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契約 第十章
「別再說這些，待會兒讓穎菁知道就不好了。」
易展擎實在不懂如何安慰女人，也只能隨便說幾句話，先讓孔仙璃止住哭泣。
「穎菁……雖然我不想生下她，可是我還是很喜歡她的，就連當年離家之後，我還是一直掛念著她、惦記著她。」孔仙璃經他這麼一說，稍微恢復了心神，臉孔也不似剛才的猙獰扭曲。
「事情都已經過去，就別再提了，我相信你應該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我再怎麼恨你，我媽也不會回來了。」易展擎皺了皺眉，試著讓自己雲淡風輕地看待這件事。
「只是，我爸他知道嗎？」易展擎難得地關切。
孔仙璃先是一愣，後來搖了搖頭。
「那麼，我們改天再找個時間，將這件事好好地談一談。有關法律制裁的問題，你自己看著辦，我要上去看穎菁了。」
易展擎語重心長地說完話，便徑自走上二樓。
「我可以相信你嗎？」
孔仙璃急急跟在他的身後。
易展擎對她的說法不予置評，只是淡淡地一笑。「你可以試試看，不過，最起碼我不會再傷害穎菁了。」
他站在樓梯上，斜睨著她。
「那麼，我可以上去看看穎菁嗎？」
易展擎看出她的緊張和不安，說道︰「一起上來吧，不過，你大概會嚇一跳。」
他指的是她會看見翁穎菁赤身露體地躺在床上。想到待會兒的情景，他不覺莞爾一笑。
可是他們到了臥房，卻沒有見到翁穎菁的身影，再到洗手間看看，也不見她的人影。
易展擎不覺急了。
「穎菁呢？」
易展擎當機立斷的吩咐了一些話。
孔仙璃照著他的指示找遍二樓，依舊找不到翁穎菁。
「這……」易展擎淺吟著。
他也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
剛才她明明還睡在床上的不是嗎?難道……
易展擎連忙拉著孔仙璃往樓下跑，狂奔到車庫一看。
他的跑車果然不在，這代表著……
「怎麼回事？」孔仙璃越來越不安地詢問著。
「如果我猜得沒錯，她可能听到我們剛才的對話。」易展擎擰著眉，雙眸露出詭邪難辨的眸光。「就算听到我們的談話，她也不需要……」孔仙璃話說到一半，頓時想起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麼話。
「她可能听到了。」
易展擎神色冷肅地凝睇著她，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安和悸動，在他的心頭蠢蠢欲動。
「我不該那麼說的，不該那麼說的……」
孔仙璃一急起來，六神無主，全然不知該怎麼辦。
「阿姨，你的車鑰匙給我，然後進去打電話給我爸，叫他幫忙找。」易展擎快速地拉回她慌亂的神智，分派工作給她。
「好、好。」孔仙璃趕緊疊聲地說著，拿出車鑰匙給他，便連忙跑到屋里去。
易展擎坐上孔仙璃的小房車，油門一踩，立即狂奔而去，風馳電掣般地向前飛駛而去。
可是，他卻又突地踩下煞車，跟在後頭的車子差點撞上他，他卻渾然不覺地坐著發愣。
「她會去哪兒？」
易展擎腦中不斷地飛掠、猜測著她可能去的地方。
他想了許久，卻突然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不敢置信自己的腦海當中竟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還不了解她，不懂她的心思，不懂得該如何和她相處；該死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會上哪里去！
他沒有在意過她的想法，更不曾站在她的身邊，設身處地地替她著想，並體會她的心。
而現在，他該上哪里去找？
易展擎柔了柔眉頭，緩緩地將車子駛向他唯一知道的地方。
***
翁穎菁輕柔地下車，緩步地往羅協度假村走去。
她的身形看來柔弱無力，輕輕地踏在那一天拍攝時的懸崖邊，心頭沒有那一天的悚懼。
她只是木然、空洞地看著懸崖下湍急的水勢。
好久、好久以來，她仿佛在找尋什麼一般，直到現在，她才霍然明白自己是想要落葉歸根。
原來她是在尋找她的歸屬，等待著需要她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讓她感覺自己原來是被需要的，也可以是被需要的。
可是易展擎仍推開她的手，拆毀了她自由的羽翼，更殘忍地撕裂她的心。
然而，這些苦都比不上媽媽真情至性的一句話，徹頭徹尾地將她生存的價情否決掉！
她習慣自恬傷口療傷，只要她肯忍，總有一天，再痛的傷也可以痊愈，只要不再踫觸傷口，傷口總有結痂的時候。
可是，媽媽卻殘酷地否決她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及二十幾年的努力，摧殘她僅有的生存意志力。
易展擎傷她，她可以告訴自己是咎由自取，隨著時間的流逝，等待著心里的酸澀退去，她的苦難日子也會隨著一起過去。
可是母親錐心泣血的控訴，卻讓她無言以對，心里頭埋藏二十幾年的苦，非但沒有結束，反而更加痛楚。
到頭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多余的，爸爸不需要她，媽媽也不需要她，連易展擎也是如此看待她。
翁穎菁終于開始止不住地狂笑。
淚水隨著情緒決堤而下，卻洗刷不掉殘留在心中的悲與怨，割不掉深植內心的期待與盼望。
她是如此地希冀有人能夠對她說他需要她，然而，事實卻依舊無情地抨擊她的想望。
讓她就連活下去的勇氣，也不見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再活下去，該為了什麼而抬頭挺胸地活下去？
翁穎菁探出一只腳，失神地正欲往懸崖邊踏下，遠方卻傳來一陣陣熟悉的呼喚。
「穎菁！」
翁穎菁倏地回頭一看，想不到映入眼簾的竟是他的身形。
「展擎？」
易展擎快步跑到她的面前，正欲一步步、慢慢地接近她時，卻看見她眼中的防備。
他心頭一驚，趕緊停下腳步。
「穎菁，過來。」
他的聲音低啞帶磁性，柔柔地喚著她的名字。
「不要！」
翁穎菁任由淚水滑落，硬是不肯走離懸崖邊。
「怎麼了？有什麼心事，你可以跟我說呀！」易展擎柔柔地低聲說著，試圖攻破她的心房。
「跟你說有用嗎？」翁穎菁喃喃自語︰「跟你說，你就會愛我，就會需要我的存在嗎？」
翁穎菁恍惚地想了一會兒後，突然笑了出來。
狂笑夾雜淚水，滿布在她淒楚悲絕的俏臉上，可她空洞無神的眼瞳里卻無絲毫笑意，形成詭異猙獰的面容。
易展擎屏息以待她的下一個舉動，不敢輕舉妄動地伺機在旁，等待機會的到來。
「穎菁，我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一切都是誤會。」易展擎扯起喉嚨大吼著。
翁穎菁突地一愣，露出一抹築笑，晶亮的眼瞳凝睇著他。
「你愛我？」
易展擎不假思索地點頭，怕自己的動作若是太慢，又要讓翁穎菁的心里興起無端的疑惑。
翁穎菁滿意地笑了笑。
就算是謊言，只要他肯用心騙她，她也會相信。
「你需要我嗎？」
她依稀記得昨晚，他一直在她的耳畔說些讓她臉紅的柔情蜜語，一整個晚上便在他熱情的告白中度過。
她真的好幸福，就算他說的是謊言，她也願意再讓他欺騙一次；原以為這就是她的幸福了，卻讓她听到母親晴天霹靂的話語，狠狠地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
「我真的很需要你，你別再離開我了。」
易展擎雙眸堅定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很怕她一個不小心，便會滑山崖。
「可是，我媽媽說她不要我，甚至不想生下我。」淚水再次決堤，順著舊淚痕交疊在翁穎菁蒼白的小臉上。
孔仙璃無心的話像是根毒刺，便在她胸口，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只覺得痛苦難耐、生不如死。
所以她才會來到這里，來到這個他曾經真誠對待她的地方死去。
「那是誤會！」易展擎急急喊著，俊顏上交雜著恐懼和悚栗，心頭止住地狂跳。
「那不是誤會。」是她親耳听到的，沒有什麼誤會不誤會。「她既然要我，當初就別生我，何必在生了我以後，再殘酷地說她不愛我、她不要我，甚至是她不想生下我。」
翁穎菁仰頭看著滿天淡藍色的雲彩，雙手卻又痛楚地覆在自己的臉上，對這個世界有著深深的恨意。
她突地垂下臉，望著易展擎，淡淡地說了一句︰「何必有我。」
她的腳一蹬，直落山崖，身子便往水中滑落。
易展擎心頭一驚，二話不說，直接跟著她跳下山崖。
***
翁穎菁迷朦地睜開眼，全身受不住寒地直打顫。
「穎菁！」
孔仙璃一把抱住翁穎菁濕透的身子，無法想像她這般柔性的女子竟會做出這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媽。」
翁穎菁迷迷糊糊地看著四周，仍然意會不過來這一切。
她不是跳下山崖了，為什麼會在這里？
「乖孩子，沒事了、沒事了。」
孔仙璃輕柔地拍著她的背。「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你差一點就把媽給嚇死了。」
翁穎菁狐疑地抬頭看著她。
她之前不是說她不想生下她嗎?
翁穎菁單純得像一張白紙，看著她的臉，便能輕易地猜出她心里在想什麼，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
「你誤會媽了。」
孔仙璃恬了恬發干的唇，再繼續說︰「我說過我不想生下你，可是在生下你之後，我便不這麼想了。」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翁穎菁徜著淚，淒楚地望著孔仙璃。
「是因為很多、很多數不清的原因，交雜縱橫了這樣的結果，你別恨媽，媽只是……」
孔仙璃話還未說完，一旁的警察便走了過來，銬住她的雙手。
「這是怎麼回事？」
翁穎菁一驚，雙手拉著她的衣角不願放開。
「這是媽的罪，自然該由媽來承擔，我已經把你交給展擎了，他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你。」
孔仙璃話一說完，便被帶走了，留下一臉愕然的翁穎菁。
「躺下去！」
易展擎怒不可遏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錯愣地轉過頭去，果然看見滿臉不悅、一身濕淋淋的易展擎。
這時，翁穎菁才發現自己正躺在擔架上，而他也正準備和她一起上救護車。
「帶種的，下次再試試看，就有得你好看的。」易展擎怒聲粗氣地威脅著。
易展擎說完，便跟著她一起進到救護車上，關上車門，隨著噪耳的鳴笛聲而去。
救護車上，易展擎默然不語地背對著她。
翁穎菁試著喊他︰「是你救我的嗎？」
她是根據他一身濕透了的模樣，加以揣測的。
「不然你以為還有誰會救你？」
易展擎臉色森冷地回頭瞪著她，雙眸淨是恐懼與不安。
「你愛我嗎？」
翁穎菁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易展擎又轉過身去。
翁穎菁看了看他，又接著說︰「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和我一起死？」
易展擎想也沒想，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
「是嗎？」
翁穎菁有點失望，她以為他已經愛她愛到可以為她死了。
「如果你狠心的話。」
易展擎轉過身正對著她，牽起她的小手，讓她感覺得出他到現在仍然為那一幕而不受控制地顫抖。「如果你忍心放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獨活，放我一個人靠回憶過日子的話，你就走吧。」
翁穎菁一听，淚水又不爭氣地決堤而下。
「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才會忍心在我的面前跳下山崖；你不知道我愛你的深，才會狠心地離開我。」
易展擎緊緊地將翁穎菁擁在懷里，感覺她仍存活的體溫，嗓音有點哽咽，臉上的濕潤不知是冰冷的湖水，還是熾燙的淚水?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翁穎菁信誓旦旦地說。
「我也不準你再離開我。」易展擎柔了柔發紅的鼻頭，猝不及防地將手銬銬在兩人的手上。
「這要怎麼上廁所？」
翁穎菁傻氣地想著最簡單的事情。
「一起上。」易展擎邪邪地靠在她的耳邊，說著兩人才听得懂的閨房私語。
「不要，我要離開你。」翁穎菁羞得說不出話，只好撒潑地吼著。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易展擎邪氣地說著，雙臂有力地將她擒在懷中，任憑她怎麼掙扎，他也不放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