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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後抱對金大腿 第六章 制造機會增感情

邊關規矩沒那麼多,現成的喜服也都有店鋪在賣,許忠義打算過年前迎娶宋驕圓,燕書白也成全屬下的希望,借著「嫁給有功之人」的由頭給了宋驕圓平民身分,讓她得以能成為正妻。

宋家上下自然都很高興,尤其柴氏,她的親生兒子還在天牢里,有個正七品姊夫,打探起消息就更容易了,魯姨娘的開心也藏不住,他們是回京無望了,但多一層關系,將來就輕松很多,鳴海雖然不能參加科考,但靠著姊夫擔任軍營的文職,幫忙軍人寫寫信,念念信,這樣也很好。

唯有宋驕陽心情復雜得不得了,一向耳根軟的宋驕圓這次異常堅定。

她說︰「我知道姊姊關心我,但這半年來我已經被磨得一點銳氣都沒了,我不敢去想太多,現在能把握住的,我就要把握住,致果副尉兒女都有,至少將來我沒有生孩子的壓力,他又是當著大將軍之面求的親,將來還是要給我幾分面子。」

宋驕陽無奈,說也說了,勸也勸了,實在沒辦法。

柴氏還反過來勸宋驕陽,「驕陽,母親知道你是好心,可是這親事真的不錯,我們現在身分是奴僕,驕圓還能當個正妻,已經算幸運了,你不知道我多怕她被賞給粗魯無文的武將當通房,那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致果副尉至少讀過書,夫妻倆還能說上幾句話。」

宋驕陽也只能告訴自己,想開點。

燕姑姑人挺好,同意宋驕圓從燕宅出嫁,他們不用另外租房子。

對方給了這麼多便利,宋驕陽心想,來日有機會到寺廟上香祈福,除了自己的祖父,父親,弟弟之外,一定也給燕姑姑,燕書白點平安香。

大喜之日很快到來。

新娘算好未正過門,意外的是燕書白回關內了。

宋驕陽第一次看到燕書白穿常服,感覺很奇妙——不能說好看,他一身凶悍之氣實在藏不住,但也不能說不好看,至少不會看起來殺氣騰騰。

燕姑姑看到人非常高興,健步如飛的迎上去,「怎麼要回來也不講,牛婆子,快去殺雞,姑姑給你做最喜歡的糖醋雞丁。」

「許副尉已經求了我幾次,都邑商隊提早到了,我這才有空過來,給他當個見證。」燕書白神色很輕松,「姑姑還種了什麼菜,我都要嘗一嘗。」

「都是你愛吃的,這季節種了大白菜,青江菜,柿子跟橘子結實龔舉,姑姑吃不了那麼多,前兩日送了好幾籃出去,也不知道為什麼,摘的時候還留了一些在上頭。」燕姑姑喜氣洋洋,「想來當時就是老天在告訴我,你過幾日要回家。」

燕書白內心溫暖,他年齡已經很大,都二十七歲,有些人在這個年紀,孩子都十歲大小,可是在姑姑面前,他永遠是小孩子,宅子里的地種的都是他喜歡吃的青菜跟水果。

以前爺爺女乃女乃還能一起作伴,但數年前相繼過世,這宅子就只剩下姑姑了,前線戰事吃緊,雖然有休沐,但他也不好常常回來,這回還是找到理由,他才能走這一趟——許忠義雖然不專情,但對宋驕圓又似乎真心誠意,說想當著大將軍的面娶她,當著大將軍的面給她承諾,讓她放心。

許忠義也老大不小,卻沒有嫡子嫡女,現在能有個正妻,自己這個將軍也替他高興。

宋驕陽過去屈了膝,「奴婢見過大將軍。」

今日妹妹成親,宋驕陽穿得也比較喜氣——燕書白覺得好看,但這些話他說出不口,不然恐怕讓她不自在。

沒多久,許忠義領著媒婆大步進來。

宋驕陽真心感謝燕姑姑,讓宋驕圓可以在花廳堂堂正正的出嫁,而不是穿著紅衣服走小門出去,自己上花轎。

燕姑姑心里高興,雙手拍了拍燕書白的雙臂,「等宋二丫頭出門了,姑姑親自給你下廚。」

燕書白溫和道︰「那是當然,姑姑親手做的菜,天下無雙,我在軍營每次吃飯都會想起姑姑的手藝。」

燕姑姑被這樣一哄,心情極好。

「早生貴子。」媒婆大聲道,「宋二姑娘可以出來了。」

這時柴氏牽著一身紅衣的宋驕圓出來。

宋驕圓已經在後罩房向高堂磕過頭,柴氏現在滿臉喜色,但眼眶紅紅,跟在後面的全氏也是又高興又感傷。

魯姨娘跟劉姨娘身分低微,這場合不能出來。

宋鳴海雖然才五歲,但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他是這個家唯一的男丁,將來長大,就是宋家女子們的娘家跟依靠。

宋驕陽心里也舍不得,但知道宋驕圓已經堅持要走這條路,只能祝福她。

眼眶一熱,想哭,卻又覺得不要在大喜之日給妹妹觸楣頭,連忙睜大眼楮,深呼吸,拼命用手搧風。

柴氏也是懂人情世故的,扶著宋驕圓去向燕姑姑行禮,「多謝燕姑姑給的方便,大恩大德我們都記在心里。」

燕姑姑笑了笑,「宋二丫頭日後想回來也不用顧忌,我這里規矩不多。」

她唯一的親人在那麼危險的地方,身為姑姑什麼忙也幫不上,但她相信菩薩,相信自己與人為善,菩薩會保佑書白安康。

何況自從爹娘相繼過世之後,這個家就缺了生氣,太需要熱鬧一下了,這紅紅的燈籠掛起來多好看。

喜事說不定會帶喜事來,人家不是說了嗎,雙喜臨門。

她越看宋大丫頭越喜歡,年紀雖然比書白小上許多,但卻是有主見和膽識的,她剛剛有注意到,宋大丫頭過來行禮時,是直視書白的臉的,不怕他。

她這姑姑也想過給書白說親,可是不要說一般姑娘,就連見多識廣的媒婆在看到書白臉上的跟疤痕,都會當場僵住。

每每見到這種場面,她都又心疼又不高興,書白身為大將軍,做的是保家衛國的大事,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媒婆評論他長得好看不好看,大伙兒能夠平平安安,京中那些紈褲子弟能天天飲酒作樂,靠的還不是書白在前線賣命。

呿!

媒婆端了一個銀盤過來,上面放了同心錦,一端塞給了宋驕圓,另一端給了許忠義,然後笑著說︰「百年好合,佳偶天成,琴瑟和鳴︰心心相印。」

許忠義的臉上出現高興神色,「宋二姑娘不用怕,我當著大將軍的面發誓,一定會對宋二姑娘好。」

柴氏雖然心心念念都是兒子,但女兒也是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了,現在看她要嫁人,內心感觸涌上,很快的紅了眼眶,「罪婦求許副尉好好對待她,她從小讀女誡,一定能成為您的賢內助。」

許忠義喜色藏不住,「我不會因為京城的事情就看不起她,你放心吧。」

宋驕陽心想,許忠義並沒有因為驕圓是嫡母所生,而高看嫡母一眼,就算不願意稱一聲岳母,好歹說一聲宋太太,可是他用的是「你」。

媒婆笑嘻嘻的說︰「吉時到,新人這就過門了吧。」

宋驕圓轉身,給柴氏行了禮,「女兒去了,祖母,母親多多保重。」

柴氏想說些什麼,突然哽咽,後來只吐出一句,「好好伺候丈夫,早點生下孩子。」

「女兒謹遵母親教誨。」

宋驕陽就看著自己相伴十六年的妹妹拉著同心錦,跟著許忠義出了燕家的大門。

不是自家出嫁,沒有灑銅錢,沒有潑水。

宋驕陽在心里默默發誓,自己一定要做得更好,除了每天要干的活,剩下的時間要多抄經書賣錢,等小皇帝大赦天下那日,祖父,父親,弟弟們來找他們團圓,他們要有足夠的銀子可以負擔起宅子的租金,給他們換上一身干淨的衣服。

新人走出大門,那扇厚重的木門又關上了。

燕書白把宋驕陽的傷感看在眼底,雖然知道她們姊妹情深,但沒想到一個庶姊能對嫡妹有這樣多的關心。

那日許忠義來找他說要娶宋二姑娘時,她跟妹妹商議時說的話,他是沒听見,可那股擔憂與焦慮他都看見了。

不要說官員之家,就算只是普通賣大米的,嫡庶之間恐怕都會不合。

他想安慰一下宋驕陽,但又覺得自己沒讀什麼書,口拙,說不出什麼安慰人心的話,怕選詞不當,讓她更難過。

燕姑姑瞧著燕書白目光追隨著宋驕陽,內心高興,書白有主見,硬給他塞姑娘是不行的,但他自己喜歡就是另一回事。

于是挽起袖子,她笑著招呼,「我來去看看牛婆子的雞殺好沒,書白,大丫頭,你們去後頭菜園摘點青菜跟水果,書白難得回家,我要給他煮一頓豐盛的。」

宋驕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前生女主管約她吃飯,餐廳巧遇了女主管的弟弟,穿著是很體面,當然就坐下來一起吃,菜才送上,女主管的電話響了,女主管說,唉呀,有急事需要處理,我不吃了,你倆吃吧。

宋驕陽就很懵,她看起來很呆嗎,這種手腳她看不破嗎?

現在燕姑姑就給她這種感覺,可是她不會覺得反感。

她其實覺得他們再天天見面下去,如果有一天他跟自己提親,她也不會拒絕——自從在那場古代版的來電五十中,听到了單身將士們的奇葩言論,她就覺得燕書白真的很難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日相對,她看他也不覺得可怕了,那些疤痕都是功勳。

她來邊疆四個月,歷經了兩次戰爭,兩次都怕得不行,即使能睡回籠覺,還是惡夢連連,牛婆子笑說,這都算快的,以前有時候一打打兩個月,燕姑姑會派人去前線看看大將軍是不是有受什麼傷,有一次她親眼看到大將軍手臂被兩枝利箭穿肉而過,她回來也不敢跟燕姑姑說。

總之,她知道燕姑姑的打算,可是她不排斥。

年齡啊,外貌啊,她覺得那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們能不能兩情相悅。

她很尊敬燕書白,也有著好感,可燕書白對自己那就不好說了,她真看不透他。

「快去啊。」燕姑姑催促著,「還杵在這邊做什麼?差不多要中午了,書白應該也不能久留,別耽擱了。」

宋驕陽覺得一個堂堂大將軍去摘菜有點好笑,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挺想見識一下,看看他平凡的那面,「燕將軍走吧。」

燕姑姑滿臉堆笑,「快去,那果樹高,大丫頭爬不上去的。」

宋驕陽就這樣跟在燕書白身後去了菜園——燕家沒有假山流水,亭台樓榭,空地都拿來種吃的。

她剛到梅花縣時,種的是莧菜,蕹菜,葫蘆;時序入秋,變成了山茼蒿,綠豆芽,韭黃;現在進入冬季,菜園又變成大白菜,青江菜。

養雞的圍欄倒是沒變過,燕姑姑算盤打得精,養肉雞,也養蛋雞,吃不完的就送給鄰居,也會拿雞換魚。

燕家以前在鄉下就是養雞的,煮食雞飼料有獨門秘方,雞只都長得又肥又壯,長得可不比現代的差。

宋驕陽看到雞踱步吃米,忍不住好笑,「奴婢第一次看到燕姑姑養的雞,還以為品種跟京城的相異,這才會大上許多,後來牛婆婆說沒什麼不同,是燕姑姑會煮飼料。」

燕書白應了一聲,表示自己听見了。

而他小時候也是天天干農活,習慣刻在骨子里,摘菜打果這種事情難不倒他,拿起放在菜園旁邊的竹蘿,這就摘了起來。

宋驕陽連忙蹲過去幫忙。

青江菜長勢喜人,但下鍋炒之後就縮水剩下一點點,得多摘一些。

宋驕陽心里有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多謝大將軍。」

他不以為意,「謝我什麼。」

「大將軍今日回家,許副尉是當著大將軍的面把妹妹娶走,將來就算他起了別的心思,好歹會顧慮一下今日在您面前發過的豪語。」宋驕陽低聲說,「我那嫡妹生性十分軟弱,以前在京城時,嫡母還考慮讓我們嫁給兄弟,這樣至少有我幫襯,她不至于太過被欺負,這門親事雖然是她願意的,但她也很不安,不過今日有您當見證,我想至少未來幾年,許副尉府上是不會再添人了。」

「也沒什麼,剛好有時間,許忠義又跟我提了,這就回家一趟。」

宋驕陽微笑,燕書白這性子要吃虧的。

前陣子來電五十後,受到昌和女子青睞的將士都迫不及待成親,人人都想請大將軍當座上賓,可是他哪有空,都是禮到人不到。

但是今天他回家了。

不是去許忠義的宅子吃喜酒,是回自己家,看著宋驕圓出門,這是什麼意思,在京城他們會解釋成這就是給宋驕圓當靠山。

目送新娘出嫁,跟去吃下屬的喜酒,完全不一樣。

宋驕陽不傻,但也不戳穿燕書白的用心,就是有這種人啊,做一百,只說一,比那些做一說一百的人好了幾千幾萬倍。

她現在雖然是奴婢身分,但還是想在自己可以的範圍內報答,于是問道︰「將軍今日何時要回軍營?」

「天黑再回去,我太久沒見到姑姑,想陪她老人家喝茶說話。」燕書白一向不太跟人說自己的心事,可是現在跟宋驕陽獨處,她又是他心中之人,一時之間順口說出,「幾個月不見,姑姑白發多了不少。」

「大將軍放心,牛婆婆,柯婆婆都是好相處的人,平日常常跟燕姑姑說話,我們雖然是戴罪之身,但幸虧燕姑姑大度,也能在她面前說上一些話——當然,不管是誰都無法取代您在燕姑姑心中的地位,奴婢只是想告訴大將軍,我們會照顧好她老人家的。」

燕書白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看她這般焦急解釋又覺得有趣,嘴角不自覺地動了下。

宋驕陽心想,燕書白是笑了吧,有點像是高興的樣子,雖然臉部的肌肉沒辦法做出表情,可是他周身的氣息是放松的。

她也不禁彎了彎嘴角,眼眸含著笑意,亮晶晶的。

兩人拔菜,又摘了柿子跟幾棵橘子。

中午燕姑姑親自下廚,蝦米炒白菜,香菇絲炒青江菜,糖醋雞丁——兩人用餐,三道菜已經足夠。

他們姑佷吃飯,宋驕陽在廚房忙碌,燕書白愛吃甜,精致甜品不好帶到軍營,在燕宅做總可以。

雖然半年多沒親手制作費工的京城點心了,但幾年的閨閣教育也不是假的,她很快的做了玫瑰金絲餅,陽春白雪糕,松子百合酥。

端到花廳時,燕姑姑又把她夸了一頓,沒讓她退下,而是讓她伺候茶水。

燕書白耐心極好,听著燕姑姑說些東家長西家短,屈婆子給大孫買了房,二孫不高興,吵得天翻地覆,李大夫的親信徒弟自己另立門戶,就開在李家醫館對面,把李大夫氣得仰倒,洪太太昨天送了一籃院子種的蜜棗過來,可脆了,因為太多,自己又分了一些給鄰居雲雲。

燕書白听什麼都有回應,銀子是屈婆子的,她喜歡給誰買房,就給誰買房,李大夫的弟子不厚道,不是不能出師,但在李家醫館對面未免太過故意,棗子吃不完給一些出去也好,邊關之地,食物難得,不要浪費。

當然宋驕陽也注意到,三種甜品他都吃了一塊——她印象中只有一個人吃飯是這樣,就是攝政王,他長子娶妻的時候曾經舉辦過五百桌的大宴,靠著祖父的品級,他們一家坐在很前面,攝政王每盤一筷,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喜好。

大抵是高位之人都是這樣,燕書白應該也不是故意,就是習慣了。

宋驕陽伺候他早飯半年有余,不管帶什麼去,他都不會剩下,到現在除了知道他喜歡吃甜,其他一概不知。

雞肉跟豬肉那個好?

炒飯跟炒面那個合胃口?

通通不清楚。

這日燕書白陪著燕姑姑說話,直到太陽西下,街道染黃,才在燕姑姑的叮嚀聲中,騎馬回軍營。

當天晚上宋驕陽作了一個夢。

夢見一片無垠沙地,夕陽如血,燕書白帶著她騎馬,享受風馳電掣的快意。

她能感覺到風中微小的沙粒,也能感覺到發梢飛起。

他們沒說話,可是很開心。

自從家變以來,她一直告訴自己要成為這個家的頂梁柱,要照顧祖母,要注意精神不濟的嫡母,魯姨娘是自己的親姨娘,自然要貼心,驕珊跟驕雲還小,需要她這個姊姊扶持,鳴海才五歲,在教育他成材之際,也不要給予太大的壓力——每天反反覆覆,宋驕陽就是不斷在這樣告訴自己,不敢稍稍放松,可是在這瞬間,約束都不見了。

只要催促馬匹前進,其他不用煩惱。

他們倆就這樣你前我後,或者我前你後,一路奔馳在無盡的黃沙大地上。

強風吹拂,把一切的一切都吹得無影無蹤。

宋驕陽覺得心情舒暢。

無言,卻勝千言萬語。

直到雞鳴聲起,宋驕陽這才睜開眼楮,心里還殘存著夢境中遺留下來的開心,但想起現實,又悵然若失。

隱隱的,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但她又說不上來,只覺得潮思涌動,內心砰然。

☆☆☆

十一月十一,天空降下了薄雪。

宋驕陽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京城的時候真是好命——有貂毛大氅,有懷爐,有不會冒煙的銀絲炭,晚上睡覺燒炭危險,還有暖石。

那些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去軍營給燕書白送早飯回來的路上,宋驕陽冷得一路打顫。

回到燕宅,把馬匹關進馬棚,心里想著去廚房燒點熱水暖暖身子,卻老遠听到柯婆子的大嗓門,「是不是大丫頭回來了?」

「柯婆婆,是我。」

「到花廳,有個夫人來找。」

宋驕陽覺得奇怪,夫人哎,夫人怎麼會找她一個罪臣之女——燕姑姑對他們好,但不是人人豁達,左鄰右舍難免有人看不起落魄後的宋家。

全氏是農村出身,當到三品官夫人也很傳奇,現在不過是她傳奇人生中的一小段插曲,面對旁人的不屑,她總說,我還活著,其他都不算事。

柴氏原本奄奄一息,後來听說兵部尚書開口照顧了宋家男丁,一下子又活過來了,宋驕陽又告訴她,宋鳴耀日後來團圓,娶妻生子都是花費,柴氏便打起精神干活,現在幾天就能繡一張手帕,一門心思給兒子存銀子,人生活有了重心,就不會管其他閑言碎語。

魯姨娘倒是好,兒女都在身邊,想起其他少爺都進了天牢,她已經心滿意足。

結果對于鄰人目光最氣憤的只有劉姨娘,當年她是清館,不少人追捧,後來從了良,老爺雖然只是太學博士,但公公可是禮部尚書啊,進的是三品門戶,過往的姊妹多少人羨慕她,沒想到好日子沒幾年,這就被連累了。

她不想吃苦,想去侍奉將軍,以前在京城,丫頭嬤嬤都說她漂亮,雖然快三十歲,但還是花兒一樣,可是那個大將軍卻不吃她那套,她氣得在肚里暗罵,那個大將軍不想想自己一副鬼樣子,居然還拒絕她。

後來不得已跟著全氏,柴氏生活,兩人總沒給自己好臉色,劉姨娘也不羞愧,她就不信全氏跟柴氏甘心吃苦,只不過一個老,一個丑,沒人要罷了,她劉玉娘還是花容月貌,自然要想辦法月兌離苦海。

想是這樣想,但真的太難了,原本負責為燕宅照料草木的漢子總會偷看她,後來知道她是罪臣家眷,是奴隸,就再也不屑她了。

劉姨娘覺得很污辱,那漢子不過也是一個下人,居然看不起自己,她當初要跟宋友竹的時候,人人可是都夸贊宋友竹有才,才得她的青睞。

她也心疼自己生的兩個女兒,都是懷胎十月掉下來的肉,可是她最愛的還是她自己,現在如果有個合適的將領願意收了她,讓她衣食無憂,她願意拋下一切。

宋驕陽也知道劉姨娘的心思,她控制不了劉姨娘,只能更心疼宋驕珊跟宋驕雲,青春期的年紀本來就很敏感,看親生姨娘整天打著再找男人的主意,對自己完全不管不顧,心里總是很受傷。

宋驕陽不會傻到去質問劉姨娘,母愛不是天生,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當母親,生活安穩的時候自然什麼都好,可是她們遭逢家變,人的真實性情就顯現出來了。

所以能共苦才顯得珍貴啊——她現在不過是個奴婢,哪來的夫人找她?

宋驕陽攏攏披風,搓著手進入花廳。

推開格扇,就覺得強風涌入,連忙轉身關好。

燕姑姑勤儉持家,燕宅是不燒炭取暖的,時序入冬只能關緊門窗,然後多穿一點衣服。

宋驕陽一看到那找她的夫人,一下想起來了,是昌和公主,琳娜,她嫁給了正九品的仁勇校尉高大光。

那次相親,還有一個琥珀也選中高大光。

燕書白發話,公主琳娜為妻,貴女琥珀為妾。

宋驕陽記得高大光很快把婚事辦好,算算應該已經兩個月了。

「奴婢見過高夫人。」宋驕陽行禮。

「不用多禮。」在關內住了兩個月,琳娜的漢話明顯好很多,腔調已經沒那麼重,「我過來,是有點事情想拜托你……夫君說了,你是京城來的,大戶人家的小姐,讀過書,懂得很多。」

「高校尉太夸贊了,不知道夫人要奴婢做什麼,只要能力所及,奴婢一定盡力。」

琳娜突然露出一絲害羞神色,「我這個月不太舒服,去了醫館,里面的老人說是有孩子了。」

宋驕陽內心哇了一聲,邊關將士要有後,那可得天時地利人和,琳娜這是各種湊巧了,才能這麼快懷孕。

在古代的異國婚姻中,女子懷孕就是立定腳跟,有了羈絆,從此以後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對琳娜來說,東瑞再也不是異鄉。

一樣是被牽連的女子,宋驕陽可太懂琳娜了,「恭喜高夫人,以後的日子不用怕無聊,小女圭女圭可有趣了,奴婢的弟弟現在不過五歲,看他長大真的比什麼都開心。」

琳娜顯得很喜悅,「校尉人很好,幫我送信回家了,琥珀比我漂亮,可是校尉說我是正房太太,所以家里由我作主,我也想讓他開心,听說再過半個月就是東瑞過年,我想把家里布置起來……你幫幫我。」

高校尉不過九品,家里應該沒下人,鄰居可能也看不起這異國公主,所以沒什麼來往,琳娜才會到她這邊來。

宋驕陽心想,高校尉態度真的很可以,琳娜也是真心想一起過日子的人。

夫妻就是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道理說來簡單,但鮮少人能做得到。

她是真的替他們夫妻高興,能夠遇到一個珍惜自己的人,那可難得了。

宋驕陽讓琳娜等等,她去請示了燕姑姑——燕姑姑本來就是信佛的人,認為對人寬容,上天會賜福給在前線的書白,宋大丫頭陪個異族公主去張羅過年事物,行。

宋驕陽這就帶著琳娜上街了。

燈籠,剪紙都要買起來,枕頭套跟被褥也要換新,另外還要買漆盤,過年要四干果,四鮮果。

她又問了琳娜,祖先牌位在不在?

琳娜听不太懂,她形容了一番,琳娜點頭,在的,客廳的高桌上有那個東西。

祖先牌位在,那就要買香燭。

帶著琳娜去買了香燭後,她又告訴琳娜不管高大光哪天回來,能在除夕當天當然最好,但如果延遲到十五也沒關系,一家人在一起吃飯,那就叫團圓飯。

要餃子,元寶有財。

要有魚,年年有余。

要韭菜,長長久久。

要全雞,大吉大利。

要芥菜,世代綿延。

這些對東瑞婦女來說不算難的菜色,對飲食習慣不同的昌和人來說卻難如登天。

宋驕陽又問了琳娜銀兩夠不夠,夠的話她們今日就買一份食材,她去高宅示範一遍給她看。

琳娜連忙說夠,她把宮中的值錢事物全帶到東瑞來了。

于是宋驕陽買了面粉,豬肉,挑了魚,又買了雞,還有一把韭菜跟幾個蛋,然後一把長長的芥菜。

當天下午,她就在高家的廚房一道一道示範。

不只琳娜一邊看,一邊用漢字跟昌和文字夾雜做筆記,琥珀也被叫來看了,也是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宋驕陽對于琳娜跟琥珀的不安很能感同身受——流放路上的兩個月,她也作過無數次惡夢,後來即使遇見燕姑姑這樣好的主人,她也都無法踏實。

示範完畢,宋驕陽對琳娜還有琥珀說︰「燕宅距離這里很近,燕姑姑也很寬容,若有什麼事情都能過來,只要奴婢能幫忙,一定不會推辭。」

雖然名義上是夫人跟奴婢,但感覺上更像朋友,都是離鄉背井的人,她們能了解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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