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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城志卷四︰崑崙 第十章 空心

硯城內外喜氣洋洋,人與非人期待已久的日子終于到了。

今日是木府主人的大喜之日。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

歷任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輕,也都沒有名字,男的稱為公子,女的稱為姑娘,不論是人或非人的事情,只要來求木府的主人,沒有不能解決的。

人與非人們不論有沒有受過恩惠,都對木府主人很是尊重,連提及時也帶著深深敬意,曾入過木府的,更覺得無限光榮。

難得遇到這喜慶的日子,眾人都爭著搶著,傾全力相助,但凡能幫上一丁點兒忙,就覺得臉上有光,連十八代祖宗也跟著增光添彩,做鬼比做人時更得意,抖擻得骨架喀喀作響。

凡是花轎會經過的地方,都搭了彩棚,紅綢紅緞紅紗紮得絢麗多姿。

彩棚外則站滿人與非人們,不論是做生意的、開小攤的;賣力氣的、動腦筋的;戶外營生的、家中操辦的;有喘氣的、沒呼吸的;長長毛的、長短毛的,或是沒長毛的,全都來湊熱鬧,擠得彩棚外水泄不通,期待能看一眼花轎,沾沾婚禮的喜氣。

盼啊盼,就听得遠遠的,傳來一聲響亮的鑼聲。

鑼鼓隊開始吹奏,十面雲鑼敲得清脆響亮、蘆管嘹亮高亢、曲頸琵琶嘈嘈切切,搭配火不思、橫笛、二簧、三弦、、鐃、大鈸、板鼓等等樂器,節奏明快,熟練又有默契,吹奏的是「百鳥朝鳳」的樂曲,喜慶樂音傳遍硯城內外。

木府選用的,是硯城里口碑最好的姜家婚轎鋪。

平時,是執事身穿紅羅衣、頭戴紅羅帽,手里提著一面大鑼,鑼面擦得金燦燦的,走在婚轎隊伍最前頭。

但,這趟可不同。

花轎里坐的人兒太尊貴,執事不敢走在前頭,就怕折了壽。

一番苦思後,隊伍稍有調換,八人抬的華麗花轎在前,銀杏木加層層朱漆做底,再鋪滿金箔貼花,雕工精致復雜、栩栩如生,轎沿的帷幔是捻金繡,整座花轎在日光下燦爛奪目。

轎夫們個個穿著大紅衣裳,將花轎抬得極穩,不論是走街過巷、登橋轉向,轎上大大小小九十九個流蘇都只有極度輕微的晃動,擺動的幅度小之又小。

執事跟在花轎後頭,用鑼聲指揮隊伍。

衣著鮮艷的秀麗丫鬟們,個個笑容可掬,一手提著花籃,一手朝兩旁漫灑金箔牡丹,人與非人們仰頭贊嘆,紛紛伸手去接。因為灑得多,圍觀者個個有分,全都笑逐顏開。

十六人鑼鼓隊跟在丫鬟們之後,而鑼鼓隊後還綿延著長長隊伍,是硯城的人與非人們為慶賀婚禮,獻上的各種用物,大到妝床、小到繡針,日常所需無一不包,連包裝也講究,紅綢繡金、流光溢彩。

就這麼一路鑼鼓震天、金花飛灑,花轎終于來到木府外的石牌坊前。

容貌俊逸如仙,身穿紅色喜袍的男人,面露微笑的等在那兒。

木府歷任的主人都很年輕,也都沒有名字,男的稱為公子。

現任的木府主人,是個容顏俊逸非凡、雙手溫潤如玉,慣穿飄逸寬袖白袍,看似二十五歲的男子,因為今日大婚,才將白袍變換成大紅。

「恭賀公子!」

「公子大喜、夫人大喜!」

人與非人們搶著道賀,語調此起彼落。

「永結同心!」

「琴瑟和鳴!」

他向來森冷的臉龐,露出無限溫柔的笑容,俊美得幾乎讓日光黯然失色,望著花轎的雙眸盡是深情。

身為木府的主人、硯城的主人,他幾乎能事事順遂心願,是認識了花轎中的人兒後,他才知曉,世上竟有事能讓他夢寐以求,如渴時的水、餓時的糧、病時的*。

啊,雲英。

他熱切深愛的女子。

即使身為硯城之主,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也費心許多,因為太愛慕,所以不敢強求。她心軟,見不得傷心之事,人或非人知曉他的傾心後,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時,不敢來求他的,就去求她。

那樣的事五花八門、多不勝數。

昔日,他肯定厭煩至極,懶得去多管。

但是,因為一樁樁的事情,讓他有了跟她相處的機會,漸漸讓她曉得他的情愫。他于是紆尊降貴,為人與非人們解決煩惱,在贏得硯城內外尊重時,也贏得他心愛的佳人。

在眾人歡呼中,他那散發著淡淡光芒,連最上等的絲綢都難以比擬的手,慵懶的輕輕一揮。

整座硯城都安靜了。

他親自走到花轎前,竟覺得心跳變快。

「雲英,」

他將她的名字,喚得極為溫柔。

「你可知道,我等這一日,等得有多煎熬?簡直是心如刀絞、身似油煎。」

花轎里、繡簾後,傳來一聲輕而又輕的笑。

那笑,讓等待的苦楚都值得了,他的心幾乎要融化在柔情中。

他是木府的主人、硯城的主人,婚禮的繁瑣儀式不需樁樁件件都隨俗,花轎從硯城那端來到木府前的時間,已經耗去他的耐性。

他迫不及待,現在就要看見他心愛的女子、他的新娘。

宛如玉雕的手掀開繡簾,身穿鳳冠霞帔,以別致大紅綢緞遮面的嬌小女子,端坐在花轎中。

有一瞬間,他的手在顫抖。

輕而又輕的,公子扯下那塊大紅綢緞。

隨著綢緞落下,露出鳳冠上靈動的九只點翠鳳凰,以及鳳冠下的臉龐……

他陡然一驚。

鳳冠下,竟沒有臉。

該說是,五官全消失,只余蒼白皮膚。

「雲英!」

他失聲叫道,見皮膚下微微起伏,像是想說話。

「你說什麼?別怕,我會救你!」

他焦急喊道。

圍繞在石牌坊前的人與非人們逐一消失。

鑼鼓隊消失,聲音愈來愈小,直至完全無聲。

執事、丫鬟們、扛賀禮的男男女女都消失。

木府、石牌坊也消失不見。

眼看花轎形體漸漸變得淡薄,他匆忙握住嫁衣下的小手,將她拉出花轎,就怕她會跟著消失……

他只快了一些些。

花轎消失後,四周都暗了下來。

他牽握心愛之人的手。

「別怕!」

他叫喚著,驚恐的察覺,握住的小手陡然消失。

失去支撐的嫁衣,輕飄飄的落地。

喀嗒。

隨著低微悶聲,一雙失去主人的繡鞋落在他眼前。

公子目眥欲裂,失聲痛吼,張開嘴後,雙眼因驚駭而睜得更大……

不是不能出聲。

是他忘了。

忘了為什麼在這里。

忘了為什麼悲痛。

忘了原本從胸口聚涌,凝在舌尖,卻想不起的人或事。

黑暗包攏,而他絞盡腦汁,卻什麼都想不起……

魔醒了。

惡夢讓他恐懼至極,醒來時反覆低喃著︰雲英雲英雲英雲英……

他一直念著,深怕會忘記。

曾經,他所做的夢,是兩人被迫分開的那日。

分離太痛,但他不想忘卻那個夢,那是跟妻子的最後記憶,夢里還有對姑娘濃烈的恨,他保留著恨意,一遍遍重溫,才能化為最黑暗的魔,回到硯城找尋妻子。

但是,與姑娘的幾次交手,他魔心硬的部分被毀去,徹底灰飛煙滅。

是左手香魔化叛倒,將魔心軟的部分藏起,他才能勉強維持魔形。她把剩余的魔心,藏得很好,即使是姑娘也找不到……

連他也找不到。

魔在黑暗中嗚咽,聲音小之又小。

他怕。

好怕好怕好怕。

怕忘了最愛的她。

殘破的魔心,要維持魔形已經很勉強,雖然他依舊能吞吃人與非人的肝,用以滋補恢復魔力,為下次反撲蓄力,卻無法阻止記憶逐漸消失。

他也試著去吃人與非人的心。

但是,那沒用。

因為那些心,都不是他的心,沒有對妻子的愛,記不得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舉手投足,以及他們曾經幸福的日子。

再這麼下去,他遲早會忘了她。

忘記她的姓名、她的柔情、她的溫度、她的發香、她的模樣……

忘記她這個人。

永結同心?

怎麼辦,他連心都只剩一些些。

哀傷與恐懼讓他無法繼續藏身,蛇發垂落、額上生角、長著獠牙的魔,深陷的眼窩里流著淚,滴落在石上腐蝕出一個個洞。掩護他的巨石、泥沙,都被深深侵蝕為無。硯城之底,深之又深處暴露出來,日光灑落其中。

天還亮著。

魔緩緩爬出深坑,雙足踏上平地。

以往,硯城內外都被姑娘的力量覆蓋,就算不觸及任何人事物,僅僅是存在,就會消耗魔力。

現今不同了。

他曾對雷剛說的惡言,導致懷疑的種子,在各處生根發芽,細細密密的滿布硯城內外,蠶食姑娘的影響力,使得管轄疏漏,邪祟就有機可乘。

是他種的惡念,所以增長的惡力,源源不絕的充滿他,讓他覺得舒適、強壯,每踏出一步,就能汲取更多的惡,原本喪失的感官,逐漸恢復過來,看得見四周景物,听得到人與非人的聲音,口鼻盈滿夏季花香,肌膚感受到日光照拂。

就是他的心,仍舊空空如也。

魔變化著,幻化為當初模樣,容貌俊逸如仙,一身白袍縴塵未染,是當初與愛妻相處時的模樣,才走入硯城中。

蓬勃滋長的惡意,以他為始,所以行走其中也能輕易隱身。

硯城主人的大婚將至,人與非人都在緊鑼密鼓的忙碌著,看不見無形的公子,只在他經過時,會感到一陣莫名森冷,心中不安的騷動著,沒有注意到原本綻放的鮮花,陡然枯萎腐敗;安眠的嬰兒,會因惡夢啼哭。

布行已經按照信妖吩咐,將上好布料染色,送進木府里,男女的婚服都已做好,用色是雪山山麓一棵樹齡五百、兩株合抱的茶花,一是單瓣的紅、一是重瓣的紅,雖然都是紅,但細看仍有微微不同。

據說,婚服已經制成,繡紋用的是綠得近乎黑的色。

婚冠也完工。

細細金絲掐編成冠底,再堆出枝葉,冠沿裝飾圓潤珍珠,遮面的垂簾用串串小珍珠,只待大婚那天,由姑娘選取鮮花搭配。

姜家婚轎鋪也加緊練習,轎夫們隨鑼聲響落,步伐有條不紊,鑼鼓隊個個精神抖擻,敲擊吹奏都很盡力,維持最佳狀態,等著大婚那日表現給眾人欣賞。

青年男女們練著扯鈴,彼此默契極佳,繩上響鈴艷如飛花、聲音清脆。俊朗青年的腰間配戴嬌美女子送的香囊,互望時情意流轉。

要獻與木府主人的用物,也都準備妥當,包裹著紅綢金繡。

為了慶賀,大婚當晚將大擺宴席,讓人與非人能參與同樂。酒樓里的大廚、或替人做婚席的料理高手,都囤備各種食材、各樣好酒,預備大展身手,就連鬼也有鬼席能吃,人與非人全都同歡共慶。

公子都看在眼中。

這一切好熟悉,跟他當初要迎娶雲英時太相似。

但,相似的只是表象。

人與非人都笑容滿面,心思卻有不同。

啊,在暗地里茁壯滿滿惡念,孳孳不息的涌入,讓他強大得近乎陶醉,偏更能隱藏形跡。

這要歸功于左手香。

魔化後的她,找到魚蟲之病復發的呂登,用白皙美麗的雙手掏出他胸月復間蠕蠕而動的魚蟲,也用那雙手蠱惑,讓愛慕至深的他,甘心依照她吩咐,不吝惜銀兩,招來人與非人暗中聚會。

這些年,有人與非人受恩于姑娘。

但也有些人與非人,被公子與姑娘間的爭戰影響,因此受災或虧損。

因崇敬姑娘的人與非人多,所以受災有禍的,不論是無辜被波及,或是貪念太盛所致,都不曾出口怨怪過姑娘,甚至就連想都沒想過。

呂登提供場地,讓受災的、虧損的、過得不如意的人與非人聚集,相互吐露出遭遇,將錯事都引向姑娘。

賣菇菌的王欣因貪財,虧得血本無歸,將妻子罵回娘家;賣梳篦的簡益,被桃花精迷惑,落得妻離子散;縱虎歸山的不具名者惡*,因姑娘為蝴蝶借道,被獸性大發的虎抓得滿身傷,保住性命卻虧光銀兩……

還有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明明是自身有錯,卻不願承擔,因呂登提供的茶水、以及眾人的言語,說著說著就信以為真,以為是受姑娘所害,深深的恨了起來,不再去追究原由,更別說是反省。

人言散播出去,被重復重復再重復,每被說出一次,就多一層力量,在心中扎根。

那很細很細的根,包裹原先堅不可摧的敬重,隨著言語被重復,力量就愈是強大,敬意終于破損成粉末,由黏膩稠黑的憤恨取代。

呂登的聚會每多加一人,尊崇姑娘的人與非人就少了一個,咒恨姑娘的人與非人就多了一個,就這麼此消彼長,不少人還攜家帶眷去參加。

就算沒去參加的,听到這樣的言語,內心也動搖起來。

還有,寫著「福」字的黃紙,從呂登家散布出去,不論是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都貼黏在家中。

這一切,姑娘不會不知情。

她能役使信妖、鸚鵡,或繾綣在深深潭底的黑龍與見紅。

亂象都是表征,重點在于雷剛,在她五百年前曾與之成親,卻又無情作為抵償的大妖蒼狼。一旦雙方大婚,喜氣就能如清澈流水,將惡言惡念沖刷殆盡。

大婚前要決定的事情太多,她盡量不跟雷剛分開,依偎在他胸口,用言語、芬芳與接觸,一再坦承訴說情意,竭力挽留他的身與心。

懷疑的芽蕊卻已侵蝕原本的信任。

曾由公子以魔爪破開封印,耐心挖開泥沙,溫柔訴說魔言的妖斧,知曉姑娘當年的騙局讓主人犧牲後,深感遭遇背叛,在他手中含恨嗡鳴,雪山大戰時狠狠重傷姑娘,差點就要了她的性命……

可恨的,就是差那麼一點。

雷剛真摯的情意,將瀕死的她喚醒。

妖斧再次被封印,藏在木府最深處,一處無人能尋見的幽暗樓房里。

惡言在硯城中傳播,木府的結界弱了些,化身為魔的左手香趁夜入府,以姑娘發沙遮掩形跡,找到恨意難平的妖斧,告訴它蒼狼不但前世被騙,今生也被虛情假意欺瞞。

惡言魔語讓封印開裂,再也羈絆不住妖斧。

它破開一道邪門,去找尋蒼狼的舊友們。

細小的飛蚊們從邪門而入,每只嘴上都沾著惡念,肆無忌憚的叮咬人與非人們。雖然,飛蚊惡念只有很少很少的一些些,但是一旦叮咬入膚,小小的惡念無法撼動堅定的那些,卻能影響其他。

積少能成多,他們必須有耐心,謹記姑娘很是狡猾,也很是強大。

盟友當然是愈多愈好。

曾經因為夫人,從公子處得過恩惠的人與非人們,或許曾想平穩度日,繼續安身硯城,但惡念也影響他們,漸漸就失去良善的心,變回貪婪嗜血的獸,跟著伺機而動。

到如今,聚會說著惡言的地方,早已不只有呂登家一處。

聚會地愈來愈多,在夜里勾結,用左手香分送的發沙,滲入黑膩腥臭的稠液,一遍遍倒寫姑娘稱謂,一次次施下惡咒。

要不是被惡夢驚醒,從藏身處來到日光下,他就不會知曉,左手香做得這麼好,心思縝密,積累這麼驚人的魔力。

她喊出他前世的妖名,因深知好友重情重意,所以更為他的經歷痛心。

「是破嵐讓我們知道,五百年前你被她欺騙,竟為這座城犧牲,而她撇下你獨活,還成為神族。」

蔘娃轉頭看向姑娘,斬釘截鐵的說道︰

「崑侖,此女不可信!」

手持鐵棍的牛頭人、羽毛燦爛的三足金烏、雙目赤紅的月宮白兔、身高幾丈的患、全身長滿眼的太歲、膚色灰綠的龐大樹人、面如冠玉的金毛九尾狐,還有喙爪是鐵、角是金剛的大鵬金翅鳥,也憤慨苦勸。

「此女不可信!」

矮胖的黑衣鬼、高瘦的白衣鬼、穿戴紅色斗篷的小女孩、長著長鼻子,濃眉紅顏,揮舞一雙大翅膀的天狗、貌如十八九歲,手指細長如雞爪的美少女、八足的灰毛神駒、吹笛的男人、背著大布袋的富態老人等等,全都異口同聲︰

此女不可信!

新的言語推動舊的言語,漸漸重疊,如似吟誦。

姑娘不可信。

此女不可信。

不可信。

不可信。

不可信。

不、

可、

信!

聲音太大,從耳入心,消弭信任,迷惑過甚就以為是真。

手持妖斧的雷剛,微微揮手,薄膜乍然破裂,現出身穿婚服的姑娘。被設下的封印破碎,所知皆是謊,先前她對他展露的情意多深甜,此時他受的傷就有多苦痛。

「為什麼?」

他問,連開口都艱難。

清澄雙眸蒙上水霧,她因為有愧而低頭,落淚時的模樣,比十六歲幼小得多。婚服上的蒼色繡線,恥于為她增色,紛紛繃斷縫線,掙月兌紅色布料,一縷一縷流泄落地,婚服再沒有繡紋。

「雪山生病了。」

她說出真相。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公子恍然大悟。

「你,竟也是山*。」

雷剛、崑侖,不論是哪個名的他,因太過諷刺的事實而苦笑。

「是你將我埋在雪山下?」

吐出口的每個字,彷佛都沾著他的血。

她注視著他,淚落如斷線珍珠,無言點頭。

為了維持硯城的平衡,歷任硯城的主人、木府的主人,都必須在五十年責任期滿後,犧牲最在乎的那人。

上任主人公子,愛妻雲英被這任責任者姑娘埋藏在雪山底。

上上任主人,另一個公子的妻子,則是被上任公子埋藏在另一處。

而當年,卻是她親手埋藏了他,設下最難解的封印。會借由下任主人之手,都是因為當任者不舍而無法執行。

唯獨她是舍得的。

他黝暗的雙眸里,沒有半點光亮,痛楚侵蝕過深。

也對。

她雖最在乎他,卻不愛他。

都是虛情假意。

望見他的神情,姑娘顫顫伸出手,粉女敕的唇半張,想要再說些什麼,卻也知道此時此刻,再說什麼都是枉然。

那些她費盡所有,最要掩藏的,已經暴露無遺。

就算雪山坍塌、硯城破碎,花不再是花、沙不再是沙,存在的一切都不存在,只要雷剛的心里有她,她就不消不滅,能化解千難萬險,即使對抗魔化的公子與左手香,以及那些同謀也無所畏懼……

然而,她已失去他的心。

最懼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清麗的淚容,露出苦澀微笑。

她失去他。

也失去自己。

瞬間,穿著婚服的姑娘,在眾多的人與非人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同時,雪山山麓那棵雙株合抱的茶花樹,重瓣的轉眼葉落花凋、枝枯根死,片片花瓣都枯槁失色,只有單瓣那株獨活。

當銀杏由綠轉黃,落下第一片金黃的葉時,硯城內外再沒有人與非人記得姑娘。

秋天,到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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