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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藏小嬌醫 第二章 和祖母的對峙

「咦!」坐在車夫身邊的祁肆驚異地輕呼出一聲。

因為這幾年的生死經歷,祁冬臨早已養成對一切事物警醒的習慣,就算是淺淺地一聲輕呼他也沒有無視,畢竟這樣的小心翼翼幾次讓他逃過狙殺,成功地活到了現在。

他依舊閉目養神,手卻抬起敲了敲車壁。

雖沒揚聲,可機伶的祁肆還是懂得他的詢問,連忙說道︰「爺,奴才突然見到傅家姑娘的侍女芳竺下了前方的一輛馬車,然後急匆匆地朝著朱雀大街而去,神情有些慌張,想來傅姑娘應該也坐在馬車里,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說到這個傅家姑娘,他倒也是熟悉,這幾年他家爺明里暗里幫了這個姑娘不少忙,花銀子不說,還費心打點這位姑娘的前程,所以他對這位傅家姑娘的事也格外上心。

「嗯!」祁冬臨听到祁肆的說法也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便是好半晌的沉默。

有稜有角的薄唇微微勾起,祁冬臨綻出一抹笑容,這丫頭終究是個理智的,沒有將他的話當成耳旁風,還在第一時間回了家。

想到那丫頭昨夜被欺壓得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祁冬臨冷然的臉龐像是被春風拂過,綻出一抹笑容。

那種笑與平素時他微微勾起唇角的冷笑不同,多了一絲沁人的暖意。

「我讓你注意關于傅家的事怎麼樣了?」一邊臆想著那丫頭此時的氣急敗壞和心急如焚,他一邊分心朝著外頭的祁肆開口問道。

「還能怎麼樣?方老夫人命懸一線,傅家大房心知自己惹上了大麻煩,昨兒個已經隱密地讓人放出流言,說這回方老夫人之所以遭災是因為傅家二房心懷不軌,想要陷害傅東南以謀奪家產……」

「傅家大房是覺得天底下的人都跟他們一樣蠢笨嗎?」聞言,他有些沒好氣地吟道。

京城里大小官員們哪個不是人精,對于真相如何個個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罷了!

向來冷情的祁冬臨鮮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時候,還願意跟著祁肆這樣一問一答,他這好說話的樣子讓祁肆一時忘了形,忍不住開口問道——

「爺不是向來挺在意傅家姑娘的嗎,怎麼這回卻袖手旁觀了呢?」

以往,他家爺在事情還沒發生前就會先為傅家姑娘安排好一切,就連幾年前送傅家姑娘到落月庵師承沈聖手一事就不知道費盡了多少心思,那上心的模樣每每都讓他們這幾個下屬瞧得一愣一愣的,怎麼這回卻是袖手旁觀起來,讓他完全模不著頭緒。

听了祁肆的話,祁冬臨初時並沒有應聲,向來機伶的祁肆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放肆,頓時嚇得噤聲不再言語。

不想他卻在此時又听到車廂內的祁冬臨道︰「也是時候該放手,讓她自己練練手了,要不然……」

要不然什麼?

祁肆滿心好奇,卻怎麼也不敢再問,還好他猛地一抬眼就見大街邊一個人影冒了出來,連忙又開口打破眼前的寂靜。

「爺,邵七東西已經買好朝咱們過來了,接下來是不是直接回府?」

聞言,祁冬臨久久無語,直到听見邵七的腳步聲臨近,他這才揚聲說︰「邵七,讓人去盯著傅老太醫家,事無鉅細都要探個清楚明白。」

呃!這交代讓祁肆一愣,說好的放手呢?

看著祁肆那一臉像是吃了蒼蠅的憋悶,邵七只是挑了挑眉,然後爽快地應了一聲便利索地轉身離去。

望著邵七猛地塞進自己懷里的幾包吃食,祁肆無聲的翻了翻白眼。

虧得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還天真地以為爺真的收了心,願意接受老夫人即將為他定下的親事,所以才不再關注傅家姑娘,沒想到自己再一次體會了一把自家主子的捉模不定。

這究竟都是些什麼事啊?

祁肆心中的月復誹還沒完呢,祁冬臨那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祁肆,去西郊別院吧!」

「可老夫人特別交代了讓爺早點回去的,今兒個姑太太要過府來訪呢!」

「那是老夫人的姑太太,與我無關!」

輕風拂柳,也將這句話輕輕地送進了祁肆的耳里,讓他的臉色更加如喪考妣,那傅家姑娘真是個惹禍的。

想起前陣子老夫人和主子為了婚事對峙,祁肆心里打了個冷顫,看來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了。

只不過心中抱怨歸抱怨,想到自家主子的脾性,祁肆什麼勸諫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只能認命地揚起鞭子,直奔城郊的別院而去。

☆☆☆

陽光下,閃著亮紅色朱漆配著高銅扣的大門終于在傅明湘的焦慮和思索中出現在眼前。

馬車一停下,也不等車夫擺好凳子,她就利索地跳下馬車,逕直往門房處走去。

只是她人才踏進門檻,一旁的門房就愣住了,可很快便回神連忙迎了上來,開口卻是陰陽怪氣地道︰「二小姐……你怎麼今兒個就回來了?大夫人和老夫人知道嗎?」

「怎麼,我回家還得先經過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允許嗎?」她挑了挑眉,一改往昔收斂著性子的模樣。

「嘿嘿,是老田不會說話,二小姐莫怪,只是你向來不怎麼歸家,這不,一瞧著你就高興得說錯了話。」

田伯臉上堆滿了笑,立刻賠起了不是,但身子卻依舊擋著傅明湘的道,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

「今兒個二小姐突然回來,這府里……」田伯擋著傅明湘要繼續說話,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地擺著,要一旁的小廝趕緊去里頭報信。

「田伯是不讓我進家門嗎?」她可沒漏看田伯的小動作,冷眸朝他一掃,冷聲質問道。

「二小姐說的是什麼話呢?老奴哪里敢攔著你呢,實在是老夫人那兒才傳了話,說家中有要事處理,這才閉門不讓進出的。要不二小姐還是先回庵里,改日再回來向老夫人請安?」

田伯皮笑肉不笑地攔著傅明湘不讓進,言語上也滴水不漏,而他敢這樣做,除了看中這個不受寵的二小姐就是想拿他撒氣也沒辦法之外,另一個原因便是他是溫氏的心月復,底氣足得很。

可惜經過了這幾年的歷練,傅明湘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受氣包了,她聞言便凝眸冷喝道︰「閃開,我有要事要見老夫人。」

喝斥完,不等田伯再開口,她直接伸手假裝要推開田伯,趁著他做出防備動作時又往右一閃,整個人俐落地從間隙中穿過,腳下不停地往傅老夫人的長松院大步而去。

沒攔住人,田伯卻沒有太多的氣惱,更沒有追上前去。

其實二小姐說的也沒錯,她是主他是僕,他若是太過強硬,誰又曉得神仙打架不會殃及他這個小鬼?

在傅家就得學會明哲保身,二老爺就是太過憨直,才會總讓老夫人死死踩著。

☆☆☆

傅明湘一股腦地跑到主院,到了院門前,她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匾上的三個字——長松院。

這是傅老夫人滿心想著自己要長命百歲才取上的院名。

想著這三字的寓意,傅明湘心中冷哼一聲,若是她爹娘今日有事,老夫人想要長命百歲估計就懸了。

那一抹冷笑襯著她此刻臉上的堅毅,她抬腳跨進院門,抬頭就見到跪在院中、帶著一臉淚痕的娘親,臉上還有明顯的巴掌印子。

望著那紅通通的巴掌印,傅明湘那雙又圓又亮的水眸幾乎迸出懾人的怒火來。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壓抑下心中的怒火,幾步上前伸手扶住已經跪得有些搖搖欲墜的娘親,張口問道︰「娘,你還好嗎?爹呢?」

看著娘親蒼白的臉色和微顫的身軀,傅明湘不是不心疼,可她更擔心的是她爹如今的處境。

「你爹他……是娘沒用,湘兒,你快想法子救救你爹。」

徐氏本就不是堅強的性子,一想到傅老夫人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懲罰,她便忍不住悲從中來,才開口就哽咽著流淚求助,沒想過自己的女兒只是個小姑娘,只當她是自己唯一能攀住的救命稻草。

心知她娘親現在六神無主,什麼也問不出來,傅明湘也不浪費時間,抬起頭尋找伺候著她娘的王嬤嬤。

王嬤嬤一對上自家小姐的眼神便連忙上前,言簡意眩地說明事情的始末。

「小姐,方才二老爺被老夫人讓人架下去,說是要受三十棍的家法,打完之後還要去方家下跪認錯,求得方侍郎的原諒。夫人本要跟著過去,但是被老夫人派人攔下,還讓她跪在這兒自省,說二夫人沒有善盡相夫教子、勸誡之責,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果然如她所想,老夫人鐵了心用她爹的性命為大老爺擺平這次的麻煩。

這家里誰不知道她爹久病,身子虛弱得命懸一線,那家法別說三十棍了,只怕連一棍都無法承受,罰三十棍無異于是要取他的性命。

這些老夫人和大夫人怎會不知,基本上她爹的性命壓根就是他們想要的,畢竟死人無法開口為自己喊冤。

讓她娘跪在這兒當然也是算計的一部分,幾年的折騰下來,她娘身子也沒有多好,又一心只守著她爹過日子,這麼一個柔弱的女人跪上幾個時辰,若再听到夫婿的死訊,就算沒有直接一命嗚呼,只怕也是心脈俱損,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而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到時候還不是任由他們拿捏?

老夫人的惡毒還是一如既往啊!

憑著這莫須有的罪名就想毫不見血地滅了二房,除了替自己的親子月兌罪,只怕還想著拔了這個向來礙著她眼的庶子。

抿著唇,傅明湘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徐氏交給王嬤嬤,同時刻意加大聲量,冷聲交代道︰「還不快把二夫人扶回咱們院子去?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要是跪出了什麼好歹,這傅家苛待庶子和庶媳婦的名聲就要坐實了。」

「可是老夫人下了死令……」一旁傅老夫人派來盯著的嬤嬤瞧著傅明湘的自作主張,連忙想要阻止。

「老夫人那兒我自會去說,沒有瞧見我娘臉色都白得跟張紙一樣了嗎?難不成你們真要讓外頭的百姓議論傅家的家風嗎?知不知道一旦百姓開始議論,很快就會傳到御史台,要是斷了大老爺的前程,你們有誰擔得起這樣的責任?」

明明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可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讓那嬤嬤再不敢多言一句。

她們只是下人,要是真壞了大老爺的前程,到時那些主子們壓根不會自承錯誤,背黑鍋的還是她們。

自然誰也不想做這個出頭鳥,還有些人的眼神直往主屋里飄去,想著里頭的老夫人或大夫人能發話,可惜里頭安靜無聲,像是根本沒听見一般。

「是,老奴立刻送二夫人回屋去。」見傅老夫人派來的嬤嬤抿著唇不說話,又見傅明湘臉色淡定,王嬤嬤立刻扶起渾身失了氣力的徐氏,快步往二房的院落走去。

送走了徐氏,傅明湘這才轉過身往長松院的正廳而去,她不疾不徐地上了階梯,原本垂著的門簾就被掀起,只見傅明儒一手掀簾,笑得十分燦爛。

望著那笑顏,傅明湘毫不懷疑今兒個的一切皆有她的一份功勞,但她此刻沒有半點想要理會她的想法。

師父說得對,有些人你越讓她便越踩你,你得比她凶、比她橫,她才不敢輕易招惹你,而此刻她要做的就是既狠且凶,只有她豁出命才能救下她爹娘。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容許他們拿著她爹的命向方家獻祭。

被無視的感覺很難受,尤其是被她向來瞧不起的傅明湘無視,當下傅明儒便沉不住氣地開口挑撥道︰「在外頭野了這麼多年,如今二妹妹的脾氣可是見長啊,竟然連祖母的命令也敢拂逆?二嬌罰跪可是祖母親自發的話,祖母都還沒開口叫起,你就敢自作主張讓下人扶二嬸回屋歇著,顯然在你的眼里壓根就沒有祖母的存在!」

听到這般明顯挑撥的話,傅明湘眼底依舊波瀾不興,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傅明儒,菱兒似的唇角微微往上彎起,勾勒起一抹冷笑。

她完全忽視傅明儒在自己身上扣的大帽子,反而對著傅明儒說︰「大姊姊這話太過誅心,妹妹可是在幫你、在幫傅家啊!大姊姊知不知道還未訂親的姑娘家最怕的是什麼?」

「是什麼?」傅明儒下意識地開口回應。

「一個姑娘家最怕的,就是在親事未定之前家族中發生不慈不賢的丑事。試問,要是傳出這等丑聞,誰還敢跟傅家說親呢?」

「你胡說什麼?咱們家里哪里有什麼不慈不賢的丑事?明明是二叔他故意陷害我爹,祖母這是在行教導之責。」

「是嗎?你若當真覺得外頭那些看熱鬧的人會相信這種鬼話而不議論,那麼顯然你的腦袋不怎麼好使!二房都要鬧出人命了,而且很可能是我爹我娘一起死,你自個兒想想,外頭得傳成什麼樣。」她這話不輕不重,既是說給傅明儒听,可更多是說給傅老夫人和溫氏听的。

既然撕破臉面已是注定,傅明湘威脅起人來便一點都不露怯,理直氣壯得很。

「你敢威脅老夫人?」深感威脅的傅明儒咬牙質問,然而一抹恐慌已在她臉上浮現。

「為何不敢?反正我只是庶出的姑娘,身分本就不高,也沒打算嫁人,家中的名聲對我並無影響,可姊姊不一樣,姊姊一向心有大志向,更是傅家的嫡長女,你說,要是咱們家里傳出苛待庶子庶媳和庶孫女的惡名,對你的親事會有什麼影響呢?」

傅明儒一向心高氣傲,對于自己的親事更是有許多的期許,總想著能嫁入高門,不只是她,就連傅老夫人和溫氏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傅明湘這麼說不只是要告訴傅明儒可能的後果,更是警告著僅一簾之隔,正高高端坐主位的傅老夫人和溫氏,讓她們清楚自己有玉石俱焚的打算。

只要她想,自己這顆粗鄙的石頭隨時會毫不猶豫地撞碎傅明儒這個細致的瓷瓶!

「你……你敢……」傅明儒臉上的笑容一收,神情亦不復方才的興災樂禍,卻只能色厲內荏地反駁。

「你大可以看看我敢不敢!只要我爹娘有任何一個出事,我就一頭撞死在傅家的大門前,我們二房一家三口若全數在今日死了,你可以想想外頭的人會怎麼說咱們傅家?更別說我舅母,還有章雅芝應該都在來我們家的路上了。」

她擒著一抹冷笑,不再理會被她的威脅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的傅明儒,逕直越過對方進了正廳。

一進門,傅明湘便斂去方才與傅明儒對峙時的傲然與張狂,面容平靜地朝著傅老夫人福了一福,請安道︰「祖母安好!」

請安聲剛落,她就听到一記重重的冷哼聲,然而她沒有露出傅老夫人設想的惶恐不安,而是在那冷哼聲中毫無所懼地抬頭,眸光毫無波瀾地直直看向傅老夫人。

今日傅老夫人身著一件深色松鶴綿延圖案的上衣,滿是白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看起來倒是頗有些慈眉善目,可惜她眸中毫無掩飾的狠辣卻讓人瞧得一清二楚。

「看來咱們傅家不但有逆子,便連孫輩也是這般忤逆不孝,老身將來哪里有臉到下頭去見祖宗?又哪有資格得安好二字?」傅老夫人冷聲啐道。

彷佛沒有听出她話語里的夾槍帶棍,又或者說就算听見了也不在意,傅明湘對于忤逆二字充耳不聞,很是不解地問︰「祖母,孫女是想問問有關父親母親被罰的事,怎麼就是忤逆了呢?」

望著那通身的氣度,如花骨朵兒似的清麗容顏,倒真如大兒媳婦所說,這幾年湘姐兒在落月庵不但沒受苦,反倒像是開了竅,人好看了也精神了,不再如小時候那樣畏畏縮縮的上不了台面。

這樣的傅明湘,不能留!

傅老夫人眼神不善地眯了眯,卻沒有開口說話,只冷眸一掃。

站在一旁的溫氏立刻開口說道︰「老夫人管教自個兒的兒子、媳婦是你一個小姑娘能問的嗎?再有,方才你好大膽子,眾目睽睽之下違背你祖母的意思,讓你娘親回院子去,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張狂和自作主張了,竟連老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听見這話,傅明湘只懶洋洋地抬眸望了溫氏一眼,可她沒開口,反倒突然朝著傅老夫人曲膝脆下,重重地磕了個響頭,道︰「祖母,無論父親母親做了什麼錯事,孫女都求你開恩,饒了父親母親一回,父親向來體弱,可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畢竟父親終歸姓傅,就算她已經猜到了她們的盤算,但是此時此刻她的確還是傅家人,為了不授人以柄,她選擇了先禮後兵。

「你爹做錯事本就該受家法懲戒,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麼?這事沒有你置喙的余地,還不給我滾回自己的院子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傅老夫人沉聲喝斥道,心里對于剛剛傅明湘提到兒子的前程而有些忌憚,于是出言試探,沒有立即讓人拿下捆起來扔回院子去。

傅明湘聞言也不慌,只是揚唇一笑,卻連動也不動一下。

「若是祖母覺得孫女做錯了,孫女自願領罰,只是祖母可得想清楚了,孫女想要阻止這一切,不僅僅是為了祖母好,也是為了大伯一家人好。」

「母親,你瞧瞧她這張嘴,還真是什麼都敢說,難不成你這做祖母的還得感謝她的用心良苦?」溫氏連忙見縫插針,挑撥離間。

「那我倒想知道她是怎麼樣為大家好。」傅老夫人聲冷若刀,隨侍的侍女僕婦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怕一不小心就被殃及。

反觀傅明湘跟沒事人一樣,一點都沒有被傅老夫人的氣勢壓倒,仍逕自說道︰「祖母想過沒有,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更何況方侍郎向來至孝,你覺得他能接受這種替罪羊的命?若是今天你真用家法打得我爹命喪黃泉,我敢保證方侍郎頭一個不答應。

「再說了,大伯父是官身,若有御史在朝堂之上參他一本,大伯父的前程可就全完了,孫女這樣做也是怕咱們傅家的聲名受累,進而連累了大伯父的仕途。再往深了去想,一旦事情鬧開了,那大哥哥的前程和大姊姊的親事也都會受波及。」

這番話就是赤果果的威脅,溫氏和傅老夫人听得心頭一緊,可婆媳倆誰也不想在這個小丫頭面前認輸。

傅老夫人道︰「你以為這後院里的事,是能隨隨便便傳到外頭去的嗎?況且有錯本就當罰,既是家法,又怎麼有慈不慈的問題?祖母是為了你爹好,否則依著方侍郎的說法,那可是要送官府究辦的。」

這丫頭看似張牙舞爪,可到底還是女敕得像易碎的豆腐,這番威脅乍听之下彷佛有道理,可卻禁不起推敲啊!

後院的事,只要看緊了門戶,誰還敢在外頭胡說?別說那些下人僕婦,就算是她也能被關起來,再不行,過段時間直接弄死了,想往外傳一字都難。

「就算祖母和大伯母真能管住下人的嘴,又或者管住了我的嘴,難道方侍郎府的人也不議論?」

「方侍郎府的人能議論什麼?本來這事的罪魁禍首就是你爹,是他嫉妒兄長入了太醫院,成了太醫,才故意將方子的對應癥亂說,害得方老夫人如今命在旦夕,你爹就得擔責任。」

溫氏義正辭嚴地說道,將嫁禍之事說得理所當然,還臉不紅氣不喘的,可誰不知道這就是欲加之罪?

「瞧大伯母將大伯父說得像是個三歲小女圭女圭似的,人家說什麼都信,那藥方的功效是我爹說了算嗎?大伯父好歹也是太醫,開藥方時都沒自己的定論嗎?」

傅明湘不疾不徐地反駁,一雙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溫氏,這一番話卻叫溫氏心中發虛,啞口無言。

最後還是傅老夫人開口沉聲道︰「這可不是我們捏造的,你爹的隨侍常福都已經親口承認了,藥方是物證,常福是人證,這樣還算是我冤枉了他嗎?」

「是常福說的嗎?那就請祖母讓常福立刻來孫女面前說清楚,只要常福親口證實此事真是我爹指使的,孩女馬上回房抄女誡,再不踏出房門一步。」

常叔對父親的忠心她是知道的,所以這話絕對不可能出自常叔之口,唯一的可能便是屈打成招。

「常福死了!」溫氏立刻說道。

「那倒是孫女猜錯了,原來不只是屈打成招,是連命都取了,想來個死無對證嗎?」

如此直白的說法讓所有侍立在旁的丫鬟嬤嬤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個個面露驚恐,就怕主家為了保護聲譽會在事後要了她們的小命。

「你住口!」傅老夫人立刻冷聲喝止。

相較于下人們的驚恐,她則是惱羞成怒,有些事情做是一回事,被人直接說破又是另外一回事,傅明湘這麼直接的做法讓她氣得怒目圓睜。

「逆女住口,枉你自小也是被精心教養的,怎可這樣目無尊長,胡亂指控?」

話是這樣說,她內心卻止不住地驚恐,這丫頭還真如大兒媳婦所說的那般,士別三日,讓人刮目相看,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事情都給看了個透?

看來,這丫頭是不能留了!

「祖母,我既然敢說這話,自是有我的依仗,反正我和爹娘在你們的眼中就是塊不重要的瓦礫,要是祖母和伯母鐵了心要取爹娘和我的性命,那我們自然也不怕玉石俱焚。」

她清麗的面容含著怒意,可講起話來條理分明又像沒有半點的動氣,讓人模不清究竟是有什麼倚仗?

明明半點勝算也無,可瞧著她眸中的決然,著實讓傅老夫人和溫氏心中有微微的異樣感。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傅明湘這樣不驚不懼,顯然是安排了後手的。

好不容易布了這麼個局可將傅東南從泥淳里撈出來,此時要讓她們放棄自然是萬分不甘,萬一這丫頭只是在虛張聲勢,豈不白白浪費了她們的一番安排嗎?

她們這邊想要看透傅明湘,而傅明湘雖然面上鎮靜,卻也是背脊冷汗直冒,就怕鎮不住她們,不能替父親搏得一線生機。

雖然芳竺和藍雀一向機伶,舅父舅母也向來疼她,章雅芝更是她的閨中密友,不可能不幫她這個忙,可時間卻是關鍵啊!

「那你想怎麼樣?」望著還端正跪在下頭的傅明湘,傅老夫人厲聲問道,她也不想再裝做一副慈藹的模樣了。

她在傅家的後宅里向來說一不二,如今竟被一個方及笄的丫頭給拿捏,自然恨不得立時捏死這個狂妄的丫頭,可那口口聲聲的玉石俱焚卻讓人忍不住臆測她是否真的有什麼依仗?

「孫女也沒想怎麼樣,不過是想求老夫人饒了我爹娘一條性命,至于其他,孫女並無所求。」

「你爹這回犯了大錯,如若不罰,方家又怎肯善罷干休?」

「若是方老夫人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祖母以為方家能讓你這樣顛倒黑白嗎?有道是冤有頭債有主啊!」

听到這話,傅老夫人大怒,索性不管不顧地喝道︰「真以為自己能耐了,說話如此狂妄,只要我把你爹做的事告知方侍郎,他自會相信。」一生要強的她終是不甘被狹制,將傅明湘的一切作為定調為虛張聲勢,「你怕是得了失心瘋吧,來人啊,立刻把二小姐捆了送回院里去,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見人,也不準踏出屋子半步。」

「祖母這是要把事做絕了?那到時候有什麼後果也盼祖母不要怨孫女兒。」

眼見幾個丫鬟婆子冷著臉朝她圍來,傅明湘一顆心沉入無底深淵,不過她也不懼,面色冷然地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響起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不多時就听守在門外的嬤嬤朗聲道︰「老夫人,徐家大太太來了,徐家的爺兒們也都來了。」

「讓他們回去,就說今日本府閉門謝客。」

傅老夫人一听立刻明白了,只怕傅明湘還天真地以為徐家能阻止她想做的事吧!

她怒目一掃,冷言對著傅明湘道︰「這就是你的依仗嗎?以為找來你外祖家我就會怕了?只不過一個商家罷了,憑什麼和傅家斗?」隨後沉聲開口,「老盧!」

可還不等站在外頭的盧管家應聲,方才稟事的嬤嬤又開口說道︰「老夫人,那徐大太太一下馬車就站在咱們家大門前揪著帕子抹眼淚,嘴里還不斷說著打從二夫人嫁進傅家就謹小慎微,不但事婆母至孝,還總怕做錯什麼惹得婆母不快。」

「可就算是這樣小心翼翼,老夫人還是存了心刁難,一心想要將庶子一家給活活逼死……她哭得跟唱戲似的,吸引了一堆的百姓圍觀,一些百姓被煽動得不住斥罵著老夫人為老不慈,口口聲聲說你虧待了庶出的二房……」

「她怎麼敢!」傅老夫人聞言氣得渾身發顫,她向來最愛惜臉面,那徐家竟敢做出這種敗壞傅家名聲的事!

瞧著傅老夫人眸中殺意盡顯,傅明湘微微眯起眼,就怕你不在乎,只要在乎了,他們二房今兒個這關就過了,至于以後……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夫人,他們一番作戲哭訴,成功讓來往百姓聚集,府門外圍了許多的百姓,趕都趕不走,現在應該怎麼辦?」

初時傅家的下人還試著吆喝驅趕群眾,可圍觀的百姓人多勢眾,下人怕事情鬧大,這才連忙往後院稟來。

听完外頭的回報,傅老夫人和溫氏的臉色更加鐵青,本想著先將傅明湘這丫頭給拘在院子里,那邊老二這個病秧子應該承受不了三十棍的家法,剩下一個徐氏還不是任她拿捏?偏偏在這個時候徐氏的娘家人竟找上門來,還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外唱起了大戲……

殺是要殺的,只是不能現在殺,若老二現在死了,就坐實了他們大房欺壓二房的事了。

想到這里,傅老夫人心頭更恨,忍不住尋思起這丫頭明明在城外的庵里祈福,怎麼剛好在這時間回來了?況且一個方及笄的小姑娘,在面對這種突發狀況時又怎麼會有如此績密的心思,更在短短時間內做了這麼多的安排?

是巧合,還是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她該不該不管不顧地先除了二房?

心里正尋思著,外頭又傳來了一位嬤嬤的聲音,她有些著慌地說道︰「老夫人,章大學士家的大小姐也到了門外,說是有事要尋二小姐。」

听到章大學士家的小姐也來了,傅老夫人再不願也只能低頭,她咬牙道︰「還不快快去把親家嫂子和章家小姐給請進來,你們這些奴才越發不盡心了,那可都是貴客,怎能讓她們待在門外呢!」

「祖母先不忙,要讓我舅母和雅芝進屋,咱們總得先將事情給說清楚,你們也知道我舅舅一向疼我娘和我,雅芝更與我親若姊妹,若是沒有我親自去請,只怕她們倆不會在這個時候踏進傅家一步的。」

「你想怎麼樣?」開口的是心亂如麻的溫氏,她就怕一個處理不好,一旦流言擴大,自家夫君和兒女的前程會受到影響。

「還是得先請祖母饒了父親這一回。」

「這不可能!」溫氏立刻否決了她的要求,饒了傅東平,誰替她的夫君扛責?

「若是我能救方老夫人呢?」看穿了溫氏的心思,傅明湘直問道。

「就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能救方老夫人?別說笑了吧!」

傅明湘直言反問回去,「那大伯母是想玉石俱焚?」說罷,她白皙的面容揚起淡淡的一抹笑,笑容很輕,卻帶著不容撼動的決然。

原本還跪著的她逕自起身,昂首朝著坐在羅漢床上的傅老夫人看去,她不與溫氏計較,卻選擇于傅老夫人對峙。

一老一少四目交錯,面對傅老夫人凌厲的眼神,傅明湘不閃不避,晶亮的眸子閃爍著讓人不容忽視的決心。

她敢用命搏父親的一線生機,但老夫人敢拿大房的前程與她比心狠嗎?

此時傅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轉動得飛快,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小丫頭給威脅到如此進退兩難的地步,但再怎麼不爭氣,那終歸是自己的親兒子,她可不敢冒一絲一毫的風險,除了讓步她還能怎樣?

最終,愛子心切的傅老夫人移開了自己寫滿了憎怒的眸光,敗下陣來。

「老盧,讓人把二老爺扶回屋子里去,二老爺身子骨不好,身為母親,若是方老夫人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親自去方家替他下跪請求原諒。」

在溫氏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已進門等候吩咐的盧管家應聲稱是,朝著身後揮了揮手,那眼力好的小廝就一溜煙的往外跑去。

「現在,湘姐兒可以去請你的舅母和章家大小姐進屋來了吧?」

傅老夫人的話讓傅明湘深吸了口氣,師父的話還真對,有時候豁出去未必不是一條生路,如今只不過是化險為夷而已,她想要的可不是只有這樣。

于是她再次朗聲對著傅老夫人道︰「祖母,本朝向來以孝為先,孫女怎麼能讓你為了爹的過錯而去向方侍郎下跪認錯呢?」

「那你想怎麼樣?」

「爹是做錯事,不該將藥方子交給大伯,原是一番兄弟情深想讓大伯立功,可最後肇禍卻是事實,祖母打小就教導我們,人若是做錯了事就要認錯領罰,所以孫女替父親請罰。」

听著傅明湘那有條有理的話,傅老夫人只覺胸口有一股氣息涌動,整個人難受得很,若非平日極重保養,只怕一口老血就要生生地嘔出來了。

這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啊,罰不行,不罰也不行?

「請什麼罰?」她壓抑著怒氣問道。

「爹既然犯了錯,自然該承擔錯誤,為免整個傅家因二房受累,所以孫女想替爹自請除族。」

本來他們二房就是這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今天都撕破了臉面,再留在傅家只怕沒個安生的日子,只有除了族搬出府去,他們或許還能謀得一片寬闊的生機。

「你想以除族抵罪?」氣惱中的溫氏听見這話不禁震驚了,一時愕然地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傅明湘,頓時不知該怎麼應對了。

除族是何等大事,別說他們官宦人家,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對于宗族也很是看重,若是除了族,那就是無根的浮萍,旁的人家若犯了事,求也要求得族里原諒,哪有主動要求除族的,她莫不是瘋了?

「你瘋了!」溫氏腦中想著,嘴上也忍不住如此說道。

「不過是不想我爹的一時不慎毀壞傅家的門楣,大伯母不覺得這是最好的法子嗎?斧底抽薪,一了百了。」

傅明湘含笑說道,明面上是自責,可在場的誰不知道這些話就是一記惡狠狠的耳光,重重地打在傅老夫人和溫氏的臉上。

「你知不知道,除族之人不能帶走任何一件族里的財務。」

對于傅明湘的要求,傅老夫人雖然也很吃驚,可畢竟姜是老的辣,在那轉瞬之間就已經衡量好所有的利弊得失。

傅東平這個庶子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失策,以她的家世算是下嫁傅家的,可她的夫君卻在新婚她懷孕不久,就讓妾室也懷有身孕,怎麼不讓她妒恨?

她幾次想要弄掉妾室肚里的孩子,可每每都以失敗收場,所以傅東平的存在就是時時刻刻在提醒她自己有多失敗。

「我們二房什麼都不帶走,除了我娘的嫁妝。」

她娘嫁入傅家時徐家還處于微末,並不如現在殷實,自然也沒有多少嫁妝,可該屬于他們二房的,她一分都不會留下。

「好!」傅老夫人冷笑著應承,她倒要看看沒了傅家庇佑,傅東平那個病秧子能活多久,到時候她們依然是孤兒寡母,要拿捏更是易如反掌,今日且忍一時之氣。

「老夫人,那我這就去請我舅舅、舅母和雅芝進來,一等我娘清點好嫁妝,今日我們便會離府。」

「急什麼,這除族是一句話的事嗎?自然得開祠堂,經過族中耆老們同意後才能做數。」

「我想老夫人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這件事的,既非一家,自然該離開,等到族長們要開會時我們再來參加便是。」傅明湘簡單快速地說完後,便自顧自地起身,毫不眷戀的離去。

「娘,你怎麼就這樣讓他們一家走了,那方家……」望著眼前還在晃蕩的簾子,溫氏回過神來,連忙說道。

傅老夫人听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你放心吧,除了族後,那傅東平就不是咱們家的人了,到時方侍郎要討公道,就讓他們直接去找傅東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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