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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將 第三章

第二章

江準平原的岐城奪城戰是場絕對舉足輕重,但卻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戰役。

畢竟岐城的戰略位置與戰略意義擺在那兒,誰能佔有岐城,誰就能給予東暢陣營重創,並為自己陣營擴大絕對影響力與版圖。

敢下這個決定的人,野心與決心絕對超凡,被任命為此役謀劃將領之人,其壓力之大更是可想而知。

但霍雙成受了令,再不可能也必須化為可能。

而其實,這場仗不僅對北霍陣營至關重要,對靳天一等人來說,意義更超乎所有,因此當其他北霍軍一如既往在外征戰時,他們不再如同過往一般四處狂戰,若非有人借將,幾乎閉營不出。

整整兩個月的畫策設謀、謀定戰略,四個月的悄悄戰前準備,最終,北霍王下令,正月十五發動攻城。

這半年里,靳天一若不是待在霍雙成將軍帳中,與她及霈、霙二營副將秘密討論每一處細節、每一道難題,做無數次沙盤推演,便是待在自己營內,在腦中一回又一回模擬所有行動步驟,然後在霍雙成到來時,繼續與她徹夜討論,或者進行操練,並在她累得眼皮都半闔時,將營帳讓給她歇息。

臘月二十三,岐城百里外,北霍三十萬大軍集結完畢。

蓋著大布幕的井闌、三弓床弩、回回炮及鉤援、臨沖等大型攻城武器,更早早便于城外三十里處就定位。

岐城這個年,過得是徹底膽戰心驚。

但這只是眼中看得到的,看不到的細作、離間、利誘、地下坑道挖掘等工作,更早在幾個月前便已持續進駐城內並秘密完成工作,甚至連後山,都有五萬軍士磨刀霍霍。

有些令人意外卻也不意外的是,三十五萬大軍統領主帥並非霍雙成,反倒靳天一及她的霈營全屬第一波最危險的登城敢死營,而她,領著霙營緊隨在他們之後。

盡管此回攻城戰的用兵布署已奇詭到幾近天衣無縫,但靳天一依然反對霍雙成的決定,畢竟此舉著實過于冒險,但她卻只是淡淡笑了笑,回了他一句「我若不踏上城牆,後面的將領不會相信此計可行」。

殘酷卻又實際。

元月十五,岐城城中多處齊發大火,秘密糧倉被毀,而北霍所有大型攻城機具全推進到城牆前,大石、強弩、炮火齊發之時,靳天一毫不猶豫領著敢死攻城營策馬奔向牆旁。

待時機一到,他們快速攀著天梯、鉤索,任飛箭在耳旁呼嘯,任碎石擊打于身上,都依然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直至渾身浴血站上牆頭。

而後,靳天一令兄弟依計朝天發出十道火箭後,然後望著城外北霍大軍雖動了,但卻只有幾個營開始沖鋒。

冷冷一笑後,他領著幾名弟兄矯健去至身著銀盔銀甲的霍雙成身旁,然後一齊護衛著她登上城牆。

十道銀色飛箭升空了,皎亮的月光下,北霍大軍遠遠就能望見,煙硝火塵之中,他們銀盔銀甲的荼蘼將軍無畏地立于高牆之上,當下,北霍主帥再無任何疑慮,親自率軍攻城,其余將領們也不甘落于人後,紛紛依計行事。

岐城城門如預期在四個時辰後被攻破,但霍雙成並沒有入城,而是集合了自己旗下三營,吩咐眾人將傷亡弟兄們領上後,一起出城直接回營,但就在她欲回身之時,耳畔突听得一聲大喝——「小心!」

雖尚不知發生何事,霍雙成已將劍舉至身前備戰,但早在喝聲響起之際,靳天一的高大身影便閃至她身前,舞動長槍替她擋住那波凌厲暗箭,而其余兄弟們更是立即就護衛位置,將她嚴嚴實實護在其間。

「該殺!」一把拔出沒入自己右脅處的箭,靳天一望了一眼血肉淋灕下的箭鏃後,再忍不住怒斥出聲,然後立即對霙、霈二營軍士下令,「護將軍出城,直接回營!」

「是!」

「你們跟我來!」隨後,靳天一帶上自己的前鋒營弟兄,無視霍雙成在身後「靳副將,窮寇莫追」的急喚聲,搶了馬後,怒氣滿盈地向發箭處狂奔而去!

靳天一之所以怒,是因為他發現此波暗箭並非來自敵軍,盡管箭鏃上刻著「東暢」二字,但做工與材質、細節均非出自他熟悉的東暢陣營。

他曾受過的背刺,所受過的苦,不該發生在一心為北霍、沒有任何野心,更完全不求任何功名利祿的荼蘼將軍身上!

旋風般卷至的鐵騎,將背刺者殺得措手不及,在問清幕後主使者身分後,靳天一一個不留地將其徹底殲滅,才轉身奔離江準平原。

待他回到營區,已是三日後,而霍雙成早帶著三名軍醫在他的副將帳中等了三日。

「看傷。」一見靳天一入了帳,霍雙成立即說道。

「是。」一旁軍醫听令上前,也不管靳天一是何反應,直接剝了他的盔甲,褪去他的軍袍,在望著他新舊傷處處的赤果上身及右腿後,駭然呆住。

因為他身上至少有八處箭傷、六處創口,甚至有三根箭鏃還留在他背上及腿上。

這樣重的傷,他怎還能清醒地自己走回帳中?

「愣著做甚?」眼見三名軍醫動也不動,霍雙成再忍不住斥道,「治啊!」

「將軍息怒。」一名年齡較長的軍醫連忙答道,然後對身旁年輕軍醫低聲說道,「回去多取點麻藥散過來。」

「不必拿了,死不了。」靳天一毫無所謂地淡淡說道,然後望向霍雙成,「霍將軍若得空,就與末將下盤棋吧。」

棋子與棋盤立即被擺放至桌上,兩人也確實對弈上了,而霍雙成的眼眸在瞥見那不斷噴出的血後,心整個揪得緊緊,但她還是努力下完半盤棋,然後在對面那只大手手中棋子再沒落下時,倏地望向他已闔上雙眸的慘白面容,起身欲前去呼喚。

「霍將軍,靳副將僅是睡著了。」知曉霍雙成擔心,因此老軍醫急忙上前低聲說道,「靳副將身上的傷雖未礙及性命,但一來失血過多,二來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再加上元氣已傷,至少需靜養一至兩個月。」

「開最好的藥,我一會兒就讓人將藥材送來。」聞言,霍雙成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下,緩緩坐回位子上。

「屬下明白。」老軍醫二話不說立即開藥。

「張全。」老軍醫開藥時,霍雙成又朝進帳後便站在一旁,一語未發,但卻一臉心痛與擔憂的張全喚道。

「屬下在。」張全立即走至霍雙成身旁。

「待軍醫清理完傷口後,給他敷上,一日三回,不夠就說。記住,不許他喝酒,一滴也不許喝。」將一個小木盒交給張全,霍雙成啞聲囑咐著。

「屬下明白,屬下絕對一滴也不讓少爺喝。」捧著那個精致的小木盒,張全明白這必定是極其珍貴的傷藥,因此立即紅著眼應諾著。

待藥方開完,靳天一身上的傷處也徹底清理干淨後,張全與幾名軍醫將他小心翼翼抬至內帳,將小木盒中帶著清香的墨色膏狀物,涂抹、厚敷至所有傷處上。

但當其余軍醫全退出外帳忙其他事時,張全突然壓低嗓音喚道︰「將軍。」

「說。」一直在一旁的霍雙成也低聲答道。

「因少爺已睡,屬下不得不僭越替少爺轉達此話——請您一定要提防霍鈞。」

「我明白了。」

霍雙成確實明白了,明白那時靳天一為何會那樣怒火滔天,並且完全無視她的命令,定要前去將那群身上並無明顯歸屬的軍士全數殲滅,原來他早看出那波暗箭並非來自敵軍,而是來自于自己人。

但她真沒想到這個「自己人」竟會是霍鈞——

平素里與她有些往來,看似老實、安分,更與她同為北霍王佷子的中軍都督!

看樣子,她得回去和舅舅合議合議如何教訓霍鈞了,背刺她也就罷了,竟膽敢將靳天一傷成這樣,她霍雙成定不會輕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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