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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將 第一章

第一章

亂世。

「霯」王朝傾頹,群雄並起。

戰火連綿、烽火連天;最混亂的年代,也是最傷痛的年代。

無論願與不願,整個中土全卷入這場不知何時能結束的紛爭中,歷經多年爭奪與並吞,最終,東暢、西穆、南令狐、北霍氏四雄形成鼎立之勢。

棲霞谷,子時。

「他們已撐了十八日,三千鐵騎只剩四百。」

一名身著重黑盔甲、腰系銀鬼面的女子,在黑幕掩蓋下,騎馬立于棲霞山半山隱密樹間淡淡說道,嗓音清潤而韻雅。

「水糧二日前已徹底告罄,他們沒有時間了。」將手插在袖籠中,一名中年儒衫男子閉眼坐在地上淡淡回道。

黑盔女子不知因何靜默了半晌,才又啟口問道︰「東暢主城傳來的消息……當真屬實?」

「確切無誤,所以靳天一已成為徹徹底底的孤將。」儒衫男子依然閉著眼,「待他們收到消息時,便是招降最佳時機。」

「既如此,我便那時候過去吧。」

在心底長嘆一聲,黑盔女子凝眸望著左前方四十丈下的山壁前,那群雖同樣隱在黑暗中,但肯定早已兵疲馬困,卻依然咬牙堅持的四百東暢鐵騎,以及他們前方五里外,壓根兒不在意曝露位置,火光大作、以逸待勞的兩萬西穆大軍。

徹底的以逸待勞。

因為那群隸屬東暢前鋒營的闖陣將士,在先前沖破西穆大軍陣形,利刃似地切至其後方時,本該有另一批東暢主軍于西穆另一方,與他們來個前後包夾,將西穆軍徹底殲滅,只可惜,那名妒嫉其赫赫戰功的東暢天威將軍竟直接後撤三十里,獨留前鋒營原地等死。

不僅留他們原地等死,還……

不忍再看東暢前鋒營主將靳天一那盡管疲頓卻依然挺直的背脊,女子緩緩闔上雙眼。

戰爭的殘酷,她清楚,但明明是同一陣營,卻為鏟除異己而完全無顧大局的無情無義,著實令人慨嘆又心寒。

明知此役後,東暢勢力已徹底退出四強爭雄之列,但她卻一點也雀躍不起來。

夜至丑正,突然,原本已緩緩沉靜的西穆大軍里傳來一陣騷動,而後,殺聲震天,但殺伐聲中,卻有一人一騎無顧生死,瘋狂揮舞著兵器向山壁處狂奔而來,口中更不斷發出淒厲的痛吼聲,「靳將軍!靳將軍!」

「老陳,怎麼樣,快說啊!」一聲到這聲音,原本安靜的東暢前鋒營四百余名軍士立即躁動起來,更有人忍不住高聲吼問道。

「先去幫老陳斷後。」雖同樣听到老陳的泣吼,心底猛地一沉,但靳天一依然果斷下令,「小張,令林中弟兄移動放箭。小劉,帶兩百弟兄跟我來。老李,領著剩下的弟兄隱于兩側。」

「是!」

雖只有四百余名軍士了,但靳天一斷後的布陣確實凌厲且奏效,當西穆陣營見到已有不少己方軍士出現傷亡,再加上想沖過去的只有一人一騎,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索性鳴金收兵,將人放了過去。

「是真的!」被弟兄們接回陣地的老陳摔下馬後,渾身浴血地整個趴跪在地,滿臉都是淚與慟,撕心裂肺地嚎吼著,「是真的……」

「不可能!」听到老陳的話,前鋒營的軍士們不住搖著頭,拳頭都握出血了也不知道痛,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話,「絕不可能的!」

「真的……是真的……」老陳搖搖晃晃撐起身,牙根都咬出血了依然斷續說道,「暢王在听信西穆與奸佞刻意放出的謠言後……竟真的相信我營已全數降了西穆軍,大怒之下,旋即下令將前鋒營全營弟兄們的家人……一個不留地……斬首示眾了……」

「怎麼會這樣……」

「不──」

「爹──娘──」

聞言,四百余名向來以堅忍著稱的鐵血漢子,肩,一下子垮了,一個個再忍不住跪倒在地,慟吼聲響徹山林,听得黑盔女子的心都跟著震痛了。

他們怎能不慟?

前路無援,後退無路,除了一身污名,連回去的地方,等待他們的家人,都沒有了……

同樣朝著東方跪拜的靳天一,此刻偉岸的身軀劇烈顫動著,虎目中除了熱淚,只有徹底的黑暗深淵與驚天絕恨,掌心中更滿是指甲深刺的血洞。

他怎能不恨?

若真是不敵,他們就算全體面向家鄉自刎謝罪,也絕不會眨一下眼,但如今的東暢王,因先前的幾次大捷開始變得好大喜功且剛愎自用,不僅不理會正直賢士勸諫疏遠奸佞,如今更听信一面之辭,將他們至親的家人全數趕盡殺絕……

這樣的主上,配得上他們的忠誠嗎?

這樣的主上,值得他們以血、以命去換取他的霸業嗎?

這天地間,還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嗎?

而他,又該如何才能帶領這群萬念俱灰的戰友弟兄們,走出這如獄如棺的死亡之谷……

「老江、小王、諸位兄弟,我老蔣先走一步,待來生……再與各位……當兄弟……」

半個多月來生不如死的身體與意志煎熬,再加上方才听得的噩耗已令得軍士們徹底失去了求生之志,當下,一名弟兄咬牙舉起手中劍,含淚朝著東方一拜後,往頸項用力一抹!

「慢!若真要走,也是我先走,畢竟是我將你們帶入這個絕境的。」靳天一一把握住了老蔣手中劍刃,就算手掌已鮮血淋灕都沒有放手,「所以我沒走前,你們一個也不許先走。」

「靳將軍……不是你的錯……」望著靳天一的左手,及他嘴角咬出的血痕,弟兄們再忍不住于他身旁跪倒一片,悲痛泣吼出聲,「將軍啊……爹娘啊……」

「若你們還相信我,給我半個時辰。」緩緩松開手,靳天一仰天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慟與淚都吞入月復中後,單獨走至一旁大石坐下。

從來都是無條件相信靳天一的弟兄們,雖明白這個困局根本無方可解,但他們還是選擇信賴他,所以他們拭去淚水,一個個咬牙起身,將自己的兵刃擦至最亮、磨至最利。

靳天一何嘗不知曉這樣的困局難解?

若無奧援,就算他們化整為零,也逃不過身後百丈高的山壁,與前方擺出一字長蛇陣、將棲霞谷出口徹底守得密不透風的西穆大軍。

也罷,那就用火馬陣吧。

將弟兄們分為五隊,以他為中心,騎于馬上當誘敵目標,其余弟兄則藏于上置假人的馬月復下,由不同方向接近敵軍時立即引火,再各憑本事趁亂突圍。

畢竟就算他被萬箭穿心、五馬分尸,但能逃一個是一個,他絕不能讓這群一直以來都忠心赤膽的弟兄,背負著不該屬于他們的罵名!

正當打小便跟在靳天一身旁的僕衛張全,含淚為心意已決的少爺包扎手傷時,二十丈外突然閃現一個小小火光。

「來者何人!」一望見火光,幾名守哨軍士立即拔出利刃圍上前去厲聲問道。

「霍玉門。」黑盔女子此刻已將頭盔取下,臉上戴著她原本別在腰際的銀鬼面,以男嗓、男名示人。

「北霍『荼蘼』將軍?!」望著黑甲女子臉上被火光映得極其詭譎的銀鬼面,守哨軍士驀地一愣。

因為他們至今雖未與北霍氏主軍正式交戰過,但也曾听說這兩年其陣營中出現的一名神秘戰將──「荼蘼將軍」霍玉門。

據說他出身貴冑,長相比女子還美,為不想擾亂軍營肅毅之風,更不想讓在戰場廝殺的軍士分心,因此出現在眾人眼前時,總會戴著一個銀色鬼面。

他雖不像其他北霍將軍常年征戰沙場,但由他領軍的四場艱難戰役,並因此拿下的那四座城池,不僅對北霍陣營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攻城時的神鬼謀略更讓眾陣營軍師各個嘖嘖稱奇。

但此人,因何只身一人出現在此戰危之地?

「不請自來,還望海涵。但時間緊迫,在下想立即請見靳將軍。」霍雙成微微一頷首,然後站在原地靜靜等候。

「霍將軍。」未待來人通報,靳天一已走至霍雙成身前,因為由此人出現那刻,他便明白這名鬼面將軍的來意。

「靳將軍。」霍雙成抬起眼,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名比自己整整高了一個頭,盡管一身狼狽,滿身血污,但身姿依然頂天立地,眼眸依舊剛毅不阿的鐵血漢子。

「你等了多久?」靳天一完全不避嫌地在弟兄們面前淡淡問道,因為他即將下的這個決定,與他們全體的未來息息相關,他們有權決定並選擇自己的命運。

「十天。」凝視著那張散發著鋼鐵意志的純爺兒們臉龐,霍雙成據實以告。

果然是招降。

霍雙成想招降他們,靳天一一點也不意外,畢竟北霍氏與東暢有著共同的敵人──西穆,戰場上的爾虞我詐本就天經地義,他意外的是,堂堂一個威名在外的荼蘼將軍竟遠離宿衛,只身垂降至這毫無退路的龍潭虎穴中,態度還如此從容。

靳天一其實明了,靜靜等了十天的霍雙成,決計比任何人都知曉他們早窮途末路了,但卻依然以如此禮遇的態度與他們平等相談,個人氣度與涵養確實傲人。

可心中滿是仇恨的他,或許不在意名聲,但這群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可願意背負降兵敗將的辱名?

「你應知曉若我們不降,你絕難全身而退。」望著那雙胸有成竹的晶亮眼眸,靳天一淡淡說道。此話,雖是問霍雙成,其實更是問給一旁的弟兄們听。

他明白,像霍雙成這樣頗富盛名的謀略將軍,不可能沒有任何計劃便魯莽行事;若無萬全準備,他絕不會只身前來。

「我既來了,就沒打算空著手回去。」完全明白靳天一話後真意,霍雙成緩緩轉眸望著一旁的前鋒營鐵騎,一個字一個字朗聲說道。

「靳將軍,我們降!」听到霍雙成意有所指的話,一旁的前鋒營軍士毫不猶豫地全體咬牙單膝跪地,「滅門血仇不報,我等誓不為人!」

「霍將軍。」點點頭後,靳天一也緩緩單膝跪地,低下頭,「我前鋒營四百余兵士由今日此刻起,願降北霍氏,為霍將軍效犬馬之勞。」

「靳將軍請起。」霍雙成手向前一伸,請靳天一起身,待他起身立站于她身後,當機立斷即刻下令,「各位弟兄請披甲,半個時辰後,我北霍主軍便將于西穆軍後方及左右翼一齊進攻,靳將軍請帶領弟兄由此方突擊,徹底讓他們明白,何謂真正的籠中鳥、阱中獸!」

「末將听令。」靳天一微一抱拳後,幾聲令下,旋即將弟兄們布署完畢,然後靜靜站在霍雙成身前,將她穩穩護在身後,高大的背影散發著一股濃濃殺氣。

此刻,所有前鋒營鐵騎全心堅如鐵,眼神如電,既然上天給了他們一個逃出生天之機,那麼他們定會好好緊握住,並且,決計會讓東暢王徹底明了,只要他們還在世上一天,這天下共主便絕不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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