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商菊籬 第七章
那一天,她學會了殺人——
「不要啊!」
「站住!你這個臭婊子!」
東家的一角,有兩個女人正在追逐,其中一個是侍女,另一個是拿刀的東菊籬。
听到叫聲,急急奔出來的東廷蔚看見自己的女兒正舉刀追殺前幾天才派去的侍女,連忙跑過去欲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誰準你胡說八道?」東菊籬把銳利的刀鋒從背後送進侍女的體內,露出執念的冷笑,又狠戾的補了幾刀,沒多久,血漬染滿了雙手和臉頰。
忽而,許多家僕撲向她,把她壓倒在地上。
東廷蔚上前一步,奪下女兒手中染血的刀刃,賞她一巴掌,隨後又詫異的瞪著自己的手。
東菊籬眼中的殘酷被打散,一時之間愣愣的望著父親,接著豆大的淚水有如斷了線的珍珠,顆顆落下。
「懿哥啊!你快回來呀!那婊子說你死了,那該死的婊子胡說八道啊……」她神情痴狂,對天狂嘯。
東廷蔚這才明白是女兒的病又發作了,趕忙要人把她送回房里,然後轉頭詢問,「怎樣了?」
被翻到正面的侍女已經沒有呼吸,于是家僕只能搖頭。
東廷蔚懊惱的掩面,隨後揮揮手,「抬去埋了,記住,小心點,別讓人看見。」接著他走到女兒的房門口,對被東菊籬趕出來的僕人命令,「把門鎖上,暫時別讓她踏出房間半步。」
女兒既然殺人,他也只能這麼做了。
「懿哥……你回來呀……」東菊籬還在泣喊。
東廷蔚搖搖頭,拂袖而去。
確定人都離開了,里頭的東菊籬哭聲漸漸停歇,然後慢條斯理的擦干眼淚,捧起幾本擱在桌上的書,走進密道。
密道的盡頭,有個男人正站在那兒等她。
「我听見你在叫我。」迎接為他帶來消磨時間的書籍的妻子,萬俟懿觸模她腫脹的臉頰,擰起眉頭。
這一掌,打得可真不手軟。
「我知道要主公躲在這里非常辛苦,但是怎麼會不小心被人看見?!」東菊籬不是責怪,僅僅陳述事實。
「抱歉。」他輕吻她完好如初的那邊臉頰,怕另一邊會弄疼她,「我還听見岳丈把你鎖起來。」
這密道為了能長時間躲藏,同時兼具了監听的功能,還有氣孔,他自然能明白外頭發生的事。
「沒關系,我很快就能出去。」她表面上不在意,染血的手還有些顫抖。
萬俟懿眼色一黯,似乎明白她做了什麼。
「我的小菊,真是一流女流。」他愛憐的拍撫她。
他們曾經共同策劃過多少次的暗殺,卻從未親自下手,如今她竟然因為一個看見他在外面遛達的女人而痛下殺手,只為了不讓他還活著並窩藏在東家的消息走漏,這樣的女人不是笨,是太聰明了。
「主公過獎。」在他的懷抱中,東菊籬淡淡的說,眼底仍余悸猶存。
那一天,她也明白殺人並不需要學。
金岳城內,某宅。
「派去的人又死了?」福淺荷擰起眉頭。
「沒錯,東小姐親手殺的。」潛入東家的人這麼回報。
「派去的人不是丟了就是死了,莫不是你們讓她發現了?」福淺荷又問,可沒忘記東菊籬是個深心善計的女人。
「應該不是,東小姐如今瘋瘋癲癲的,有時候看起來沒事,有時候發起瘋來,就只會喊著萬俟懿的名字,要他回來,東掌櫃為了安撫她,總騙說萬俟懿去遠方做生意,很快會回來,東小姐也就信了,依小的看,東小姐是真的瘋了。」潛入東家的人說出自己的看法。
「听說東菊籬還替東廷蔚看帳?」一直沒說話的福拾翠終于開口。
瘋了還能看帳?
「東掌櫃只是利用東小姐把萬俟懿原本散在外面的資金回收。」
「這個東廷蔚倒也貪。」福拾翠看向妹妹,「這麼說,不足以為懼了?」
「暫時再觀察看看,你們幾個小心行事。」福淺荷吩咐。
于是,潛入東家的人又回去了。
金岳城內,某宅的天花板上。
「夫人說得沒錯,那幾個是細作。」炎陽幫頭子徐離趴著,從細縫中往下瞧,記住了潛入東家的人的長相。
「要回去稟報夫人嗎?」跟來的其中一個人問。
「夫人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只是來確認。」
「那麼,要殺了他們滅口?」
「暫時不用,避免打草驚蛇。」徐離起身,準備離開,同時低聲吩咐,「你們守著這宅,有任何異狀,就派人來通知我,如果我不在,便直接告訴夫人,夫人會指示你們該怎麼做。」
「是。」
那夜,一切未變,只是風起雲涌。
「下去吧!」東菊籬說,潤順的眸子瞅著熱氣氤氳的洗澡水。
「奴才就在外頭,夫人有事,叫一聲就可以。」侍女也不願多待,和一個瘋子相處,速速退下。
待房間淨空,只剩自己,東菊籬才緩緩的褪下衣袍,站到鏡台前,審視鏡中那道丑陋的疤痕。
軟女敕的小手輕輕踫觸隆起的難看痕跡,柔媚的小臉一扭,淚水很快便花了嬌容。
「好丑……」東菊籬呢喃,像是沒注意到臉上的淚,眼中只有長及胸月復的傷。
至少在密道口的萬俟懿看到的是這幅景象。
他並非刻意偷窺妻子洗澡,是有點事想同她說,沒想到房內正好有其他人在,只好暫時躲在一旁等待。
雖然料想過會看見這一幕,但是他想不出必須避諱的理由,畢竟她是他的妻,只是萬萬沒料到會見到她的淚……
太陽袕上的青筋怞搐,拳頭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深邃的眼眸黯淡,卻又燃燒著疼惜的火焰,最後他只能杵在哪兒,動也不動。
她從沒在他面前為這傷或者任何事哭過,就連他要求看那道疤時,她也是泰然處之,一派平靜,怎知……她不是不在意,而是躲著他,偷偷啜泣。
那道疤,牽扯了多少傷心的回憶,又是傷在一個女人的身上,誰能舍得?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是因為在意那道疤,才遣退服侍的人。
不自覺的,萬俟懿走出密道。
東菊籬慢半拍,在鏡中和他的視線交會,隨即一愣,眼淚也停了,但是她沒有露出倉皇失措的神色,反而持續與他在鏡中對望。
萬俟懿也沒開口,兩人的視線在不真實的倒影中糾纏,即使沉默,卻各有心思。
良久,他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從身後攬過那細小的肩頭,良辯的口才如今一點作用也沒有,他思考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話。
「你不該出來,外頭還有人。」仿佛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赤果著身子,東菊籬從容的抹去淚水,壓低聲音警告。
萬俟懿沒答腔,一只手往下移,擱在柳腰上,然後收緊雙臂,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分不清是否為怒氣的濃重鼻息噴吐在她的肩頸。
她是他的一流女流,總是堅強、聰明到讓他忘了她也是個女人。
然而,他心底是希望她能夠對自己示弱的。
在某些不影響正事的小事上,能表現出屬于她的真正感受,他才能同她一般,知她、懂她、為她。而非如同現在這樣,她凡事都為他打理妥當,他卻越來越不懂她的心。
以前,他們看的是相同的東西,現在,她看的好像是他要的東西。
是她變了,還是被迫改變?
經過這麼多風風雨雨,他們不是該更理解彼此才對?
那為何她已經很久不曾喊過自己一聲「懿哥」?
唉,他渴望听她那麼叫喚自己。
「小菊要洗澡了?我幫你。」佯裝無事,萬俟懿揚起溫和的笑容,打橫抱起她。
東菊籬心下一突,忙不迭的攬住他的肩頭,迎上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頓時又垂下頭,還空出一手遮住胸前的春光。
她以為自己夠冷靜……至少強烈的意志力能逼她在看見鏡中的他時維持鎮定,絲毫未顯露心底的難為情,沒想到他一個意料外的舉動,使她不小心露了餡,連正眼也不敢瞧他一下。
她不知道愛上自己的丈夫會怎樣,卻不敢表現出愛上的痴迷,深怕他認為自己滿腦子風花雪月,忽略了正事,所以越來越小心謹慎,保持能讓自己冷靜的距離,不敢像以前那樣,為了討好他便隨意的撒嬌。
自從認清自己的心,以往不經心的事都有了特殊意義,有時候她連為他倒茶,不小心踫到他的指尖,都會心跳加速,也終于明白萬俟泰說的那種感覺。
萬俟懿注意到她變得矜持的舉動,以及泛紅的耳朵,卻不太了解原因,畢竟從沒見她有這種反應。
輕手輕腳的把她放進浴桶後,他暗自決定再觀察一陣子看看。
也許……是不願被他看見那自卑的傷口。
他拿起質地細致的軟布開始替她擦洗,她則維持一手遮住自己的動作,有些害臊的縮在浴桶里,不似方才那般坦蕩。
「你不丑。」眸光輕斂,萬俟懿忽然開口。
東菊籬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有些怔愣住。
「你不丑。」他又說了一次,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小菊。」
她喉頭一梗,鼻子霎時酸刺不已。
這是她听過最動听的話。
她微微垂下螓首,不想臉上的喜悅被他發現。
「小菊現在怎麼都不問了?」他的動作稍嫌笨拙,卻帶著不容忽略的體貼。
他指的是那個她曾經每天都要問上一次的老問題,現在卻不曾听她問了。
「小菊知道主公會怎麼回答,所以沒有疑問了。」她謹慎的說,其實是不想再听見他那只愛她的才能的回答。
萬俟懿觀察著她少見的反應,心底有幾個猜測,但還不確定之前,不會魯莽的說出口,于是轉移話鋒,「明天上路?」
「嗯,敖家已經來了回覆,說是等很久了。」東菊籬稍微向前,讓他刷洗背部。
「沒見人這麼喜歡把銀兩推出來的。」萬俟懿打趣的說,讓軟布吸飽了水,舉高,輕輕一擰,溫熱的水流在白皙的肌膚上滾動,黑眸霎時閃爍不已。
他想,自己真的忍耐太久。
也許早該抱她,偏偏一直在等,等她真正愛上自己……不為男性的自尊,純粹是不希望將來有一天她會因為愛上別的男人,而後悔被他踫過。
他不認為自己過度珍惜她,只是愛上一個人,自然會為她著想。
所以,他還是忍。
「不過大部分人都會同我們一樣,收得很歡喜。」東菊籬不習慣這種親匿的時候,所以笑聲有點不自然的高亢。
她暗自慶幸自己還懂得說笑。
倘若被他察覺她的心思……總覺得他會瞧不起她。
他一定會想,在這種重要時期,她不該把專注力放在其他事情之上,所以她得謹慎些。
萬俟懿繞到正面,要她把修長的腿兒伸出來。
他們金岳的浴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較淺,也比較長,所以她只要稍微抬腿就能照做,偏偏很猶豫。
他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如果那麼做了,不就什麼都教他看光光?
雖然曾經誘惑過他,但是那時候她還沒有這種面對他會害羞的情況,現在就不同了……
「我自己洗吧!」東菊籬揚起笑容,伸手向他討軟布。
萬俟懿凝視她片刻,才把軟布交給她,然後選了張椅子坐下。
「誰和你去?」
「徐離頭子派五名幫眾負責‘押送’我。」察覺他坐在自己的右後方,東菊籬稍微側過身子,背對著他,緊張狂跳的心兒才平復了些。
「甚好。」萬俟懿瞬也不瞬的盯著妻子的背影。
綰高的長發,縴細的頸項,白玉無瑕的背脊,他發現正催促著自己向前去,把她捧起,用唇膜拜那美麗的線條,從頭到腳。
他渾身因為想要她而發疼。
這正是他不敢回房的原因。
東菊籬察覺他不再說話,因為那雙難以忽視的視線感搔刺了她的後頸,一種曾經在某個想不起的時候感受過的燥熱緩緩的由體內深處竄出,接著,她邊洗,邊發現自己的皮膚染上一層緋紅,而且全身上下都是。
「主公的書都看完了?」她于是匆忙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沒,但是心神不寧。」萬俟懿的聲音非常輕柔。
「所有的事情都在計畫中,主公別擔心。」東菊籬安慰,同時強迫自己別去理會他的目光。
「福家兄妹還在金岳,我怕你一出城,就會有危險。」他的聲音更輕。
听他提起福家兄妹,她的動作停住。
他隨即注意到了,卻在心里認為她是害怕,不願她再去回憶痛苦,遂也沒多問。
「佣兵隊已經部署在他們待的屋子之外,家里的細作也都在監視之下,而且我請敖氏前來接我,現在估計已經快到金岳,他們會護送我安全到敖氏。」她邊說邊撈來掛在一旁的外袍,從水中起身。
萬俟懿立刻上前,接過袍子,替她披上。
「你應該知道那批貨銀要送到哪兒,替我好好的處理,那是眼下咱們最重要的一筆投資。」他在她的耳邊低語,手卻緊緊的抱住她,似乎不放心讓她走。
這批貨銀將要以東家的名義送進戰氏,做為資助戰氏東山再起的資金,更表明和萬俟家斷絕關系後,吞下北方的東家將投靠戰氏,而接下來,就換他主動到長孫氏的陣營。
如此一來,天下人將知道東家和萬俟家劃清界線。
他們分兩方面進行,再加以會合,非常得當。
「小菊明白,一定不會讓主公失望。」她得在戰氏待一陣子了。
萬俟懿緊摟著她,語氣充滿信任,「我相信你辦得到。」
沒錯,他的理智相信,但是……他已經發過誓不再讓任何人輕易的送死,更何況是如此重要的她。
明白他擔心自己的命,東菊籬緩緩的回抱住他,「將來,一定有一天,小菊和主公將在戰場上踫面,約定好了,小菊不會先走。」
她還得幫助他爬上霸主之位,不會輕易的喪命。
「沒錯,留著命,千萬別比我先走。」他的語氣平靜,卻能听出字句中的熾熱。
瞬間,她感覺到他可能也愛著自己,不自覺的開口,「主公,你……」
你還愛我嗎?
比愛福淺荷還多嗎?
現在,你願意抱我了嗎?
「嗯?」萬俟懿抬起頭,對上她的眼。
東菊籬眼神復雜,表情不斷反覆,至終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等不到下文,他索性把她抱上床,讓兩人緊緊相貼,一絲縫隙也沒有,感性的享受這一刻彼此相容的溫度,理性的壓抑挽留她的懦弱意志。
他們相擁許久,就連外頭侍女的叫喚都不理會。
時間很長,也短,卻不斷的往前進,總有那太陽即將升起的時刻,偏偏他的心卻往下沉,開始猶豫了。
「還是……」他忍不住出聲。
她抬手阻止,「做大事,要心無旁騖。」
萬俟懿下顎一怞,消聲了。
她在替自己,如此深明大義的舉動,他還能說什麼?
于是天翻魚肚白,日升了。
「如果你有什麼事現在不能跟我說,那麼等待萬俟家東山再起後,一定要告訴我。」他捧起她的臉,第一次縱容自己吻她。
東菊籬因為這個吻,心頭震顫,更加肯定自己將要去做的事。
他非常克制的移開薄唇,低語,「我能給你的,就這麼多時間。」
再多,他也忍不得了。
「小菊明白。」東菊籬說,卻誤會了他的忍耐——她明白這段時間他需要專心,才能小心計算,嚴防出錯。
做大事是不講兒女私情的。
那一年,金岳無主,卻有東家。
開春,東廷蔚雖然不願意讓有病在身的女兒遠行,然而一听見她是去收貨銀的,尤其又有七大家之一的敖氏前來護送,于是派了信任的手下,陪同她一起去。
初春,東家正式投靠戰氏,東菊籬寫了封信,向父親東廷蔚闡述其利益,被接受,于是她在戰氏扶風留下。其後,她瘋病已愈的消息傳遍天下。
春末,萬俟非按照萬俟懿之意,入霧澤長孫家,見軍師房素合,說服他,萬俟家還有可留之處。
初夏,鸞皇派遣左相龐弩前去說服戰氏與長孫氏退兵,並重新協商邊界,最後談判破裂,左相無功而返,其後兩家持續屯兵,招攬軍糧。
仲夏,萬俟懿悄悄離開金岳,送上戰氏前鋒大將的人頭及大批軍糧,跪求長孫氏之主收留,其後以門客身分,正式投靠在長孫氏之下。
初秋,福家兄妹離開金岳,回到少陰。
同一時間,右相的位置由賈文原接替,賈家是為萬俟家姻親——賈文雅為萬俟非之妻,但不為人所知。
之後兩年,戰氏與長孫氏的漫長之戰展開了,而萬俟家的真命天子屈居于他人之下,靜靜的等待潛龍沖天的時候。
一切都在盤算中。
遍地尸體,不可怕,因為戰場總是如此。
東菊籬戴著斗笠,站在一葉輕舟上,由炎陽幫的頭子徐離陪同,溯江而行,途經之處,盡是披著戰甲的兵卒的尸體。
「讓東小姐到這里來,真是失禮。」戰氏軍師嚴坤錦站在淺水處,口鼻間包著布巾,遮掩濃濃的尸臭味。
東菊籬亦然,微微福身,笑容可掬,「軍師甭多禮,我總得知道這門生意值不值得。」
「那麼東小姐認為呢?」嚴坤錦雙手負背,孤立的身形瞧不出情緒。
「這一仗,我無法說主公勝得漂亮,但是勝了就是勝了,咱們商人只看利益。」此刻她口中的主公,指的是新的戰氏之主戰城。
她現在是戰家的人。
「那就請東小姐繼續支援主公了。」嚴坤錦回眸,笑咪咪的說。
忽而,江上食尸的禽鳥仿佛被什麼驚擾,同時驟然起飛,一時之間掩蓋了她的輕舟。
東菊籬美目溜轉,遠望那一頭的樹林,少頃,在鳥群離江後,才轉回頭,對嚴坤錦笑說︰「願主公終成霸業。」
願她的主公——萬俟懿。
還記得那天滅族的仇恨嗎?
樹林里,有人拉滿了弓,正對江上獨立的人影。
「慢。」
忽然,有人按住了那欲放箭的手。
「嚴坤錦和福拾翠是同門師兄弟,他和福家兄妹必有勾結。」他們萬俟家才會敗得如此徹底。握緊弓,江雷死盯著那人影,語氣是掩飾過的平靜。
他的身上還留有福拾翠給的傷,以及他的兄弟全都是。
「沒錯。」萬俟懿不容置喙,按住他的弓不放,「但不是時候。」
留著,為小菊留著,否則她難辭其咎。
「是,屬下逾越了。」江雷松開弦。
沒忘,主公沒忘記血海深仇,而他差點鑄成大錯。
「沒關系,我贊成你解癮。」萬俟懿稍稍轉移箭尖的方向,對他淺笑。
敵人如此之近,要忍,實在難。
江雷在他的指示下,射出無聲無息的利箭,霎時江雁驚弓,一齊展翅而飛,隱藏了箭的去向,卻令輕舟上的人兒因此回頭。
他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一年多了吧!
而今遠遠的一眼,竟是他們所能擁有彼此的最近距離。
如此的遠哪!
江雁飛去,江中伊人的目光也撤去,沒多久便隨著輕舟而去。
她是否察覺他?
從那雙深遠的明眸,他不該懷疑。可是這一眼,徒然加深不顧一切相見的而已。
真不該的,不該讓江雷射出那箭的,因為那解的不是不能刺殺敵人的癮,而是想見她的癮。
他已經快忍不住了。
「懿,就快了。」同樣在場的萬俟非明白弟弟的心情,不禁安慰。
萬俟懿收回凝視她背影的深沉目光,回過頭,又是那個溫文儒雅的年輕人,只不過現在的他多了一分被隱藏起來的銳利霸氣。
「沒錯,快了。」他拍拍兄長的肩,轉身離去。
萬俟非看著弟弟的身影,感覺自己已經見到萬俟家重新立足的榮景。
沉寂數年,他們將走向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