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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來鎮宅 第十章 暈,又戰爭了!

衛家關上大門,開始深居簡出的日子。過了十余日,平安又回來了,帶了衛東風的家書。

上面只寫了「戰事吃緊,日後不再寫信。公主保重,衛家還請公主多多承擔」,沒有開頭,也沒有落款,但李福熙知道這是衛東風的字。

這麼緊急的情況下,能報個信息已經算不錯。

李福熙拿了信去毛姨娘房中念給她听。

毛姨娘不識字,但捧著信的樣子就是一臉慈愛跟關切,「公主,這信上就寫這樣?」

「是,毛姨娘也看了,信上字不多。」

「三爺還是記掛衛家的。」毛姨娘感嘆,「雖然衛家人對他不親熱,可是三爺始終沒忘記自己的出身。」

李福熙附和,「三爺堂堂男兒,自然不會是薄情之輩。」

京城里,薄情的人多著去了。有人苦讀中了進士,有了功名,這就把鄉下的一切都拋棄,親戚找來,也推說沒空,就是不願意相認。

哪像衛東風,自己過上好日子就接了全家來住,一點也不介意衛老夫人,衛東雄,衛東厚對他並不親切。

李福熙跟毛姨娘說了一陣,這才回到小跨院。平安跟春來正在檐廊下說話,兩人見到她,連忙行禮,「公主。」

「沒事,春來懷孕不容易,你們多說上幾句不礙事。」

「公主,小人這次不回前線了。」平安恭謹的說︰「大將軍擔心公主要跑外務沒個使喚的人,命小人留在府中听差遣。小人跟著大將軍多年,各項事務都熟悉,公主若是需要個幫手,多少也能盡得上力。」

春來一听大喜過望,但想起大將軍在前線危險,馬上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她現在為人妻,即將為人母,也稍稍懂一點公主的心思,公主想必十分煩惱——但是平安不用回前線,真的太好了……春來,你不該這樣想,不該。

平安又說︰「小人此後就留在府中听公主差遣,公主不用擔心。大將軍從上兵當起,至今已經十六年,征戰無數,這回肯定也能打敗大瑞國。小的在衛家,也會盡力幫公主的忙。」

李福熙很矛盾,一方面覺得大瑞國今非昔比,一方面又想相信自己的丈夫。

衛東風上次打大瑞國,是有幾分運氣在的。不然兩方兵力懸殊,哪這麼容易旗開得勝,可是大瑞國也不是不長記性,這幾年一定是勵精圖治,有一定的把握這才南攻。

相對的,南巢國皇帝太仰賴衛東風的名聲,連續兩年減少兵部預算,原本當兵能養家,兵源充足,後來當兵不能養家了,很多人就寧願回家種田。

這種情況下,到底能征召到多少人,而這些人拿著少少的軍餉,願不願意給國家賣命,都不好說。

戰爭有輸有贏,你來我往。總體來說,衛東風都能獲得最後勝利——二十冊的《衛東風傳》是這樣的,但李福熙不知道延續下來的故事,是不是也這樣。

秦穆公靠著孟明視成為春秋五霸,但孟明視曾經三戰三敗,多虧秦穆公大度,這才創造了盛世。

然而南巢皇帝並沒有秦穆公的胸懷,他是一個小器皇帝,連虛餃親王封號都不願意給的人。

李福熙不是悲觀的人,她是真的覺得戰事難說,大瑞國比南巢大了五六倍不只,又位處中原,物產豐饒,國力鼎盛,這樣的國家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公主別煩惱。」紫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大將軍不過離家數月,一定能跟過去幾年一樣,斬了對方領兵人的人頭回來。」

玉竹也同意,「光是衛家軍的名號,已經足以讓那些大瑞國的上兵腿軟。奴婢就不明白了,大瑞國上一仗死了上萬人,這還不怕,當時……」玉竹沒再說下去。

李福熙卻是知道的,要不是當時的周國丈拖住軍糧,使得南巢士兵無法北上,說不定衛東風就順手滅了大瑞國。

周皇後被廢,周家已經傾覆,但不知道齊皇後的娘家是怎麼想的。

話說回來,也是皇帝昏庸無能,軍糧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交給兵部,怎麼會交給周國丈,周國丈那人品不發國難財就奇怪了。

戰事果然拉長——以前衛東風大敗大瑞國只花了兩個多月,現在都三個月了,邊境還在苦戰。

齊國丈比較正常一點,發派下來的軍餉都有如期運送,只是大瑞國有準備,打起來自然沒那樣順手。

這幾個月,衛東風的俸祿都是直接到李福熙這里。她是衛東風的正房妻子,自然有權利代理他的一切。

李福熙照樣分二十兩給衛老夫人,好笑的是汪氏跟柳氏又過來討錢。李福熙就不懂了,自己看起來像個傻瓜嗎?

什麼叫「大嫂也不是要佔你便宜,大嫂一定會還的,有錢就還你」,有錢就還,沒錢就不還,這什麼道理。她想到以前交作業給了一個隨身碟,被班代弄丟了。

報告嘛,筆電再拷貝一份就好,可是那個隨身碟要四百多,班代回她「我找到就還你」,啊,那是找不到就不用還嗎?李福熙至今仍不懂這個邏輯。

汪氏也妙,她的理由是「反正公主一個人也用不到這麼多銀子,借大嫂一點就當作好事」。李福熙真的滿頭問號,哪怕世界首富馬斯克都不會嫌錢多,何況她一個普通人,二十兩是不少,但也沒多到燙手啊。

立冬的時候,朝廷下了新政,每人得繳一兩安家銀。

每人,指南巢國的每一個人,不管是大官,還是農村,總之只要是南巢人,就得繳這一兩。

戰事顯然不樂觀,朝廷沒錢了,直接跟老百姓索要。

李福熙知道衛老夫人拿不出四十幾兩,她自然擔起這分支出——衛家當然沒人感謝她,只覺得你有錢,你應該的。

李福熙有一個優點,我怎麼對你,那是我的事情,不會要求你感謝。她記得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如果對對方好,卻要求對方反饋,這樣的付出是要經過對方允許的」。

衛老夫人雖然對毛姨娘擺主母派頭,到現在還要毛姨娘伺候早餐,但比起京城其他大戶,衛老夫人已經算菩薩轉世了。毛姨娘有自己的房間,做刺繡能存私房,還能天天到小跨院看孫兒,在其他門戶根本不可能有這種事情。

看在這點的分上,李福熙不介意對衛老夫人好一點——她是不疼愛衛東風,但也沒跟衛東風對著干。

四品中書侍郎征了幾個進士到門下,有幸入門的趙進士就很倒楣,他的嫡母以為這庶子發達了,內心記恨親生兒子沒考上,天天發瘋讓趙進士難堪。後來中書侍郎跟太子推薦抄書人選時,趙進士就沒有在名單上。

不安定的家人,對于官路也是影響。人家會想你一家子雞飛狗跳,怎麼有資格為皇帝分憂,衛老夫人雖然沒有加分作用,但也不至于扣分。

看在這點上,李福熙不介意照顧她——等衛老夫人來求她是滿有趣的,不過她知道衛東風肯定不會喜歡這樣。他很古板,嫡母怎麼樣都是嫡母,不可以捉弄。

就這樣,時序入冬。

听說南巢跟大瑞邊界下起大雪,上回邊界大雪是三十幾年前了——南巢國的士兵都禁不起冷,反而中原國家大瑞很能適應,連續兩次突襲得手,南巢死傷上千。

此訊六百里加級快報入京,皇帝面如死灰。

小雪時,衛東風退了十里地。

平安來告訴李福熙這消息,李福熙意外鎮定——她有一種感覺,她的穿書生活現在才要開始。

是苦樂參半,是必須拿出力氣跟勇氣才能前進,是真正的人生。

早上問安時,衛老夫人照例一番廢話,最後說︰「有沒有什麼事情要說,沒有就各自回房吧。」

李福熙往前一步,「婆婆,媳婦有事情要說。」

衛老夫人面對這公主庶媳,實在喜歡不起來。但老實說戰事再起的這幾個月,公主又確實把衛家照顧得很好,想到親兒子親孫子,衛老夫人覺得自己還是有點感謝她的。

「公主有事情就說吧,老太婆听著。」

李福熙知道衛老夫人說自己是老太婆無非就是想讓她局促,但她听多了,也麻痹了。現在正事要緊,「婆婆,我們衛家人口太多了。衛娥,衛琳,衛梨,衛荷都是嫁人的年紀,反正最近無事,我們就把這四個姑娘嫁出去吧。」

衛娥,衛琳,衛梨,衛荷,有的是大房的,有的是二房的,相同的都是年紀偏大,但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婚。

此時四個女孩一听公主提起婚事,都有點期待。公主有的是錢,只要願意出嫁妝,自己就能嫁上不錯的人家。

柳氏最是關心,衛娥,衛梨都是她的。雖然是女兒,但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可能不擔心,「公主這可是要幫我家娥兒跟梨兒張羅婚事?先說好,我家娥兒跟梨兒只嫁讀書人,商戶那些是不嫁的。」

李福熙在內心翻了個白眼,衛娥跟衛梨條件又不好,還挑呢,嫁妝才五兩銀子想上天嗎?等待發派的進士跟舉子挑妻子,也會挑員外的女兒好吧,這樣才有助力,但她懶得跟柳氏解釋了。

「衛家的嫁妝是五兩銀子,我再給四個佷女添五兩,我的想法是嫁給做生意的人家,頂級富貴我們是攀不上,嫁給一般門戶,普普通通過日子也挺好。」

「那怎麼行!」柳氏尖叫起來,「我的女兒肯定要榮華富貴,嫁給一般門戶太委屈了,我們可是一品門第。」

「我們是沒錢的一品門第。」李福熙無情戳破她,「現在戰事吃緊,皇帝肯定對衛家各種看不順眼,我們得減少人口,不只大姑娘們得出嫁,小姑娘們也都得過繼到宗親門下,從家人變親戚。

「接著二房分出,只剩下大房的八子,以及我們三房的一子兩女,如此人口減少三分之二,就不會惹人閑話。」

一番言語,廳上眾人大驚失色。汪氏還好,自己沒被分出去,全家還能寄生在衛東風這支上,但柳氏卻是不願意。衛東厚沒出息,她自己又連生六女,分出去是要靠什麼過活?庶子才不會孝順她!

衛娥听到自己要嫁入普通門戶,爹娘還得分出來,那自己以後就不是一品門第的小姐了,這樣丈夫如何尊敬自己,想想也來氣,「公主說要把適婚年齡的女兒嫁出去,年紀小的就分給宗族,那為什麼衛盈跟衛有余不用?」

李福熙覺得好笑,「衛家支出靠的是大將軍的俸祿,大將軍養自己的女兒天經地義,卻沒听說養佷子佷女天經地義的。」

柳氏急吼吼的說︰「總之我不同意!婆婆您也別同意,要是我們分家,我們這一房就等著餓死了!」

李福熙奇怪,「入京前不就過得好好的?怎麼現在分家就會死?為何以前二哥能干活,現在就不能干活?二嫂膝下的寶山,國強,來富年紀也都不小,可以讓他們出去找活計了。」

「不管!」柳氏撒潑,「除非一個月給我們十兩,不然我們不分家!」

汪氏陰陽怪氣,「哎喲!不下蛋說話倒挺大聲,三弟一個月也才拿二十兩回家,弟妹一個人就要十兩,那我們整個衛宅靠十兩,有這道理嗎?」

衛老夫人難得沉吟起來——這幾個月她也有派人出去打听消息,都是戰事不樂觀,老三不知道怎麼了,這次很個順利。

她也想過,老三可能打不贏。方娘子說,大瑞國可有南巢的好幾倍大,人人身強體壯,上次老三打贏恐怕只是運氣好,沒人次次好運的。

她當然希望安享晚年,但也不是沒想過老三戰敗。她看大戲上戰敗的家族都很慘,輕的話就是革官,重的話甚至全家下大牢。

她這陣子睡不好,都在想這件事情,一方面埋怨老三沒用,不能快點打贏回來。一方面又覺得該做最壞的準備。方娘子說了,二十幾年前忠武將軍連退三十里地,然後投降西瑤國,皇帝把忠武將軍全家都砍了。

如果他們衛家也被不爭氣的老三連累,如果老三那沒用的家伙為了惜命投降,那他們衛家就沒人捧香了。

衛老夫人這陣子也在想這件事情,但總下不了決心。衛東雄是手心,衛東厚是手背,她都舍不得,可是萬一老三那邊真的出意外,她總不能讓衛家斷了根。

想了想,衛老夫人慎重開口,「二媳婦,老婆子看公主這回說得對,你們那房就分出去吧。」

柳氏大驚,「婆婆!不要,我們可沒做錯什麼事情!我們又沒銀子,我們能去哪里,婆婆,別趕我們出去!」

衛娥更是恨,「祖母總是偏心大伯!」

衛老夫人卻是想起忠武將軍的慘劇,下定決心,「我會給你兩百兩,你晚上跟東厚商量,找個宅子,全家搬過去吧。老婆子會讓宗主寫分家譜,從此我們兩家當親戚,不當家人。」

柳氏原本要哭嚎,一听有兩百兩,頓時停住眼淚,「兩百兩?」

汪氏眼楮一亮,「婆婆,您有兩百兩?二房拿兩百兩也太多了,不如我們一房分一百兩還差不多!」

衛俊杰的妻子蔡彩娘已經懷孕,在衛老夫人面前能說上幾句話。此時肚子一挺就往前,「太婆婆,俊杰才是我們衛家的長子嫡孫,照說有銀子應該給俊杰哪!」

汪氏連忙點頭,「就是,古來只有長子嫡孫能拿多,沒有給二房的道理。」

衛志銘的妻子牛九娘不滿了,「太婆婆,志銘也是您的嫡親孫子,何況讀書又比大哥好多了,要給也應該給他。」

柳氏大叫起來,「那是我們二房的,誰都不準動!」

李福熙就看廳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為了誰能分那兩百兩吵得不可開交——衛老夫人也挺厲害啊,天天哭窮,一出手就是兩百兩。

總之,多虧了這兩百兩,衛東厚跟柳氏這一房對搬出去都沒有什麼意見,不過七八天就找到合適的宅子搬過去了。

二房九子,六女,兩姨娘,搬出去衛家一下少了一大半。

然後大房的衛琳跟衛荷也嫁出去了,嫁妝一共十兩,嫁的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家——皇帝氣衛東風遲遲不凱旋歸來,但見衛家女低嫁至此,又不好責備了。

大房另外有四個庶女,都分給了衛家親戚。當然是有銀子的,也定好契約,等于請親戚代養,沒讓那四個庶女吃虧。

至此,衛家大宅剩下衛老夫人,大房十二人,三房五人。

衛家過了一個不怎麼樣的年——高興不起來,熱鬧不起來。

隨著戰事緊張,衛家眾人害怕被連累,只有衛東雄喝酒後大聲了幾句,蔡彩娘跟牛九娘第一次看到公公發酒瘋,兩個新媳婦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元宵,朝廷再度下令要百姓繳銀子,這回不是一人一兩,是一人三兩,繳不出銀子的杖責十板,下牢直到繳清為止。百姓苦不堪言,但也只能乖乖上貢,從此衛東風名聲在民間一落千丈,都說他不會打仗也不放權,害得百姓一直繳軍餉。

衛盈因為這樣,不去官學了。李福熙也不想勉強她,同學整日說你爹沒用,誰都不想去學校。

于是親自教導衛盈讀書寫字,她堂堂國立大學的學生,當年國文學測頂標,教個小孩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衛盈只跟母親學過做菜,沒想到母親也會古詩詞,這下更崇拜母親了,看著李福熙的眼神總是閃閃發亮。

春來笑著說︰「恭喜公主,終于收服了九小姐。」

李福熙看著春來的大肚子,「這一兩個月就要生了吧。」

「大夫說是下個月。」

李福熙是很喜歡春來的,才生產過,也能理解孕婦的辛勞,「都跟你說肚子大了,不用到小跨院伺候,怎麼也講不听。」

紫珠笑說︰「春來姊姊怕悶呢。後罩房都是年紀大的婆子,也說不上幾句,還不如到小跨院來。」

春來沒說話,也沒否認——她是大著肚子,做事不方便了,但陪公主解解悶還行。何況大將軍讓平安不用上前線,她心生感激,更覺得要好好伺候公主,報答大將軍。

就這樣冬天過去,進入了春天。

春雨下個沒完,潮濕多潤。李福熙身為台灣人,都覺得南巢太潮濕,她覺得自己需要除濕機。

這陣子如果有什麼好,就是衛無憂跟衛有余長牙了。

小寶寶長牙,許是不舒服,兩人整天流口水。

衛有余本就愛撒嬌,這下更黏人了,睜眼就要見到李福熙,不然就哭。

雖然知道女兒是假嚎,但李福熙還是吃這一套——大抵為人母都無法抵抗自己的孩子,她現在跟毛姨娘更親了,也稍微能懂衛老夫人的偏心。自己的女圭女圭,沒有不偏袒的,哪怕再沒出息,都是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的。

等衛東風凱旋回來看到這兩個寶寶,肯定要嚇一跳。他這都去了幾個月,小娃兒幾個月已經變化很多。

李福熙慶幸自己親力親為的照顧,孩子黏她,不是黏嬤嬤。

「公主!」格扇一下被推開,楚嬤嬤慌慌張張進來,「快點準備,宮中來人傳話,聖旨一個時辰後到。」

戰事膠著,這時候的聖旨可不是什麼好事。

李福熙心眼一轉,「紫珠,玉竹,把那套紅寶頭面拿出來,我要十二件全戴身上。還有把銀票縫入無憂跟有余的錦被,針腳不用細,看不出來就好。你們如果有私房的,記得都帶在身上。」

又想著春來還在坐月子,連忙讓楚嬤嬤去後罩房傳話,主要也只有一樣,打包細軟——聖旨到來,除非死了,都是要出去迎接,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月子。

紫珠收拾好了,李福熙又讓紫珠去衛老夫人跟大房那邊通氣,主要還是讓他們把身外之物帶好。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李福熙牽著衛盈,紫珠抱著衛無憂,玉竹抱著衛有余,平安扶著春來母子,幾人到了衛家狹窄的前庭。

李福熙就看衛老夫人一身華貴,珠寶滿身,腰間鼓鼓的,顯然是塞了銀票。大房眾人也是如此,人人打扮得如入宮一樣慎重,看到這些人還肯听自己的話,李福熙覺得還算安慰。

前庭已經擺好香案,等聖旨到來,由衛老夫人帶頭,下跪迎接。

那內侍打開黃澄澄的卷軸,念了幾句文言文,李福熙國文程度不錯,還能懂,意思就是衛東風無用,不能給皇帝分憂。

中間就是皇帝自吹自擂有多仁德,所以沒有降罪。

最後八個字才是重點,打回白身,即刻出門。

李福熙心一凜,幸好自己有感覺,不然真的即刻出門,身上又沒銀兩,是要去哪里。他們一家二十幾口人,有老有小,在這春雨連綿的季節,可沒地方去啊!

衛老夫人最是心急,接過聖旨後連忙問衛東雄,「這聖旨上說什麼?」

衛東雄一臉為難,「老三的品級被拔了,皇帝命令我們馬上離開,不能耽擱。」

內侍已經五十幾歲,什麼情況都看多了。今日衛家落魄,但人生難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傾倒的家族隨時可能再起,于是說話也客氣,「各位這就出府吧,老奴還要清點宅子的東西。」

蔡彩娘跟牛九娘那是青天霹靂,她們才過門幾個月,想著到一品門第過好日子,沒想到屋子狹小,人口多,上面兩層婆婆,現在居然還要被驅逐出去?

蔡彩娘當下就不樂意了,「這位公公,可不可以請您跟皇帝說,要趕就趕三房,讓大房繼續住著。說來說去,三房是庶出,跟我們大房關系不大。何況我跟二弟妹還懷孕,實在是不宜奔波,請皇帝別這樣對我們。」

牛九娘跟著附和,「公公明監,我們在這里住得好好的,不想搬。三叔打不贏確實有錯,那讓三叔娘帶著一家出去吧,就算是皇帝那也得講道理,我們大房又沒做錯事情,憑什麼要我們出去?」

那內侍饒是歷經大風大浪,听到這麼愚蠢無知又大不敬的話還是忍不住錯愕。

衛將軍他見過幾次,如此英明神武的一個人,怎麼家人都這副德性?皇帝沒把衛家眾人都下大牢,已經是看在衛將軍過去十六年軍功的分上了。

汪氏想到要離開京城,又煩又氣,「老三做事自己擔,把三房趕出去就是了,趕我們做什麼,我們可什麼壞事也沒干啊!」

衛俊杰讀了幾年書,腦子比較清楚,于是跟母親汪氏解釋,「母親,這宅子是皇帝賜給三叔的,三叔都不能住了,我們自然不能住。」

汪氏忍不住又抱怨起來,「老三怎麼這樣沒用,連累我們一家。」

李福熙心里不樂意了,「大嫂要是抱怨我們三房,我們出了這個門就去請宗主寫分家譜,從此當親戚也行。」

汪氏噎住,她可沒忘記朝廷兩次征軍餉,一次每人一兩,第二次每人三兩,都是其華公主拿出來的。看來公主還有好多錢,不纏著她,難道還要想辦法自己賺嗎?

汪氏于是陪笑,「我也不是那意思,終究是一家人,這種時候還是在一起比較好。」

李福熙不理會汪氏,轉身面對那位內侍,摘下了手中的紅寶鐲子就塞了過去。衛東風此戰不順,已經膠著八九個月,皇帝怎會突然發瘋,「請問大人,皇帝怎麼會這樣臨時發聖旨?」

那位內侍就覺得不愧是公主,喊他一聲「大人」,听在耳中就舒服,哪像前面兩個愚婦,居然喊他「公公」。

內侍收下鐲子,「皇帝昨晚收到六百里加急文件,大瑞國連同西庫殘兵一起攻打,我們南巢士兵潰散,六萬人馬一夕之間不知所蹤。皇帝大怒,連夜就招了各位大人進御書房商談,原本皇帝是打算讓衛家下大牢的,多虧得唐太尉,段太保,馬司空三人力保,皇帝這才退了一步,公主還是好好打算將來的日子吧。」

衛家眾人都大受打擊——雖然不滿衛東風,但不用干活就有飯吃的日子實在舒服,現在這樣,肯定得自己想辦法了。

衛東雄對衛東風還有幾分兄弟之情,「大人,衛將軍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那內侍搖搖頭,「信還是仁武副尉寫過來的,仁武副尉不過九品,已經可以主事,由此得知上面幾位將軍都不在了。」

戰場上的「不在」,涵義很多,可能逃了,降了,也可能死了。

不管哪一樣,對衛家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毛姨娘急得眼眶發紅,「公主,那三爺還會回來嗎?」

內侍同情的看著毛姨娘,「衛將軍不回來,衛家還有活路。一旦衛將軍現身,那勢必就是要擔上不忠的名義,那衛家上下,也不會好過的。」

毛姨娘眼淚流了下來,「大人,您說明白點,老奴沒讀書,听不懂您說什麼。」

李福熙卻是懂的,她的丈夫從萬人敬仰,變成人人喊打。

衛東風死了嗎?她不信。

逃了?不可能。

降了?他不會這麼做的。

南巢國軍潰散,但她相信衛東風還活著——她喜歡他,尊敬他,他現在不管處境為何,她都願意為他承擔起責任。

她李福熙不是傻白甜,她是剛勇健。

她要身體力行「女子可頂半邊天」給衛盈看,將來衛有余長大,她也能跟有余說,母親當年多勇猛。

李福熙帶著衛家眾人先在客棧落腳——所幸錢財都收在身上,想著身邊有錢,眾人也稍微鎮定了一點。

按照衛老夫人的說法,應該去投靠衛東厚,雖然分家,都是衛家人,現在衛家出事了,二房自然該收留他們。

衛東雄親自去了一趟,衛東厚跟柳氏把大門關得緊緊的。衛老夫人不相信二兒子如此狠心,冒著大雨又趕過去,衛東厚這次把門開了,說得也明白,自己既然分家了,那跟衛老夫人就只是親戚關系,斷斷沒有親戚養親戚的道理。

衛老夫人大受打擊,回到客棧這就倒下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汪氏喊毛姨娘過去伺候,李福熙說不用——衛老夫人不過做戲給衛東雄看,他們三房不踵這渾水。

再者,現在是她李福熙主家,就不可能再讓衛老夫人拿捏,讓毛姨娘去伺候衛老夫人。

但她也知道毛姨娘老實,不過去會心不安,于是把衛無憂往毛姨娘手上一塞,笑說︰「還是自己人抱著,我才安心。」

毛姨娘抱著白胖的小孫子,衛老夫人頓時也就不再那樣重要了,「小少爺跟小小姐都是有福的。這幾日住在客棧,沒家里舒服,兩人還好吃好睡,小娃兒這樣就對了。乖乖長大,那就是頂天的孝順。」

李福熙笑著說︰「毛姨娘說到點子上了,我們在外面,處處不方便,毛姨娘別去管衛老夫人了,多管管無憂跟有余。」

衛盈走了過來,小小的面孔,滿滿的不安,「母親,我們是不是要出京了?」

李福熙拉過衛盈,微笑說︰「是。」

「那我們要去哪?」

「回稻豐村,那里是我們衛家的根,以後沒了你爹的月俸,我們就在那邊務農過日子。」

衛盈伸手抱住李福熙的腰,「母親,我想爹爹了。」

李福熙撫模衛盈的頭發,安慰說︰「爹爹一定平安無事的,他會尋求最好的方法回到我們身邊。」

「盈兒不怕被同學笑,只要爹爹回來,他們怎麼笑都沒關系。」

李福熙心里安慰,衛盈內心也慢慢堅強起來。等衛東風凱旋,她會對他說,我這個母親當得可好了。

這個春季,雨連下了十幾天,直到谷雨,這才放晴。

李福熙帶著衛家二十幾口人,分乘五輛馬車朝著稻豐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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