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女仵作 第七章 福王的馬腳
「果然是死後被人拋尸。」
殮房的木板床上,一名無名男尸赤身的平躺著,只蓋了一塊麻布,果著上身,清洗過的身體並無血跡,只見蒼白冰冷的胸口上有道深三寸、寬一寸三分的傷口,為利刃刺入所致。
本來以為是頭部遭到重擊才引發的死亡,畢竟血由頭顱流出,讓人誤判此人死于墜樓,但事實上他早就死了,他的致命傷正是胸口的刺傷,一刀斃命。
「胸部這個傷口干淨俐落,沒有猶豫痕跡,角度也準確,直抵心髒,凶器應該是一把至少三寸長的狹長利刃。」
君無瑕沉吟道︰「下手毫不遲疑,又是一擊斃命,顯然嫌犯心狠手辣,又很清楚如何置人于死地,只是死者的虎口有厚繭,應是常年握刀,身上也確實佩了刀,怎麼毫無抵抗就被人刺死?難道是被人迷暈,或者嫌犯武功高強?」
季亞襄搖搖頭,「要確定是否被下藥還要進一步檢查,不過,除了你說的可能,也有可能是熟悉的人,太熟了,沒有戒心,而被出其不意地刺死。」
有點道理……君無瑕思索著又問︰「可是為何致命傷出血並不多,在酒樓並未發現噴血的痕跡,而尸體被送來時,衣襟上也只有一小片血跡。」
這是一大疑點,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解釋,「心髒中刀若沒有立刻把刀拔出就不會大量出血,嫌疑人可能是等到人死了,血液凝結,才把刀拔出,如此也不會造成噴血的狀況。」
如果今天是個不那麼專業又不進行解剖的純粹古代仵作,可能就只把重點放在頭部的傷,以為胸口出血量少的傷並不致命,當他把這個判斷告訴追查案件的捕快,可能就會讓追查方向產生錯誤。
嫌疑人恐怕就是這般想法,故布疑陣。
「凶手挺有腦子的,還知道故弄玄虛。」人才吶!可惜用錯地方,把小聰明放在為惡作亂上頭。
季亞襄沒好氣的橫睇一眼,「大人還挺賞識凶犯的犯案手法,有意收為己用嗎?」
他呵呵低笑,「若是棄暗投明亦無不可,本官看重的是才能而非人品,能為我所用便是一把利刀。」
「與虎謀皮。」她不贊同他所言,錯就是錯,若是是非不分,不辨對錯,這世間還有公道嗎?不管出自何種原因,殺人者便是有罪,以律法加以刑罰。
「我明白你追求正義公道,但是,現實卻不是拿正義公道就能解決一切,朝堂如同江湖腥風血雨,哪個人不會用點心術手段,身邊又怎麼能缺了暗地里辦事的人?一個會武的人死于非命肯定有內情。」恐怕跟官場爭斗有關。
君無瑕之所以猜與官場有關,原因是死者的鞋子。
季亞襄或許不清楚,但他卻知之甚詳,死者的鞋是官靴。
朝廷規定,二品以上的官員勛貴府才可訓練府兵或侍衛,人數有嚴格的規定,而這些府兵或侍衛可穿官靴,官靴有基本形制,但各家會在細節處比如鞋底紋路作區別,旁人穿上官靴以違例處分。
季亞襄不知道君無瑕掌握了其他情報,只因為他的話沉了臉。
也許真是她想得太簡單了,老用現代人的想法去分析,封建時代人命如草芥,當官的手指一輾便能將老百姓輾成泥。
「查案是大人的事,我不予置評。」
瞧她微有忿意的神情,君無瑕抬手好笑的往她頭上一揉,「沒有你,本官也不曉得該朝哪個方向查……」
「你干什麼?」她忽地炸毛似把頭偏開,語氣偏厲。
莫名其妙被凶了,他訝異地挑挑眉,「善意的表現,對你能力的肯定,本官的嘉許。」
季亞襄臉色難看的取出生姜片往頭頂一抹,「你那只手剛模過尸體。」
姜片辛辣,含在口味祛尸臭,不過也能殺菌消毒,在這個缺乏現代消毒用品的時代,她也只能拿艾草姜蒜這些植物來替代。
「什麼,我的手……」他表情一怔,看著很無辜的手,隨即爆出大笑聲,笑得樂不可支,「你居然是為了這麼點事……哈哈,本官三魂七魄都被你嚇飛了……哈……」
「沒那麼好笑吧!」冷著臉,季亞襄的心情不怎麼美妙,有一股被人輕慢的怒氣隱隱升起。
保持衛生,做好清潔消毒是件嚴肅的事,不可等閑視之,她一位前輩便是去山里做尸檢,準備的工具不齊全,他手上有傷口,又接觸到尸體,遭到細菌感染,引發了敗血癥,最後過世了。
「我……呃!不笑了,你臉一板,本官就心兒發顫……」他伸手又想輕點她鼻頭,故態復萌,可是一看到她嫌棄的躲開,失笑的將手收回。
「這里不是開玩笑的地方,請大人勿以嘻笑方式看待。」對死者要有起碼的尊重,對專業也是。
驗完尸,季亞襄照例的為死者蓋上一張白布覆蓋全身,雙手合掌一行禮,願死者安息,一路好走——這是她當法醫的多年習慣。
「是,仵作大人所言甚是。」他也學她行禮,但未合掌,看了一眼蓋上白布的尸體便隨她走出殮房。
一出陰氣森森的堿房,在天氣微涼的秋日竟感到一絲暖意,漫天的星子被一抹曙光取代,東方翻出魚肚白,漸漸地,日出東邊,一絲一絲的金色陽光在枝極間跳動。
天亮了。
突如其來的墜樓案讓人忙了一整夜,用皂角洗淨雙手的季亞襄抬頭望天,忽有種體力不支的暈眩感,她閉上眼楮,忍受那股不適,少了血色的面頰更顯蒼白。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見她站不穩,搖搖晃晃的樣子,君無瑕面露急色的將人抱住。
季亞襄喃喃道︰「你的手……」
他無奈的笑笑,「洗過了,照你說的洗手五步驟,濕、搓、沖、捧、擦,手心、手背、指甲縫又搓又洗,保證干干淨淨,不留一絲肉屑或氣味,要不要你聞聞……」
「拿開,不要踫我,堂堂知縣大人盡做孩童行徑,不覺害臊嗎?」她都替他臉紅了。
「大人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要是每一個人都正經八百,無喜無怒,這人世間少了多少樂趣。」他順勢將手置于細腰上。
「大人是在指民女嗎?」她不會笑也少有表情。
頭一低,君無瑕將臉湊近,與她的臉相隔不到一寸,「你挺好的,我心悅之。」
對現代靈魂而言,「我心悅之」太文縐縐了,感情遲鈍的季亞襄听不懂,她比較接受直來直往的告白。
「一夜不睡,大人不朋嗎?早點去休息別說夢話,民女累了。」人有惰性,太久沒熬夜身子受不住,這會兒眼皮沉重,困得很。
「榆木腦袋。」他低嘆。
「嗄?」什麼榆木?
壓根沒听清楚他說什麼的季亞襄捂著嘴打哈欠,人有些沒精神,直想著家里那張床,她一沾床就能睡著了,听說榆木做家具挺不錯的……
說到木頭,她想到的是工藝品,木雕、茶幾、砧板、木塊當柴燒,木屑下雪時鋪地上止滑,和他說的意思相差十萬八千里。
若是君無瑕知曉她此時「務實」的想法,搞不好真送她一車榆木,讓她慢慢去雕,去剝樹皮,磨平去稜角放在前院的樹下,有客來訪正好待客用,閑坐听鳥鳴。
季亞襄揉揉眼楮,忽然想到一件事,「啊,對了,這給你,在現場撿到的,是死者墜樓後才出現的,應該對案情有所幫助。」差點忘了重要物證。
上面有蝙蝠浮雕的四方令牌落在手心,眼神一閃的君無瑕瞄了一眼就收起,彷佛是無關緊要的物件,尋常可見,不用太過在意,可事實上心里早掀起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的往平靜的岩堆拍去,霎時間把岩石拍成銀白細沙。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天大的機會從天而降,送到他面前。
「蝠」代指的不就是「福」?
東西既然在現場,不是死者與福王有關,便是凶嫌與其有關,甚至都有……
正愁不知怎麼查福王,線索就自己送上門,真是好兆頭呀,天女送福。
「大人,你的手……」
喜上眉梢的君無瑕再次說道︰「我洗手了,真的。」
暈眩感過去了的季亞襄杏目圓睜,「你的手放錯地方了,麻煩你把它拿開,我該回去了。」
他低頭一視,輕咳了兩聲,「你一夜辛勞了,不如讓本官送你一程。」
「不勞煩大人了,大人不累嗎?」腰被入鉗制住動不了,加上又累又困還饑腸轆轆,她口氣頓時相當不善。
他想了一下,用鼻頭頂了頂她額頭,「你累了嗎?」
「我很累。」她很想大吼,但從小的教養叫她忍住了,語氣帶了幾分「不要煩我」的請求。
「那就走吧!」像他這般好說話的人不多見了。
「走?」走到哪……又要驗尸?
知縣和仵作同行,還能有其他的事要干嗎?
季亞襄覺得正常人都會如是想,但是誰知君無瑕不算在正常內。
「回家。」
「回家?」她怔住,回誰的家?
「怎麼還不走,累到走不動嗎?那我抱你……」他做勢要將人抱起,當下把季亞襄驚得睡神一下子逃走了。
「不用不用,我能走……」正說著,她腳下踩到了石頭,腳一歪扭著了,這下糗大了。
君無瑕頓時彎起了嘴角,不是他毫無憐憫心,而是事情實在巧,「哎!真是不小心,看來是沒法走了。」
「大人,為什麼我覺得你在幸災樂禍。」她看見他笑了,一雙星瞳盛滿化不開的笑意。
「是你的錯覺,本官愛民如子豈會輕易嘲笑子民,不過先前的三爺听得順耳,你也別改口了,人前人後就這個稱呼,或是喊我無瑕哥哥。」他打死不認,可眼底的笑太明顯了。
無瑕哥哥……呸!她喊得出口才有鬼。
季亞襄皮笑肉不笑,「三爺的手……」可以放開了吧!
「曉得曉得,本官一向善解人意,懂得你的意思,來吧!你是第一人,記得上廟里燒炷香,感謝佛祖保佑。」那是連皇上都沒有的榮幸,肯定她作夢都笑醒。
「來吧」、「第一人」?他說的是天語不成。
听得懂人話卻不解其意的季亞襄還在納悶,就見身形修長的君無瑕往她身前一蹲,不顧及她的意願將她托上背,兩手勾住她小腿肚,他還往上掂了一下讓她往前一趴。
季亞襄臉紅得快滴出血,前所未有的覺得丟人現眼,她只是腳扭了,不是真殘廢,要是真讓他一路背著走,她也不用做人了,直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省得羞死。
「我可以自己走。」走得慢些罷了。
「不行,我的仵作受傷了。」他說得曖昧,強調「我的」這兩個字。
是呀!傷得好重,命懸一線,她的羞恥心快要讓她死了。
季亞襄欲哭無淚地道︰「哭臉面具給我。」
「可以。」
季亞襄回家前隨手把面具交給了他,他從衣襟里拿出來還她,自己倒沒戴上笑臉面具,展露真容,背著季亞襄大大方方往縣衙後門走。
君無瑕向來怎麼快意怎麼來,無視他的人異樣眼光,活過一日、快活一日,他才不管無形的束縛。
剛起床的顧寒衣見狀揉揉眼,「咦!晉哥,天亮了沒,我好像見到鬼。」不好,得去求道平安符,不然怎會看到小舅背了人。
抱劍而立的歐陽晉動也不動,「你沒看錯,是你家天良喪盡的小舅。」
真是他!
「他背了個女人?」顧寒衣再三的揉眼,好確定兩眼沒花。
「季仵作。」旁邊多了一道聲音,是寧煜。
「季仵作是男的。」顧寒衣指的是季天魁,衙門登記在冊的在職仵作,領衙門薪餉。
「他女兒,小季仵作。」寧煜撇撇嘴,從背影看也知是個女的,也還能聯想到粗糙大叔,真是佩服佩服。
顧寒衣更納悶了,「小舅為什麼要背她?」太古怪了,匪夷所思。
歐陽晉和寧煜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頭。
舅舅奸詐似鬼,精得算無遺策,外甥魯直,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拐彎,這兩人若能中和一下,他們也省事多了,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因為春天百花開。」花開迷人眼。
「現在是秋天不是春天,你還是直接了當告訴我,別給我拽文,四書五經我不熟,我只看過兵書。」問他打仗布陣的事他能說上一整天,咬文嚼字謝絕往來。
恨鐵不成鋼的寧煜輕哼一聲,「你家小舅看上小季仵作了,想盡辦法騙到手。」
他覺得以君無瑕淤泥一般的品性配不上蓮花般高潔的季亞襄,可是偏偏世人多勢利,看人只看出身,兩人若要在一起,恐怕難上難,雲泥之別的出身有如天塹,橫跨不了。
「看上……看上季姑娘?」顧寒衣驀地睜大眼,驚訝地大叫。「我太後姨母不會同意的,她……他……哎呀!得勸小舅懸崖勒馬,季姑娘的身分連個侍妾都當不了,仵作是賤籍!」
瞧他急得直跳腳,喳喳呼呼的想棒打鴛鴛,寧煜無言,想著如他所料,至于歐陽晉,他卻有不同的看法。
對這門親事,太後會不允許,皇上會不點頭,甚至忠義侯夫人都會出面勸阻,可是護國公會傾力撮合,因為君家已經威望過盛,封無可封了,再娶個世家女對家族無益,反而是禍事。
身為武舉出身的他太了解武人的想法,寧可以戰功封爵也不願憑借世族聯姻而往上攀,武人有武人的骨氣。
可君家累積數代的軍功多不可數,必須急流勇退,適時的退出來,寧願讓年輕的將士頂上,也不願再錦上添花,將全族推上風口浪尖,鋒頭太盛容易樹敵。
家中嫡系若有人娶出身低的小戶女子反而是好事,一方面能表達沒有結黨營私、壯大勢力的心,一方面能讓上位者松口氣,不用絞盡腦汁想著要封什麼,封個無權無勢的小戶女誥命正好。
但這話他沒必要說,奸似鬼的君三爺豈會不知道這番道理?
做壁上觀的歐陽晉冷眼旁觀顧寒衣的上竄下跳,心知顧寒衣在一旁干著急無濟于事,以君三爺的行事作風,他想做的事沒人阻止得了。
寧煜听煩了顧寒衣在那里嚷嚷,開口嗆他,「你敢在季姑娘面前說仵作是賤籍嗎?」
她鐵定把他當尸體給開膛剖月復了,再讓他清醒的看她掏出他的心、肝、肺,一一細數髒器對的作用。
顧寒衣一噎,焉焉地垂頭。
除了小舅,那是第二個他不由自主感到膽寒的人,她話不多,氣質冷淡得像北地雪花,那清冷的眼眸一掃,頓然有種將人完全看透的犀利,讓人心頭發寒。
不過吧,小舅是笑面閻羅,見人就笑卻殺人于無形,季姑娘是冷面菩薩,看著冷漠,可是心懷善念,看著該幫助的人不吝出手。
「你也別擔心太早,這事還不見得能成,大人剃頭擔子一頭熱,季姑娘不動如山,無動于衷,大人想如願以償怕是難如登天。」歐陽晉看笑話似的說起風涼話。
「啊——襄襄姊你、你……」有男人。
一聲尖銳的尖叫聲穿透耳膜,把睡得正熟的季亞襄驚醒了,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想看誰在鬼吼鬼叫,卻驀地怔忡。
她看到墨黑如緞,以瓖玉金冠束起的頭發,那是男人的後腦杓,上薄下厚的耳垂彷佛玉墜,盈白有肉……
呃!她被隕石砸到腦袋了嗎?居然看著豐厚的耳朵看到著迷,還心癢癢地想去揉兩把,看看是不是如想像柔軟多肉,粉粉女敕女敕地像傲嬌的波斯貓的貓耳朵……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像和沖動惹得臉紅了,季亞襄裝睡的閉上眼楮,反正她戴著哭臉面具,沒人認出她是誰。
可偏偏有人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關曉彤的驚叫中帶了一絲興奮,「襄襄姊、襄襄姊,你受傷了嗎?怎麼被人背回來……」哇!這位公子長得真像神仙,太好看了。
又趴在牆頭喊人的關曉彤覺得她娘少給她生一雙眼楮,兩顆眼珠子根本看不過來這位公子的美貌,看得都快成斗雞眼還意猶未盡,想多看兩眼,再看兩看,看到地老天荒都不厭。
「噓,安靜,她睡著了。」
嘴上這麼說,可听著背後輕淺的呼吸聲,了然在心的君無瑕揚唇一笑,沒想到她也會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醒了卻裝睡。
哇!連聲音都好听,宛若天籟,她要醉了。
關曉彤一雙眼楮閃著光,甜笑著點頭,「嗯嗯,我小聲點,不吵醒襄襄姊,不過好看的公子,你跟襄襄姊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你背她回來?」
她那叫小聲嗎?整條街都听見了好嗎,而且臉上戴著面具是怎麼認出人的,她就不怕喊錯人,馮京變馬涼。
季亞襄暗暗月復誹時忘了一件事,她身上穿的這件衣裳是關熔子做的,關曉彤也幫忙在袖口繡上兩朵小粉菊,所以完全不怕認錯。
何況兩人從小比鄰而居,親如姊妹,就算沒看見臉也能從體型認人,光是一個背影就能當街認親了。
「小姑娘,你又是她的誰?」他沒說自己的身分,站在棗樹下,面色和善的與之攀談。
都十六歲了還被叫小姑娘,關曉彤羞怯的嘻嘻笑,「我叫關曉彤,我爹是夫子,我是襄襄姊的鄰居妹妹。」
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就自報身分,這麼天真早晚被人賣了!季亞襄在心里感慨關曉彤的單純。
「是鄰家妹妹呀,我們襄兒向來不愛說話,勞煩你包容她了,她這性子外冷內熱,不討喜。」他本以為襄兒沒朋友,沒想到還有個鄰家妹妹對她好。
討不討喜關你什麼事,你住銀河系嗎?管太寬!
季亞襄快氣炸了,君無瑕把她放下就可以走人了,還和左鄰右舍閑聊什麼,怕別人不知她夜不歸營,與尸體共度一夜?
我家襄兒……天哪!她听見什麼,快……快暈倒了,襄襄姊名花有主了。
關曉彤眼楮更亮了,歡喜地喊了一聲,「姊夫……」
「嗯!」君無瑕眼一眯,笑得眼底盡是碎玉。
听這兩人越說越夸張,季亞襄身子一顫,抬頭怒喊,「關曉彤,你腦子灌水了嗎?胡喊個什麼勁,人家隨便說說你也信,真當天底下沒壞人了是不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以為自個兒性情沉穩,不會有對人咆哮的一天,可是她錯了,被激怒了還是會獅子吼。
「襄襄姊……」她好凶,嚇到了。
「還有你,你應什麼應,彤彤是獨生女,想當她的姊夫下輩子投胎請早。」他沒有底線嗎?人無恥就算了還不要臉,這點便宜也不放過,糊弄不經人事的小姑娘。
「她不是喊你姊姊?那喊我姊夫有何不對?」君無瑕理直氣壯地說,這聲姊夫喊得好,下回帶糖賞她。
「是鄰家姊姊,不要混為一談。」西瓜和冬瓜是同樣的東西嗎?雖然它們都是瓜。
「是姊姊就好,于我無差。」君無瑕滿面笑容,讓人不禁想到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你……」他跟她又沒關系!
「襄襄,是你在大聲說話嗎?發生什麼事……」
幾人的交談聲終于引出正在用早膳的季天魁,他在堂屋內向外喊話,擔心女兒和人起沖突。
「爹,沒事,是西市賣魚的,我買了魚請人送到家里來……」季亞襄喊回去,又對君無瑕道︰「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輕拍他肩頭,讓他趕緊將她放下,若她爹瞧見了可就十張嘴也說不清。
「我是賣魚的……呵呵……襄兒不厚道,過河拆橋。」他笑了笑,眼中一閃狡色。
「季師傅,我是君無瑕,恰巧路過便來探望,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她焦急低罵,「閉嘴、閉嘴,你在干什麼,你這人不能做件有良心的事嗎?」他的心根本是黑的,黑到十桶水也洗不干淨。
君無瑕眼尾一挑,顯得邪氣,「我不是正在做嗎?」瞧他把人家的閨女送到家,這事還不算品德高尚嗎?
听到「君無瑕」三個字,季天魁慌忙由屋內走出來,一看到站在自家院子的男子,差點要下跪叩頭。
「大……大人,你怎麼來了……」
「別慌,沒事,就是四處走走看看,了解一下百姓的生活,正巧路過。」君無瑕說謊不打草稿,信手拈來。
「大人能來寒舍是小的榮幸,寒門家小,大人若不嫌棄請進來喝口熱茶,是山里的野茶,自家做的,我女兒閑時上山采的……嗯!大人背後背的是……」季天魁總覺得眼熟,又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
「你閨女。」他直接把裝死的某人出賣。
季天魁瞪大眼,不是他認錯?
我女兒不是在跟賣魚的說話,怎麼會在大人背上,這玩笑話可不有趣。
季天魁正想請知縣大人端正言行,勿毀謗女兒名節,誰知弱弱的女聲先揚起,隨即取下哭臉面具。
「爹。」
「襄襄!」居然真是自家女兒。
「爹,先別問,我們進去再說。」在外頭說不清楚,謹防隔牆有耳——那個耳正努力爬牆,想跟來听第一手消息。
「襄襄姊,等等我……」關曉彤已經整個人攀上牆頭,打算找個好落點往下跳。
「你回去,不淮過來。」這丫頭太八卦了,什麼事都想湊一腳。
「襄襄姊……」她哭喪著臉,身子搖搖晃晃快要往下掉,臉色發白地想著要不要跳,突然一陣怪風,她往後一栽掉回自家院子,哎呀一聲直喊腳斷了。
「彤彤又調皮了,那點高度摔不疼,大人屋里請,我女兒……」季天魁手一伸要接過女兒,但是君無瑕背著人,像回自個兒家似的,一副主人作派往里走。
「一事不煩二主,反正都到貴宅了,不差這兩步路。」
听著君無瑕的話,季天魁忍不住看向女兒,兩人開始眼神交流——
「爹,不怪我,敵方太霸道,我方不敵。」
「那你不會跑嗎?長兩條腿是面條。」
「跑不過,他腿比我長。」
……看看那雙長腿,季天魁有氣無力的嘆息。
父女倆在人家背後用眼神你來我往,以為沒人瞧見他們的眉眼交流,殊不知君無瑕早練就眼觀四方、耳听八方的本事,他不轉頭也能察覺兩人的小伎倆,眼帶笑意。
「大人,小女不勞你費心了,在自己家里就讓她下地走走。」老是背著什麼意思,當季家沒人嗎?
「她腳扭了。」一听對方的要求,他滿心不願意,眉頭微皺借口拖延。
「腳扭了?」季天魁沒多問的走向角落的櫃子,取出一斤重的壇子。「幸好家里備了藥,推拿一番就沒事了。」
緯子一打開,一股很濃的藥味飄出。
「這是……」真臭,君無瑕驟地飄開,受不了刺鼻的味道。
「藥酒。」專治跌打損傷。
「藥酒?」臭成這樣能治病?不會越治越嚴重吧!
「大人請把小女放下,小的好替她上藥。」季天魁的口氣並不強硬,但是給人老父親卑微懇求的感受。
「她……你小心點,別太用力。」臉色陰得有如三月梅雨天,他轉過身將人放在窗邊的小榻。
「大人,不用力沒效果。」知縣大人過于關心叫人很不安。
「算了、算了,還是用我的藥,你那藥酒實在太臭了,臭氣沖天,你忍心讓你閨女臭上一整天我可不舍得,大姑娘就該滿身香氣,膚似凝脂玉為肌,別把閨女養糙了。」
一點也沒女子的嬌柔,為人處事像男子。
「大人,無功不受祿……」季天魁語氣生硬了幾分,瞧他說的是什麼話,他是後爹嗎?說他不會養女兒,听得令人生氣。
女兒自小不嬌氣,妻子過世後更乖巧懂事,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女兒就是享福來的,跟在他身邊不吵不鬧,還青出于藍的學會他一身本領,讓當爹又當娘的他欣慰之余又有些難受,若她娘還在,她也是愛笑的小姑娘,采花撲蝶學刺繡。
「有功、有功,襄兒昨兒夜里幫衙門辦事,厥功至偉,我等等就讓人把藥送來……」那可是宮中聖品,皇後那兒也沒幾瓶,被他搜括一空。
「什麼,她昨晚在衙門?」季天魁臉色瞬間鐵青,他這當爹的居然不知情,真是喝酒誤事,讓閨女跟幾個大男人東奔西跑。
君無瑕臉色微變,笑得很虛,「臨時征調,事出突然,這事也不是本官能決定,人要死哪有定數。」
「為什麼不是找小的?」季天魁越看越覺得君無瑕心態可疑,他也在家,衙門有急事找的人也應該是他,他才是當差的仵作。
「那是……呃!剛好不湊巧……」君無瑕第一次詞窮,說不出話來,有著進退兩難的感覺。
季亞襄也頭疼,在她看來最好是把事情說清楚,可就免不了一頓罵。
正當她鼓起勇氣要面對老父親的震怒時,五筒興奮的喊聲傳了進來——
「季叔、季叔、襄襄姊,你們快出來看,院子有個好大的蓮花燈,真好看,不知是誰送的……」
「蓮花燈?」季天魁皺眉,對花燈這事物頗為抵觸。
季亞襄則是看向贏得蓮花燈的男人,只見君無瑕暗吁口氣,做出虛甩冷汗的動作,發現她正在瞧他,眼一眨,拋了個頗富深意的眼神,彷佛兩人有什麼小秘密。
她當下莫名地害臊,好像背著大人做了調皮事的小姑娘,心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