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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妻千千日 第七章 遇見故人惹飛醋

天色將亮未亮,海青來到房外,心想主子也差不多該要喚他了,可他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主子召喚。

難不成真是因為素太久,所以大戰到天亮?

側妃嬌小又柔弱,承受得起嗎……他是不是該把側妃的丫鬟找來?早知如此,昨晚就別把那丫鬟趕回去了。

海青想了想,主子必定是食髓知味,才會需索無度,既是如此,就讓他多歇一會,橫豎主子說要進宮也沒說是一大早。

于是,海青直挺挺地站在外頭,等到天色大亮,等到烏雲散去,艷陽四射,他開始覺得不對勁,心想主子會不會昨晚縱欲過度,怎麼了……

他想推開門,可要是開門撞見他不該看見的,主子會不會挖了他的眼?

這該怎麼辦才好?

瞬間,海青變成焦慮的公雞在門前不斷徘徊,明明門就在一臂之遠,他想推,隨便都嘛推得開,但是不敢呀……

正忖著,他听到救星的聲音。

「海青哥,側妃還沒起嗎?」

海青雙眼都冒光了,幾個箭步來到蘭草面前,焦慮擔憂瞬間甩得連渣都找不到,笑容可掬地道︰「蘭草妹妹,我正打算要叫醒王爺呢,要不咱們一道?」

「喔,好啊。」蘭草沒什麼心眼,跟著來到主屋寢房外,毫不猶豫地喊道︰「側妃,該起了。」

海青在身後默默地比出大拇指,好樣的,這個丫鬟行啊。

而屋里的祝心璉被蘭草這麼一喊,立即張開酸澀的眼。

她覺得好像才剛睡呀,怎麼蘭草這麼早就喚她?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之後,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眼前白色的衣料,她的床上什麼時候放了白色的衣料?

祝心璉不解地伸手模了模,卻突地听見低吟聲,嚇得她猛地抬眼,對上一雙惺松的眼。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先開口,像是在思索著同樣的疑問,她話都還沒問出口,就又听到蘭草的大嗓門——

「側妃,日上三竿了,該起了!」

「起起起,我起了!」她嚇得趕忙坐起身,慌亂地找鞋,卻發現右腳的襪子不見了。

宇文修也跟著坐起身,想下床,衣轆卻被她坐著,正想扯回來的同時,驚覺自己的衣襟大敞,再往下一看,松了口氣,褲子還在。

不對,他有什麼好松口氣的?他為什麼要感到慌張?她是他的側妃,在他這兒過夜有哪里不對!

思緒清明後,宇文修看著還在掀被子找襪子的祝心璉,發現她的發亂了,更別提衣裳……

「你要不要先整一下衣裳?」他啞聲問著,由衷認為先整理衣裳會比找襪子重要。

「衣裳蘭草一會會幫我,可我要是沒穿襪子,她又要叨念半晌,哎呀,別說了,你趕緊幫我找。」她最怕有人在她耳邊叨念,簡直比寺院里誦經的出家人還可怕。

宇文修無聲嘆口氣,他哪里會知道她的襪子在哪?是說,為什麼他們會在床上,昨兒個究竟……

他按著額際想著,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的圓桌上有不少紙張疊放,筆墨就放在那邊也沒收拾,還有一瓶酒……

對了,昨兒個與她討論如何處理淮州水患,說得口渴,喚了海青又不見人影,他干脆開了瓶酒喝,她說得口渴也跟著喝了點,結果後來她睡著了,他便把她抱到床上一道睡,畢竟那時天都快亮了。

「側妃,我進來了。」

「等等,還不準!」

「為什麼?」蘭草不解問著。

這時,海青適當地將她攔下,「蘭草妹妹,讓我來教教你,通常王爺與側妃要是同宿一夜後,你如今要準備的是側妃的衣裳和熱水,懂不?」

「不懂。」

「……你這孩子怎麼不開竅呢?」年紀不是比側妃大嗎,怎麼連這都不懂?

蘭草瞪了他一眼,心想許嬤嬤正急著呢,她要是不趕緊把側妃帶回去,天曉得許嬤嬤會怎麼罰她,于是她很干脆地一把推開了門。

海青壓根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只能瞪大眼,眼睜睜地看著她推開門,等瞥見床上的狀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關上門,一手搗著正準備喊叫的蘭草的嘴,而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腰,準備飛奔離開。

「站住!」宇文修吼道。

海青立刻乖乖地定在原地,氣都不敢喘一聲。

宇文修打開門,冷冷看著他,心想海青這家伙是哪兒不對勁,人都進來了,卻企圖帶人跑,他找誰伺候去。

「去哪?」

「屬下想,王爺該是還想與側妃獨處,所以……」海青干笑著。

「你想?都什麼時候了,難道你不知道本王要進宮?」要不是昨晚他沒值守,讓他渴得倒酒喝,又豈會睡到這個時辰。

「屬下立刻準備。」他二話不說地拋下蘭草跑了。

蘭草呆愣愣地站著,沒膽子看宇文修一眼,因為他的衣襟沒拉上……所以,昨晚側妃待在這里是與王爺圓房了?

不是說要給王爺按揉按揉來著,怎麼就圓房了?哎,不管怎樣,這都是大好的消息,許嬤嬤要是知道了,肯定開心壞了。

「還不進去伺候側妃?」宇文修沉聲道。

「是,奴婢馬上去。」她低著頭一路鑽進房里,見到祝心璉衣衫不整,發亂得像雞窩一樣,心想她得要怎麼把她弄得能見人再帶回去。

「那邊有梳子,再替她把衣裳整一整。」宇文修轉身進來見她還傻愣著,沒好氣地下指令,覺得這丫鬟也太不機伶,難不成還得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不成?

頓了下,他又道︰「她的襪子不見了,一會找著了再給她送回去。」

「是。」蘭草大氣都不敢喘,心想不管側妃什麼東西不見都不打緊,她現在只想趕緊帶著側妃離開這里!

可偏偏她一緊張,從櫃子里取出梳子時,不慎順帶勾出擱在櫃里的幾張紙,她趕忙拾起,卻瞥見上頭是畫像,而畫像中的人……

「還在瞎忙什麼?」宇文修見她把事情愈弄愈亂就更來氣。

「奴婢錯了。」蘭草趕忙將畫像收進櫃子里,再趕忙替祝心璉梳發。

「王爺,你一會要進宮,你會將那些草圖帶進宮嗎?」祝心璉見蘭草受到驚嚇,又怕他當真朝蘭草撒氣,趕忙轉移話題。

「嗯。」他低柔應了聲,他本就忖著要怎麼說服父皇讓他前往淮州,如今有她的草圖,那是一個理由,父皇沒有不允的道理。

「那就不枉費咱們忙了一晚。」祝心璉笑嘻嘻地道。

蘭草聞言手頓了下,听姑娘這話,該不會什麼都沒發生,只是一整晚都在畫草圖?

這兩人是怎麼回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結果是在畫草圖!

☆☆☆

御書房內,靜靜的,只有書頁翻過的聲響,宇文修站在大案邊等候。

半晌,皇上才抬眼問道︰「這真是出自你那側妃之手?」

「確實。」宇文修應道,嗓音溫和地道︰「皇上,兒臣認為此法可行,盼皇上給兒臣一個機會,賑災之余能一並除去水患。」

提到水患,那真是皇上心里的痛處,不只是因為水患導致百姓流離失所,更揭開皇室最丑陋的一面。

見皇上沉默不語,宇文修以為他不願讓自己前去,便勸說道︰「從小皇上便教導兒臣以民為重,所以兒臣無法忍受百姓置身于苦難之中,如果皇上允許,兒臣想帶著側妃在各地治洪興水利。」

「你的身子堪得住嗎?」皇上沉聲問道。

「皇上小看兒臣了。」

「不是小看,百姓是朕的子民,可你是朕的兒子,朕自然是有私心的。」這些年,他並非對他不聞不問,而是有些時候不聞不問對他才是好的。

宇文修聞言,笑眯了眼道︰「兒臣一直是明白的。」對于皇上的用心,他比誰都清楚,外頭的蜚短流長,正是最好的粉飾。

皇上注視他半晌,嘆道︰「可要朕加派人手?」他確實是自己最喜愛的兒子,也曾經動過心思將皇位交給他,可惜他一身傷,如今看似無礙,當年可是傷及筋骨,舊疾難袪,他不願他再多耗費心神在其他事上。

宇文修笑意不減地道︰「不用,皇上知曉兒臣身邊有人。」

「去吧,一切小心為上。」

「多謝皇上。」

三天後,宇文修帶著祝心璉,押著賑糧先行出發,工部官員則是押後出發。

一路上,兩人都是同一間房,為的是討論到了淮州後整治水患所需的機具人手該先從何處調度。

許嬤嬤見狀,暗自開心,蘭草卻不敢告訴她真相,畢竟許嬤嬤開心,她才有好日子過。

走陸路,約莫費了近二十天,終于來到淮州地界,淮州知府早已收到消息,領著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員等候,將宇文修迎進了府衙後院里。

趁著宇文修正看著地方傳來的公文,祝心璉讓許嬤嬤留下安置,便帶著蘭草打算先到城里走走看看,確定到底是哪幾個縣城災情最為嚴重。

她爹當過汾州知府,最是清楚底下的縣官為了多分得一些賑糧會浮報人口,甚或是假造災情,反倒是在坊間走一圈得知的消息才最真實。

可是她才剛踏出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側妃,王爺說了,外頭正亂著,讓側妃在後院好好待著。」負責守在後院的海藍一臉為難地道。

「我只在附近走走。」

「側妃,沒有王爺的命令,側妃不得胡亂走動。」海藍硬著頭皮道。

「可是我已經跟他說了,他也說好。」祝心璉微抿著唇,又道︰「要不,勞煩你再去問清楚,可好?」

面對祝心璉委婉又柔軟的請求,海藍哪有法子說出一個不字,于是請她等在原地,他去去就來,卻不料他前腳離開,祝心璉後腳就跟著離開了。

「側妃,這樣好嗎?要是王爺知道了,不會發怒嗎?」蘭草小聲問著。

「不會,我真的有跟他說到了淮州要到城里先走動走動。」

「王爺答允了嗎?」

「他沒說可不可以。」

「……姑娘,你又這樣了!」以往在汾州時,她也老拿這一套支開護衛,實際上老爺根本沒答應讓她外出!

「欸,沒事,你瞧我哪回出事了?」

「要是出事還得了?那次在保安寺,不就是差點著了道嗎?」至今她都不敢想像那晚她要不是遇見王爺,後果會是什麼。

祝心璉干脆搗著耳朵繼續往前走,然而才走過一條長廊,便見遠處剛好走來一人,那人頓了下,隨即朝她飛奔而來。

她立刻停下腳步,待人靠近,她隨即笑喊道︰「薛大哥,好久不見!」

薛勁本是想起她的身分,又慢下腳步,可听她這麼一喊,便不禁開心地大步走到她面前,「心璉……不對,秦王側妃。」

「欸,為什麼非得喊這麼費勁?」心璉兩個字不好喊嗎?

「你已經出閣了,閨名豈能讓其他男人隨意喊著?」薛勁沒轍地說,可一方面又開心她還是那個大剌剌不設防的小丫頭。

「出閣了真是麻煩呢……」以往要防她爹的護衛,現在要防王爺的護衛,而一道長大的哥哥也不能喊她名字了。

「別這麼說。」薛勁俊朗面貌上滿是苦笑,就怕她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祝心璉是不設防,卻不是傻瓜,聞言也察覺自己剛剛那句話有歧義,便順著轉開話題,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薛勁的爹是汾州同知,所以從她爹調往汾州後,兩家就有往來,尤其薛勁與她志向相同,都想著要怎麼解決汾州水患,便更加熟悉,兩人可以算是青梅竹馬,而在治水時,在錢財和人力上薛家也是幫了大忙的。

「你爹回京述職後,我爹就接到調派令,直接轉到淮州這兒當知府,算是升官了。」薛勁笑道。

正因為他父親在淮州,所以早收到消息候著秦王到來,且想著已經成為秦王側妃的她也許也會前來。

「真的?那真是太恭喜薛世伯了……既然如此,正好問你,淮州的水患很嚴重嗎?」

「說嚴重是挺嚴重,但不幸中的大幸是廣田縣和成安縣靠近淮陰河中段的十四個村落撤得及時,傷亡數不多,只是有些屋宅和農田被大水沖毀,得費點時間重建。可重建又能有什麼用?水患一日不除,他日依舊會沖毀,百姓依舊流離失所。」說到水患,薛勁眉間多了抹憂愁,硬是將兩人再相逢的喜悅給沖淡幾分。

「不怕,這回有我在,王爺願意采用我的法子治水,咱們可以一試。」

薛勁驚喜,「當真?」

「要不他怎麼肯帶我來?」祝心璉頗驕傲地挑了挑眉。薛勁哈哈笑著,伸手想撫她的頭,卻听到一聲暴吼——

「祝心璉,誰說我允了你外出的?」

他的手頓在半空中,朝不遠處望去,就見一個面貌俊美的男人大步流星而來,後頭還跟了許多官員護衛,他立刻收回手,站在原地作揖。

宇文修踏著怒火而來,眼神隨意地掃過薛勁,最後惡狠狠地瞪向祝心璉,「誰說我允你外出的,嗯?」

祝心璉干笑著道︰「你沒說話,我當你默許了。」

「我默許?」宇文修被氣笑了。「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連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祝心璉很識時務,「我知道錯了。」

宇文修臉色稍霽,這才看向還深深作揖的薛勁,還未開口,淮州知府薛諾已經走來,出面圓場。

「王爺,這位是小犬,以往尚在汾州時,與祝側妃向來是兄妹相稱,兩人情同兄妹,許久未見,攀談兩句罷了。」

薛諾說起話來平穩客氣,可內心已經恨恨地把兒子罵了好幾遍。

都跟他說了,就算祝心璉跟來了,也不許與她交談,更遑論私下見面,偏偏他就要唱反調,簡直氣死他!

宇文修眉頭微揚,薛諾一開口,三言兩語間就替兩人定下不越雷池一步的兄妹身分,可他瞧薛勁方才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像他說的那般純粹。

「是啊,薛大哥就像是我的兄長一樣,以往在汾州時,薛世伯和薛大哥在治水上也盡了很大一份心力,剛剛薛大哥正跟我提起水患最嚴重之處確實是在廣田和成安一帶。」祝心璉沒心眼地說道。

薛諾聞言,慶幸小姑娘還是和以往那般天真無城府,不用錦上添花,只須平鋪直敘,便已是打消質疑的上乘之法。

宇文修彷佛置若罔聞,盯著薛勁好一會才道︰「你叫薛勁?」

這個名字他听過,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功名在身還是什麼豐功偉業,純粹是他讓人調查祝西臨在汾州的作為時,傳回的消息提到這人。

薛勁作揖道︰「正是在下。」

「你對廣田、成安一帶挺熟的?」

「這段時日走得勤,那邊已經處理了一小部分,最主要的是有民間商賈鄉紳一道幫忙,才能收納了不少無處可去的災民。」

宇文修又問︰「水患前先廣收藥材米糧,也是你的主意?」

薛勁微抬眼,「不,那是祝側妃以前的點子,在下與家父以往在汾州遇水患時,米糧與藥材總會被商賈哄抬價格,所以後來就養成習慣先一點一點地收購,當水患時才能及時供災民使用,讓他們免于變成流民,甚或是山賊。」

宇文修意外地看了祝心璉一眼,就見她朝自己眨眨眼,大有幾分要求功過相抵的企圖,他只撇了撇唇,不置可否。

听听,分別替對方求情……是把他當成惡人嗎!

將怒氣往心間壓,他沉聲道︰「行了,本王一會要出門,不須隨行,明日本王啟程前往廣田,薛知府立刻差人通知廣田和成安的縣令,本王明日到時,要知道廣田和成安的傷亡人數和所需賑糧總額。」

「是,下官立刻著手。」薛諾連聲道。

宇文修擺了擺手,等薛家父子兩人離開,便一把握住祝心璉的小手,低聲道︰「你說本王該怎麼罰你?」

「幫你揉腿?」她笑得很狗腿,雙手還不忘帶動作,對空捏了兩下。

宇文修極邪惡的呵笑一聲,心道︰揉揉其他地方才夠吸引人吧。

「先陪我出去一趟。」他沒好氣地道。

「去哪?」

宇文修沒回答,逕自帶著她出門,海青已經備好了馬車。

祝心璉原以為他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打算到坊間走一趟,打探消息,豈料馬車卻是朝城郊外而去。

馬車從官道轉入一條山道,走了近半個時辰後出現了岔路,再往下頭那條山路走,拐了個彎,直朝山谷而去。

山谷中林蔭蓊郁,小溪蜿蜒,看似尋常山林,但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這里的樹是修剪過的,亂中有序,猶如世外桃源。

「我來過這里。」下馬車時,祝心璉突道。

宇文修哼了聲,問道︰「又是你那個好爹爹帶你來的?」

「嗯,那時爹要轉調汾州上任,離開時我與爹坐了同輛馬車,出城後,他便帶我來這兒,前頭有座墳,那是我爹說的那位好友的墳。」她說著,精準無比地指向一個角落。「我記得那時我和爹都跪著祭拜,爹待了好一會才走。」

宇文修雖不屑祝西臨事後跪拜的作為,但是要她跟著跪……這哪招?

「我不想提你爹。」他淡聲道,牽著她往前走。

祝心璉乖巧地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問︰「王爺,你討厭我爹,是不是跟他這位姓昭的好友有關?」

雖說爹三緘其口,絕口不提為何與王爺交惡,但她還是能從有限的線索里找出丁點蛛絲馬跡。

宇文修不語,雖說他依然對祝西臨極為不滿,因為從當年昭廷寄給他的書信認定祝西臨為虎作偎,可那日隨她歸寧時,兩人一席交談,他稍稍可以理解當時還是個七品官的他,根本無法有所作為,而且也許祝西臨是表面逢迎,暗地琢磨有效的解決方法,畢竟他對為官之道向來有獨到的見解。

那日,祝西臨的話語尖銳,卻是句句在理,猶如當年他所識得的祝西臨。

只是他對當年的事情依舊無法釋懷,因為他沒能找到昭廷的女兒,這件事會是他一輩子的傷。

他不吭聲,祝心璉也沒有再問,兩人靜靜地往前走,卻見一名婦人朝他們走來。

宇文修眉心微鎖,不明白這兒怎會出現這麼個婦人。

當年事發之後,他讓護衛偷偷將昭廷的遺體運至此處埋葬,祝西臨會發現,只能說他猜到他必定會想盡法子安葬昭廷。

此處偏僻,打獵采摘山貨之人不會進到山谷,而這名婦人不但進來,手里還提了籃子,身上有股紙錢的味兒……

在宇文修思索之時,雙方就要擦身而過,婦人卻微抬眼,瞬間目光定在祝心璉臉上,連腳步都停下。

宇文修看向那名婦人,婦人察覺視線,隨即垂下眼,加快腳步離開,宇文修沒回頭,只是伸手比了個手勢,海青立刻讓人暗地跟上。

「欸,有人燒過紙錢。」祝心璉壓根沒察覺這轉瞬間發生的事,直到來到墓前,發現地上有黃土刻意掩蓋燒紙錢的痕跡。「是剛剛那位大娘嗎?」

「不知道。」

「我爹說這位昭大人已經沒有親人了。」既是如此,怎會有人前來祭拜?再者這個地方極為隱密,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確實是如此。」所以他讓人跟上了。

兩人在墓前站著,海青立刻帶人上前,先鋪了張毯子,再擺上幾壇酒,宇文修便拉著她在墓前坐下。

「只有準備酒?」祝心璉不解問,她記得當年爹帶了很多東西,雖說具體的她記不清了,但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既是要祭拜他,自然是挑他最愛的。」

「喔,所以是昭大人很喜歡喝酒。」

「嗯。」他說著,已經動手開了一磚,倒了兩杯,一杯擱在墓前,一杯捧在手里,不知道想些什麼,良久才淺啜一口。

「那年他要離京時,我在延豐樓宴請他,拿酒敬他,許諾待他治好淮州水患後,我必定在延豐樓設宴,然而這口酒卻是在十二年後才喝到……還是在他的墓前喝的……」十二年過去了,他終于能來到他的墓前,陪他喝上一杯。

他不想將他安置在這個僻靜的山谷里,只是他缺替他平反的契機,只能讓他繼續待在這里,但不打緊的,等不來契機,他可以想法子制造契機。

該替昭廷洗刷污名,該將幕後黑手繩之以法,這些他會盡速做到。宇文修在心里暗暗起誓,絕不會讓昭廷一輩子頂著罪臣之名,落腳于此。

祝心璉知道他心里難過,更了解他正在與好友交談,也不吵他,乖乖地坐在他的身旁看著面前這座無碑墓,心里同樣是惋惜的。

爹說過,像昭大人這樣的人是不適合走在官場這條修羅道的。

祝心璉陪他在墓前坐到天色微暗時,他才起身將她拉起。

「走吧,本王得撥點時間想想晚上要怎麼懲罰你。」他道。

祝心璉無言以對,「……王爺與其將心思放在如何懲罰我上頭,倒不如想想明日去廣田縣要如何處理水患後的災情。」

這人怎麼就那麼記仇?剛剛不是還借酒沉浸在追憶故友的感傷之中,怎麼轉眼間又要與她算帳了?這點很不好,他得改改才行。

宇文修似笑非笑,「本王現在只想著怎麼懲罰你。」

小心眼的男人……

祝心璉無奈地說︰「行吧,王爺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唄。」

「一道沐浴吧。」

她听錯了吧……什麼叫做一道沐浴?

「王爺,這里是墓地。」太不敬了。

「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

「你怎能在墓前胡亂說話?」

「本王很正經地說,哪里胡亂了?」他俯近她,惡狠狠地道。

剎那間,一陣酒香襲向她,她微眯起眼,想起這人的酒量很不怎樣,眼前,她到底要怎麼跟這個似乎已經半醉的人講道理?

「行了,咱們先離開這兒。」

「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

「你說行了。」

「我……我的意思是說,先離開這兒再說。」

「自然要離開這里才能一起沐浴。」

「你這個人……酒量差就算了,連酒品也不好。」真的是胡攪蠻纏,她算是見識了。

「你拿誰跟我比酒品?薛勁那個小子?」

祝心璉張大眼,心想她從頭到尾都沒提到薛勁,怎麼能從他嘴里冒出這個名字,果然喝醉酒的人都是不可理喻的。

「承認了吧!祝西臨是怎麼教你的,他沒跟你說,姑娘家不能隨意與人稱兄道妹嗎?你叫人家大哥……你自個兒沒兄長嗎?」

祝心璉很想關上耳朵,可惜他的嗓門太大,她不想听到都難,忍不住駁斥,「我有兄長等于沒兄長,薛勁比我大一歲,他和我一樣都很關心水患的事……」

「他有比本王還關心嗎?」宇文修像無賴般不斷地湊近她。

「他……」這要怎麼比?她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說,只能往後望去尋求援助,可誰知道剛剛還一票人,如今竟跑得一個人影都沒有。

那些人是拋下他們的主子了不成?到底是打哪來的護衛,竟然背主啊!

「說呀,他比本王關心嗎?」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像是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沒有沒有,他比不上王爺。」這樣可不可以?

宇文修哼了聲,勉強滿意,但旋即像是想到什麼又道︰「我不允許你私下與他見面。」

「好。」反正等他酒醒大概也記不得,隨便他怎麼說都好。

「也不能與他交談。」

「行。」嫌他走得慢,她干脆扶著他走,豈料他干脆把大半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壓,「你……別這樣,我走不動。」

「你是我的,知道嗎?」他突道。

艱難地走著的祝心璉瞪他,沒好氣地說︰「對,我是王爺的。」她都嫁給他了,當然是他的,不然呢?

為什麼要挑這當頭發酒瘋?

他看起來縴瘦,可壓在她身上卻重得她一步都挪不開……

「為什麼不繼續走?」

祝心璉粗喘著氣,細碎的汗水密布在她額上。如果不是騰不出手,她還真想用力地捏碎他臉上可惡的笑臉。

「你走不動了?」宇文修笑得很壞很惡劣。

祝心璉又瞪他,這不是廢話嗎!他全身都壓在她身上耶!別說走,她都快站不穩了,要不是怕他摔在地上,她都想撒手不管了。

「早說嘛。」話落,宇文修突地將她打橫抱起,動作快得她發出尖叫聲,下意識地勾住他的頸項。

這簡單卻又親遐至極的動作,像是一剎那鼓舞了他,他健步如飛,抱著她風一樣地跑,立即跳進馬車里,動作之快,彷佛只在眨眼間,讓已經坐在馬車里的祝心璉都懷疑自己經歷了什麼。

他……不是傷殘嗎?

「走!回去一起沐浴!」宇文修吼道,馬車隨即快速往前駛去。

祝心璉回過神,拉開簾子一瞧,剛剛那一個個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護衛們全都回來了,而且馬車還加速前進……

她可不可以在他耳邊吹風報私仇,說這些護衛沒有盡忠職守?

對,橫豎他回去後也差不多該醉得睡了,等明天天亮再向他抱怨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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