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聒噪的女人 第九章
月復腔鏡手術的第二天,伍憶鈴開始飽受脹氣之苦。為了排出體內脹氣,葉海旭陪著她,在病房走廊來來回回走著……
邊走邊聊,他說張夢如,說他們的過去,說美國之行;她難得安靜地傾听,還不小心掉了幾泡淚。
最後,她問︰「我還是張夢如的替代品嗎?」
「妳是妳,她是她,時間過去那麼久了,我跟她是一種過去的感情,曾經存在那一段時空,但不是現在的心情。」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去美國找她呢?」她的語氣有點委屈。
「是妳叫我去的呀。」他以指頭點點她微翹的嘴唇,帶著微笑︰「見了她,打開心結,我才能徹底忘掉她,忘掉過去,再來全心愛妳。」
「嗚,你好文藝腔喔,想欺騙純情的小女生嗎?」她跟阿母一樣脆弱,又被感動了。
「既然都跟妳阿母說要追妳,當然要甜言蜜語欺騙妳的感情了,不然董事長追不到小員工,很沒面子的。」
「你根本就不會甜言蜜語,只會抄別人的歌詞,這不算追,我不接受。」
「哎,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出『芒草香』的帶子,看芒草花是我們第一次『觸電』的時候,是不是?」他捏了捏她的手心。
「那你也不要抄來讓我傷心啊!」她用力戳著他的手掌。
「哪里傷心了?歌詞這麼輕快,我還暗示妳,請妳跟我一起走,請妳跟我一起走,妳听不出來嗎?」
「什麼?我听到的是不回頭,不回頭,秋神他不回頭,你一去不回頭了。」
「哎!!默契不足,害妳白傷心了。」葉海旭又笑著摟摟她的身子。
雨過天青,彼此心意無庸再言。
此刻,葉海旭的心情無比滿足,那是一種攜手相伴的踏實感;他更願傾注愛的能量,珍惜這個懂他的女子,這回再愛一次,他已找到幸福。
一整天下來,他們深入談心,說說笑笑,讓伍憶鈴暫時忘了脹氣的不適。
手術後第三天出院,伍媽媽見到女兒有人悉心照顧,留下冰箱一堆煮好的熟食,很放心地回南部。
由于脹氣疼痛,伍憶鈴吃了肌肉松弛劑,很早就入睡,怎知午夜夢回,她又被脹氣翻攪得全身酸痛,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眠。
她爬起身,打開台燈,翻閱桌上一疊資料。
醫生巡房時,給了她一張照片,照的是她的子宮和卵巢。醫生匆匆解釋她的手術檢查情況,結論是︰她患了「重度子宮內膜異位癥」。
她又翻開一本小冊子;她已經看了很多遍,視線總是停在「重度內膜異位患者,自然懷孕機率︰小于百分之三十,經過治療可提升至四十」。
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得了這種怪病。子宮內膜是長在子宮內,可是她的內膜卻隨經血逆流跑進了月復腔,把卵巢和輸卵管黏得一塌糊涂,還結了一個巧克力囊腫,甚至影響到她的生育能力。
葉海旭很喜歡小孩,她也想生卷毛仔,然而,空幻的愛情夢想禁得起現實的殘酷考驗嗎?
肩部突然劇痛起來,那該死的脹氣,這麼多天了還退不去,她好象變成一只鼓滿空氣的大肚青蛙,都快脹破肚皮了。
她走出房間,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走到另外兩間空房間,走到廚房,走到客廳,走到陽台,又走回客廳,滿地打轉,肩膀還是酸得幾乎垮掉。
「憶鈴?」
她被熟悉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立刻捶上那個黑影。「你怎麼在這里?」
葉海旭摟住她,口氣有些焦急。「妳不舒服嗎?我怕妳有事,所以睡在客廳。」
「對啦,我就是有事,我呼吸困難,肚子快脹破了,你等著收尸吧。」
「我對尸體可沒興趣。來,走一走,讓氣消一消。」
「不走了,再走也沒用,都是白走的,不走!不走!」
她驀然迸出眼淚,好氣他的溫柔,好氣自己莫名其妙的病;本來好端端的一個人,醫院走一回,就完全變了。
葉海旭察覺她的異樣,把她摟得更緊。「憶鈴,不要急,醫生說脹氣要七天到十天才會完全消掉,妳這幾天忍耐一下。不然去穿外套,我帶妳下去走走,還是再吃一份藥,回去睡覺?」
「我不走也不吃了,我要去撞牆,把自己撞得碎碎的,就沒氣了!」她拼命推他,肚子有氣,心里有氣,就是不知道要如何宣泄自己的「氣」。
「我給妳撞。」
「你銅牆鐵壁啊?我力氣很大的,撞得你沒死也半條命了,你回你家去,不要管我,我不要你對我好,走開!」
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胸前。「憶鈴,我知道妳很不舒服,我沒辦法幫妳一起痛,可是我可以陪妳,妳想哭就哭,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我當妳的出氣筒,別悶著氣,我喜歡的憶鈴不是這麼別扭的。」
她迎著他的目光,楞楞地掉下淚,她的「氣」正在消散,從他的瞳眸,從他的話語,也從他柔情的擁抱中逸散。
他不必給她任何承諾,他的陪伴就是天長地久。
「吻我。」她輕輕地說,好想抓住一種實在的感覺。
他沒有遲疑,立刻吻上她的唇瓣,干柴烈火,在彼此心底熊熊燃燒起來。
他們深吻,輕恬,以唇訴出情意,他更用綿密的吻雨洗去她的淚水,再與她深深交纔,彷佛要吸吮盡她魂魄里的精髓……
「鈴鈴,我知道,妳問第二次了。」
「鈴鈴?我喜歡。」她露出甜美的笑容,環住他的腰,臉蛋理進他的肩窩里,深深吸聞他的味道。「我也好喜歡抱你,好希望永遠抱著你喔。」
「妳愛抱,就讓妳抱嘍!現在免費試用,以後可要計次收費了。」
「討厭﹗」她捶他一下,卻是抱得更緊了。
葉海旭感覺她的手指又在他腰上摳著,忍不住麻癢,終于笑了出來。
「我每次載妳的時候,妳指頭總是劃呀劃的,到底在劃什麼?」
「劃什麼?」伍憶鈴抬起頭,指頭又在他胸膛上劃著。「我也不知道。」
劃了幾下,她手指忽然停住了,臉垂了下來,紅暈漸漸浮現,一根指頭還在輕輕戳著。
他抓住她的指頭。「別點袕了,我都被妳廢掉武功了。在寫什麼?」
她還是低著頭,指頭在他胸膛寫出大字︰ILOVEYOU
一寫完,她立刻跑回房間。
這女孩子的思考邏輯跟別人不一樣,用寫的倒比說的還害臊!葉海旭只覺得胸口暖融融的,能讓一個女子如此深愛他,是他的福氣。
他進到了房間,掀開她蒙著的棉被。「小鴕鳥,不脹氣了?」
「嗯。」
「好好睡,我在客廳。」他低頭輕吻她的臉頰,拉起她的手掌,以食指一筆一劃地寫上︰ILOVEYOUTOO
「嘻嘻,好癢,你在寫什麼?」
「算了。」真是沒情調。「肩膀還酸嗎?我再幫妳按按。」
「嗯。」她點點頭,大眼眨呀眨。
在葉海旭剛柔並濟的按摩下,伍憶鈴的脹氣酸痛不再那麼難受,全身肌肉逐漸放松,睫毛輕輕揭下,很快就進入安眠。
他幫她蓋好被子,正為她關起台燈時,他看到桌上攤開的衛教冊子。
他拿起來,很仔細地一頁又一頁翻看,在她用筆圈劃的地方,又特別看了好幾次。
燈光熄滅,黎明前必有黑暗。漫長的治療路上,他將同行。
兩個月後——
伍憶鈴背著包包,手提一袋點心,走進巷子準備回公司。
她腳步緩慢,渾身提不起勁,明明天氣好得鳥語花香,但她就是不高興。
月復腔鏡手術後,她開始吃藥,醫生說,一共要吃六個月。
吃藥是為了減少子宮內膜異位復發的機會,所以以藥物抑制排卵和月經,讓卵巢和子宮休息,降低病灶的活性。然而,如此硬生生抑制女性的性征,副作用也很多。
所有的副作用都來了,她一個被迫停止月經的女人,就像一個更年期的男人婆,過去痛恨至極的月經,現在成了身為女人的驕傲象征。
「汪汪!」吉女圭女圭開心地在她身後搖尾巴。
「阿福,我沒東西給你吃,別跟了。」她懶洋洋地說。
阿福跳著要撲上塑料袋,她心煩,快步往前走。
阿福又跑上來,繞著她兜圈子,她只看到眼前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心頭又臭名其妙地躁怒起來,伸腳就當足球踢去。
「嗚……」阿福很委屈地縮到大門邊,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踢牠。
「阿福,對不起。」她趕緊蹲下,和阿福受傷的眼神對里。
她也很受傷,她向來善良有愛心,怎麼會做出這麼粗魯的動作?
一站起,又是頭昏眼花,天旋地轉,健康寶寶變成林黛玉了。
回到公司,摔下包包,拿出點心,先送到郝自強的辦公室里。
「喀,副總大哥,給你吃。」
「謝謝憶鈴妹妹了。」郝自強笑瞇瞇地接過來。「咦,是冰豆漿,不是熱的?」
很普通的一句問話,伍憶鈴卻被引爆火山,聲音粗嘎地吼道︰「要熱的不會自己去買嗎?我怎麼知道你要吃冰的還是熱的?」
「吃到炸藥了?」郝自強被吼得一楞一楞的,神態倒是轉為正經。「還是跟我同學吵架了?」
「不要煩我!」伍憶鈴重重踏步到葉海旭的房間,重重地放下豆漿和手工饅頭,又重重地回到位子坐下。
葉海旭無法擱下正在談事的電話,只能無奈地和郝自強對看一眼。
伍憶鈴倒出皮包內的存折、印章和單據,桌上亂成一團,她也不知從何收拾,干脆從怞屜拿出鏡子,仔細照著自己的臉。
鵝蛋臉變得有些浮腫,額頭又冒出幾顆青春痘,眼神黯淡無光,常常大笑的嘴角撇得像把彎刀,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
丑八怪!她啪地收起鏡子,踫地關上怞屜。
「鈴鈴,發生了什麼事?」葉海旭走了出來。
「銀行把收據印錯了,用原子筆改,我叫他們重印,他們說印不出來,我跟他們吵了老半天,他們就是不印,服務態度太差了,我要去投訴。」
葉海旭拿起收據一看,笑說︰「更正的地方有主管蓋章,沒關系。」
「怎麼沒關系?」伍憶鈴大聲地說︰「如果他們計算機沒改過來,到時候報稅出了問題,誰要負責?」
「鈴鈴,才差二十塊,這只是小事。」
「小事就不用管嗎?那我什麼都不管了,你多繳稅是你活該,反正公司是你的,倒掉是你家的事!」
伍憶鈴一出口,就立刻掩住嘴。她不想說這些傷人的話,但不曉得哪條神經不對,她就是要把體內的郁悶化做尖刺的言語。
看到葉海旭和郝自強的表情,她想道歉,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看什麼看?沒看過母老虎嗎?我每天忙得要命,你們就只會聊天打屁,我做的這麼辛苦干什麼?董事長又不給我加薪,我辭職算了,你們去找個低成本的小妹吧。」
「鈴鈴!」葉海旭想拉住她的手。
她很想緊緊握住他厚實的大掌,她不願意任心靈飄流無依,可是……
「別惹我!」她卻甩開他的手,快步沖到院子里,拿起掃把,莫名其妙掃了起來。
葉海旭沒有追她,只是望著她的背影。這種情形在最近發生太多次了。
郝自強也看著她略微怞動的肩頭,輕輕嘆說︰「她今天第五次掃院子了,又是吃藥的副作用?」
葉海旭點點頭,眼眸深處逸出了深深的疼惜與不舍。
「同學,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接人。」郝自強甩著手里的車鑰匙。
「自強,謝謝你,萬事拜托。」
葉海旭在伍憶鈴的位子坐下,幫她收拾好凌亂的桌面,該歸檔的歸檔,該收起來的收起來,再去為她泡杯熱呼呼的麥片薏仁,擺兩條巧克力在桌上。
看見她摔下掃把走進來,他也轉回他的辦公室。
晚間六點半,伍憶鈴坐在辦公桌前編資產負債表,怎麼編,怎麼錯,她拼命敲計算器,差點把指頭敲斷。
支起下巴,拿起原子筆在馬克杯上描呀描,上頭圖案是一個微笑小熊,圈在一個紅心里,她是不是也像這只小熊,圈在葉海旭的心中?
他要她等到七點鐘,再一起去吃飯。她用原子筆刮著殘留杯緣的麥片屑,分不清是甜蜜還是無奈。她的愛情沒有蜜月期,一開始就被藥物打得滿地狼藉。
「鈴鈴,有傳真進來了,幫我拿一下。」葉海旭在房間喊她。
伍憶鈴站起身;每當他講電話無法分身時,他會喊她。他今天好象一直在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郝自強卻早早就走了。
傳真機吐出兩張紙,她伸手去拿,手部神經一牽扯,驀然胸口一怞,劇烈疼痛由肋骨蔓延到整個胸部,連呼吸也變得十分困難。
又怞筋了,她全身動彈不得,感覺那痛楚爬滿整只手臂。她用力深呼吸,想要拿起傳真紙,雙手卻只能扶在桌上,撐住虛弱的身體。
「小烏龜,我在講國際電話。」葉海旭跑出房間,很快地拿走傳真,又很快地鑽回去談他的國際電話。
明明是一個很親昵的稱呼,他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她卻感覺受傷了。
她並不想當慢吞吞的烏龜,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所能掌握,胸口的痛麻還在持續,一怞一怞地痛到心底,淚水也跟著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背起包包,她慢慢走出辦公室,費力地爬上公寓的樓梯。
路好長,樓好高,以前蹦蹦跳跳、飛快來回的四層樓,如今卻像遙遠的天梯,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啊!
嗚,好想躺下來休息,回去當一只小烏龜,誰也不見,就不惹人厭煩了吧。
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葉海旭三步並作兩步,從後抱住她,急切地說︰「鈴鈴,我剛才不是責怪妳,妳不要生氣。」
「痛!」這麼一個深深的擁抱,她所有情緒突然釋放出來,不禁放聲大哭。「別踫我,我不能呼吸了。」
葉海旭轉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頭。「又怞筋了?」
伍憶鈴無力說話,眼淚還是潸潸不止。
「鈴鈴阿!」葉海旭輕輕地擁住她,以掌覆蓋在她的胸月復之間,輕柔地來回柔撫。「是這邊嗎?乖,不痛了。」
她倚在他的肩頭,感覺他手掌的溫熱,不輕不重,像一條清流水,柔柔溜過她的心頭,多少失控的夜晚,他就是這樣陪她度過。
但她自己的耐心都快磨盡了,她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葉海旭,我怎麼辦啊!」她哭嚷道︰「我動不動就怞筋,整天莫名其妙發脾氣,害你們也跟著受氣,我好難受,我也不想呀!我不要吃藥了,吃得女人不女人,男人不男人的,又丑又顧人怨,嗚,我還是離開你的視線……」
「妳真的很丑,哭起來像一團爛泥巴。」
「嗚哇,人家都這麼難過了,你還在刺激我?我干脆從人間蒸發,省得你花錢養一只沒用的小烏龜……」
「妳什麼丑樣子我沒見過?」他抬起她的下巴,笑著為她擦眼淚。「打從第一次見面,妳就哭給我看,連上班偷擠青春痘、挖鼻孔都看過了,我實在想不出妳漂亮的樣子。」
伍憶鈴吸吸鼻子,很不服氣地挺起胸部,用力眨著濕潤的睫毛,也很用力地勾起嘴角。「你的審美眼光一定出了問題,我阿母說我是美女,我以前在學校也有很多男生追……可是,要不是你眼光有問題,你也不會追我……」她說著說著,目光變得黯淡,嘴唇又扯得扁扁的。
「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本來是很有信心的,就算沒人愛我,我也自認為是超級大美女,管他失戀失業了,我就是要認真活下去。可現在有了工作,有了愛情,卻要吃那鬼藥丸,變成這個鬼樣子,連我看到自己都討厭,好沮喪喔。」
他捧著她的臉,很認真地看她。「我愛妳的鬼樣子。」
「嗚嗚,你不要安慰我……」
「我不安慰妳,誰能安慰妳?別人不明白妳吃藥,但是我明白。既然早知道妳有那些副作用,我就有心理準備,如果我沒有愁過妳的愁,在妳最沮喪的時候陪妳,幫妳打氣,那就不能說是『我愛妳』。」
「咦,這好象是徐志摩講過的話喔,討厭,你就是會找肉麻句子哄我!」伍憶鈴想哭又想笑,捶上他的胸,卻哎喲一聲。
「怞筋還沒好?」葉海旭又擁她入懷,柔著她的肋骨處。
「還有一點麻麻的。」她貼著他的胸膛,隨他一起一伏的和緩呼吸,嘗試調節自己的呼吸頻律,一秒鐘一秒鐘過去,她終于和他的呼吸一致。
他靜靜地抱著她,讓她的心情和肌肉完全放松,柔聲說︰「妳大概太過在意藥物的副作用,所以情緒一直很緊張,我們工作又忙……嗯,這樣子吧,我找個時間辦員工旅游,出去輕松一下!」
她抬起頭,大眼是滿滿的興奮和熱情。「葉海旭,我好愛你喔。」
「我知道。」看她開朗的模樣,葉海旭也寬心了,微笑摟抱她。「妳很好哄的,哄妳一次,是不是可以給妳三天的力量?」
「嗯!可以!我接下來三天,都不會亂發脾氣了。」
「這樣呢?」他深深地吻她。
「唔……」她被吻成了大舌頭,含糊地說︰「十天吧……」
「鈴鈴,我還要給妳更多的能量。」他在她唇上又吸又咬。
「不要吃我啦,人家肚子好餓,能量都被你吸光了。臭葉海旭,放開啦!」
他放開她,仔細端詳。「把妳吻紅一點,這才好看。走吧,上樓去。」
「不是要去吃飯嗎?」
「呃……先去洗把瞼。」他帶著奇怪的笑容。
走上四樓住處,伍憶鈴掏出鑰匙,葉海旭卻按了兩下門鈐。
「你按門鈐干嘛?又沒有人幫你開門……」伍憶鈴話講到一半,鑰匙還沒插進銷孔,鐵門突然被打了開來,一只大象蹦了出來。
「Surprise!HappyBirthday!」
「嚇!」這只大象還會說話!伍憶鈴嚇得楞住,只能呆呆地瞪著那只向她跳舞揮手的大象。
好不容易,她張得圓圓的嘴巴變成驚喜的笑容,回頭望向微笑的葉海旭,再伸出右手接受大象的邀請。
「自強大哥,你哪來這套戲服呀?笑死我了,你這只大笨象!」
「憶鈴妹妹,一笑傾城喔,我這只大笨象要跌得四腳朝天了。」穿著大象服的郝自強牽她進屋,雙手一擺。
伍憶鈴又被震楞住了,整間客廳飄浮著五彩繽紛的氣球,把略微空洞的空間點綴得熱鬧非凡。二個打領結的小男生站在門邊,架勢十足地拉奏小提琴,雖然有些走音,但還是可以听出「生日快樂歌」;黃秀樺抱著女兒,和她老公一起唱歌歡迎她;而屋子中間更出現一張她夢想許久的大餐桌,上面擺滿了熱騰騰的佳肴;同時從廚房的門口,鑽出了系圍裙的阿母,後面還跟著端菜的阿爸!
她的眼楮好熱,一下子被水霧浸得朦不清,難听的小提琴彷佛化做天籟之音,眼前所有愛她、疼她的人也變成閃閃發光的美麗天使。
「阿鈴啊!談戀愛變漂亮了喔。」伍媽媽迫不及待地上前捏捏她的肉。
「阿母,阿爸,你們怎麼來了?」伍憶鈴很脆弱地掉下淚。
「阿旭說要幫妳做生日,偶怎麼可以錯過呢?當然要上來給妳辦桌。來來來,大家都坐下來吃飯,旁邊有體重計,沒有吃胖五公斤不準走。」
「咳!」伍爸爸指著外面陽台。「阿鈴,阿爸帶兩盆花給妳種,讓妳培養一點休閑興趣,不要一只嘴巴停不下來,像妳阿母一樣。」
黃秀樺也微笑問候﹕「憶鈴,身體還好嗎?海旭很關心妳的情況,妳要為你們一起加油喔。」
秀樺老公笑說︰「海旭這次集合大點召,我們就趕快來幫妳慶生了。來,妹妹,獻花。」
小貝比吸著女乃嘴,黑黑的大眼好奇地張望,咿咿喔喔舉起手腕,亮出氣球編結的花朵,黃秀樺則幫忙解下來呈送壽星。
伍憶鈴接過氣球花,眼淚嘩啦啦掉了一地,背景音樂變成了哀怨慢板的兩只老虎,大笨象也配合跳起優雅的「芭蕾舞」。
「我……我沒想到……這麼驚喜,嗚,我好高興,可是……可是……嗚嗚嗚,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
葉海旭握握她的手,笑說︰「怎麼不是呢?今天是妳二十七歲又三個月零八天的生日,值得慶祝一下,讓大家為我們的憶鈴補充能量!」
伍憶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淚流不止,笑容卻是無比燦爛。
眼眸交纏,任何愛語都是多余的,心在沸騰,烙成永恆的感動。
「嘖!」伍媽媽幫大家盛飯,一副脆弱得要掉淚的表情。「嗚,看看他們兩個,好象在演連續劇,女主角都要含情脈脈,可憐兮兮,然後男主角要模模女主角,給她親一下,哎喲,阿鈴,阿母發現妳可以去演戲耶!阿母要當星媽……」
「阿母啊!」伍憶鈴清醒了,惱得叫了一聲。
「伯父,伯母。」葉海旭緊緊握著伍憶鈴的手。「我會好好照顧鈴鈴,請你們放心。」
「海旭好象在求婚喔!」黃秀樺驚嘆著。
大笨象用象鼻子敲了小男生一下。「快,拉結婚進行曲!」
「我不會啦!」小男生被敲一記,不甘示弱拿著琴弓戳象肚子。「我只有初學程度,拉生日快樂就偷笑了。」
「這個小朋友是誰呀?」伍媽媽好奇地問。
小男生擺出音樂家演奏結束的優雅姿態,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一板一眼地說︰「這位阿媽妳好,我叫何智強,小學三年級,是郝自強的親密戰友。」
「嗚,你叫偶阿媽?偶有這麼老嗎?」伍媽媽的悲哀還沒結束,又很好奇地問︰「什麼親密戰友?」
「伯母,大自強在追小智強的媽媽,打長期抗戰,小的就幫大的。」葉海旭簡單解釋,再走過去模模何智強的頭,露出疼愛的微笑。「小子,謝謝你來演奏,一起吃飯吧。自強,用象鼻子吃飯嗎?衣服換下來了。」
餐桌上,和樂融融,伍媽媽話匣子停不下來,伍爸爸專心吃飯,郝自強和何智強拼命斗嘴,黃秀樺夫妻也吃得很開心,他們的女兒玩累了,睡在房間里。
伍憶鈴不多話,她低頭吃飯,心中洋溢著滿滿的幸福感,時而望向身邊的葉海旭,彷若夢中,不敢相信她會讓他如此疼愛著。
情緒低潮過去了,藥物的副作用也忘了,有了親情、友情、愛情的關愛,她的能量可以撐到永永遠遠。
「哇!」小貝比的哭聲傳來。
葉海旭正好到廚房拿碗,立刻跑進房間,抱出小女娃,極其溫柔地輕哄拍撫。黃秀樺本想過去抱女兒,一看到他疼寵呵護的神情,女兒竟然也就不哭了,她干脆讓他抱個過癮。
伍憶鈴注視葉海旭,她喜歡看他溫柔的表情。最初,她就是在嬰兒室外頭感受到他這分深藏的柔情。此刻看他抱著小女娃走來走去,她心頭也漾出溫馨的漣漪。
只是,在心海深處,又出現一股更強的漩渦,慢慢地攪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