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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色戀人 第9章

熱鬧的氣氛,故里彌漫著濃濃的人情味。

整片默林除了故里的人之外,快被附近城鎮的居民給淹沒,孟少陵也身在其中,感受著熱鬧歡騰的年味。

這樣的慶祝酒席一直持續到了子夜,還是很熱烈。

他有些累了,于是退到一旁,倚著梅樹靜靜地望著人群。

「太阿。」細細軟軟的聲音揚起,冉纓從不遠處朝他招招手。

她好不容易才擺月兌人群,跑來找他。

「怎麼了?」孟少陵凝望著她,伸手取處沾染在她肩上的花瓣,眼底多了一份看著其它人所不會有的柔情。

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見到她小跑步朝自己奔來時,他的心跳得有多快,多麼震蕩不已。

他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其它女人了。

但是胸口那股蚤動,是那麼熟悉,令他無法忽視。

「這個給你。」冉纓遞給他一只長形的精巧木盒,那是她早說過要給他的禮物。

「這是什麼?」掂掂手中輕巧的小木盒,孟少陵發現她似乎很喜歡用木盒裝東西給別人。

或者該說,她是個慷慨的人,不在乎費盡心思為人準備禮物,只為了看別人的笑臉。

「打開來看看。」她催促著。

孟少陵觀察著木盒外觀,發現不能用普通的方式打開,于是他沒轍地望向她。

「用推的。」白皙縴指不避諱地覆上他捧著木盒的手,推開木盒的蓋子。

孟少陵猛地一頓。

垂下眼眸,如炬的目光掃過近在咫尺的婉約側臉,長長的羽睫,水潤欲滴的唇兒,優美的頸線,吹彈可破的肌膚。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這麼靠近,卻在他意識到自己宛如冒出女敕芽的感情之後,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能克制自己將她擁進懷中。

想靠近,卻又保持著距離。

「……如何?」

他驀地回神,只來得及听見她說的最後兩個字。

「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神,他隨口應了聲,不敢繼續盯著她,垂下眼重新望向木盒。

看清木盒里裝的是什麼後,他終于了解木盒的形狀如此特殊的原因。

那是一雙筷子。

飄散著淡淡的竹香,還有……她的味道。

「握握看順不順手。」小臉揚起興奮,冉纓頻頻催促他。

他拿起那雙刻著精致雕紋的筷子——異常順手,就好像是有人了解他手的尺寸和握筷子的方式,特別做出來的。

「這是你做的?」他口里這麼問,但心里卻再肯定不過。

他仿佛能看見她專注地制作這雙筷子的模樣。

太阿有想要什麼東西嗎?

因為她這麼問過,只是他听了就忘,根本沒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她根本不可能輕易放棄的,是不?

「你的手比較長,膳房里沒有一雙適合你的筷子對吧!」她輕快地帶過所費的心力。

這雙筷子從找材料開始就由她親自動手,上頭精致的雕紋所費的工,和蘊含在這雙筷子里,希望使用者能順手的奉獻心意,都是出自她之手,一刀一刀刻進去的。

說穿了,那里頭有她對他的愛,她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就不知道他能否了解。

孟少陵覷了她一眼,深深地一眼。

難怪昨天白日打掃時不見她的蹤影,等到回來時卻是灰頭土臉的狼狽樣,他要她去泡個澡,她卻笑得神秘兮兮地說不用,然後就窩到房里,一直到中午才出房用膳。

「你怎麼知道我手的尺寸?」

「我每天都看得到你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她到底心細如發到何種程度?

「歡迎你來到故里。」她用這個日常用品告訴他,他在這里有立足之地,被完全的接納。

她的話雖然跟谷越和碧茵稍早說的話意思相同,但因為說的人是她,那些言語字句幻化成一陣狂風,吹開了眼前的灰蒙。

瞬間,他仿佛看見了亮光,看見了色彩。

……卻僅是瞬間。

「太阿。」濕潤的媚眸眨了眨,重新對上他,冉纓輕喚道。

她嬌軟的嗓音喚回了他的理智。

冷靜比北風還要迅速的刮過他眼底,停駐其中,不再散去。

冉纓愣了愣,不懂他上一刻明明還笑得溫柔,下一刻眼神卻冷得足以凍僵她。

「……你不舒服?」她小小聲問。

她冷冽的眼色,她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卻在他身上了解到。

「太阿……」她伸出柔荑正在踫觸他,卻被孟少陵給揮開。

他在拒絕她。

用更堅固的牢籠和更復雜的鎖,重新禁錮了自己的心,把她拒于千里之外。

「謝謝。」他匆促地別開眼,不去看她臉上明顯的失望,轉身離開默林,將歡樂摒除于自身之外。

他步伐出奇的快,打定主意不讓她追上。

那夜的默林,顏色紅得驚人,冉纓笑容的暖意流進他碎裂了一小塊缺口的心防,彌補了那破洞,卻讓心湖劇烈震蕩得令他忍不住哽咽。

可是,他無法對她敞開胸懷。

一旦放開去愛,懷抱著愛人的夢想,就會受傷,好不容易堵起的缺口會越來越大,他無法承受。

所以他早已決定把愛人的情感封印起來。

甘願放棄愛人的權利。

他心底的黑洞,深不見底。

當他揮開她手的時候,她便清楚明白,那不是她能過問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要她過問。

「阿纓小姐要寄信嗎?」難得見她乖乖端坐在案前沉思,碧茵忍不住問。

「嗯……有些事想問問尚書大人……」冉纓舉著筆,起了開頭的問候詞,然後就再也下不了笑。

她還記得那時尚書大人對孟少陵提及的那件事,事後她才從森叔口中得知「艷府水家」的大當家閨名就是胭脂。

她小心翼翼的在心中揣測、串起了一切可能性。

可那些都是很表面的事情,所以她才想寫封信問問尚書大人知不知道其中的內幕。

冉纓煩惱地咬著筆桿,思緒在過往的記憶徜徉著。

那夜他緊緊地抱著她時,她還以為他願意向自己傾吐,以為自己終于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卻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根本不願意上她走進他的心里。

不,他拒絕所有人。

他想要獨自攬著那股深沉的「黑暗」不放,墜入其中,拒絕所有人的接近。

一想到這里,她的心也跟著一陣緊縮。

她好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困擾、糾纏著他,甚至不惜想私下寫信向尚書大人打听他的隱私。

即使知道那樣不對,她卻越來越難保持冷靜地等下去。

如果他永遠不打算向人傾訴呢?如果他明天就消失不見呢?

當他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遙遠,她終于害怕起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谷越大聲叫嚷著,跌跌撞撞跑進來。

「嗯……什麼事?」她正為了該不該寫信,以及寫了要不要寄出去而感到煩躁,于是回答的漫不經心。

「阿纓小姐!」谷越停在案前,雙手重重拍上案面,放大的笑臉在她面前,刺眼而明亮。

簡直像是要對照她此刻烏雲密布的心情。

「嗯?」不著痕跡地嘆了聲,她有氣無力的回應。

「阿纓小姐,千姨回來了!」谷越沒將她的反常看在眼里,大聲宣布。

咻!

話聲方落,案後的人影驟失。

「呃……剛剛刮出去的那陣風是?」谷越柔柔自己的眼楮,不確定的問。

「是阿纓小姐。」從頭到尾在一旁看得很清楚的碧茵就冷靜多了。

「咦?」谷越登時錯愕不已。

阿纓小姐何時會用這種速度奔跑了?

千姨回來了!

噠噠噠——飛快的步子沖過回廊。

千姨居然回來了!

噠噠噠——縴細的淺藍身影穿過天井。

千姨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噠噠噠——冉纓雙手提著裙擺,以未曾有過的狂奔姿態,一路沖到故里的大門口。

「千姨!」

「哎呀!阿纓小姐,你這麼急著出來迎接我嗎?」正忙著卸下行李的千姨一見到冉纓直朝她沖來,立刻笑開了臉。

「千姨,拜托你再回家一陣子好不好?或是四處游山玩水也不打緊。」怎料冉纓急匆匆地道,臉上一點打趣的意思也沒有。

「啥?」千姨還以為自己听錯了,連忙看向一旁替她搬運行李的森叔,想從他那里得到一些頭緒。

森叔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千姨的旅費不用擔心,我替你出!」冉纓急急補充道。

千姨回來了,她有預感那個男人一定會離開!

「呵,是我太久沒回來,阿纓小姐在鬧別扭呀?」千姨爽朗一笑,不當一回事,順手搬起自己的行李踏進故里大門。

「千姨!」冉纓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小臉漾著泫然欲泣的神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下千姨再也不能裝做沒事。

「千姨……」冉纓想說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虛弱的喚著她。

「阿纓小姐應該只是在鬧別扭而已。」低沉的嗓音在冉纓背後響起,令她嚇了一跳。

是他!

冉纓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這下好了,她最不希望出現的人出現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啊,這位是?」千姨注視著眼神高出冉纓許多,沉穩內斂卻又泰然自若的男人。

好俊的男人,風度翩翩不說,又一表人才的模樣……故里雖然常出現大人物,但像他這般器宇軒昂的男人卻是頭一次見到。

「嗯……他是……他是……」冉纓遲疑著,不知怎麼替兩位「掌櫃」介紹彼此。

「就是他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代替你掌管掌櫃職務的。」森叔在一旁解釋。

「在下姓孟,名少陵。」有人介紹了,孟少陵也不管冉纓支支吾吾,徑自往前站了一步,向千姨自我介紹。

「就是你代替我的啊!」千姨上下打量了孟少陵一會兒,立刻露出曖昧的神情,「生得真是俊俏,難怪阿纓小姐會要我晚些再回來。」

「不是的!我並不是因為他的臉!」冉纓急忙大聲澄清。

她雖然是「不懷好意」要千姨晚點回來,可並不是像千姨所說的呀!

在場的另外三人停了下來,頗為訝異地盯著她。

那個總是笑容甜甜,做事說話有著自己步調的冉纓會喊得這麼響亮?這麼認真?這麼急切?

真是見鬼了!

「喲!小伙子,看來阿纓小姐真的挺喜歡你的!」率先回過神來的千姨用手肘頂了頂孟少陵,繼續取笑他們。

「千姨真是愛說笑。」孟少陵只是淺淺一笑,似乎對冉纓突如其來的反應不以為忤。「讓我來幫忙搬吧。」

「哎呀!那就麻煩你了。」

這小伙子竟然對故里的寶不為所動,真是不可思議。千姨看著孟少陵平靜的面容,忍不住暗忖。

「阿纓小姐,就算我回來了,你也還是可以留下他呀!」趁著孟少陵忙著搬行李,千姨悄悄附在冉纓的耳畔道。

「他不知道肯不肯這才是問題……」冉纓喃喃地開口。

「好吧,如果真的要我再出去一陣子的話,也是可以。」為了冉纓,千姨拍胸脯承諾。

冉纓只是苦笑。

既然孟少陵已經知道千姨回來了,就算要千姨要出去一陣子,也無法留住他。

最重要的是,他什麼也沒說。

沒有表示要離開,也沒有央求要留下來,甚至可以說表現得很平常。

看不出任何端倪和他的想法,這令她無端的心慌起來。

她從來不想逼他,所以總是捧著一顆心,靜靜地等。

等他發現自己的存在。

她願意用一切來交換,永遠陪著他的機會。

但從今晚起,她將不得安眠。

因為她開始擔心明早醒來時,他還在不在?

咚!

清早,孟少陵打開自己的房門,一抹蜷縮成小小一團的身影便往房內倒,還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孟少陵微愣。

半晌,他蹲,細看那個裹著厚厚的棉襖,以極不符合人體會有的姿勢,睡得非常不舒服卻也異常熟睡的小女人。

之所以知道她不舒服,是因為她眉間揪著幾道小皺痕。

不知是做了惡夢,還是因為守在他門口的關系。

不用多想,她定是怕他半夜溜走才守在這里的,只是……

孟少陵對著軟女敕的粉頰又戳又捏,瞧她半點反應也沒有,只得搖搖頭。

唉,即使這樣都能睡死,那麼即使他半夜偷偷離開,她也不見得能察覺啊!

他知道自己此刻臉上一定是拿她沒轍的寵溺微笑,但在其它人都看不見的時候,就讓他放肆一下吧。

修長的手指溜上細致的眉宇間,替她撫平了那些痕跡,卻不敢放肆地進一步將她抱到床上,讓她睡得舒服些。

若是還不知道自己心情時的他,大概會那麼做;但是現在,他連踫她的勇氣都沒有。

就怕自己會忍不住貪圖更多!

「阿纓小姐,就算你喝醉,也別睡在我門口。」又過了好一陣子,孟少陵才重新站起身,擺出一張冷淡的面孔,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唔……」尚在睡夢中的冉纓輕吟了聲,小手拉緊了棉襖,沒有醒過來。

「阿纓小姐。」他的聲音放大了些。

小小的身子動了動,尋找舒服的位置,就是沒有清醒的意思。

「阿纓。」他又喚。

「嗯……」她故我。

她再不起來,他就——

「太阿……」

腦子里閃過各式各樣叫醒她的方法,全在那軟綿綿的暖嗓叫喚和那雙無邪的明媚眸子注視下,煙消雲散。

他的眼底只映著她初醒時的模樣。

接著,她無言的張開雙手,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要他將她抱起。

他淡漠著一張臉,眼神幾近瞪視地瞅著她。

他幾乎想立刻退回房里關上門,躲避她的依賴,但倘若真的那麼做了,只會讓她察覺他的心意而已,于是他動也不動的杵在原地。

而她也很執著,手停在半空中,似乎不等到他的回應不罷休。

兩人僵持不下,空氣里沒有寵溺或愛憐,只有同樣的固執。

然後她小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兩道劍眉之間立刻堆起好幾座小山,他一雙黑眸微微眯了起來。

「你一整夜都睡在這里?」

冉纓幾不可察地點了下腦袋。

「沒喝酒?」孟少陵繼續問。

他剛剛靠近她時沒聞到酒氣便感到奇怪,這小女人從來不會忘記喝酒的。

她又晃了一下螓首。

她怎麼能喝,要是醉倒在他房前讓他溜了,她會恨死自己酒後誤事。

頃刻後,他乖乖地抱著嬌小的人兒往她的房間走去。

她到底在想什麼?這種天氣要守株待兔也得多帶幾壺酒來暖身啊!平常要她別喝她不听,該喝的時候又不喝了!

屋外還下著雪,她難道不怕染上風寒?

孟少陵鐵青著一張臉,邁著大步走著,每一步都像在說著此刻他的心情有多糟。

冉纓則是舒舒服服地將螓首窩進他肩頭,沒有理會他難看的臉色。

呵,她好喜歡他的懷抱。

如果守門能換來他一次出借胸膛的機會,那麼她不介意多替他守幾次門。

她暖暖的鼻息搔癢了他的頸間,也蚤動了他的心湖。

此時此刻,他全副的知覺都被她給吸引。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把持不住自己!

一踏進她房內,孟少陵立刻把她當成燙手的山芋扔到床上,然後急急忙忙就要離開。

冉纓壓根沒發現他的不自然,窩進冰冷的被窩里,她的神智清醒了些,小巧的鼻頭蹭著被褥,她突然道︰「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不是強留,也不是央求,更不是用泫然欲泣的懇求,她只是好像順口提起,很自然的這麼說。

然而,卻讓他怎麼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沒有強烈的情緒起伏,只是舒適自在的氣氛,如此一來,他的反應太大便會很怪異。

于是他留下來了。

拉了一張椅登坐在床邊,見她滿足的笑了,他也跟著笑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很好笑。

原本還擰著眉心來不及撫平,唇角已經揚起和她相同的弧度。

真的很奇怪。

明明上一刻他還氣得想狠狠教訓她一頓,但是當她淺淺地笑了,心頭的怒火仿佛被風吹開了般,令他又是苦惱又是心滿意足的淺笑著。

唉……真的很糟糕。

他在心中嘆了好長好長一口氣。

抱過她,就不想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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