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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魚小女官 第十六章

☆☆☆

哪里知道就算她幾乎是飛奔著回宮,臨淵已經下朝回來坐在玫瑰圈椅上,頭上的冠冕已經摘下來,身上還是那一身繁復沉重的朝服,面如堅冰白皙,目如琥珀明澈,看不出喜怒,宮窗花欞間透過來的光束,陽光中的大齡青年俊美無儔,發色雪白,膚如凝脂,被他寒冽冰潔的氣質一襯托,光束的金芒也黯然失色,彷佛他才是光源所在。

錦羨魚的呼吸都停住了。

「你臉色不好,是趕得急了嗎?」明亮的天光下,女孩面色又紅又白,神情萎靡,像有氣無力的小花苞,蔫蔫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眼神看得錦羨魚心虛又發慌,「奴婢未經陛下允許,去見了家人。」

臨淵目光和煦,融融如旭陽。「來人是誰?」

錦羨魚一點都不懷疑他的無所不能,整個皇城有誰能比他還要耳聰目明,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沒有不知道的事。

這就是權勢,無所不在的權勢。

她勻了氣才回道︰「奴婢的弟弟錦潤。」

「他多大了?」他慢吞吞的自己月兌起繁復的朝服來。

錦羨魚哪敢讓大老板自己來,趕緊上前,看著薰籠上已經備妥的家常服,她感激了山茶一把,自從好姊妹來了紫辰殿,自己真的省事不少,但嘴上也沒停︰「翻年就十一了。」

「一個人進的京?」

「是。」

「小小年紀就有此膽色,來做什麼的?」他態度越發的軟和了。

「家中祖母病了,缺醫少藥。」她先是替臨淵解下九龍玉腰帶,然後踏上腳凳,替他把一層層的朱玄二色寬袍給月兌下,換上家常袍子。

幾案上,山茶已經端來沏好的碧茶,茶湯色似半成熟的橙子,光澤清澈明亮。

「所以你家叔母讓他一個半大少年只身上京來找你求醫,是欠缺銀兩?」她的家境臨淵是知道的。

他端起茶碗的手往前一送,遞到錦羨魚面前,「渴了吧,喝。」

錦羨魚知道他是好意,她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寬容,讓人無法拒絕,但是讓她看不懂他如深海暗涌的眼中之意,也琢磨不透他的行事。

她琢磨不透的是臨淵是透過錦羨魚的在看付婉兒,還是以對付婉兒的態度在對待錦羨魚?

要這樣繼續下去,她會風中凌亂的。

她把茶喝完,臨淵又給她續杯,她又喝了第二杯,連忙說︰「這樣夠了。」

「你可想過要把老太太和令弟接進京城?」

想啊,她連做夢都在想,只是依照她這攢錢的法子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將家人接過來安頓,一想到這里,她就喪氣了。

「不如這麼著,我派人送令弟回鄉,你家老太太的病情到底如何,一個孩子也說不清楚,護衛士保護令弟沿途的安全,你也比較能放心吧?」

錦羨魚聞言心血都熱了。「謝陛下,奴婢無以為報……」

「行,往後好好辦差就了。」

她熱烈的回應︰「是!」喜出望外帶著十個臨淵指派的鐵衛去到東來順飯館接人。

錦潤一見姊姊到來,身後還跟著身穿勁裝袍服,腰配輕劍短刃的鐵騎,無論行走步伐都肅整簡明,統一無二,不只他嚇壞了,就連飯館的掌櫃和茶博士也嚇得縮在櫃台下,生怕遭殃。

「沒事,這些鐵衛大哥們是要來護送你回家的。」

「不是阿姊犯錯,他們要來抓你的?」錦潤難以置信又惶恐,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就算只有十人,在他心中卻比千軍萬馬都要多。

錦羨魚模了錦潤的頭,向茶博士要來溫水將帕子擰濕,替錦潤把手腳臉都給擦拭了一遍,又給他整理好衣裳,最後才把臨淵打賞的五十兩銀子都交給他。

說是打賞,其實是臨淵明白她身上根本沒有多余的銀兩,便以打賞的名義給的錢。

你問她為什麼要拿?傻子才不拿,這可是她伺候臨淵以來第一筆拿到的打賞!

她把五十兩換成了兩張全國通匯的錢莊銀票,各二十兩,余下的十兩都兌成一兩或二兩的碎銀,這樣不招眼,遇到要用錢的時候,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臨淵看她在整理這些的時候,看得可仔細了,「你很看重這個弟弟吧,凡事都替他想好了,不過早知道這麼麻煩,給你一把金瓜子應該更好使。」

他一個大手大腳用錢的人,咳,應該說舉凡吃穿用度花銷都有人付帳,所以他的錢袋子根本不裝錢,見錦羨魚這樣把五十兩銀子細細的分開,不由得心有所感。

「不用不用,這些銀票已經夠多了。」金瓜子可不是他們這等小老百姓能拿得出來的。

她一心撲在錦潤身上,向皇帝告了罪,便匆匆的出了宮門。

她還不忘叮嚀鐵騎頭子︰「我弟弟從未騎過馬,還請這位大哥多多看顧。」

「我等奉陛下旨意,不敢當小姐的謝。」

錦羨魚親眼看著馬鳴鐵騎遠去,她用力的朝錦潤揮手,直到馬蹄的最後一縷煙塵消失,她才放下手。

十個鐵衛,她從宮里出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現在才想到用十個鐵衛護送一個小屁孩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據她所知臨淵的鐵衛不是普通的兵士,是他還是皇子時的貼身侍衛,等級比禁衛軍還要高,他一下就給了十個,如果說鐵衛一個人可以以一擋十,多少普通老百姓也不夠他們砍,叔父家就是普通到不行的老百姓,再硬氣,也只能窩里橫,能抵得住一個鐵衛的拳頭?

不過人越多弟弟就越安全不是?馬四蹄也比人兩條腿要快得多了。

她對臨淵的感激之情越發濃烈了,至于有沒有其他的,那些不是一個宮女能想的。

此時的昭觀帝不小心打了個噴嚏。他是被誰惦記了?

同時在紫辰殿外的耳房中坐著三個男人,一個是發色已經半白,但仍看得出來年輕時的俊秀風流的付國公付陶,一個是世子,也就是付府嫡長子付送和嫡次子付籍。

付國公面色凝重,兩個兒子也是惴惴不安,人在家中坐,伺候皇帝的內侍卻突然來傳聖諭,宣召他們父子三人進宮。

父子三人心中忐忑,畢竟自從付婉兒過世後這些年,臨淵除了封賞付家,再沒有其他動作,偏生付家子弟沒一個出挑的,付送雖說蔭襲了國公世子,卻因個性問題,守成還可以,沒有任何建樹,次子付籍借著幾分力氣,投軍去了,在軍營中也止于百夫長,轄管著上百的士兵,其他庶子們吃著富貴閑飯,整日流連于斗雞走馬,納妾養伎,吃著鍋里看著碗底,淺薄風流,無一成材。

臨淵不聞不問,其實心里明鏡般清楚,付家子弟說難听一點皆朽木不可雕,不厭棄于朝堂,已經是仁至義盡。

京中各家豪門世族,權貴公爵都冷眼看著付府何時會泯然于眾,從京城里絕跡。

這樣一等就過了兩個時辰,臨淵不急著見他們,父子仨越待越是心驚,一直待到錦羨魚回宮,臨淵見她臉色沒有異樣,這才讓內侍去宣付家父子進殿。

錦羨魚听見前世父親和哥哥們的名字久久無語,臨淵眼角余光看著她的情緒變化,眸中閃著隱晦的光點。

錦羨魚呆呆木木的看著付陶領著付送和付籍給臨淵行跪禮,心頭急亂,額頭冒出滿滿的冷汗。

她不是沒想過會有機會再見到上輩子的親人,只是皇帝見臣子,可以在前朝,可以在御里房,直接召進紫辰殿的正殿,除非她是傻了才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做給她看的。

她心口狂跳。這事要處理不好會出人命的。

她對付家的感覺很復雜,一個前世生養她的地方,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她有父母兄弟姊妹,很多的姊妹,雖然都是庶女——

付國公付陶和一般男子沒有什麼不同,奉娶三妻四妾為圭臬,家里的姨娘多到十根手指不夠數,去了又來,來了又去,為人子女不得道父母是非,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娘天天和那些姨娘捻酸吃醋,勾心斗角,爭一個男人的寵愛,大兄有樣學樣,除了一妻,美妾無數,開枝散葉這般迅速,所以食指浩繁,家中開銷非常可觀。

她的這位爹當時還不是國公,只是一般中階官員,若不是付太老爺留下一處宅子,付家後輩才有棲身之所,不必像許多外地來京的官員,即便做了京官,也一屋難求,加上她二姨娘、三姨娘出身商賈,善營生,攢下不少家業,這才把家計平衡了過來。

可也因為金錢掌在兩位姨娘的手里,她娘牟氏便少了底氣,後來年紀漸漸大了,青春老去,壓根兒拿捏不住丈夫的心,便心灰意冷的在家中設了小佛堂,成日吃齋念佛,輕易不踏出一步,他們身為子女的就算有事求到她面前也是不理不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派頭。

家中唯一與她比較親近交好的只有次兄付籍,他性子有些急躁,卻習得一身好武藝,早早就立定志向要從軍,在外頭掏了什麼新奇的東西就往她那里送,偶爾還會帶她爬牆去街坊吃點好吃的,讓她能喘口氣逃離那些大家閨秀教育和禮法教授,直到後來認識了四皇子臨淵,又論及婚嫁,她要學的東西就更多了,成天被拘在院子里學習基本庖廚,琴棋書畫,所有新婦需要會的幾乎恨不得一古腦兒都學起來。

在她瘋狂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時候,付氏父子三人已經給臨淵見過禮,也賜坐了,臨淵溫煦的與之話家常,只是他再可親也是九五至尊的君王,那種淡漠的威勢,臉上的笑容也有幾分叫人害怕。

從未面過聖的付送一見臨淵自帶的威壓,便有些囁嚅畏縮,倒是付籍還應對了幾句。

「這回朕宣付國公進宮,是有個人要讓你們認一認。」臨淵招手讓錦羨魚過去,錦羨魚如遭雷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是她強迫自己低垂著頭,面無表情,一道道數著地板上的金線。

三道目光都帶著疑惑的落到錦羨魚身上,不就一小宮女,有什麼好看的?

「你不把頭抬起來,有誰能認得出你來?」臨淵向她伸出手,她倔低著頭,臉色蒼白像盛開在懸崖石縫間的蘭花。

臨淵的手停在半空,然後收回了手,同時,錦羨魚決定破罐子破摔的抬起頭來。

「你們覺得這小宮女有沒有幾分神似婉兒?」臨淵問道。

付家人猶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生怕開口說錯了什麼,會觸怒天子。

錦羨魚心里安放的拒馬樁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去你妹的神似,估計在付家人的輪流指認後,自己就要成精怪,被拉去祭天喝符水了!

「陛下厚德情澤,婉兒過世已久,陛下請保重龍體,勿再記掛。」付陶一端起年輕時的盛美容貌,頗有幾分唬人。

「我都快不記得妹妹的長相了。」這是付送的回答。

只有付籍向前了兩步,論容貌,的確是有幾分婉兒妹妹的輪廓,明明是荳蔻天真的年紀,卻有一股無法言說的氣質,和婉兒妹妹面龐籠罩如煙似霧的朦朧美不同,但是要說這是他那已經逝去多年的妹妹,他還真不相信,子不語怪力亂神,這皇帝是因為思念成疾錯亂了嗎?

若是附和難免有阿諛之嫌,但是皇帝大張旗鼓將他們父子仨都叫來,又不能等閑視之。

他還在多方揣測,錦羨魚面對他直愣愣的眼神卻忍不住瞪了一眼,她這次兄都已經留起了兩撇小胡子,以前毛毛躁躁的小伙子這會兒應該成親有孩兒了吧,所以她這是當了人家的姑姑了?

至于大兄,他十七歲就已經成親,一年納幾個美妾進門,內院姬妾的數量和她阿爹有得比。

她已經多年不曾想起那鬧哄哄的一家子,如今思及,還是覺得心浮氣躁,喧鬧不休。

付籍一怔,有些模糊卻又清晰的記憶浮現了出來。

每當婉兒嬌嗔不依的時候就會和這小宮女做同樣的表情,會嘟著嘴,再看這宮女此時微嘟的嘴,彷佛和記憶重疊又神似了幾分……他不由在心里啐了自己一聲,他這是夢魘了。

付家人面面相覷,許久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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