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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三千 第四章 賞花宴鬧劇

朱冉冉眼眶紅紅地從極品綢緞莊跑出來,差點撞上替她買冰糖葫蘆回來的阿零,阿零本來開心的要把手上的冰糖葫蘆遞出去,見到自家主子的紅眼楮紅鼻子,不由得一愣,伸出去的手忙收了回來。

「小姐,您怎麼了?誰欺負您了?告訴奴婢,奴婢去揍他一頓!」阿零把單薄的身子挺了挺,說實在還挺沒說服力。

朱冉冉沒好氣的橫她一眼,把她手中其中一枝糖葫蘆抓過來,送到嘴邊舌忝了舌忝,「你說你打不過他。」

「他是誰?又沒打過,小姐怎麼知道奴婢打不過……」阿零正想反駁,話說一半便即時打住,想起了之前自己對她家主子說過的話,不由得瞪圓了眼珠子,「小姐,您剛剛遇見秦國舅了?他人在店里?他真欺負您了?」

「對,他很努力的欺負我了!」朱冉冉氣呼呼地咬了一口糖葫蘆,甜啊,超甜,可不知胸口為何就是冒著酸。

「他如何欺負小姐,他真動手打小姐了?」阿零一听還真急了,忙把她家主子全身從上到下看了個遍,「有受傷嗎?小姐?」

「說啥呢……他再怎麼可惡,也不至于伸手打女人吧?」朱冉冉又咬了一口嘴里的甜,咬到骨子里還真有點酸意,讓她忍不住皺起眉,率先往前走,「走吧,阿零你帶路,找點好吃好玩的地兒。」

「小姐還要逛?」阿零趕忙跟上去。

「當然,好不容易回京了,自然得逛個過癮。」順便驅散一下方才被激起的怨氣。

說起來,她回京的目的就是要幫秦慕淮度過他人生中的難關,改變他的人生,自然也絕不能讓他這一世再娶孔香凝為妻……無論如何都不能,所以她得想法子才行!前世,秦慕淮娶孔香凝,就是在兩人一同出京去中都遇上盜匪,孔香凝為他受傷之後。

當時從京里傳到中都的消息太多太雜,有說他是因為那女人救了他一命才娶人家的,也有說是那女人受了傷,他因為要救她而不得不瞧了人家身子,所以只好娶了人家……

這的確很符合秦慕淮的作風,若他真的看了人家身子。

所以,不管對方的身分根本配不上他,他還是可能依然故我的娶了孔香凝為妻……

朱冉冉想著前世的種種可能性,腳步不由得越走越慢,眉頭皺著,心沉著。

還是那些都只不過是借口?他早就喜歡上孔香凝了?想著方才秦慕淮為那女人準備了最好的布料為她做衣裳,就越覺得這樣的可能性極高。

「不行!」朱冉冉搖著頭,再這樣下去,這一世他也鐵定會娶孔香凝!她一定要趕快把這事解決了才行!

「小姐……您說什麼不行啊?」

「沒什麼!」

「那小姐還逛嗎?」

「逛啊,為什麼不逛?」

「可小姐您一直停在原地不動很久了……」阿零小小聲地道︰「奴婢手上的冰糖葫蘆都快吃完了……」

聞言,朱冉冉低頭看了自己手上只吃了兩口的冰糖葫蘆一眼,下意識地又往它薄薄的糖面上咬了一口,嗯,怎麼更酸了?

「你還想吃嗎?我買給你?」朱冉冉邊說邊往前走。

阿零搖搖頭,擔心的問道︰「小姐有心事?跟秦國舅有關嗎?」

「嗯……我在想如何才能拆散他和那個女人……」心里想的,小嘴兒自動自發地便說出來,一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嘴快。

嗄?阿零呆住了,愣愣地看著她家主子,「小姐,您為什麼要拆散人家?難不成……您喜歡秦國舅?」

這會換朱冉冉呆住了,愣愣地看著她家丫頭。

是啊,她是喜歡秦慕淮的啊,一直一直都挺喜歡的啊!這根本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好嗎?

怎麼重活了一回,她竟然忘了這麼一件重要的事?

既然她決定不顧一切回到京城替他度過難關,改變他的命運,那為何不能想辦法讓他娶她?圓自己前世未竟的夢,順便也改變他可能會娶孔香凝的前世命運!

何況,那是他親口承諾過她的,他們還打過勾勾,說好了那不是戲言……

他說下輩子一定娶她。

這一世,不就是他和她的下輩子了嗎?

她是傻了嗎?為什麼重生後就一直沒想過這件事?心心念念只想著要改變他的命運,卻沒想過要改變她自己的命運?

笨啊!真的是個笨蛋!

朱冉冉不由得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敲一下還不夠,又再敲了一下——

「小姐!您在干麼?不疼嗎?」阿零在她家主子又想再敲第三次的時候趕忙抓住了她的手,「是阿零說錯話了!小姐打阿零好了!」

朱冉冉看她一眼,驀地笑出了聲,「我打你干麼?你剛剛可是一句話點醒了我,你可是我的福星呢。」

「嗄?」阿零听了一臉的懵。

朱冉冉好笑的伸手拍拍她的臉,「走吧,咱們回家去!」

心意已定,很多問題就突然迎刃而解。

朱冉冉望著天空,頓覺天好藍好清,未來的路也似乎開闊起來。

「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朱府大廳里,朱家老爺朱凱正一臉嚴肅的坐在雕爪紋的石椅上,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家女兒朱冉冉。

擱在她前面桌子上的正是極品綢緞莊傍晚時分送來的衣裳,用一只精致的金色緞面盒子裝著,遠遠一瞧,還以為是要進獻宮里的貢品呢。

「爹爹,這是什麼?送給我的嗎?」朱冉冉有點受寵若驚的看著她家爹爹,明明盒子上繡著極品商行的商號標志卻硬假裝沒看見,雙手自動的上前打開那只緞面盒子,一見到盒中物品時,眼楮差點瞪出來。

她伸手拿起盒中的粉紫色衣裳,那觸感、那色澤、那像雲……不,一定比天上的雲模起來還要舒服的布料,竟然是……

「雲絲?天啊,竟然是雲絲!」朱冉冉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著。「這織工,定是出自南都莫家之手……」

本來是要質問女兒極品商行為何要派人送衣服來的朱凱,一听見女兒口中說出的話,不由得吃驚的看著她。

「你說什麼?」朱凱問著,人已站起走到朱冉冉面前,把她手上的衣服拿過來,重新再檢視了一遍又一遍,之前極品商行說送衣服過來,他意外不已,連看都沒看一眼,可現在模了又模看了又看,當真是激動不已,「雲絲?它就是雲絲嗎?你如何確定?又如何知道這雲絲是出自南都莫家?這南都莫家又是什麼來頭?」

朱凱之所以如此詫異,是因為他的確在前兩年往南都的路上听說過有「雲絲」這種織料,可卻一直無緣面見,就只當它是個傳說罷了,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從女兒口中听見這個名詞,他怎能不驚詫?

何況她還一眼便認出它是出自哪里的雲絲……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女兒當然確定啊,雲絲比上等絲綢還要柔軟卻堅韌,不必織得太密,因此更顯輕盈透氣,可它最大的特點又是保暖,所以在做冬衣時也不顯厚重,爹爹您瞧,這針腳的收法就是南都莫家的雲絲獨有……」朱冉冉說著說著突然一愣,抬起頭來怯怯地看了她家爹爹一眼,差點當場咬掉自己的舌頭。

朱凱正一臉匪夷所思的看著她,像是根本不認識自己的女兒。

朱冉冉眨眨眼再眨眨眼,一臉心虛的笑。

她怎麼忘了,泰元十六年四月,南都莫家還默默無聞呢,整個大業王朝能認出雲絲的人都極少,更別提知道這些雲絲是打哪來的,何況還直指南都莫家?她現在這叫不打自招?都快成算命仙了她!

回想起來,前世南都莫家的雲絲之所以可以在短短數月之間成名,就是因為極品商行將這款雲絲引進到京城來做成了衣裳,然後被某官家小姐穿出門去,引來京城貴族大家小姐的慕名爭搶……

難不成,前世那件引來官家小姐爭搶的雲絲,就是她現在手上這一件?

天啊,不會吧?

可瞧瞧她爹此刻的神情,還有他方才問她的話,都透露了一個訊息,那就是身為皇商、比任何人都該識貨且消息靈通的她爹,竟沒見過雲絲,也根本不知雲絲長啥樣,更沒听過南都莫家,再對照一下前世雲絲揚名的時間點,就可以得知這一世的此時此刻之前,京城都還沒有人知道雲絲這玩意……

所以她可以合理的推測,她手上這件極品商行送來的雲絲衣裳,的確可能就是那件前世引起潮流的雲絲衣……

朱冉冉越想越興奮,腦子也越轉越快。

如果這一世的她可以早秦慕淮一步把南都莫家的雲絲單子都簽下來,而且趁莫家還沒名氣前連簽個幾年,不僅可以省下不少的成本,還可以做獨門生意,把福悅綢緞莊的名氣發揚光大……

這樣爹爹應該就會很快相信她有接掌朱家生意的能力與本事,讓她多參與商行決策事務了吧?雖說這樣做對秦慕淮真的有點不厚道,可相較于之後她可以幫他避開的禍事,這樣的損失對極品商行來說根本微不足道,是吧?

她現在迫切需要爹爹的信任及支持,否則以她一個十六歲剛回京的小姑娘,要幫秦慕淮度過難關談何容易?就算張範在她離開中都前已答應過她,在年底前會想辦法讓壽伯和爹爹離京,但要度那個難關,人和錢都是迫切需要的,若她能因此提前掌權又有自己可以調度使用的錢,那情況可就大大改觀了。

想著,朱冉冉甜甜的對著朱凱一笑,「爹,女兒跟您談筆大生意怎麼樣?若這事成,您必須答應女兒,讓商行所有人都喊我一聲小老板,這一單生意的利潤得分女兒兩成,而且這些錢都由女兒自理,您不可以過問……可以嗎?」

朱凱是個生意人,在方才與女兒短短的幾句談話中早已聞到了一絲商機,卻萬萬沒想到,女兒竟會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了?看來,他真的小覷了自家女兒,她不只有生意頭腦,還是個談判專家呢。

這些年她在中都商行里頭玩,沒想到還真讓她玩出了心得和名堂,這當真是他始料未及的。

這次要不是她央著他說非回京不可,她外婆又說她也到了該許人家的時候,要他帶她回京找個好人家,否則他還真沒想過再把她帶回京呢,畢竟這京城雖是熱鬧繁華、名門雲集之地,卻也是個是非之地。

雖說上次的意外事隔多年,這些年皇後太子也都一直照顧著他們朱家的生意,並沒有讓那次事件波及到朱家,但說到底,落雪是那次事件的唯一目擊者,她這突然回京,免不了要引起宮中那位的注意。

可回京前落雪對他說的那句也沒錯,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與其以後一點風吹草動都要牽連到他們朱家,還不如直接面對,徹底斷了人家的疑念。

「怎麼做?」他當時問道。

「爹爹,我得了片段失憶癥,那次的事,我沒有半點記憶。」當時,女兒定定的看著他,給出這個答案。

所以他帶她回京了。

可一路上他都在後悔,就怕自己一時心軟會害了唯一的女兒。

如今看著眼前這個似乎瞬間長大好多好多的女兒,朱凱的心情當真是激動不已,是欣慰、是感動,還有一絲喟嘆。

「你一個小姑娘要那麼多錢做什麼?難不成你要自己攢嫁妝?」朱凱好笑的看著女兒那雙水靈的眼楮,除了兒時的甜美純真,更多添了一絲女兒家的嬌柔動人。

「嗯,女兒的確是要替自己攢嫁妝。」朱冉冉的眼神閃閃發亮,「有了這些錢,女兒就算高嫁也不寒酸。」

寒酸?這個詞可用的十分不恰當啊!

他福悅商行的千金嫁人,怎可能會與寒酸二字沾上邊?

不,不對,她剛剛說什麼?高嫁?她想嫁給誰?她嫁給誰才能算得上是「高嫁」呢?她可是皇商之女,重如千金呢,除非……這丫頭該不會還想著那秦國舅吧?

不,不可能,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發生了那樣的事,當年落雪就是個小娃兒,能真懂什麼男女情事?

一定是他多慮了!可若不是他,那會是誰?

朱凱的眉頭皺了起來,「落雪,你可是已有意中人?」

朱冉冉眨了眨眼,若她現在對爹爹說想嫁給秦慕淮,爹爹不知道會如何?再怎麼說,皇後是秦慕淮的表姊,爹爹不知道會不會把對皇後和太子的氣撒在他身上?

她可不要賭這一把,還是先把米給煮熟了再說。

「爹爹,咱們先來談談這雲絲的生意吧,現在時間緊迫,要是晚上一步,咱們商行在京城可是要被壓在極品商行下頭啦,到時可別怪女兒沒提醒你,然後那肥得要流油的水也落入外人田……」

肥得流油的水當然不能落入外人田啊!

一提到生意這檔子事,朱凱的心思很快便被拉了過來,眼前這可是雲絲啊,若真的是雲絲,他鐵定不能錯過擺在眼前的巨大商機。

「說吧,先說你怎麼識得這雲絲的……」

五月,百花齊放的人生好時節,鳳怡宮里處處彩蝶飛舞,花香四溢。

這場朱冉冉本以為是賞花宴的邀約,其實是類似家宴的聚會,邀的人並不多,都是與鳳怡宮平日較常走動的官家小姐,但太子範襄和國舅秦慕淮竟都受邀出席了,突然之間,讓這場賞花宴變成了太子和秦國舅兩個單身男子的賞「花」宴了,只是這花不是院子里的花,而是院子里坐的姑娘們。

魯國公府三千金郭沅,今年十七,一身鵝黃輕衫很是奪目,刻意拉長的裙擁上綴滿著銀絲,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

齊國公府大千金譚晴,今年十六,一身粉綠薄衫模樣清新,因性子活潑好動,裙擺上設計成層層波浪狀,輕輕動一下就有如蝶兒般翩翩飛舞,很吸引人目光。

還有一位是京城三大皇商家族,如意商行的羅家女兒羅蘭,今年十五,算是第一次受邀這麼高級別的「家宴」,很顯然有點受寵若驚了,一直很安靜的坐在位子上。雖說大業王朝皇商家族女兒的地位挺高,但比起這些國公府的千金,在身分上是很難不自慚形穢的。

朱冉冉是最後到的,一襲粉紫雲衫如夢如幻,要是真正大家閨秀來穿,或會嫌其過于淡雅,定會加上許多首飾來點綴彰顯自家榮華,反而喧賓奪主,可這身粉紫雲絲穿在一向靈動自在的朱冉冉身上卻再適合不過,不會過矜不致過動,搭上她發上一朵淡紫色小花,臉上微微的笑意,盡顯十六女子的美麗芳華。

她從橋那頭很是自在從容的走來,走到拱橋彎處頂端時,很自然地抬頭掃視了一下前方擺宴的地方,竟見數雙眼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在座的女子她均不識,男子嘛,她先掃了範襄一眼,這小子還真是長大了,比兒時更加俊秀幾分,再把目光往旁移了幾分,意外的看見秦慕淮也在場,沖著他便是一笑。

這一笑,可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雖構不上傾國傾城,卻又如天上的仙娥誤入凡間,嬌俏動人得緊。

在場眾人不由得都為之一震,女子為之嫉妒,男子為之動容。

範襄的動容是驚艷,秦慕淮的動容是驚詫,因為他沒想到那日她前來極品買絲綢竟是為了今日的賞花宴,更沒想到皇後表姊會邀請她出席……

「她是誰?」譚晴第一個問出口。

「不知道。」郭沅的唇一抿,對這位一來便沖著秦慕淮笑得像花一樣的女子,很自然地產生敵意,不過鳳怡宮可是皇後娘娘的地盤,賓客身邊的丫頭們自然沒能跟進宮來,都在宮門外候著,就算要找人打听什麼的也得緩緩。

「喂,羅蘭,你知道她是誰嗎?」譚晴邊問邊盯著已經朝這邊走過來的朱冉冉,她不只對這姑娘好奇,還對她身上那身紫衣好奇,當真是太美了,「她身上那件紫色衣裳也不知出自誰家商行?羅蘭,你家賣東西的,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了吧?」

大業王朝的皇帝雖說極看重皇商,皇商的地位也崇高,但譚晴可是國公府家的小姐,自然沒真把眼前這皇商之女看在眼底,更別提這如意商行在京城只排第三,平日齊國公府可沒跟他們打過交道,語氣中便不免帶點輕蔑之意。

聞言,郭沅忍不住在旁輕咳了一聲,小聲提醒道︰「譚小姐慎言。」

經郭沅這一提醒,譚晴突然想到坐在她們前方不遠處的秦國舅家里也是「賣東西的」,不禁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聖上曾明言,本朝皇商地位貴不可言,譚小姐萬事請三思後言。」郭沅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對這種說話總不分場合不分輕重的官家小姐,她個人是很不喜的。雖說她也沒多看得起皇商,但秦國舅和皇後娘娘一樣出自敏國公府,自然不能與一般皇商相提並論,何況,他前為她姊夫,後可能成為她相公,她自是不能讓人輕看他。

譚晴咬咬唇,對自己像孩子般被郭沅教訓也很是不悅,說到底,她可是未來太子妃人選,再怎麼著未來自己的身分地位都會高她一分,自是心高氣傲不容人欺,可再怎麼不悅,也不能否了聖上曾說過的話。

就在這兩位國公之女把氣氛搞得又冷又僵的此刻,卻听到有一個聲音囁嚅道——

「她是福悅商行的朱大小姐朱冉冉,半個月前才剛回京城。」

聞言,郭沅臉色一變,驀地抬起頭來看向羅蘭,身子微微顫了顫,「你……說她是誰?」

「朱冉冉。」羅蘭低眉,怯怯地答了句。

譚晴也一愣,「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害死郭二小姐的朱明的妹妹……福悅商行的那個朱冉冉吧?」

羅蘭把頭低下,聲音更小了,好像犯錯的人是自己似的,「是她沒錯。」

「她怎麼回京啦?竟還有臉回京?那個——」

「住口!」範襄第一個打斷譚晴的話,原本俊秀的臉龐覆上一層冷意,「既然母後邀她來,她就是母後的貴客,豈容你隨意詆毀?」

被太子這一吼,譚晴的脖子都紅了,覺得超沒面子,神情一惱,說得更狠了,「我哪里詆毀她啦?她哥哥朱明本來就是害死郭二小姐的罪魁禍首!不只郭二小姐,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國舅爺的孩子!還有敏國公也是被他們氣死的……」

「你再不住口就給我滾出鳳怡宮!」範襄越听越火,整個人站了起來,直接把酒杯摔在地上。

見狀,在場的宮女們全跪了下來,忙道︰「殿下息怒。」

哇一聲,譚晴被嚇得哭了出來,此時身邊若是有丫頭哄著還好,可偏偏此刻沒有貼身丫頭在側,眾宮女又都跪在地上不敢吭聲,譚大小姐這一哭,當真是驚天動地,瞬間擾了一園子人。

秦慕淮冷眼看著听著這一切,明明是當事人、受害者,此刻倒是一句話也沒說,郭沅在旁看著,還真說不出是啥滋味,連出言勸一句的心情也無。

「這是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地?怎麼……打起來啦?」朱冉冉一臉無辜的走近,對眼前跪成一片的場景,眼底未曾有過一絲驚慌。

方才園里那陣仗,她又不聾不瞎,自然是听見了也看見了,慢悠悠地晃過來,優雅得很刻意。

她心知太子是心虛,畢竟當年害死大家的根本是他,不是她哥哥朱明,听著旁人公然罵起朱明的惡行,倒像是指著他鼻子罵他一般,他鐵定是听不下去,這才惱羞成怒,對著不知情的譚晴撒氣來著。

呵,可笑,活該!

前世的她,不止千次萬次的咒罵範襄,他不只害死了她哥哥,還讓她的哥哥替他擔黑鍋,含冤而死!可此刻再次見到他這樣,好像也不那麼生氣了……說到底,他就是錯在賴在宮中裝病,不承認當時他就在現場,讓她哥哥擔了鍋……

可她也明白,當年那場意外不是他故意為之……

她氣他的莽撞害死了哥哥,哥哥是為了救他才會溺水而亡,更氣範襄不僅不感恩還讓朱明擔上害死郭庭及其月復中胎兒的罪名,隱匿了自己在場的痕跡,可她也明白當年還是個孩子的他做不到只手遮天,能只手遮天瞞著天下人的只有他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後,真要怪也只能把帳算到皇後娘娘身上。

可她能嗎?又不是想找死。

這回她回京來,首先要過的就是皇後娘娘這一關,不僅要讓皇後娘娘放心安心,最好還得順心,這樣才能保自己平平安安。

見朱冉冉一臉無辜,就像滿場的混亂都與她無關,還當真惹紅了郭沅的眼,再看向秦慕淮,他也正看著朱冉冉,卻半點作為都沒有,讓郭沅更是替自己姊姊不值,雙手互掐著直到生疼,要不是此刻是在鳳怡宮,她難保自己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冉冉……你何時回的京城?怎麼都沒讓人通知我一聲?」範襄看著朱冉冉走近,瞬時氣虛了幾分,再看見此刻巧笑嫣然的她,心不禁微微一動,「冉冉,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也念著你,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朱冉冉微笑的看著他,「是嗎?不知太子殿下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小女子洗耳恭听。」

「我……」範襄看著始終微笑的朱冉冉,再看看四周無數雙盯著他瞧的眼楮,終是把所有想說的話全咽下了,「改天再說吧。」

「好啊。」朱冉冉不置可否,視線轉開想找個位置坐下,剛好看見秦慕淮便朝他走了過去,沖著他一笑,「秦老板,我們又見面了。謝謝你送的雲絲衫,我很喜歡,你覺得我穿起來好看嗎?」

她竟知他讓掌櫃送去的是雲絲衫?秦慕淮意外地看著她,莫不是掌櫃的多嘴了?

「不好看嗎?秦老板?」

她在鳳怡宮內對著主人的弟弟左一句秦老板右一句秦老板地叫著,明明很失儀,可那靈動的笑眼及自在的神態卻讓人感受不到半分不敬之意。

秦慕淮失笑道︰「嗯,好看。」

「雲絲……衫?」郭沅怔然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腦子轟隆隆地,顫抖得都有些站不穩了。

前幾日丫頭從外頭回來後在她耳邊嚼了閑話,都說秦國舅把本來要送給她當生辰禮的衣裳轉送了出去,繪聲繪色的說那衣裳的布料是難得一見的雲絲,也不知是哪個女子如此得秦國舅看重,竟然就把原本要送給她的衣服轉送給那女子了……

原來是她嗎?朱冉冉!听說當時的意外她是唯一在場的目擊者,是她叫姊姊去救她那貪玩任性的哥哥朱明,姊姊才會不小心失足摔死……

都是她!要不是她,姊姊和姊姊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會死!

郭沅再也忍不住的沖到了秦慕淮面前,眼眶微紅的瞪著他,「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是害死姊姊及姊姊肚子里孩子的凶手,你不知道嗎?怎麼可以把原本要送我的雲絲衫轉送給她?你把我當什麼了?又把姊姊當什麼了?」

那邊本來還在哭哭啼啼的譚晴一听,忍不住轉過頭來瞧著這頭,連範襄都看向這邊,頓時之間,整個園子竟詭異得安靜。

朱冉冉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按理說被人家這樣指控鐵定要難過或生氣,可她只是微微一愣便輕聲笑了出來,「原來,秦老板這雲絲衫本來是要送給郭小姐當生辰禮的啊?難怪這衣服的繡工如此精致,這雲絲布料更是百年難得,我倒是沾了郭小姐的光呢……不過,既然本來就不是要送我的,那我也不想要,改明兒我回去洗一洗整一整再讓人給郭小姐送過去,可好?」

秦慕淮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濃眉微微蹙起,從沒想過一件衣服竟能惹出這樣的風波來,一來是沒想到郭沅會知道這雲絲衫本來是要送她的,二來更沒想到朱冉冉會穿著這件雲絲衫來參加這場表姊說好的「家宴」,這些他本來覺得不可能會發生的事,竟同時發生,才會上演了這場鬧劇。

現在的他里外不是人,得罪了這位,也沒討好到那位,多年前的那場意外還因此被頻頻拿出來說,好像他若不動手殺了朱冉冉,就難平息眾怒似的,明明他才是那位最大的受害者。

秦慕淮冷著臉起身想離開,一旁的郭沅卻直接拿起他桌前的銅制酒杯,想也不想地便揚手將杯中的酒朝朱冉冉身上一股腦兒潑去——

「朱冉冉你到底要不要臉?你害死了我姊姊,還有臉在這里裝大方的笑?你為什麼不去死一死好償我姊姊的命來!」郭沅這是氣極了口不擇言,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可也沒有收回來的理。

「真是反了!」範襄再一次被戳到痛點,氣得大吼,「來人,把郭三小姐和譚小姐給我請出去!」

「殿下,這不好吧?這兩位都是娘娘請來的貴客……」跪著的宮中掌事小小聲地道。

聞言,範襄怒瞪了掌事一眼,覺得自己身為太子的尊嚴被徹底冒犯了,「怎麼?本殿下說的話你們都敢不听了是不?」

「殿下息怒,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掌事心一急,頭俯得更低,整個上半身都快要貼平到地上。

「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朱冉冉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始終燦燦的笑顏也在這瞬間掩了去,「殿下請息怒,還是小女子走吧,這一身衣服都濕了,再待下去小女子染了風寒可不好。諸位慢用啊。」

說著,朱冉冉轉身便要朝原路出宮去。

未料此時,一旁卻傳來揚聲一句——

「皇後娘娘駕到!」

終于願意出來了……朱冉冉腳步一頓,在心里冷笑一聲。

非得讓全部的人都吵成一團才願意出面,這是想探探她會不會因此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吧?畢竟今天請的都是皇後的「自己人」,連個其他宮的公主郡主都沒有,就是盤算著她若真的不小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也無大礙吧?還真是用心良苦。

聞聲,眾人抬眼見皇後正走進園子里,全都躬身行禮,「參見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免禮,都坐吧。說了是家宴,這是在做什麼呢?」慈眉善目的皇後唐雙望著在場的人,竟是有的跪著有的站著,倒沒一個人坐下。

一旁的嬤嬤附耳說了幾句話,唐雙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目光落在朱冉冉身上,笑道︰「怎麼花都還沒賞就弄濕了衣衫?江嬤嬤親自帶朱大小姐去換身衣裳吧,可別讓朱大小姐染上風寒,那就是咱們鳳怡宮的罪過了。」

「是,娘娘。」江嬤嬤微笑著朝朱冉冉走過來,「朱大小姐這邊請。」

朱冉冉回以一笑,識趣又乖巧的跟著走了。

這主角一走,唐雙的臉便沉了下來,目光凜凜地落在郭沅和譚晴臉上,「你們方才說的話,本宮可都听說了,那些不得體的話是大家閨秀該說的話嗎?償命?先不說那本就是場意外,真要搞一個罪魁禍首出來那也是朱明,朱明已經死了,郭沅,你憑什麼說出讓朱大小姐償命的話來?一件雲絲衫就把你氣到口不擇言了?」

郭沅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死命咬住唇。

譚晴的頭也是低得不能再低,說到底,這干她何事呢?沒事當什麼出頭鳥!惹了一身腥!

「娘娘恕罪,譚晴知錯了。」率先認錯總沒錯,她可是未來太子妃人選,萬不能還沒進門就得罪了婆婆。

「郭沅也知錯了,請娘娘恕罪。」

唐雙嘆了一口氣,掃向一臉難受的範襄和一臉冷若冰霜的秦慕淮,「此事就此揭過,莫要再提,若讓本宮听見你們誰再為此事嚼舌根或是找朱大小姐的麻煩,本宮定不輕饒,听清楚了嗎?」

「謹遵娘娘意旨。」眾口齊聲答應著,卻心思各異。

「好了,四處賞花去吧,等朱大小姐回來再一起用個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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