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醫忙養家 第三章 俠義心腸專找事
取出金針,遞出藥單,肌肉型教練男擋在門口,給她一只荷包。
「不必,等你家主子病情好轉,再談診金一事。」
子瓔和慕容羲離開正屋,王氏正在院子等候,她抹抹額頭汗水撓撓頭發,不安地在裙子摩擦掌心。
「嫂子有事?」慕容羲關心問。
他的關心立刻化解對方緊張,這是打娘胎帶來的本事,凡人難以匹敵,只是此等本事在不友善的環境里蒙塵,如今塵嫡除盡、光輝立現,這種人自帶桃花,天生適合搞行銷,當然,還有個千年不改的稱號——狐狸精。
「弟妹會醫術,可不可以麻煩他幫大寶看看?」
「可以,嫂子不必客氣。」他問都沒問直接幫子瓔應下。
王氏感激涕零,凝睇慕容羲的眼楮里冒出小星星,直接拿他當偶像。
不公平啊,看病的是她,他卻成為好人好事代表?
慕容羲回頭看子瓔,一笑,帥得閃瞎她眼楮,讓她一不小心喝了口蜜,要是腦子再糊涂兩分,定會誤解自己落入愛情陷阱。
好啦,她理解王氏的心情,他是暖男教主,是帥哥代表,是顏值大勝才能的小哥哥,所有眼楮欠保養的人,都會被他一笑軟化心腸。
「我去看看。」
慕容羲繼續和王氏攀談。「大寶不是挺好的?昨天我看他和村口小孩玩得很高興。」
這話沒錯,她也看見了,如果要找大夫,王氏更有必要。
「他白天都挺好,但一到晚上就哭鬧不休,老喊有鬼,婆婆去廟里求平安符給他戴也沒有半點用處,這兩天又尋思著祭拜祖先,怕是老祖宗作弄,我倒覺得應該看大夫,只是婆婆……」她欲言又止。
明白,長輩覺得與其看大夫不如問鬼神,但這時代一個孝字,父母權利大過天,即便當娘的心頭不安也不敢置喙。
他們走到廚房,五歲的大寶坐在灶邊,拿著小木棍在地上推球玩,把一顆土灰色球狀物推來推去,球狀物滾到子瓔腳邊,她彎腰拾起。
馬鈴薯?這種東西已經出現了嗎?在京城待十幾年,她從沒見過吃過,子瓔湊近鼻子嗅聞。
「別!」王氏急喊。
「怎麼啦?」慕容羲發現子瓔拿著土球放到嘴邊,疑惑她是餓了嗎?
王氏拍掉子瓔的馬鈴薯。「這東西有毒,吃了會惡心想吐、拉肚子。」
子瓔笑道︰「沒事的,它叫馬鈴薯,是可以吃的,但長出芽眼的過程會產生大量茄鹼,就算高溫煮過也會中毒,我沒見過有人賣這個,嫂子從哪里買來的?能告訴我嗎?」
「我娘家弟弟是跑船的,船家好心讓船員帶點貨物進出做買賣,上次他在番邦買了些玉石,兜里剩下一點碎銀子,見它便宜就買回兩大袋,沒想到根本賣不掉,他一個大男人老在外面吃飯也沒開伙,等想起來後就把它們送過來,上回我蒸一個試吃,味道不壞,但吃完沒多久就上吐下瀉,慘得很呢!」
事後她感到萬幸,幸好全家只有她吃了,萬一別人也吃,一條妥妥的謀殺罪名,逃都逃不掉。
「嫂子幸運,我猜那時剛冒芽眼,否則不光是上吐下瀉。」
「還會更嚴重?」
「對。」
「好好好,我馬上把它們全丟了。」就不該舍不得,還想著等弟弟下次過來問清楚,是不是煮法不對才會拉肚子。
「若嫂子不想要,能不能便宜賣給我?」
「你要那個做什麼?」慕容羲急問,真想毒死他啊?
「沒發芽之前是可以吃的,可以代替用來主食。」
「要不,我幫著挑挑,把沒長芽眼的挑出來。」王氏好意說。
「不必,都給我吧,我有用處。」
「行,秋娘子要就通通拿去。」
子瓔來到大寶身前,拉著他坐到板凳上,為他號脈,翻翻他的眼楮、看看他的舌頭,最後牽起他的手問︰「和姨說說話好嗎?」
大寶乖巧點頭。
「你看見鬼了嗎?」
「對。」
「鬼長什麼樣子?」
「頭發很長、牙齒很尖,手指這樣這樣……會吃人。」
「很害怕嗎?他每天晚上都來嗎?」
「沒有,跟爹娘一起睡,鬼就不會來。」
她湊近他耳邊低聲說︰「等弟弟妹妹生出來,鬼就不會來了。」
垂眉垮肩,小寶低頭。「到時爹娘就只要弟弟妹妹,不要我了。」
「誰告訴你的?到時他們不但會更疼你,還每天都需要你。」
「為什麼?」
「因為你是好哥哥啊,你聰明懂事,弟弟妹妹卻什麼都不會,只會整成纏著爹娘哭鬧,讓他們什麼事都做不成,你爹娘需要你幫忙,把他們教得跟你一樣乖巧懂事又很厲害。」
「真的會……更疼我?」
「沒錯,一定會。」
大寶吐了口長氣,緊繃的五官瞬間柔和下來。
慕容羲看兩人說悄悄話,幾句功夫,孩子眉宇間抑郁掃除,她好厲害啊。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子瓔臉上,把上頭細細的細毛照得分外清晰,她的眼楮閃閃發亮,睫毛長長、嘴唇紅艷、神情溫柔,專注的神情讓他覺得……美麗。
聳肩顫抖,一拳捶上額頭,自己在想什麼啊?
「今晚鬼又來的話,你就大聲告訴他,我要當哥哥了,很厲害的哥哥,我不怕你,以後我還要保護弟弟妹妹。」
大寶用力點頭。「好,我不怕。」
「太好了。」她起身對慕容羲說︰「你能幫我把馬鈴薯帶回去,順便到我房間里,把放在床上的布偶帶過來嗎?」
「行。」慕容羲雙肩各扛起一袋馬鈴薯。
看著他輕松的腳步,子瓔想,自己太小看他了,那兩袋馬鈴薯加起來遠超過她的體重,他都能走得輕松自在,所以啊……他到底還有多少隱藏版才能呀。
子瓔把王氏拉到一旁。「嫂子懷孕了,對吧?」
「你怎麼知道?大夫說時間還早、模不準。」倒是公公婆婆樂壞了,還沒個影子呢,就樂得到處說。
「嫂子臉上冒痘子,額骨出現淡斑,又不時抓抓手腳……癥狀滿多。」
「秋娘子真能耐,我這樣子需要吃藥嗎?」
「若不是太嚴重就別,無藥不毒,不舒服的話就拿蘆薈或黃瓜切片敷在臉上試試。」
「好。」
她對王氏解說老大面對老二即將降臨常有的心理恐懼,讓她多體貼關心,予他足夠的安全感。
「我明白了,謝謝秋娘子。」
「我才要謝謝嫂子的馬鈴薯呢。」
交談間,慕容羲回來,抱回棉布縫制的泰迪熊。
子瓔把熊交給大寶。「這是我的熊熊,名字叫泰迪,它可不是普通的女圭女圭,它是有魔力的,鬼看到它會自動退避三舍,我把它送給你,以後你抱他睡覺,再凶惡的鬼都不敢靠近。」
「謝謝秋姨。」
「真乖,秋姨等著你把弟弟妹妹教得跟你一樣有禮貌。」
「好。」
離開里正家時,寇芹堯已經和里正談定,買下慕容家後面那片土地,準備蓋紅磚房,在這之前先租下村里一戶陳姓人家的屋子。
陳家離慕容家不遠,走路只要一刻鐘。
說來他們只是恰巧路過此地時主子病癥發作,幾人一時慌亂托里正找大夫,又恰巧慕容羲人在現場,緣分莫名牽了起來。
回家路上,慕容羲問大寶生什麼病,怎麼不施針用藥?子瓔將來龍去脈對他解說清楚。
「意思是大寶裝病?」
「不,他是缺乏安全感。」
「從小住到大的家,身邊都是再熟悉不過的親人,哪有什麼不安全?」
「安全和安全感是兩碼子事,比如人站在懸崖邊,明知自己不會往下跳、不至于發生危險,但還是會心驚膽戰。導致恐懼、造就不安的,並非不安全而是缺乏安全感。」
「女圭女圭就能給足安全感?」
「倒不是,讓他安心的是長輩態度,但女圭女圭里有讓人放松助眠的藥草。」
慕容羲停下腳步。「女圭女圭原本是你的,所以你抱它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子瓔微愣,這人還真是敏銳,是的,對于未來她非常不安。
書中的「秋子瓔」不討喜,在這段同居生活里,帶給慕容羲無止境的厭惡煩膩,明知她與人眉來眼去,他還搧風點火、暗暗鼓勵,最終的最終他得償所願,而原主表面上是如意了,實則萬劫不復。
「你認識病患嗎?怎會救他?」
「見過一面,在京城他被壞人攔住調戲,這種破事我踫過,非常令人痛恨,當下我沒多想直接動手。但二對五,我們被揍慘了,說來這真是緣分,他原來是身邊一定都有護衛的人,就那麼一次出來散心卻出了事,哈哈。」
直接動手?好個俠義心腸啊。不過居然是性騷?
唉,都說美是王道,能得蒼天賞賜是三生有幸,誰知在更多時候美是包袱,沒有負重本事的話,美只會拖累前行腳步。
望著那張誘發人類心律不整的帥臉,想起京城流行的斷袖之風,子瓔斟酌片刻後問︰
「傳言你橫行霸道、行事殘暴、毆打百姓,其實是為了保護自己?」
她為他的敏銳驚訝,他也為她反應詫異,她比他想像中更聰明。
慕容羲淡淡一笑。「于我,那些傳言並非壞事。」
「卻讓你付出不少代價。」她點出事實。
「對,但我寧可付出代價,也不想總被有意無意……」
「騷擾?」她問,他點頭。
不由得一聲輕嘆,她理解但……「這會造成人們先入為主,一旦有事發生,尚未審判,你便搶先受盡撻伐。」
「又怎樣?」他蒙冤受委屈,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是啊,又怎樣?就算她想「怎樣」,還能揪住過往不放?那些人一個個都是權貴之後啊!
無妨,等他改頭換面再返京城,那時頂著護龍之功,身分地位截然不同,那些家伙只有退避三舍、恐懼因果上門的分。
她于是轉移話題,「這幾天我們把那十畝田給種了。」
「種田?我不會。」
「我也不會。但村里會種田的人很多,多問、多想就行。」
「我為什麼要種田?」
「你真不想回京城?」
他想,但……「回不回京,跟種田有什麼關系?」
「馬鈴薯產量比稻米高數倍,生長期短,若種植成功,在荒年里能挽救無數百姓。而你,需要一筆貨真價實的功蹟,才能頂著榮耀返京,它是個很不錯的突破口。」
「你想說服我?」他桀驚的望向她。
她沖他一笑。「錯,我想命令你。」
「我從不乖乖接受指令。」連他爹都沒辦法命令。
「想掙扎幾下彰顯風骨嗎?行,我允許你鬧幾句。」
「哈哈,鬧事是我天生的劣根性,還需要你允許?」他抬高下巴,裝出驕傲表情,但一個不小心自卑泄底。
她看見了,蠢蠢欲動的疼痛在心底翻涌。
天生劣根性?是長輩給的評語吧?怎麼當爹娘的,不知道批評毀謗會傷害孩子的自我認定?
哼!那個國公府,給一百個差評!
她佯裝沒發現,投腰演惡婆娘。「不做事就沒飯吃。男主外女主內,掙錢是你的本分。」
自從學會燒火,漸漸能控制火候,她的廚藝表現令人驚艷,所以別怪她口氣大,實在是因為她在用實力說話。
「我能找別的方法賺錢。」
「再去鎮上搜尋盜竊案?守株待兔?」
「別管,我自有辦法。」等信送回京城,義父知道他的窘況,肯定不會餓著他,這信一來一回要兩個多月吧,兩個月後他將咸魚翻身。
有點後悔,不該背著義父偷偷留下銀票,當時相信父親不至于那麼殘忍,至少會給他留下三五僕婢、現銀千兩,哪里曉得他真是被家族舍棄了。
窮人乍富,挺胸凸肚,富人乍窮,寸步難行。他已經嘗夠寸步難行的痛苦,接下來……等著他挺胸凸肚吧。
「我還真不能不管,相公朋友,別忘記咱們是生命共同體。」
生命共同體?什麼鬼啊,他惡意挑眉。「我就不種,看你能怎樣!」
「不能怎樣嗎?行,那位一面之緣的朋友,你自己醫吧。」她算準了他的俠義心腸。
「當大夫本該濟世救人,你不醫?沒醫德。」
「種馬鈴薯能挽救百姓于饑餓之中,你不種?沒人性。」
「我別的都好說,就是堅決不種地。」
這麼堅持?為什麼?唉……想起來了,書中提過的。「有人嘲笑你,說你被發配下鄉變身泥腿子?」
哇咧,有這麼神嗎,連這都能猜到?慕容羲猛然抬頭,覺得牙酸。
他的表情證實她的記憶,只是他還在硬撐。「我誰啊,嘲笑?我早就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她不理他裝出來的傲氣。「與其理會無謂蠢話,不如等著豐收換得帝王青睞,到時你大可站在高崗上,欣賞那些人的嫉妒羨慕。」
真沒必要的,沒必要讓別人惡毒的嘴巴來控制自己的未來。
「你真的相信我能重回京城?」他是千真萬確被國公府拋棄了呀。
「對,我真的相信你可以,京城是你的舞台,敏銳聰明、長袖善舞的慕容羲,肯定會在那里發光發熱。」
她堅定的口氣滿足了他,瞬間他覺得自己變得很強大。
慕容羲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眼底射出光芒,照在她白白女敕女敕的臉龐上,下意識地,他伸手掐上。
皮膚掌管觸覺,但他卻掐出甜蜜滋味,越掐越甜,害得他睫毛彎彎、眼楮眨眨。
明明已經把她的話塞進心底,打算認真執行,但嘴賤的他卻做出欠修理的表情,說︰「到處都是我的舞台,敏銳聰明、長袖善舞的慕容羲,在哪里都會發光發熱。」
一個踉蹌,子瓔沒走穩差點摔倒,他的話讓她頭頂冒火,真真是浪費唇舌,甩掉他,快步走開。
只見她越走越快,用不符合胖子形象的速度往前狂奔,要是不小心摔倒,肯定會一路滾回家。
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氣鼓鼓的秋子瓔好可愛,捧起肚子,他笑得不給人留情面。
既然決定種田,農具就得準備起來。
四處打听過後確定耕牛不必買,需要時去張大叔家里租,一天十五文,有點貴但能夠省去養牛的瑣碎事務,還是劃算的。
另外要幫方瞿翊治病,就得到鎮上購買藥材。
和上回一樣,牛車在城門口放人,約定好時間後各自分散。
子瓔和慕容羲邊走邊逛,慕容羲是個好聊咖,說話風趣、反應靈敏,加上如果他樂意,很有本事讓周遭的人如沐春風,這足以解釋為何村里上下個個都喜歡他,他的IQ、EQ都強。
以他為例,可證明人只要擺在正確的位置上,就會有不凡表現。
慕容羲也覺得子瓔好聊,她見識廣泛,說什麼都能接得上,況且總是真心鼓勵他、強化他的自信,讓人听得飄飄然又充滿激情。
他最喜歡她不矯情、不裝模作樣,說話坦白直率,不會只說半句、剩下的半句讓你自己猜,是少數不為難男人的好女人。
兩個好聊咖可以開啟任何話題,透過對話他們對彼此的了解更上一層樓。
「你不買早說啊,為什麼等鴨子全烤好才說?你是故意的,害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一名中年婦人與一個二十來歲的成年男子相互拉扯,中間有個少年死命攔阻,婦人身後有輛推車,上面放著幾個木桶。
男人長相不差,但雙眼精賊精賊的,看起狡獪、心機重,他臉上帶著惡意的笑容讓人不喜。
他將婦人推倒在地,雙臂在半空揮舞作勢打人,「我幾時跟你買烤鴨?簡直胡說八道,我一個人能吃得了這麼多,你不是發瘡病了吧。」
「明明就有,五天前你說認識陵香酒樓的掌櫃,還說我們家的烤鴨好吃,想訂五十只轉手賺點辛苦錢,我想著大家都不容易才壓價賣給你,好讓你多點賺頭,這幾天為這單生意,我忙里忙外,昨晚全家人熬著,連夜把鴨子烤好,一大早給你送過來,生怕耽誤你的事,沒想到你竟翻臉不認人。」婦人邊說邊哭,好不淒慘。
「信口雌黃,嘴皮子一踫就想訛詐,你怎不去搶?我訂烤鴨誰看見了?有契書嗎?沒憑沒據的事,能讓你敗壞我的名聲?我要去告官,讓縣太爺把你抓起來,看誰還敢亂說話。」
「我對天發誓絕對沒亂說話,就算你不要烤鴨,至少把買鴨子的錢給我吧,我還欠著人家呢,一只鴨要六十文……」
「我呸,強買強賣哦?別說六十文,六文我都不付。」他朝地上吐一口濃痰,大步走開。
一旁的少年神情惱怒卻無法可想,扶起母親道︰「算了,我們回家。」
「造孽啊,五十只鴨子啊,我們欠人三兩銀子要拿什麼還?學堂里馬上要繳束修,可怎麼辦才好?」婦人放聲大哭,明知孫壹堂不是好貨,兒子早就提醒過自己,她怎還讓錢迷了眼楮。
「這件事終歸是我惹出來的,我不去上學就行。」
「胡說,你怎能因為娘的糊涂斷送前途,馬上就要府院試,夫子說這回你一定能夠考上秀才啊。」婦人抓著兒子的衣袖,懊惱至極。
少年名喚李青,與孫壹堂在同一個書院念書,孫壹堂能讀會算但對舉業不上心,二十九歲還沒考上秀才,家中不富裕,平日靠老婆給人漿洗衣物維生,听說他有項厲害本事——能將別人的筆跡模仿得分毫不差。
李青是個認真勤勉的杰出少年,平日頭懸梁錐刺股全心向上。
眼看府院試即將到來,書院對下場的學生非常嚴格,必須先經過審核考試,才會進行推薦。
而本朝提拔人才,考慮到若選出耄耋老者,好不容易在任上累積出政治經驗,卻一只腳入了土,不符合政治效益。因此有項規定,年過三十尚未考上童生,便不能再考。
孫壹堂眼看年屆三十,今年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于是大膽買通書院管事,在審核考試後,將兩人的卷子偷出來。他模仿李青的筆跡謄寫卷子,成績下來孫壹堂高中第一,李青卻剔除于推薦名單內。
李青心中不服找上先生,默背自己的試卷,這才把事情給捅出來,書院將孫壹堂驅離,兩人就此結仇,被驅離的孫壹堂從此在街上擺攤賣字畫,幫人書寫信件。
慕容羲看著孫壹堂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子瓔上前問李大娘。「嬸子,您這烤鴨怎麼賣?」
李大娘忙道︰「小娘子想買嗎?我不賺錢,一只一百文。」
「您和孫壹堂原本說好,一只要賣他多少?」
「兩百文。」
子瓔道︰「鴨子我全要了,但您得幫我把鴨子送到陵香酒樓。」
「小娘子想把烤鴨賣到陵香酒樓?不成的,陳掌櫃曾說鴨子味道不好,肉又比不上雞鮮軟,酒樓不賣。」
「既然如此,為什麼孫壹堂一哄,您就信了呢?」子瓔問著李大娘卻望向李青,那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稚女敕了些,但眼底有股不服氣的堅毅,這樣的人往往能有一番作為,她樂意幫這個忙。
「陵香酒樓老東家有三子,前幾天我見三公子和孫壹堂在字畫攤子上談詩論畫、相談甚歡,看起來關系很好,我想有這份情誼在,余南想幫扶孫壹堂也無可厚非。」
「往後不要輕信他人。」她從荷包里掏出十兩銀子,李大娘猶豫著遲遲不敢接。
「小娘子,你真要把烤鴨送到陵香酒樓?要不要再考慮?」
她篤定道︰「麻煩幫我把鴨子送過去。」
李大娘將錢往回推。「等小娘子真把烤鴨賣出去再說吧。」
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擔心她?看來這家子是良善人。
子瓔和李青母子推著車邊聊邊走,慕容羲湊近她耳邊說︰「我到處逛逛,午時在城門口集合。」
「好。」她應聲,他轉頭離開。
到達陵香酒樓,子瓔帶兩只烤鴨進去,陳掌櫃迎面而來,本想招呼客人,卻在看見子瓔手上的烤鴨時皺眉。「小娘子這是……」
「我替鴨子正名來了,誰說鴨子肉柴味道不行?那是廚師手藝不行,若掌櫃肯將廚房借我,我立刻做出讓人吮指留香的鴨肉料理。」她刻意揚聲,說得在場顧客紛紛豎起耳朵,目光朝這邊投送。
「小娘子這是正名還是踢館?」
「掌櫃想多啦,我只是替養鴨人家不平,怎地辛辛苦苦養出來的鴨子會被這般認定。」
看一眼客人餐桌上的菜盤,她微笑道︰「我可與掌櫃打賭,待會兒做出來的鴨子,肯定比您桌上其他菜肴都好吃。」
陳掌櫃不服氣,剛要怒聲反駁,卻听得顧客說︰「好大的口氣,陳掌櫃讓她試試吧,看她能做出什麼味道來。」
看戲不嫌事多,其他顧客跟著鼓噪,陳掌櫃見狀連忙讓小二到後頭請示東家余東。不久余東跟在小二身後出現,打量子瓔一眼便點了頭。
「李嬸子,你來幫我打下手。」
「好。」
兩人在小二的帶領下進廚房,這會兒廚房各個都忙得熱火朝天,哪有閑心管閑事,只撥出一個爐灶和台子給子瓔使。
子瓔放下烤鴨先制作甜面醬,以花椒、香葉、桂皮、茴香加水煮開撈出,加入面粉攪拌,再加入白糖、醬油,放以小火慢慢熬煮,等稍稍黏稠後趁熱加入油攪拌即可。
緊接著做薄面皮,切蔥絲、小黃瓜絲,將鴨肉片得薄薄的。
不得不夸夸李大娘,她的手藝還是相當不錯的,挑的鴨子都肥,因此烤出來之後,皮酥肉不柴,可惜少了點滋味。
她先示範、將薄面皮攤在掌心,把蔥、小黃瓜和鴨肉放進去,淋上甜面醬包裹,順手放進李大娘嘴里,她嚼幾下後,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家的鴨子!
「先端出去,我再做一道。」
「好。」李大娘揚著眉頭、挺起背脊,滿臉驕傲。
子瓔將剩下的骨頭切塊,熱油後大火爆香蔥姜蒜,放入鴨肉、醬汁和大量蔥段,可惜沒有九層塔,否則味道會再更上一層樓,但即使如此,香氣已經引得廚房里的人紛紛轉頭。
裝盤往外送,片好的鴨肉已被分食光,看著眾人點頭如搗蒜一個勁兒夸獎,李大娘笑得嘴巴合不攏。
怎能不好吃?要不北平烤鴨名聲能遠播四方?
子瓔把炒好的肉往桌上擺去,蒸騰的香氣誘得人食指大動,食客顧不得禮貌抓起筷子就夾起來,之後佳評如潮。
實力是天底下最好的磨子,足以碾壓所有不屑鄙夷。
余東上前詢問,「小娘子肯在我們這里當大廚不?每月薪俸五兩?」
她笑著搖頭。「我沒住在鎮上,不太方便,但我能把做法教給大廚。」
「太好了,姑娘請,我馬上讓他們來學。」
子瓔莞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余東見狀,一巴掌拍上自己額頭。想啥吶,人家又不欠你!
笑出額頭三道橫紋,都怪他心急,實在是爹剛把酒樓交給自己,他一心要做出成績。
「不知姑娘要多少錢才願賣這食譜?」
「東家開價。」
「二十兩?」話音剛落,余東立即改口。「五十兩吧。」他開得高了些,心想說不定小娘子還有不少拿手絕活,倘若這回合作得好,下次說不定還肯再露一手。
「四十兩好了,但我有兩個附帶條件。」
「小娘子盡管說。」
「第一︰我帶五十只烤鴨過來,一只二百五十文錢,東家要全數買下。」
「沒問題。」
「第二︰之前我買過幾家烤鴨,選料、烤制手法都不大好,怕是會砸了這道菜的口感,還請東家跟李嬸子進貨,至于契約……」她指指李青,他連忙上前。「你們談吧。」
李家母子滿心感動,今兒個是遇到貴人了,不但解決他們的困境,還為他家謀到新出路。
李青激動得漲紅臉,心底些微不安,子瓔卻笑著對他點頭。不知怎地,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動作,竟成功安撫下他的不安。
「公子請。」余東邊讓人把烤鴨扛進廚房,邊把李家母子迎到樓上。
和李家母子道別後,時辰已近午時,雖然東西還沒買,還是得先到城門口與慕容羲會合,這時她分外懷念起手機。
正待離去,就見有人進酒樓,不久余東匆匆出門。
她只多看兩眼便往城門走去,等過好一會兒,慕容羲始終沒到,她與趕車的張大叔叮囑兩聲,轉身往藥鋪走去。
藥鋪在東大街上,從城門往前走三百公尺後右轉,經過兩條街再向左轉就到了,途中會經過糧食鋪、賣酒小鋪、官衙和幾間客棧,屬于鎮上的蛋黃區,人流很多。
她慢慢走著,想起方瞿翊。
書上說呂尊用四年的時間治癒方瞿翊,這四年慕容羲向寇芹堯、夏琢學習經世之道,日後方瞿翊帶領著他乘風破浪走向人生高峰。
至于「秋子瓔」,即便有母親的悉心栽培也沒習得幾分醫術,對方瞿翊的毒毫無助益,她滿心回到京城過富貴日子,最終**成為方瞿翊後院眾美之一,過上兩年風光日子,卻因宅斗技能不足而被設計慘死。
說起來,**這舉動在原書中是慕容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結果,夫妻倆本就從頭到尾沒有感情,而方瞿翊就是上位者的思想,原書的「秋子瓔」可是個臉蛋身材都好的大美人,收了也無妨。
恰恰是她的**,讓白月光順利登場站上C位。
如今新魂魄入體,更改中心思想的子瓔不打算**,那麼如何退讓以便女主順利卡位,就得好好思考了。
眼下她與慕容羲相處融洽,建立起良好的同袍情誼,抱大腿初步階段完成,接下她打算做更多于他有益之事,試著將他往坦途再推一把,這段日子交心,她確定慕容羲是個有恩報恩,滿懷俠義心腸的人,她相信付出不會落了個寂寞。
邊走邊琢磨,不料抬頭竟發現寇芹堯和夏琢等人,他們站在人群中央,通身打扮與氣質鶴立雞群,護在他們後的是「肌肉教練」墨雨。
本就想與他們建立好關系,打破慕容羲給的既定印象,而今半路偶遇當然要上前打招呼。掛上合宜的微笑走近,直到靠得夠近才發覺這里是衙門前,而慕容羲的聲音正從里頭傳出。
要死了又闖禍,他曉不曉得自己發配下鄉留校察看屮?這里沒有鎮國公老爹兜著,他若鬧出事來,人微位卑的她怎麼處理?就算破財消災,也得等她賺到足夠的財啊。
又急又氣的排開人群往里鑽,就在她靠近縣衙大門時,被抓住肩膀往後拉,而抓住她的人便是墨雨。
見她焦慮,墨雨道︰「秋娘子莫急,慕容羲沒闖禍。」
「你知道相公他怎會……」她指指衙門。
「趙奎的小妾劉氏失蹤,今晨有人在梅園發現她的尸首,下人找到余三公子寫給她的書信,信中約定在梅園會面,縣太爺認定余三公子與劉氏有奸情,失手將人殺死。余三公子上過刑具,仍咬牙不認罪,堅持不識劉氏。
「余大公子方才到場,指控趙奎惡意毀謗,說兩家是生意對手,多年來趙奎手段層出不窮,如今余家看見趙家的狗都會下意識閃躲,弟弟再傻也不會去招惹趙家小妾。這時慕容公子挺身,亮出鎮國公府名號,向縣太爺解說案情。」
又來?這家伙真拿自己當柯南,路見不平非要橫插一腳?要不要給正義達人搞一套超人裝?唉,就是這樣的性子才會招來毀謗吧。
放下心,朝兩位大人屈膝為禮後,朝公堂望去,這才發現剛打過交道的余東在里頭,所以他匆匆離去是為了自家三弟?
「趙奎可听清楚了,昨日余南並未出門,更沒去過梅園。」
趙奎激動得一張大餅臉抹上番茄醬,眼看縣太爺都要判刑了,誰知會冒出這個程咬金,他咬牙切齒怒斥,「為替余南月兌罪,余家人什麼謊話都能說。」
「有道理,為替余南招罪,貴府丫頭什麼謊話也都能說,劉氏與余南真的有曖昧嗎?可能需要更多證據。」
「證據就在大人案上。」
「請問大人,在下能看看證據嗎?」
縣太爺哪敢說不,他勤勤勉勉當官,熬一輩子還是七品縣官,眼前這位打出生就和一品國公爺關系親密,人家隨便甩個臉子都能把他給壓死。
不過鎮國公府的公子還真是好看吶,光憑那張臉,別說想看證據,就算要他把椅子讓出來給他坐,他也樂意啊。
「行。」他把余南給劉氏的情書遞出去。
慕容羲讀過後,笑眼眯眯問余東。「余大公子生意做得很差嗎?是不是負債累累啊?」
見他嘻皮笑臉,余東臉色難看,自己剛接手父親部分事業正想大展手腳,這人居然說他負債累累?憋住氣,他道︰「慕容公子說笑了。在臨州,余家的生意雖不能說獨佔緊頭,但前三名定有余家一席之地。」
「嘖嘖嘖,既然家中富足怎能虧待兄弟?不給徽墨、湖筆用,好歹也給幾張白玉紙使啊,貴弟可是要給心上人寫信的,瞧瞧這墨汁顏色不均、味道帶著惡臭,紙質粗劣,這封情書從頭到尾都擺出兩個字——敷衍。」
听到此處,余東豁然開朗。「不,我家三弟最是講究,什麼都要用最好的。歙硯、徽墨、湖筆,連筆洗非官窯制都不用,倘若大人不相信,可以立刻派人到余家,家中連管事都不用這等劣質貨。」
「許是余南在路上的字畫攤子,借人紙筆給劉氏寫的信。」趙奎心頭一急連忙反駁。
「這倒有趣了,偷情是何等秘密的事,偷的又是別人家小妾,不關起門來偷偷做,還光明正大在街上借筆墨,余南腦子被驢踢了嗎?」慕容羲諷笑。
「來人,去余府將余南的筆墨紙硯取來。」縣太爺這時方從慕容羲的「美色」中驚醒。
慕容羲朝縣太爺勾勾眉,這家伙上道。勾眉代表夸獎,但縣太爺被他這一眼給勾走魂魄,再度發傻。
一個瀟灑轉身,他繞著劉氏的尸首轉兩圈,視線對上趙奎眉眼。
「劉氏行事張揚,次次出門都打扮得金光閃閃炫目動人,听說臉上的粉得擦上三層,即便密會情人必得低調,也不至于穿一身陳舊常服出門。再者昨天下了場雨,梅園滿地泥淳,劉氏赴約就算運氣好沒踫上下雨,但梅園地濕,進出腳底必會沾滿泥淳,可她的鞋底干淨,衣裳只有背後沾上泥灰,這不合理啊,會不會是今晨才被人遺尸梅園呢?」他丟給趙奎一個惡意笑靨。
「或許是余南在別處把人殺死,再將尸體移到梅園。」趙奎心急不已,本以為穩妥的計劃,不料竟是處處疏漏。
「那更說不過去了呀!信上約定的地點是梅園,就算兩人先在梅園見面再往別處幽會,之後余南把人弄死,那……別的地方不好藏尸?非要丟回梅園,好與信紙寫的地點對上,他腦子有洞嗎?」
「可信上的字明明就是余南的。」
「我都說得這樣明白了,你還要跟我討論那封信?也行。你知道街上賣字畫的孫壹堂嗎?他擅長模仿旁人的字跡,前幾日有人看見他和余南在攤子上談詩論畫,筆談愉快。」
他朝縣太爺又一勾眼,這回縣太爺反應飛快。
「來人,逮捕孫壹堂,把他的筆墨紙硯通通帶回來。」
縣太爺命令下達,趙奎立刻懵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不久,人和東西都帶回來,夾棍一上,孫壹堂啥都招了。
原是趙奎領劉氏外出踫見余南,兩家生意競爭本就如火如荼,見面哪能不慰上幾句?沒想劉氏見余南模樣俊俏,一雙眼珠子直往人家身上黏,趙奎心底窩火,回來使勁兒折騰劉氏,人被他給玩沒了,心存惡念的他想到這招禍水東引,先令孫壹堂吹捧余南,夸他字好詩好,在自家攤子上留下筆墨痕跡,以便模仿構陷。
這幕恰恰被李大娘看見,孫壹堂因李青被趕出書院,失去最後一次府院試的機會,正愁找不到機會報復,這下子機會送到跟前,他能不好好利用?
真相厘清,定案、處刑,慕容羲拍拍胸口,心底那股俠義之氣平順了,揚眉闊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