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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神與福星 第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發展

「救……救命呀!姨母她、她瘋了,居然說我的肉很香,她要將我剁成肉塊下鍋炖煮……你們快攔住她,攔著她,我、我還不想死……救命……救命呀!誰快來救救我,姨母被鬼附身了,她瘋了!」

山洞里的尸骨被清出來了,一具具排列整齊,曝曬在日頭底下,男尸一百二十一具,童尸一千零六具,女尸三千兩百二十五具。

墨西極恢復道士無念的身分,與師弟無明、無垢做了一場淨化法事。

因為早已無魂魄,所以化除的是尸骨上的怨氣,集中一起火化,燒了三天三夜才燒完,再用泥土掩埋,以施了咒術的巨石為碑,命名為無名塚。

其實此碑也有鎮壓的意思,如民間的石敢當,用來鎮住消散不去的煞氣。

法事之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禁地中出現那麼多尸骸,意味著有人練邪術將他們捉過來,用極其殘酷的手法將人活活折磨至死,死後還不讓人安息,魂歸故里,煉魂以增加功力。

墨西極不禁想到那日逃走的元神,能修煉到以身化元神絕非一日之功,肯定走了偏門,好讓法力大增。

這些人的死肯定是那人的杰作。

只是說到阿奇,難免又要把魏雪梅提出來審視一番,她長年保有青春容貌,不用說一定是走了什麼旁門左道,而他墨家會有巫覡出現,怕也與她難月兌干系。

雖然已是鐵板釘釘,再確定不過的事,但礙于墨之默的緣故,若無當場揭露,實在不好動她。

所以墨西極等人也想利用魏雪梅為誘餌,釣出消聲匿跡的阿奇的元神,擒助他使他無法再為害世人。

只是人力有限,難以全面性顧及,大家竟忽略了被當成「血牛」的胡靈靈。

面無血色的她正拔足狂奔,驚慌失措,慌不擇路,跑得太急,被地下的石板絆倒了好幾回。

可是她還是不敢停下,爬起來再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邊跑邊大喊救命,喊得喉嚨都啞了。

但她不跑不行呀!身後的魏雪梅不知哪來的一把大刀,刀身十分鋒利,見人就砍,不少躲避不及的下人喂了刀,鮮血淋灕,幾乎是刀過人無命,把人嚇得趕緊閃。

她的目標是胡靈靈,不管胡靈靈往哪跑,她都緊隨其後,面對任何擋路的人就是直接砍。

才一會兒功夫,已倒下十余人,再無氣息。

他們是體型壯碩的家丁和護院,一擁而上想奪走她手中的致命凶器,誰知才一靠近便喪命,死在妖氣沖天的大刀下。

「這……這是怎麼回事?快阻止她,不能讓她再殺人!梅兒,你在干什麼?快停下來,不能殺人,他們是我們墨家人……」她……她瘋了嗎?竟然還在笑著,以舌去舌忝刀上溫熱的血。

墨之默想向前制止,但是一看到魏雪梅殺人像切瓜的凶性,他不進反退,在一旁大聲喊話。

她發狂的行為太反常了,叫人不由自主發頸。

不是墨家人就可以死嗎?墨西極冷冷勾唇,為父親無意間透出的冷漠寒心,也許這才是他的本性。「讓開,她中邪了。」

他說完暗施符錄,保胡靈靈不受傷害。

「中邪?」什麼意思?

「你看她的眼楮,那是人的眼嗎?」那是妖、是魔,是成千上萬魂魄匯聚而成的幽冥之眼。

「眼楮……」啊!全是血,暗紅色偏黑的血,頭一甩,眼里是黑血便甩出來,甩得她全身是血。

「不是被附身,便是已經遭奪舍,不管哪一種,她都控制不了自己,身體還是她的,但體內的就不知是誰。」還有一種可能性,她本身已入魔了,魔性發作,見人就殺。

「有沒有辦法救她……」畢竟為他生了三個孩子,人若沒了,孩子痛失至親。墨西極冷笑的看了父親一眼。「你想救就救,我不會阻止,你快去,晚了不曉得又要死多少墨家人。」

他特意點出「墨家人」三個字,不傻的人都能听出他話中的諷意,墨之默想救人便去救,那是他的女人,旁人無權插手。

氣一凝,墨之默一臉錯愕的看向長子。「你不救?」

「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他只救該救的人,不救該死的人。

「我……」墨之默竟說不出一個字。

「你知道為什麼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嗎?因為他不想醒,如同你。你明白是誰派人刺殺我,可是一直裝傻,故作不知,還百般阻攔我追查到底,你真以為真相不出就能息事寧人?」這人只想維護自己的面子,粉飾太平,維持和樂一家人的假相。

「謹之,爹也是有苦難言……」反正長子遇難呈祥,好生生的回來了,何必再去計較,讓事情平順的過去不是很好?

墨之默當然疼愛長子,不想他有事,可是這和墨家比起來微不足道,他更在乎古老家族的聲名,若是有自家人殺自己人的丑事傳出,他墨家以及墨門都會為之蒙羞。

再者人還活著,有什麼仇好報,略加懲罰也算是教訓了,他已經睜一眼、閉一眼任他們母子下手整治她了,還要人死方休嗎?

換言之,墨之默就是個搓湯圓的,每一顆湯圓都要搓得圓滾滾的,不能有一絲瑕疵。

「你的苦不用說給我听,娘比你更苦,可是她說過一聲苦嗎?」和娘比起來,他不配為父。

「那她……」墨之默心里急了,卻又無奈。

胡靈靈倒是聰明,知道往墨西極師兄弟幾人跑來,她邊跑邊跌,氣喘吁吁,努力閃躲身後的刀,險象環生,好幾回差點被劈中後背,好在靈狐生性靈巧,一左一右的躲開。

提著刀的魏雪梅似乎不知累,也不覺刀重,兩眼通紅的往前追,一棵腰粗的木樨被她攔腰斬斷,看得人冷抽口氣。

生性柔弱的魏姨娘幾時練就一身氣力?氣大如牛,氣拔山河,那麼一揮,樹就斷成兩截,這要換成人還能活嗎?

于是乎,胡靈靈在前,魏雪梅在後,兩人一直維持十尺左右的距離,在她們四周的是一片淨空,無人敢上前找死。

「我說過,你想救就去救,不用問我,她不是你寧可毀了夫妻情分也要納進門的愛妾嗎?那就像一個男人沖出去,給我們小輩做一個好榜樣。」墨西極看下人們都各自閃避,當真袖手不理,以眼神暗示師弟們不要出手。

他在等著看,看所謂的真心值多少。

墨之默神情變了又變,最終選擇後退,還非常有趣的退到霍香涵身側,因為墨西極有可能舍棄在場的所有人,卻會用命保護他的心上人。

他也怕死。

「墨伯伯,你站錯位置了。」霍香涵腳下有一道金剛符,金符畫圓成圈,只要她不踏出金剛圈,邪魔便傷不了她。

「沒錯,我保護你。」墨之默面無羞色。

「你保護我?」聞言霍香涵差點笑出聲,見過臉皮厚的,但能厚成臉皮都不要的真是少見。

「你小心點,不要靠近拿刀的女人,太危險了,刀劍無眼。」墨之默眉頭皺起,看向拿刀橫劈直砍的魏雪梅,心里想著她是真瘋假瘋,他該不該救她。

霍香涵沒能忍住,噗哧一聲。「墨伯伯,我也有刀,你別靠我太近,萬一刺著你,西極哥哥可會生氣的。」

像要證實她也是有刀的危險女人,霍香涵倏地一拔刀……呃!三寸長的薄刃小刀,她用來切果子,插果子吃,看來袖珍卻十分鋒利,刀柄上還瓖了道家法寶黃金貓眼石。

那是道家大能的陪葬物,被不肖子孫挖出來賣掉,輾轉落到無量山,被一清道長給搶了,但是一轉眼又被自己徒弟坑了,童玉貞在黃金貓眼石上面加了十八道咒符,瓖在刀柄上,而後被師弟「借用」。

墨西極理所當然的給了他的女人,如今的霍香涵是他的金疙瘩,自是不容有損,做了萬全的準備才安心。

「很雅致的刀……」墨之默嘴角一抽。

「不,它是法器。」用來保護她。

「法器?」墨之默眼一眯,朝迷你小刀多看了兩眼,而後轉開了視線,太小了,以他的大手來說握不住,一下子就滑掉了。

太滑稽了,一听是法器,他竟動了「搶」的念頭,但是又嫌棄法器小不隆咚,中看不中用,因而放棄。

若他知道這不起眼的小東西輕輕一揮便能令百鬼避退,甚至斬死妖物,他還敢瞧不起刀小嗎?

另一邊,墨西極等人嚴陣以待,他和無明、無垢形成一道三角防線,三人凌空而起,停在半空中,對著紅眼的魏雪梅發動符陣,她在兩百尺外被攔住,怎麼都過不來。

此時的胡靈靈已跑到墨西極等人身後,似是很累的大口喘氣,就地一坐,用衣袖撮風,坐姿十分難看,一腳弓起,一腳向內勾,像個男人。

符陣內的魏雪梅彷佛失去神智,沒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拿著大刀對同一個方位砍了又砍,大刀發出毗毗的聲響,十分刺耳。

「她為什麼追著你?」

仰著頭,胡靈靈沒好氣的撇嘴。「姨母未免太小氣了,我不過拿了她一顆珠子,她就拼死拼活的追著我,我嚇得趕緊跑,還好我腿腳俐落,不然真被姨母砍死了。」

「什麼珠子?」緩緩落地,墨西極向前走了一步。

「喏!這個,丑得要命,我只是好奇的拿起一看,她突然發瘋似的打我。無緣無故的挨打,我也氣呀!索性拿了珠子就跑,我有自信跑得比她快,哪曉得……」胡靈靈肩一聳,一副地痞無賴的模樣,與她孤媚的外表有些違和。

「陰珠。」難怪魏雪梅要瘋了。

「陰珠?」胡靈靈偏著頭,似乎不知陰珠為何物。

「那是以人的魂魄煉制而成,從九百九十九個活人抽取,乃天下至陰至寒之物,有助于陰靈體修行,而她正好是陰女。」少了陰珠,修煉會變慢,不及之前的一半。

「什麼呀!珠子里裝了九百多只鬼,天哪!太可怕了,我不要……」胡靈靈隨手將陰珠扔出,扔的位置就在魏雪梅被困的符陣邊,一彎身幾乎能踫觸到她的腳。

魏雪梅趕緊伸手去搶,在踫到珠子的剎那,她眼中血紅褪盡,整個人恢復神智。

無垢見狀,立即奪了回來,「不要也別亂扔,那是寶貝呀!有銀子都買不到,我拿回去送給大師姊,她肯定稱贊我能干。」

他將陰珠用桃木匣子裝起,劍指在匣面上比劃兩下,畫符、封印。

他畫的虛符只能說是初級版的,封不了多久,但足夠他送回無量山,也不知道大師姊在不在道觀。

「六師弟,小心——」

大刀破空而出,砍向沒有防備的無垢,他大驚失色,兩眼瞠大,暗念著,祖師爺,救命呀!

驀地,飛濺的血噴在他臉上。

啊!他死了?

等等,不痛……

他死得這麼快?

「二師兄,我死了……」

「嗎」字還沒說出口,他眼楮睜得更大了,視線突然模糊了。

墨西極艱難開口。「別哭,二師兄沒事……」唔!他的心……

他哭了嗎?無垢眼淚落得更快了。「你胸口有只狐爪……」

穿胸而過。

「呵呵!是我大意了,魏雪梅交給你和無明……」他不能倒,一定要撐住。

「是,二師兄。」無垢眼淚一擦。

「二師兄,我幫你報仇。」憤怒的無明沖向被七星寶劍擋住動作的魏雪梅,毫不猶豫的丟出五雷轟頂符,要炸得她魂飛魄散,尸骨無存。

「呵呵……以為只有你有符嗎?看我的天雷破。」魏雪梅破開符陣,倒飛躲開,同樣祭出符錄,她隱藏有巫力在身一事,便是為了這一刻。

五雷撞上天雷,轟然一聲。

同時,中了暗算的墨西極倏地轉身,讓狐爪由胸口月兌出,他以指輕點幾處大穴止血,卻止不住他的心被透體而過,一絲絲金色功德正在滲出,多了十個破洞的心越跳越慢、越跳越慢……

「居然是你。」他大意了。

「桀桀桀……你的身體我很滿意,既然你毀了我的身體,那就把你身體給我吧!桀桀桀……年輕的軀殼,真好……」胡靈靈的嘴里發出男人的粗啞嗓音,靈活有神的狐狸眼變得陰森暗沉。

「巫覡。」他什麼時候附在胡靈靈身上?他們居然一無所覺,他將氣息隱蔽得叫人察覺不到。

墨西極忽地看向被金圈保護住的霍香涵,這些日子她和胡靈靈走得很近,萬一……不、不要自己嚇自己,她有金剛杵護身,應該不會有事……

他忍住一口溢到咽喉的血,將之往下咽。

身子的變化他自個兒最清楚,怕是撐不了多久,他必須盡快把巫覡收拾掉,以及那只……妖。

喝了胡靈靈的血,受到影響的魏雪梅逐漸妖化,她已經不是人了,體內的妖力竟比胡靈靈還濃。

「阿奇尊者。」胡靈靈的面孔露出睜獰的表情,她吮著狐爪上的血,暢快無比。「你該記住自己是死在誰的手里。」

「誰死在前頭還不知道,我送你一程。」墨西極重重一掌拍向阿奇借體的女身上,天靈現出一道靈光,射——

「啊!這是什麼?怎麼這麼刺人……」阿奇一驚,往後一退,出現兩個重影,一個是本尊,一個是丑陋不堪、全身掛著腐肉的妖物。

「還不出來!」再一掌。

血從嘴角流出。

「啊!不、不可能,你怎會……元始天尊大金手印……」不好,要被擠出去了!

慘叫一聲,阿奇倒地不起,雙眼緊閉,面色如紙,狐形雙爪縮成人手,她的呼息很淺很淺。

在她身側浮起一道黑影,肉眼可以看見,卻踫觸不到,忽有忽無,影暗光亮。

「我乃三清弟子,元始天尊是本觀祖師爺。」三清道祖,玉清之主元始天尊、上清之主靈寶天尊、太清之主道德天尊,三清尊師乃創世之主,為他道家的祖師爺。

「原來你是……桀桀……不過你也活不久了,被我一擊,心髒已破,你還困得住我嗎?」阿奇在等他死,他好奪舍,這具修為不低的軀體非常適合他,他終于可以露出臉了,不用再遮遮掩掩。

「高興得太早了,我還有這個能制住你。」墨西極拿出百鬼冊,將空白內頁對準巫覡,說了個「收」。

驟地,一道鬼影被拉得很長,掙扎著不願入冊,可是百鬼冊專收各種鬼,沒有肉身的元神也是鬼,因此阿奇的抵抗全然無用,拉長的影子如同一陣風,吹動空白書頁,一會兒,書頁中出現圖像。

巫覡一收,墨西極也支持不住了,他雙腿一軟朝地面跪下,口中不斷涌出血來,像是要流盡全身的血。

「二師兄……」嗚咽的無垢。

「二師兄——」哭吼的無明。

兩人的哭聲不及無聲的淚流滿面。

踏出金剛圈的霍香涵步履沉重,她一步一步走著,卻沉得提不起來,彷佛壓了兩顆大石頭,讓她走得蹣跚,幾乎撲倒。

「西……西極哥哥?」這是他的血嗎?為什麼一直流、一直流?誰來幫他止血?

「抱歉,小涵,我……我要失約了,不能看你變成白……白發老太太,我要先……先走一步了……」墨西極感覺到生命的流失,一世又一世的流光在眼前閃過。

「不行,你不能走,我們還沒成親,你不能丟下我一人!不要、不要,不可以……」她是福星,她可以救他……

霍香涵完全不管不顧,拿出瓖著貓眼石的小刀往腕上一割,冒出的血滴入他嘴里。

「小涵……咕嚕……」他喝下她的血?

「快喝,我要救你,你不能死,你是我的西極哥哥,你要陪我一生一世,大丈夫頂天立地,不能食言。」喝呀!喝呀!喝她的血,她的血很多,不怕……

霍香涵想法天真,以血補血,吐了多少血就喝下多少血,身體有血就不會死,他要多喝血才能活下去。

墨西極眼前越來越黑,無力的握住放在嘴邊的手,拉開。「我……命中注定有三劫,這……這是最後一劫,我……我過不去了,來……來世我再還……還你……」

「不是說你大師姊很厲害嗎?讓她來救你,我把命給她,以命換命!」只要西極哥哥活著,她沒關系。

「傻丫頭,神仙難救……無命鬼……」手一軟,滑落。

「哈哈哈……死了,終于死了,我就不信還不死,殺了你這麼多次,還是死了,我看誰還敢和我兒子爭少主之位。以後墨家是軒兒的,他是日後的家主,誰敢對他不敬……」

雙眼紅似血的魏雪梅仰天狂笑,她手上的大刀被七星寶劍擋了一下,刀身豁了個缺口,而方才兩張符筱炸開,她也受到了波及。但她不在意,墨西極的死才是她最解氣的事。

這麼多年,她一直憋著一口氣,被老頭子瞧不起,不管她用了多少陽謀、陰謀,仍是入不了他的眼,讓她有如折了雙翼的鳥兒飛不高,只能在低處哀鳴。

如今解月兌了,他們中意的繼承人從這世界消失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了,哭吧!吼吧!上天也為你們落淚,可是那又如何?就算把眼淚流干了也喚不回逝去的生命,這天空為我染上光彩……

「梅兒,你在胡說什麼,這次的事也是你安排的?」眼見魏雪梅恢復神智,墨之默方敢跟她說話。

「呵!呵!老爺何必裝傻,我做的每一件事你不是都知情嗎?只是心照不宣沒說出口而已,何必惺惺作態做出悲慟親兒早逝的姿態,其實你也害怕兒子奪位,想當個萬年家主不卸位。」

「胡……胡說,虎毒不食子,我這些年就盼著謹之回來,你心如蛇輸,他人都死了還來挑撥,你真是最毒婦人心!」沒法理直氣壯的墨之默目光閃爍,用怒斥來掩飾心虛,不敢直視被霍香涵摟在胸前的墨西極。

墨西極此時平靜得像是睡著了,沒有怨、沒有恨,面容平和,除了那一身染血的衣袍怵目驚心,那如涌泉般噴出的血已不再流了。

呼吸停了。

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沒了。

墨家少主,他的長子真的死了。

他沒想過有一天兒子會死在他面前,喪子之痛難道他感受不到嗎?可是每個人都在逼他,認為他做得不夠好,不配為家主,能力不足就該讓賢,有人想過他才四十有二嗎?

他的父親六十多歲還在執掌墨門,不傳給唯一的獨子,身染重癥仍苦等不知是死是活的嫡長孫,他真有那麼差勁嗎?

原本只是小小的火苗,卻因為日積月累的不順心而逐漸燃成大火。

他也會難過,也有不滿,他是活生生的人。

「我的狠是你慣出來的,要不是你的縱容和視若無睹,我又怎麼能順利買凶,用墨家的銀子殺墨家的嫡子,那時他才十一歲吧!被一群黑衣人圍在懸崖邊,全身是傷的他腳一滑就掉下去了……」她以為他必死無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勢必會摔成泥狀,還有命在嗎?

可他還是被人救了,死里逃生,像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又回來了,還想奪走她好不容易得手的墨家。

「毒婦,你罪該萬死。」她必須死,不能活著,她的存在代表他的羞辱,否則他會一輩子活在別人譴責的目光中,成為難以抹除的污點。

魏雪梅將大刀一舉,刀尖指向丈夫。「害怕了嗎?你都沒死,我哪舍得死,我們要做夫妻的,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會以你夫人的身分和你躺在一起,永結同心。」

「作夢!惡貫滿盈的你該付出代價。殺了她、殺了她、立刻殺了她,我要她死,替我兒子報仇——」看到刀上的血,墨之默是真怕了,怕自己是下一個魂斷歸陰的人。

他雙目赤紅,不停嘶吼,因受到毀天滅地的打擊,有些瘋魔了。

但是他喊得再大聲,周遭的人一個也沒動,不只他怕死,其他人也怕死,誰敢和拿刀砍人的瘋子對上。

至于無明、無垢則是太傷心了,一個個跪在默西極尸身旁邊默默流淚,用著道家術式禁錮他的靈魂,希望他走慢點,也許師門有辦法救他,讓他起死回生。

知道這邊出大事的百里兮雲匆忙趕至,見狀,整個人都呆住了,沒法思考。

她唯一的兒子氣息全無的躺在那里,她居然哭不出來,只覺得荒謬,彷佛作了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夢醒了她還在佛堂敲著木魚念經。

在秋華、文華的攪扶下,她緩緩走上前,一把抱住神色木然的霍香涵。

她更心疼霍香涵,明明是一個無時無刻都開心笑著的孩子,如今不笑了,彷佛這世上的歡樂也一並被抽走了,她舍不得兒子也舍不得準媳婦。

魏雪梅笑得囂張。「哎呀!太令人意外了,堂堂的墨家主竟使喚不動人,這可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你處事不公,做人太失敗,這才失了人心,沒人拿你當回事。老爺,你還是順天而行吧!讓咱們軒兒當少主,日後好繼承家主之位。」礙眼的人死了,不會再有人擋她的路。

瞧!她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一石二鳥,先用控魂術招來胡靈囊供她吸血,又據動只剩下元神的老怪物奪舍,他借體附魂與她聯手合作演了一出戲,出人意料的精采。

她以自己為目標吸引眾人的注意,大家以為她入魔了,是個妖物,全心全意的對付她,想讓她伏誅,殊不知重頭戲是被追得面無血色的小狐妖,這才是不折不扣的暗棋,那把隱在暗處的刀。

不得不說,連老天爺都在幫她,那小子臨死前還能使出那一招,將老怪物從胡靈靈的身體逼出,又用一本不知什麼東西收了他,兩人同時一死,如今何人制得住她,她可以恣意妄為做自己了。

「你……你太無恥了,我墨家已經被你搞得烏煙瘴氣,你還不速速離去,真想身首分家,永不見天日嗎?」他不能讓她再鬧下去,不然永無寧日。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還不肯把你的假面具揭下來,說穿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冷心冷肺的,老爺,只有我才和你最相配,我們都是狼心狗肺……」哈哈……下一個該殺誰好呢?她來數一數,一、二、三、四、五……數人頭真好玩。

「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別忘了墨家擅長什麼,到了黃泉地府,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難得狠一回的墨之默背脊挺直,他終于要使出大殺器了。

「機關術?」魏雪梅美目一縮。

「是。」

他朝空中拋出巴掌大的青銅匣子,它見風長的張開長達數丈的飛翼,籠罩上空,地上的土接著一動,春筍破土般鑽出一根根手臂粗、由精鐵鑄造的鐵柱,與上空的飛翼相連接,形成接天連地的大鐵籠,將微帶驚色的魏雪梅困在籠里。

「呵!一個破籠子也想困住我,你太異想天開了。老爺,你讓我生氣了,本來想讓那女人下無間地獄,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你先走一步,她隨後就到。」魏雪梅指的是百里兮雲,今天每一個人都得死,她要用他們的血祭刀。

「死到臨頭還敢張狂,我墨家可不是等閑之輩,這一根根鐵柱乃天外飛石鑄煉而成,火燒不熔,刀砍不斷,堅硬得連神兵利器都破不開。」爛船也有三斤釘,這是世家大族的底蘊。

「是嗎?我試試。」她手上的刀可非俗物,別小看了。

魏雪梅一張邪肆的臉布滿黑氣,她將刀身砍向鐵籠。

一下,毫無毀損。

再一下,完好無缺。

第三下,一點點火星濺起,沒事。

四下、五下、六下、七下……連揮了三十幾下,居然連掉個鐵屑也沒有。

魏雪梅火大了,變換了招式。

一條細如發絲的黑線從鐵柱的縫隙飛出,它像有生命般纏上離她最近的幾人頸項,包括兩眼瞪大的墨之默。

他兩手捉著脖子,想把纏頸的細線拉開。

「不用白費功夫了,這叫亡者之繩,我在吸人血的時候順便把他們的筋給抽了,用幽冥之水煉制了七七四十九天,專門用來縛生魂供我享用。」關得住她的人,關不住她一身的妖術,想要她服軟未免可笑。

「快放開我,我留你個全尸,否則挫骨揚灰,讓你無處埋骨……」好緊,弄不斷,他快無法喘氣了。

「是呀!我還得感謝老爺的仁慈,不過到此為止了,你們都得死……」

驀地,魏雪梅僵住,身上發嘶嘶的聲音,低頭一看,月復部不知沾上何物,竟開始潰瀾,由外而內快速腐蝕,她一彎腰,竟然從肚子的破洞看見身後的景致。

「這、這是什麼東西?你們對我做了什麼!」啊!好痛,她的身體快要消失了!

「化尸水。」

魏雪梅大驚的看向站得很直的霍香涵,沒想到看似無害的小羔羊竟是用毒高手。

「化……化尸水……」

「西極哥哥說一般毒藥毒不了邪魔妖物,那我便化掉你們的身體吧!沒有軀體的妖物只剩下魂魄,西極哥哥就能收拾了……」西極哥哥不能白死,要有人給他當開路小卒,他好過忘川。

「可惡的臭丫頭,我饒不了你,我要你死——」

在尖叫聲中,魏雪梅的身體化成一攤血水,惡臭無比,但是……

一個小光球突地沖出,飛高飛低的在鐵籠中亂竄,它倏地鑽入無人掌控的大刀內,因此有靈的刀騰空而起,從籠子的縫隙中斜著飛出,砍向兩眼無神的霍香涵。

「小心!」

「快躲開——」

驚恐萬分的無明、無垢大聲喊叫,他倆的速度不及刀快,眼看那把刀就要將人從中劈開……

「定。」

天空中出現小小的黑點,慢慢變大,一把巨形的劍上站了兩個身影,御劍而行。

「沒用。」嬌呸。

「大師姊——」

「嗚嗚……大師姊,我想你了……」

巨劍落地便化成一片白雲飄散,一男一女神色自若的翩然而立,彷佛仙人蒞臨,帶來仙風陣陣。

可是美若雲霞的仙女一開口,那就是……畫風破碎。

「我教了你們多少回,千萬不要心慈手軟,該殺的還請他喝十全大補湯嗎?臨出門前我給的符錄、法器不會用呀!要不要我把你們的腦袋剖開裝進去,你們是清風觀的道士,不是施米送藥的善心大老爺,一群蠢到我都懶得說你們的蠢貨……」

「大師姊……」好凶。

「都給我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們,最多打到半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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