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與福星 第九章 百里兮雲出佛堂
驚天一聲響,地面為之震動,不少人因此站不穩跌坐在地,瞬間的搖擺後又歸于平靜。
被驚醒的百姓以為地動了,連忙帶著細軟和妻小逃出屋里,驚魂未定的詢問怎麼回事,只是沒人可以給他們一個答案。
墨府某處院子里,天上下起血雨,帶血的碎肉紛紛掉落,一旁還有一只血肉模糊的男人大腿。
月亮似乎也染上血色。
靜止的,是所有人的表情,或怔忡,或錯愕,或詫異,或不信,張大的嘴久久不能闔上,目瞪口呆的望著天。
太驚人了,簡直是誅天滅地。
「西極哥哥……」
小貓似的輕喚軟糯綿細,霍香涵一臉小心翼翼。
只是眾人的目光還停駐在落下的血肉上,沒人听見她細碎的聲音,她又不死心的喊了一聲。
「西極哥哥。」
這一次,有了回音。
「嗯!」
然後……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她問得很小聲。
「沒事。」唉!事態嚴重了。
咬著唇,她神色惶惶。「可是你們的表情很奇怪,明明是一件好事,該驚喜的,可我看到的只有驚,沒有喜,還有凝重,好像我做了一件錯誤的事。」
「沒什麼,只是他的元神跑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眉間的皺紋始終沒舒展,如座小山丘隆起。
「元神?」什麼東西?
「就是一個人的魂魄,修煉有成的修道人修出元神,意味著他比別人多出一條命,一遇到危急便可月兌離肉軀而去,等待機會復生或是找到宿主附身,厲害的修行人還能奪舍。」他的道行太淺了,至今連元神的影子都沒瞧見。
「奪舍是什麼意思?」听起來不是很好。
「殺掉一個人的三魂七魄,使其魂魄消亡,繼而以自身元神取代消失的靈魂,成為那個人活著。」從外觀看來和平常沒兩樣,唯一改變的是言行舉止和生活習慣。
霍香涵一听,難過的抱住他的手臂,垂著頭內疚。「那我不是害了另一個人?我不曉得人都死了還能奪舍。」
墨西極苦笑的輕拍她的背。「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太心急了,用你所能用上的方法救人。」
說實在地,他該感謝她,若不是她,他可能爆體而亡,涌進身體的煞氣太多了,他沒辦法一下子吸收,沖擊他的筋脈和氣穴,使其漲大,他難受得想吐卻吐不出去。
「嗯!嗯!我當時看到了心好急,想著西極哥哥不能有事,就從懷里掏出一顆黑丸子丟出去,他不死,西極哥哥就……不會的,你會長命百歲,我陪你一起變老。」她緊捉著他的手,很怕他突然消失了。
「對修道者而言,長命百歲不是好話。」一旁的無垢低聲嘀咕著,百歲太短了,他還想修到與天齊壽呢!
胡立一千零六十八歲,因度劫緣故只剩下三百多年壽命,若勤加修煉,再添三百年也不是難事。
而借著活人修煉的阿奇也四百二十七歲了,只是人的壽命有限,而他的修行之法有了偏差,因此他最多活到五百歲便會因為壞事做太多而遭到天譴,身毀魂消,入不了輪回,化作天地一縷清風。
為了活下去,他找上魏雪梅,她是陰女天體,與她陰陽能使體內的陰氣滋長,他便有機會找到宿主。
而胡靈靈是意外之喜,他讓魏雪梅喝她的血,而他則取其最純淨的妖力,改變自己身為人的體質,使其妖化,之後再將沒有了妖力的胡靈靈煉成丹給魏雪梅服下,丹藥加上魏雪梅體內胡靈靈的血,她的身體也會產生變化,成為適合他的爐鼎。
听聞打斗聲沖過來的無垢一臉震驚,「什麼黑丸子?」他看著就像……
「轟天雷。」
果然。墨西極撫額苦笑。
「你們說毒藥可能沒效,毒不死人,我就想著什麼東西比毒藥威力更強大,而且一踫即死,我就想到這個了。」霍香涵說得無比愉快,想小心地藏起小小的得意,可歡喜的模樣還是藏不住,喜孜孜地,叫人感到好笑。
「轟天雷是誰給你的?」這玩意兒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炸上天。
當時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便掏出身上的十張五雷轟頂符想與那巫覡同歸于盡,誰知符紙夾在指間尚未擲出,倏地一顆黑石從他身後掠身而過,與化身為黑箭的巫覡踫個正著,瞬間震耳欲聾的轟天巨響響徹雲霄。
他被爆開的氣流推開,體內驚人的煞氣也因爆炸的撞擊力從口撞飛出去,他才能稍做喘息,運行周身的內力將紊亂的煞氣壓制住。
「我姑姑,她說她只有一顆,是別人送她的,因听我要離堡游歷,就把轟天雷給我,讓我保命防身。」幸好派上用處了,她救了西極哥哥。
「又是誰送她的?」他覺得再往下問,會有令人預想不到的結果。
「姑姑說是一位白胡子道長,叫什麼清的,我也記不住……」撓著耳的霍香涵笑嘻嘻地望著墨西極,他沒事真好。
「一清道長。」他接著說。
「對對對,是一清道長,我記得是數字,姑姑說白胡子老爺爺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什麼我徒弟就靠它救命了。」姑姑听了不以為然,當江湖趣事說給她听。
真相大白了。
轟天雷是大師姊做著玩的,原本有十顆,被幾個師弟當爆竹拿去炸山了,只剩下一顆被師父搶走,他一邊跳腳一邊罵他們暴殄天物,一窩子敗家子。
原來繞來繞去,還是自家人救了他,他這次的劫難算不算命中的最後一劫?
莫名地,墨西極心中有種感覺,他的死劫尚未過去,且此劫和遁去的邪物元神有關。
「一清道長是我們師父。」無垢抬起下顎十分神氣。
「啊!一清道長是師父呀!他一定很厲害。」霍香涵自動地把墨西極的師父當成自家師父,喊得親熱。
「我大師姊更厲害。」無人能出其右,道門中的第一人,他若有她一半的本事,什麼妖魔鬼怪都能手到擒來。
「真的?」她半信半疑。
「絕對不假,大師姊說往東,師父鐵定不會往西走,她布陣、卜算、畫符、煉丹樣樣精通,我們師門因為她聲名大噪,弟子上萬……」無垢雖然經歷過大師姊的「疼愛」,但對她還是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
听他大力吹捧,霍香涵反而覺得不真實,他說的情形和她爹娘很相似,爹每次都讓著娘,娘說日頭是方的,爹肯定回道「方的真好看」,這是出自爹對娘的寵愛。
所以西極哥哥的師父也是如此,听說他師父只收十個徒弟,大師姊是唯一的女子,當然偏愛得很。
這麼認為的霍香涵一直當無垢夸大其實,直到有一天她真見到童玉貞了,才知道這位大師姊真的很厲害,強大到她都想五體投地了,童玉貞成了她心目中的神。
「你們在干什麼,不是說要布陣捉鬼嗎?鬼在哪里?倒是我們墨府要被你們毀了,瞧瞧這樹都倒了,屋頂破了個大洞,院子變池糖……」哼!捉個現成,看他們還怎麼狡辯。
眼露冷意的魏雪梅死命盯著胸前有血的墨西極,心里咒罵著他為什麼不去死,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爆炸聲把天罡地煞陣給炸了,大陣一破,其他小陣也跟著威力大減,魏雪梅便試著走出禁錮自己多日的院子,沒想到真讓她跨出院門了,迫不及待地趕往出事地點,她想親眼目睹墨家長子的尸體。
可惜她失望了,人還好好的活著,雖然全身是血一身狼狽,可沒死是對她的嘲諷,嘲笑她用盡心機還弄不死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手是她無能,眼看著狼崽子變強大。
「你說錯了,魏姨娘,是我的墨府,你一個姨娘還沒資格說我們。」墨西極神情冷漠,直接和魏雪梅對上,他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不帶絲毫情緒。
「什麼你的、我的,我可沒承認,在你回來前,墨府是我掌家,你一個道士還是去修行,看能不能修成神仙。」她言語中滿是譏誚,把姿態擺得很高,想把墨西極壓下去。
「你的承認?我看你病得不輕,待在屋里養病別出來了。在我墨家是我做主,沒你說話的余地,以下犯上三十大板。」她自個兒往槍頭上撞,就別怪他手下無情,先割下她一塊肉再說。
「你敢——」她怒視。
「想試試我敢不敢嗎?」一個妾室而已,誰給她的膽子敢對少主咆哮,仗著誰的勢。
想到母親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墨西極很想將她凌遲至死,一片一片割她的肉足足一千片,讓她知道什麼叫刨骨割肉之苦。
「你……」看到他凌厲的眼射出刀一般的冷光,她的心口抽了一下,忍不住生出懼意。
她忘了他已經不是當年能任她拿捏的瘦弱孩子,就算給他冷飯冷菜也得咽下去,百般言語凌虐,只能縮著身子躲在牆角邊,不敢有任何反抗,即便賞他耳光也忍著不哭。
曾幾何時,在她手中的受傷小獸長大了,大到如凶猛的老虎能吃人,叫人望而生畏。
魏雪梅不承認怕了他,是避其鋒,以待後招,她還有很多手段沒使出來,等著侍候他。
「怎麼了?我听見好大的爆炸聲,一陣地動天搖,有沒有人受傷?謹之……」看到斷垣殘壁,滿目瘡痍,匆匆趕來的墨之默愣住了,這是機關術失敗嗎?
一顆轟天雷炸出牛鬼蛇神,墨家的幾個主子都出現了,墨書軒、墨書齊還有一臉驚慌的墨清音,自家找自家娘,很自覺的走向魏雪梅,和墨西極、霍香涵等人形成明顯的對立。
「老爺、老爺,梅兒好怕,你要為妾身做主,那小雜……大公子說要打我板子,我……嗚嗚……我細皮女敕肉哪禁得住,你得救救妾身,我不想挨打……」魏雪梅乳燕投林般投入夫君的懷中,瑟瑟顫抖惹人憐惜。
「你……」
墨之默還沒來得及發話,一道冷然的聲音先起。
「犯上不該打板子嗎?」
「呃!這個……」不能看他的面子少折騰嗎?都是一家人。墨之默不想壞了父子情,眼中透著希望家和人皆平安的意圖。
誰跟她是一家人,天真也該有個限度。「父親莫要忘了我是誰,墨家除了你之外便是我有資格開口說話,其余人等最好把嘴巴閉緊點,不要讓我看見你們一口白牙,我不介意把它們拔了。」
墨西極這話一出,有人不高興了,大聲喝斥。
「你憑什麼這麼蠻橫跋扈,墨家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爹還在,輪不到你在這里頤指氣使。」他當自己是誰呀!不過早出生一、兩年。
墨書軒忿忿不平,滿臉怒色,若他才是長子,哪能由著人張狂。
「娘,他就是大哥嗎?」好足的氣勢,強者的威儀,真叫人羨慕,他會保護他吧?
和墨書軒恰恰相反,墨書齊對長兄有股莫名的崇拜,覺得這才是一個真男人的氣度,頂天立地、不畏強權,目光堅定得彷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將他擊倒,巨木參天般屹立不搖。
性情溫和的他從不與人爭,也不想像二哥那般盛氣凌人,凡事都要拔得頭籌,若不是第一便陰沉著臉一整天,好像所有人都得罪他似的,每個靠近他的人都會屏住呼吸不敢大聲談笑。
過了不久後,大哥出了意外,第一的名頭回到二哥手上,他粗略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可他不能說,畢竟胳膊肘向內不向外,怎麼都得兄弟一條心,嚴守口風。
只是這樣的他很虛偽,他不喜歡,心里難受。
「噓!少說一句。」面對次子的詢問,魏雪梅不快的橫了他一眼,她不能忍受他口中的稱謂。
「大哥」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從她肚皮滑出去的大兒子,早就該死的墨西極是塊絆腳石,讓人見了扎心。
被母親一喝,墨書齊落寞地往後退了幾步,一向不為母親所喜的他十分識相,不該他出頭的事就得消失。
這般細微的動作引得墨西極注意,他眼角一瞟,多留了一份心,墨家不見得全是爛泥,還有好根苗。
「軒兒,閉嘴,不許和你兄長大呼小叫,他是墨家耆老認定的少主,等我老了,墨家要交到他手上,任何人不得有異議。」在大是大非面前,墨之默還是力挺長子,給他該有的尊嚴。
「為什麼是他?我不服,這些年都是我在為府里爭口氣,全西瀾城誰不知墨樓,誰不知清墨公子,我把墨家的名聲推到眾所皆知的高度,他卻回來摘果子,這對我何其不公!」墨書軒認為自己才是墨家的繼承人,少主非他莫屬。
手心背都是肉,他還能偏袒誰?看著兩個長大成人的兒子,墨之默黯然苦笑。
墨西極沉聲道︰「不為什麼,因為我是嫡子,我,就是墨家。」他一出生就代表其他子嗣沒有機會,世上沒有所謂的公平。
本就痛恨長兄存在的墨書軒一听這話,心中的不滿完全爆開。「嫡子又怎樣,不過是個名頭,墨家才沒有你這種見好就搶的土匪,憑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是你的,你不配……」
「軒兒,你胡說什麼,快跟你長兄道歉……」墨之默不忍見兩兄弟反目成仇。
「天弓,給我打。」霍香涵發號施令的同時,自己也上前準備動手。
「是。」
一道身影飛快掠過,兩聲慘叫隨即響起。
「你……你敢打我兒!我……我跟你拼命……」一見兒子被打,魏雪梅臉色一變,不做小鳥依人了,發怒的沖向霍香涵,想打回來。
可惜她尚未近身就被一腳踢出去,落在丈夫腳邊。
墨西極收回腳,慢條斯理的輕拍衣袍上的塵土,嫌髒。
「墨伯伯挑女人的眼光不怎麼樣,濫竽充數,連對兒子的教養也差強人意。西極哥哥縱使不是嫡子,也長他幾歲,瞧他張牙舞爪的,不把長兄放在眼里,說西極哥哥蠻橫跋扈,我看他才是囂張狂妄。墨府自有規矩,哪能由著他不顧體統,我打他還是手輕了。」敢說她西極哥哥是土匪,找打。
「涵丫頭,嘴上積德,他好歹是我兒子,給你墨伯伯留點顏面。」看到她彷佛看到另一個上官月,一言不合就開打,管他生人熟人,拳頭沒眼不認人,打了再論交情。
「墨伯伯,我給了,不然不是兩巴掌,而是兩條腿。弟不敬兄,這是忤逆,誰家庶子敢對嫡兄耀武揚威。」她說得義正詞嚴,頭頭是道,一轉身,溫馴得像只小女乃貓,露出一口白牙。「西極哥哥,你看我打得好不好?」
見她邀功的笑臉,墨西極面上一柔,以指輕點她鼻頭。「好,打得真好,西極哥哥甘拜下風。」
一听到稱贊,霍香涵的小尾巴要翹起來了。「我明明跟人講道理,誰說我不講理,誰再說我不講理,我就真的不講理,看誰敢說我不講理。」
一句「不講理」繞來繞去,把人繞昏了頭,她最終的結論還是不講理,誰也別想要求她講理。
「好,不講理。」
每個任性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縱容她的男人,霍香涵從此往不講理的歪路繼續走下去。
「老爺,你听听,這一搭一唱听得多令人寒心,軒兒可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麼能坐視不理,由著一個外人欺凌他。」魏雪梅抹著淚,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
「梅兒,你別哭,我和她……呃!他們好好說說,都是好孩子,別起內……」顧此失彼,他也難做呀!
「老爺,你可不能偏心,妾身跟了你十余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日一個小丫頭上門打我的臉,明日還有我的活路嗎?我不活了,干脆去死,免得日日看兒女受氣。老爺,我唯一舍不得的人是你,要是我死了,誰來照顧你……」
魏雪梅最擅長扮小白花,在男人面前裝柔弱、扮可憐,一副風吹就倒、弱柳無依的模樣,讓男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怕嚇著她,放輕聲音輕言細語的哄著。
人一習慣某個調性就改不了,為了把丈夫的心拉過來,她又故技重施,淚眼蒙朧的倒在丈夫懷里,要死不活的哭訴當家的辛苦,又使苦情計訴說她的深情,把墨之默感動得一塌糊涂,不自覺的被她牽著鼻頭走。
就在她大施媚功,說得墨之默有些意動,輕攬住她細腰的時候,一道女音響起——
「想死就去死,不會有人攔你,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你還要玩幾回?你不膩我都看煩了。也不瞧瞧自己幾歲了,還裝小姑娘撒嬌,害我要洗眼楮,看得我作嘔。」
魏雪梅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是誰,可墨之默卻全身僵直,默默地把手松開……
「夫……夫人?」
夫人?魏雪梅眉頭一顰。
「多年未見,我以為你認不出我了,怎麼,想叫我兒子和兒媳婦給你小妾賠罪不成?你這顆老榆木腦袋被蟲蛀了嗎,要不要我替你換一顆新的?」真好,她一出佛堂就送她一出大戲看,挺熱鬧的。
墨西極愣愣地望著她,沒有開口。
「伯娘,你氣色真好,我彷佛看到仙女下凡了。」嘴甜的霍香涵十分歡快,小兔子一般的跳到準婆婆身邊,一手拉著瞥扭的墨西極,一手輕挽神色不自然的百里兮雲。
母子倆像不認識的陌生人,誰也不看對方。
「貧嘴。」她一張嘴能甜死人。
「不貧呀!伯娘模模,我的臉豐澤有肉,我娘說這是福相,不信你問西極哥哥。西極哥哥,我是不是很有福氣?」禍福相依,她會闖禍也會召福,整體來說是福運女圭女圭。
力求鎮定的墨西極嗯了一聲,沒人知道他心里亂成一團,不知如何和母親相處。
「看吧!西極哥哥都疼我,伯娘你不能嫌棄,不然我哭給你看。」她假意要擠出眼淚,卻變成逗趣的擠眉弄眼。
有了霍香涵這個可人兒緩頰,初出佛堂有些拘謹的百里兮雲放松緊繃的身體,若無其事的吐口氣。
「別學那沒臉的小騷貨,動不動哭哭啼啼,以為掉兩滴淚就能讓男人服服帖帖,那是沒骨頭的慫貨才會由著人擺布。」她指桑罵槐的教育著。
霍香涵一臉崇拜。哇!伯娘好強大,氣勢驚人,她得跟伯娘學學。崇拜排行榜換人了,伯娘第一,西極哥哥掉了一位,第二。
「夫人,你……」別一出來就埋汰人,他是沒什麼作為,消極的守成而不積極的開創新局勢,但他有苦衷。
漠北三大巨頭,上官、百里、霍家堡這三個家族摟成一條線,彼此有姻親關系,往來密切,可因為一個百里兮雲,墨家成了眾矢之的,三家聯合起來排擠,讓墨家從有路走到無路,最後只能退守府中不與人爭。
「你說誰小騷貨!你怎麼出來了?」一見容貌不減當年的老熟人,氣焰高張的魏雪梅頓時氣弱,矯揉做作地往夫君懷抱里靠,好似很委屈的樣子,怕被人傷害。
百里兮雲算什麼東西,不過是男人不要的棄婦。
人賤無法治,這時候魏雪梅還耍心眼,想刺激百里兮雲,故意在她面前表現和丈夫的親近,凸顯她雖是正妻卻不如側室受寵,自己才是墨之默最愛的女人。
誰知魏雪梅自鳴得意的嘴角尚未揚起,身前的男人已將她推開,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向妻子。
「我出不出佛堂需要你同意嗎?」百里兮雲神情高傲,自帶一股不容褻瀆的聖潔,令人自慚形穢。
「我……」魏雪梅反駁不了,恨在心里。
「還有你,我就幾年不管事,你還真有本事,不僅弄丟了我的兒子,還讓個上不了台面的小妾當家,你真對得起我呀,墨之默。」果然仗勢欺人令人心情愉悅,霍家丫頭應該早點來開導她,她就不必一直憋屈著,自個兒生著悶氣。
听到妻子直呼他名字,許久未有的暖意油然而生,墨之默竟有種想哭的沖動,只覺恍如隔世,最後,眼中閃著淚光的他笑了。
「我不是小妾,我……我是平妻,和你平起平坐……」魏雪梅不甘示弱,為扳回一城,厚著臉皮以平妻自居。
其實若不是墨老爺子阻止,還真讓魏雪梅成功上位了,因此百般不順的她才會讓人在他的飯菜中下藥,讓他慢慢的虛弱而死,再也沒法管東管西,礙她的好事。
「你何時成為平妻了?不過是個妾室,小門小戶的人家出身不懂,當年婆婆沒教你嗎?竟讓你鬧這樣的笑話,還是她也沒多疼你,不在意你讓人看不起。」百里兮雲的眼神透露出對魏雪梅的鄙夷。
婆媳之間永遠不可能有和睦的一天,百里兮雲剛嫁進墨府沒幾個月,墨老爺子想讓媳婦管家,墨老夫人卻不願放權,一度鬧得很僵,最後是老太爺發話,這才有所緩和。
墨老夫人面上是妥協了,私底下卻心有不甘,對「奪權」的媳婦十分不滿,因此才特意縱容一心奉承她的外甥女與兒子藕斷絲連,在小倆口身邊埋下一根刺。
果不其然,她的目的達成了。
可是墨老夫人只想到前頭,卻沒考慮後果,當墨之默納妾後,百里兮雲竟毅然決然的撒手了,什麼也不管的遁入佛堂,任她千求萬求也不予理會。她因此遭丈夫責罵,悔之已晚的她再也挽不回一顆破碎的心。
原本只想把媳婦吃得死死的墨老夫人為了此事郁結在心,沒幾年便因為操勞過度而辭世,上頭無人的魏雪梅順理成章的接下中饋,甚至沒有通知百里兮雲為婆婆披麻戴孝,等百里兮雲知曉時人已入土了。
百里兮雲因此頗為自責,抄寫經書回向婆母。
「老爺,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曉得我出身不好,如今姊姊這話實在太讓人傷心,她嫌棄我沒關系,怎麼連婆婆都有不是了?為人媳婦當知孝道,當年是我和你送婆婆出殯,你不能沒良心呀!」魏雪梅捂面低泣,彷佛她才是真正為這個家付出一切的人。
「夫人,你……你也有不對之處……」當年母親過世,妻子不聞不問,的確有違為人媳的孝道。
親娘的死令墨之默悲痛萬分,因此有些喪禮的安排是交由魏雪梅處理,但他並不曉得她未曾知會百里兮雲一聲,還收買府中之人不許透露,一直到最後都沒見到妻子出現,他這才死心,心灰意冷的不再等妻子回心轉意。
其實也是他自個兒意志不堅,作著左擁右抱、妻妾同心的美夢,輕信別有用心的妾室,而錯過與妻子和好的機會。
「你在指責我?」百里兮雲冷冷一睨。
「我……呃,總要講點道理……」他想和妻子好好說話,可是那全無感情的目光一掃他就怯了,畢竟曾允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卻沒有做到,有愧于心的人自是心虛。
「涵兒。」
「是,伯娘,你有什麼吩咐?若是想打人,我可以代勞。」一張笑臉的霍香涵作勢要挽袖子,做一回壞女人。
「掌嘴。」
「嘿!我來了,包管你看了樂呵呵,以後請叫我暗夜黑煞女。」她早就想動手了,替西極哥哥出氣。
包含墨西極在內,在場的人都听不懂這對「準婆媳」在說什麼,兩人眼神根本不曾交會,一個喊人,一個回話,默契十足的知道對方的意思,其他人還一頭霧水。
直到霍香涵圓潤有肉的小手往魏雪梅的臉上巴下去,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掌的是她的嘴,他們怎麼沒想到呢!
不過大婦掌摑小妾乃天經地義的事,不論對錯,正室才是當家做主的人,丈夫無權插手後院事。
也就是說打就打了,沒地方說理,除非丈夫想冠上寵妾滅妻之名,否則最好少開尊口。
這便是嫡庶有分,再受寵的妾還是個妾,在大婦面前都得低頭,這叫規矩。
「別再老爺老爺的矯情,你家老爺是我拜過祖先的夫婿,我是墨家宗族承認的宗婦,而你不過是從後門抬進來的賤妾。順便教教你,妾只能稱呼正室為夫人,姊姊是窯子里喊的,也許你待過娼門,但別把娼婦的壞習慣帶進墨府。」百里兮雲是有爪子的,一擊中的。
憋屈太久了,一出佛堂,她便強勢回歸,以往不出聲是懶得理會,他們都忘了百里家專出狠人,不論男女都狠厲如狼,若把狼惹怒了,百里追殺。
霍家丫頭說得對,憑什麼把丈夫讓給一個不如她、事事算計她的女人,若是還要這個男人,就下狠手搶回來,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反之,手撕一對狗男女不是更快意,與其看別人笑,還不如讓他們哭。
霍香涵的一番話終于讓百里兮雲想通了,君若無情我便休,何必糾結不已,誰欠了她就討回來,管他狂風暴雨。
本想讓墨之默出頭的魏雪梅被那句「矯情」噎住,又被娼門兩字嚇到臉發白。
「姊……夫人,妾身知你不喜,可也不能隨便污蔑人,妾身對老爺是真心的……」
雖不是娼門,也為之不遠了,她曾為了吃好穿好,將自己賣入戲班子,當了一年半的戲子。年幼的她特別討人喜歡,為了戲班子有戲接,戲班老板便將她送給大月復便便的地主老爺狎玩。
雖未破身,卻已非清白之身,但她也因此學到不少侍候男人的招式,是床笫間的尤物。
「我相信。」百里兮雲冷若冰霜的點頭。
「嘎?」魏雪梅訝然一怔。
百里兮雲信?她自個兒都不信了,她早就沒有心。
「所以我打算給你一個證明的機會。」既然魏雪梅要做戲,就讓她演個夠,看看她的真心值多少。
「什麼意思?」魏雪梅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怕了?來不及了。「從明日起,卸下珠釵簪環,穿上布衣素裙,素面朝天不許抹紅擦綠,日出則起,日落則歇,我在後院給你一畝三分地,不依靠任何人,獨自種出水稻,只要你三個月不喊一聲苦,我便讓你入名。」
入名,指的是在族譜上記名,日後得受後代子孫香火祭拜。
「什麼!」叫她做個農婦?
「不是說真心嗎?那就做給你家老爺看,以行動證實你真心戀慕他一人,而非看上他的身分、地位,只想共富貴而不願過貧賤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