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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妻千千日 第一章 溫泉池畔撿少女

暗夜的保安寺後院,在溫泉水的蒸騰下環繞在溫泉邊的梅香更濃。

宇文修泡在溫泉里,若有所思地瞅著在燈火間微微搖曳的梅枝,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問︰「海青,太子與二皇子都下山了?」

「回王爺的話,太子和二皇子都下山了,看路線確實是要回宮。」

宇文修似笑非笑地道︰「倒是有心了。」

海青沒接上話,瞧了眼主子肩背上的猙獰傷疤,神色難掩憤慨悵然。

十二年前,主子為救好友昭廷,半路中了埋伏摔了馬,哪怕受傷還是往淮州趕去,可惜趕到時昭侍郎早已莫名死在大牢里,再趕往昭府想尋昭侍郎的女兒,昭府正陷入火海,哪怕如此,主子還是沖進屋內,最終為救一個僕役的女兒,幾乎被燒殘了身子。

當地數個大夫連手搶救了十余日才等到宮中太醫趕至,勉強穩住王爺一口氣,醫治了近兩月余才清醒,那時話都不能說,手也拿不起筆,卻不斷地用口形問他「昭廷呢」……

他紅著眼眶,心想主子不是早知情了嗎,怎麼還問呢?怕是傷重得胡涂了,正猶豫著該隱瞞還是該實說時,主子再度昏厥了過去,傷勢急轉直下,眼看要捱不過去,他猛地想起昭侍郎的女兒依舊不知下落,于是不住地在主子耳邊說「得趕緊找到昭侍郎的女兒,否則何以慰昭侍郎在天之靈」。

幾次後,主子竟然轉醒,從此以後,尋找昭侍郎千金一事,就成了主子此生最重要的目的。

主子撐過了最痛苦的時期,在淮州養了一年,才終于能夠回京,開始了漫長的治療,從無法動彈到能夠行走花費了七八年,每每見主子為了要站起身,痛得渾身打顫卻倔強地撐住不坐下,他就恨惱自己當初為何慢了一步進火場,讓主子受了如此重的傷。

哪怕十二年過去了,主子行走仍無法如往常,每每入冬後,渾身的痛楚更是讓主子痛不欲生,必得上保安寺後院的溫泉浸泡才能得以舒緩,只因唯有此處的溫泉最能夠舒活筋骨。

每年這個時候,太子與二皇子必定陪同一道前來,然而誰都知道太子與十二年前的禍事月兌不了關系。

當年事故的原由早就查清,正是因為主子太受皇上重視,讓當時還未成為太子的四皇子眼紅,于是外祖家從中動了手腳。

主子受了傷,殘了身,徹底與皇位無緣,哪怕皇上提前將他封王,卻從此入不了皇上的眼,待四皇子被封太子,主子更像是被皇上遺忘。

他真是想不通太子為何要這麼做,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再加上外祖家顯赫,其下門生縱橫朝堂,這皇位穩妥得不行,根本無人搶得走,何必傷害主子呢?

想當初主子沒了母妃,是皇後娘娘仁慈將主子帶回宮與太子作伴,兩人情感更勝于其他手足,誰知道為了那把龍椅,哪還有什麼手足之情。

看向宇文修,燭火搖曳間勾勒出他俊魅又顯陰郁的面容,海青更加自責。

十二年過去了,主子如今雖能行走,腳就有些跛,不願出現在人前,每年入宮的次數五只手指都數得出,皇上不曾私下召見,主子更不願往宮里湊,要不是還在尋找昭侍郎千金,真不知道主子會活成什麼樣。

不過,慶幸的是三個月前淮州傳出了點好消息,說是總算查出昭姑娘女乃娘的下落,正循線找人,要是能找到女乃娘,也許能找到昭姑娘,畢竟那當頭正亂,說不準是女乃娘把人帶走了呢。

正忖著,听聞細微腳步聲,海青抬眼望去,就見暗衛二把手的海藍臉色凝重的走來,海青不禁暗叫不妙,無聲用口形詢問,只見對方搖了搖頭,海青的心不禁跟著往下沉。

「海藍,是不是淮州遞回消息了?」宇文修听見聲響,微露喜色問道。

海藍面色為難,艱澀地應了聲。「回王爺的話,海靛遞消息回來了。」

見狀,宇文修斂去喜色,「線索斷了?」

「也不是斷了,確實是找到昭姑娘的女乃娘了,繞了一圈,原來她住在淮州附近的成安縣。」海藍笑得很難看。

「重點。」宇文修沉聲喝道。

「回王爺的話,女乃娘說那一日正巧她兒子生病,她並沒去昭家,後來才知道出了事,所以……」見宇文修的臉色黑如焦土,海藍最後的話全吞進肚子里。

一旁的海青心里暗暗罵了海靛好幾句,怎麼就不把事情查清了再一次回報呢?這些年,老是讓主子一顆心上上下下的,也不想想跟在主子身邊的他們日子會有多難熬!

瞧瞧,主子臉都黑了,這當頭誰敢說半點安慰的話?

十二年了,當年的娃兒如今都長大成人了,就算主子畫了許多張昭姑娘三歲的畫像也不管用啊!

「海青!」

「屬下在。」听主子這麼一吼,海青嚇得差點沒站穩,忙應著。

「當年你是不是騙我?她是不是早已經死在那片火海里了!」

海青二話不說雙膝跪下,「王爺,屬下對天發誓,當初清查現場時,確實沒有發現孩童的尸首,正因為如此才猜想事發當時昭侍郎早已經把女兒托付他人,肯定是逃過一劫了。」

「他在淮州人生地不熟的,能托付給誰?」宇文修惱火問道。

這些年,他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落空。

人到底在哪?都十二年了,是生是死,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海青面對他家主子每次希望落空後千篇一律的問話,一整個想死,只能閉嘴不語,等著主子發完火。

宇文修咬牙切齒地道︰「托付給姓祝的混蛋嗎?」

海青苦著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主子說的那個姓祝的混蛋,他早讓人查了,可人家身邊也沒帶個三歲娃……話說當年正是因為昭侍郎寫了封信給主子,上頭提著姓祝的混蛋居心叵測,主子察覺準要出事才趕往淮州。

想來可嘆,當年主子因為看到一份翻水車的設計草圖與昭侍郎成了好友,再經昭侍郎介紹認識了翰林院的祝大人,三人皆以治水為志向,因而成了好友。

後來祝大人被發派到淮州當個同知,昭侍郎也去了淮州治水,而禍事就發生在淮州,加上那封信,主子簡直將祝大人恨進骨子里。

而通常主子罵到這兒就會停歇,因為主子覺得罵祝大人會弄髒他的嘴。

果然如海青所想,宇文修不再罵人,沉默良久才淡聲道︰「讓海靛繼續查,再給他一年的時間,不管是生是死,本王都要知道,如果再查不到,要他別回來了。」

海藍應了聲,心里生出一種莫名的愉快感,唯有如此,海靛才會知道在王爺身邊的他們會因為他而受到多少無妄之災。

待海藍一走,海青垂著臉,眼觀鼻,鼻觀心,心想主子什麼時候才要讓他起身,倒不是他不堪跪,而是溫泉不好泡太久,主子氣歸氣,身子還是得顧呀。

無聲嘆了口氣,正想問宇文修要不要起身,卻听見遠方傳來張揚的嘶吼聲,他眉頭一皺,不等宇文修吩咐便招手讓隱藏在後院的暗衛去瞧瞧。

「王爺,該起了。」海青陪著笑臉道。

宇文修應了聲,海青趕忙取來大布巾要伺候,可宇文修起身時卻見對面溫泉池畔的假山上探出一顆頭——那是張小姑娘的臉,正往後瞧著,似乎沒發現這頭有人。

彷佛確定身後追兵沒追上,她放心地轉回頭,剛巧對上宇文修那張稍嫌冰冷卻又出奇俊美的臉,呆愣了半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沒穿衣服,正欲尖叫出聲時,又死死地摀住自己的嘴,結果攀爬著假山的手沒了倚靠,小小身形往後倒了下去,砸出些許聲響。

事情只發生在轉瞬間,海青甚至是在她快掉落時才察覺她的存在,臉色難看至極,他居然這時候才察覺多出一個人,那小姑娘若是刺客還得了!

宇文修面無表情地接過海青手上的大布巾,「去看看死了沒。」

海青鐵青著臉,也不必他過去,布在後院四周的暗衛已經往假山的方向而去。

「王爺,屬下該死。」海青苦著臉,真的很想死!今晚是什麼好日子,怎麼一個小姑娘闖進來竟沒半個人察覺,一個個都是死人是不是!

「不,該死的是她。」宇文修擦干身體,慢條斯理地套著衣袍,臉笑著,口氣卻殘忍無比。

海青沒吭聲,通常主子說話不會這般刻薄,可身子不舒適讓主子心情不美好,隨口說說,他就隨便听听,反正主子又不會隨便弄死人,讓他嘴上發泄也好。

正忖著,突听見身後傳來聲響,海青一回頭,目色冷戾地問︰「誰在外頭吵鬧,擾了王爺興致?」

這是第一批派出查探外頭吵雜聲的暗衛,見海青神色嚴厲,收起原本打探完消息後的戲謔笑意,恭敬道︰「外頭有三個男人在找一個姓祝的姑娘家,而在靠近女客廂房那頭,有祝姓官員的家中下人們忙著在找府中姑娘。」

原本覺得戲謔,那是因為猜想到這肯定是後宅女子鉤心斗角鬧出的好戲。

一來,保安寺是佛門清淨地,女客廂房附近怎可能有男人出入?再者,一般官家千金豈可能在外招惹麻煩,讓人趁著三更半夜找上門?怎麼想都覺得肯定有鬼。

海青一听,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正要揮手讓他們退下,卻听宇文修漫不經心地問︰「姓祝?」

正要離開的暗衛听他這一問有點懵,但還是照實道︰「屬下並未深入打探,只是听到下人對著守門的小沙彌說主家姓祝,是回京述職的官員。」

宇文修系好腰帶,斜睨了眼,「探。」

「是。」

暗衛們立刻腳底生風地離開,隨即另一撥人走來。

「王爺,那位姑娘昏厥在地,該如何處置?」

「當然是——」

「去跟住持說一聲,麻煩找個醫女,再讓幾個小沙彌過來,把她抬進屋里。」

海青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宇文修打斷,听他一通安排不禁有點傻眼,月兌口問︰「哪間屋里?」

宇文修懶懶瞅他一眼,笑問︰「你說呢?」

話落,宇文修徑自離開。

海青愣在原地,腦袋快速轉過一遍,驀地想起主子口中那個姓祝的混蛋不就是前兩天回京述職?那麼那個小姑娘就是祝大人的家眷?朝中姓祝的官員就那麼一個,這一回來就撞到主子這兒來了?挑主子正惱火之際,時運也太差了!

待宇文修走開幾步,海青怒眼回頭瞪去。「你們幾個,一會全給我去領罰,竟被個小丫頭闖進後院,你們還要不要臉!」

幾名暗衛低著頭,無奈至極,這後院牆上有個狗洞,那位小姑娘身形瘦小,剛好鑽了狗洞進來,怎麼防呢?沒有刺客會鑽狗洞的!

女客廂房里,幾位祝家女眷各懷心思,等著下人回報。

姑娘家在外突然失去行蹤,必定得找,而且還要趕緊找、不動聲色地找,否則要是被其他上山禮佛的女眷們得知這事,姑娘的清白就毀定了。

祝老太太冷沉著臉不語,雖說她對兒子帶回的這個外室之女沒什麼好臉色,但好歹姓祝,要真有個萬一,族中其他姑娘必定受到牽連,所以並不希望那丫頭出事。

「去探探,都出去多久了,至今還沒找到人!」祝老太太壓低聲響低斥。

坐在一旁的大媳婦喬氏嚇了跳,忙道︰「母親,已經讓張嬤嬤在廂房外等著,一有消息會立刻回報。」

喬氏臉色同樣不好看,丈夫帶著他們一干家眷回京,才剛回京第二天,婆母就說要上山禮佛,順便給丈夫許願,就盼他別再外派,能當個京官。她這個大媳婦只能乖乖地著手打理上山禮佛一事,可誰知道才頭一晚那丫頭就出事了,大半夜的,誰都不用睡了。

「祖母,妳別凶母親,都是祝心璉不好,誰叫她大晚上的還跑出去?要真出了事也不關咱們的事。」祝心瑜挽著喬氏的手,與喬氏同個模子印出的嬌俏面容滿是嫌惡。

祝心璉那丫頭不過是個外室之女,比妾生子還不如,偏偏父親將她捧在手心疼,事事都由她,壓根沒把她和兄長當一回事,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像祝心璉那種惹人厭的人,最好永遠都別回來。

「心瑜!」喬氏聞言低斥,面帶惶然地看向婆母。

「住口!妳身為嫡姊,沒看好庶妹,還有臉說話?」祝老太太目光銳利,像能看穿人心般地注視著她。「妳倒是跟我說說,大半夜的,她帶著丫鬟跑出去做什麼?」

「祖母,這事妳得問她呀,我怎會知道呢?父親從不拘著她,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汾州時就像個野丫頭似的到處跑,我怎麼看得住?」祝心瑜抿了抿唇,一臉委屈,可是在祝老太太的注視下又難掩心虛。

「她與妳同房而寢,妳身為長姊連管教她都做不到?」

祝心瑜眼眶泛紅,「我可不敢多說什麼,父親會怪罪的。」

這一回的委屈可是真委屈了,她但凡在父親面前指摘祝心璉一字半句,父親便斥她小肚雞腸,無一絲手足之情。

祝老太太听完臉上不顯,心里倒是詫異極了。

兒子剛回京兩天,正忙著在京里走動,母子倆也沒能好好說上幾句,可依她對兒子的了解,壓根不認為兒子會將一個外室之女寵到無法無天,不,該說兒子養了外室就夠她吃驚的了。

那個外室到底有何本事,生的女兒竟能讓他寵到這種境地?如今她該慶幸外室早逝,否則兒子真把外室納進屋里,只怕要鬧出寵妾滅妻的蠢事來。

正忖著,張嬤嬤急步進了屋內。

「如何?」祝老太太沉聲問著。

「找到二姑娘的丫鬟蘭草了。」張嬤嬤壓低聲響道。

「二丫頭呢?」

「老奴讓蘭草進來回話。」

話落,張嬤嬤朝外頭喚了聲,便有兩個婆子架著個小丫鬟入內。

祝老太太見丫鬟滿身狼狽,像在草地滾了圈,散亂的發上還有草屑,如炬目光如刀刃般狠狠地刮向她,「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蘭草一入內就被押著跪下,雙膝發疼也不敢吭聲,跪伏在地,話說得雖急卻清晰明白,「回老太太話,二姑娘听說保安寺後院有座特別的水井,便帶著奴婢前往,誰知道半路上竟出現三個男人要抓二姑娘,二姑娘便拉著奴婢往林子里跑,將奴婢推進矮樹叢里,奴婢跌得眼冒金星,壓根不知道二姑娘到底跑哪去,還請老太太趕緊派人往默林里找。」

祝老太太怒斥,「胡扯!豈有男人敢闖進保安寺擄走女眷!」

「奴婢所言屬實,若有一句誑言,必將不得好死!」蘭草抬眼直視著祝老太太。

祝老太太緊抿著唇,保安寺女眷居處竟會有男人闖入,而且還是沖著二丫頭來的……就算她是個野丫頭,那也是在汾州,如今才回京兩天,她壓根沒出門,能招惹誰?況且又是誰跟她說後院有座特別的水井?

忖著,祝老太太目光望向喬氏母女,硬生生將那抹揣測壓進心間。

如果真是被賊人帶走……那就如此吧,否則要真找回來,還不是白綾一條,還得弄髒她的手。

「好了,妳先下去。」祝老太太一個眼神,兩個婆子便將蘭草拽起。

蘭草見她反應如此冷淡,心髒劇顫,「老太太、老太太,您不能……」

祝老太太正要婆子塞住她的嘴押下時,突听見男子聲音傳來——

「母親,听說心璉不見了,是真的嗎?」

側眼望去,見祝西臨大步走來,祝老太太眸色閃過一絲惱意,「你做什麼?誰讓你闖進女客廂房?」

「母親,山上寒氣逼人,我心想著心璉似乎穿得不夠暖,叫人回府給她取了件襖子,讓小廝送來,小廝卻遇上在外尋人的下人說是心璉不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祝老太太還來不及敷衍兩句,蘭草已經掙月兌婆子的箝制,在祝西臨面前跪下。

「求老爺救救二姑娘,再晚就來不及了。」

「到底怎麼回事,快說!」祝西臨怒聲問道。

祝老太太聞言,別開臉不發一語,蘭草趕忙將前因後果快速說過一遍,就見祝西臨臉色鐵青,大步往外走去。

「真是祝西臨之女?」宇文修的眼從書中移開,看向海青時,多年猶如死潭般的眸瞬間迸射出光采。

海青看他那目光,內心五味雜陳,「是祝大人的女兒,但听說是個外室之女,這次回京述職,特地帶回京認祖歸宗的。」

王爺已經許久不曾對什麼起興致了,他著實感動,可是一想到王爺一門壞心思想報復人,而且可能牽連人家閨女,他真的開心不起來。

「外室?」宇文修微詫了下,隨即笑得嘲諷。「怎麼,他不是個光風霽月,許諾絕不納妾的君子?也是,外室嘛,連妾都談不上,倒也算信守承諾。」

海青干笑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一個自詡君子的男人卻養了外室,還特地把外室之女帶回京認祖歸宗,那就代表這個丫頭肯定是他心尖上的寶。」宇文修徑自推敲著,俊美臉龐滿是笑意,猶如當年意氣風發的三皇子回來了。

「王爺,您和祝大人的事跟那個小姑娘……」海青在他斂笑的注視下自動閉上嘴。

「你以為本王會拿個小姑娘出氣?」

他是覺得不會,可誰知道呢?王爺正因為海靛傳回來的消息不高興,畢竟這院落隱密得很,暗衛們的嘴都很緊,王爺想做什麼也沒人敢阻攔。

海青心里這麼想,面上卻堆滿笑意道︰「王爺當然……」

「本王就是會這麼干。」

海青無言,就不是個硬心肝的人,為什麼偏要嘴硬呢?

「除了這事,可還有探到什麼?」宇文修往椅背一靠,慵懶問著。

「听說祝大人找了保安寺的住持幫忙找人。」

宇文修笑瞇魅眸,「你說,住持會不會跟他說人就在我這兒?」

海青在心里嘆了口氣,笑道︰「自然是不會。」住持有眼色,听見王爺授意,又怎麼會違逆他的意思,再者要是把這事捅出去,小姑娘哪還有清白可言?

宇文修沉吟著,也不知道想到什麼,愈想愈樂,露出他這十二年來最真誠的笑意,「你說,我要是把小姑娘囚住一輩子,能不能逼瘋他?」

海青內心崩潰,這話到底要他怎麼接?王爺怎麼連他也欺負了?

「當年昭廷會出事,姓祝的肯定也出了一份力,否則昭廷的書信中怎會提到他居心叵測?如今也不知道昭廷的女兒到底是生是死,如今他女兒落到本王手中,就當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海青唇角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王爺,祝姑娘被惡人追趕,可見她在祝家恐怕過得不太好,如今又把祝大人的帳算在她頭上,未免對她太不公平?」

「昭廷的女兒無人相助,至今生死未卜,公平嗎?」宇文修沉聲問道。

那個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小女娃是那般聰慧嬌俏,可他尋了十二年,至今還找不著她,每每想到她可能早就慘死刀下,或被拋尸河底,或燒成焦炭,他就心痛得無以復加。

這十二年來,無一夜好眠,他將好友卷入黨派之爭,救不了好友,洗刷不了所謂貪污的罪臣之名,也尋不著好友的唯一血脈,愧疚日夜折磨著他。

這份仇恨與歉疚急需一個出口,也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祝西臨就是最好的對象。

海青想勸他什麼,可一想到主子活著的動力就是這分仇恨,就又把話咽下去,算他自私吧,他寧可主子繼續恨著,總比行尸走肉好。

宇文修稍斂了怒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小姑娘是祝西臨的至寶,你怎會認為她在祝家過得不好?」

「海藍方才查探消息時,瞧見了那三個要抓拿小姑娘的男人,順手捆來,順口問了,是她的嫡兄買凶殺人。」

「嫡兄?祝家人才剛回京,馬上就找到門路買凶?敢情是祝西臨的岳家人干的吧。」宇文修漫不經心地問著,想著若把這條治家不嚴的罪狀捅到皇上面前,依皇上最是厭惡家宅不寧的性子,祝西臨不只別奢想當個京官,恐怕還會下放窮鄉僻壤。

不過,僅止于此,怎能解他心中的恨?

海青幾不可察地嘆口氣,他說這話的用意是要王爺同情小姑娘處境,可惜,王爺好像對小姑娘是半點惻隱之心皆無。

「暫且將那三個男人扣著。」宇文修突道。

「王爺是打算幫小姑娘?」海青喜出望外地問。

宇文修笑瞇眼道︰「憑什麼要本王幫她?」

海青再次無言,那是想干麼?

「不管是嫡兄還是岳家人所為,都意味祝西臨對小姑娘的好已經引發岳家和自家人的不滿,我得想想該要怎麼做才能讓祝西臨痛不欲生。」

看著宇文修興致盎然的神情,海青頹喪地垂下肩,放棄再次勸說,難得看王爺這般有朝氣,所以只好……委屈小姑娘了。

「對了,小姑娘醒了嗎?」

看向宇文修的笑臉,海青只想仰天長嘆。

王爺這話,分明就是小姑娘一清醒就立刻通報他……到底想做什麼呢?怎麼他愈來愈看不透王爺了。

半個時辰後,祝心璉醒了。

醫女說了,祝心璉身上只是些皮肉傷,並沒傷筋動骨,只要精心養個幾天,保管連點疤都不留。

宇文修特地前去探望,讓暗衛們都懵了,這是他們識得的那個王爺嗎?

十二年的關門抑郁生活,讓王爺想把累積了十二年的怒火一口氣發泄在小姑娘身上?這豈是君子所為?

想是這麼想,但沒半個人敢勸說半句。

屋里,祝心璉正坐在床上發呆,一听到開門聲,隨即抬眼望去,杏眼瞠得圓圓的,難掩驚慌。

「公子。」她想起身,腳卻痛得難受,只能依舊坐在床畔。

「身上有傷,不須多禮。」宇文修說著,遞了一個眼神,海青立刻拉了張椅子擱在離床幾步外的位置,自己守在大敞的門外。

雖說這麼做于事無補,但至少他心里好受。

宇文修倒是不以為意,徑自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祝心璉,才剛及笄的小姑娘,姿容不錯,沒半點像祝西臨,讓他覺得順眼許多。

「醫女說妳身上有傷,得靜養幾日。」

祝心璉縱然有滿肚子的疑問,但一想到自己不小心看光人家的身子,又很丟人地從假山跌落,只好把疑問往肚子里吞,先道謝再說。

「多謝公子相救,不知道能不能代為通知我的家人,接我回去?」

「三更半夜,怕是不妥。」

「那……能否托人跟我的家人說一聲,免得家人擔憂?」

「可以。」家人擔憂?整個祝家恐怕也只有祝西臨會擔憂,偏不告訴他。

「多謝公子。」祝心璉松了口氣。

宇文修擺了擺手不語,只是一徑地打量她。

這打量的目光太灼熱,讓她無法假裝若無其事,躊躇地開口,「不知道公子還有什麼事?」都說是三更半夜了,就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算大門敞開,他也不該繼續待在這兒吧。

宇文修微揚起濃眉,嘴角微勾,「有件事想與妳談談。」

他本就打算以有人追殺她為由,將她帶到府里做客,最好是能囚困個幾天,畢竟她要養傷嘛,傷在腳,自然無法隨意移動。

可現在恐怕不是做客,而是當人質了。

這話听在祝心璉的耳里,想到的便是溫泉意外一事,嚇得她趕忙道︰「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你肩上的燒傷還是月復部的痣什麼的,我都沒看見,真的!所以我應該不用負責吧……」

因為她老往渡口跑,所以爹一再告誡她,就算在外走動也不許與男子單獨相處,更不可以瞧渡口那些打著赤膊的男人,要真瞧了,也許會被人以此要挾被逼著出閣。

偏偏她剛剛看見的不只是肩膀胸膛……他全被她看光了,怎麼辦?

而且明明只要這位公子不提,她按住不說,誰也不能逼她負責,可她怎麼會傻得主動提起溫泉的事……她怎麼會這麼傻!

這是祝心璉人生頭一回覺得自己傻得可怕。

門外的海青聞言也忍不住地朝房里看了眼,心想這小姑娘是不是摔到頭了,說起話來很不清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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