得美,不管在任何地方,銀子都是最重要的。

她一毛錢都不會拿出來。

一毛都不。

一番拜見,李福熙見招拆招,平安度過。除了給晚輩的紅包錢,沒多損失一兩,當然對于那些衛家第三代的種種「小小要求」,她一個也沒點頭。

笑話!想游湖,找衛老夫人要錢去,這種老夫人最會存銀子了。只不過如果現在拿出來,就等于是告訴大家,拿庶子的錢貼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傳出去不好听。所以要藏,藏久一點,十幾二十年過後,這些就會變成衛老夫人的私房。私房只給親兒子,那就理所當然了。

出得花廳,衛東風對李福熙頷首,「還不錯。」

敢情他在花廳上不講話,是想看看她怎麼應付他麻煩的家人?

不過李福熙好像也無法生氣,衛東風是征戰天下的英雄,自然不能讓家里的小事絆住他,成功男人的背後一定是一個可以自立的女人,而不是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

她李福熙,不怕禪螂,不怕老鼠,不怕麻煩人物。

不管是自稱老太婆,講話陰陽怪氣的衛老夫人,對她沒有好眼色的毛姨娘,貪圖她嫁妝的兩個哥哥嫂嫂,夢想著她拿錢拓院子的衛家第三代,通通都來吧。

她不只要收服衛東風,她還要收服這群麻煩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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