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下) 第十五章
大雨,沒有停止。
她發著高燒,燒得像塊熱鐵。
律師從鎮上請來的醫生,來了又走,只開了些退燒和感冒藥,交代要是高燒持續不退,就得送醫院。
霍森守在素馨身邊,沒有離開半步。
下半夜的時候,她在高燒中,咳嗽、喘氣,痛苦不己。
他坐在床邊,緊抿著唇,看著床上那個正被病魔糾纏的女人,心肺緊縮發疼。他拿起干毛巾,環抱起軟弱發燙的身軀,為她擦拭滿身滿臉的汗水時,她斷斷續續的吃語著。
「霍森……」
他咬牙僵住,起先以為她醒了,確認後才發現,她仍在昏迷。
「我沒有……我沒說謊……沒有……」她喃喃哽咽,搖頭辯解。
一時之間,那些虛弱字句讓他惶恐不己,他像是被燙傷般,幾乎想推開她,轉身逃走,遠遠的逃離她,卻偏又無法動彈。
她的眼仍閉著,吐出的氣息,都熱燙如火。
「對不起……」,淚水滑落眼角,在燒紅的臉上蜿蜒。「霍森……霍森……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她沒有醒,在高燒中掙扎,痛苦的聲吟啜泣著,氣若游絲,卻仍在低喃。「翔翔……翔翔……把翔翔還給我……還給我……還我……」
無力的小手,在半空中揮舞,試圖要抓住什麼,悲慟萬分。「求求你……別這樣對我.我只剩他了……只剩他了……」
虛弱嘶啞的哀求,從她抖顫的唇中吐出,字字句句,都教他心頭擰絞。他緊咬牙關,一顆心都快被她整個絞碎。
「拜托你……相信我……」
他也想相信,很想相信,但他怎麼能夠?怎麼還敢?
「霍森……霍森……」
堅定的心,被她哭泣的囈語所動搖。
那聲聲的呼喚,是如此深情,仿佛她說的都是真的,仿佛她真的在乎他,仿佛她並非真心離棄……
「閉嘴。」他痛苦的低咆。「別再說了。」
但是,她沒听見。那些沙啞的辯解,滾燙的淚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著他,整夜持續不停。
他該要把她交給別人照顧,她的話與淚,正如滴水穿石,穿透他憤恨的盔甲,滴穿他森嚴的層層防衛。
縱然痛苦,但他仍無法對她置之不理。恐慌還那麼鮮明,他不能離開她,只能忍受、承受著那可怕的煎熬。
終于,在天際泛起魚肚白時,滂沱大雨也跟著停息。她的高燒稍退了,蒼白的唇瓣,也不再吐出折磨他的囈語。
瞪著窗外升起的朝陽,霍森眼痛喉干,備極疲倦,當鳥兒在屋外啁啾覓食時,他知道該要離開,讓別人看顧她,自己到別處休息。
可是,他好累,太累了。
身累,心也累。
他該要離開的。
霍森想著,但是到最後,他仍沒有松開懷中的素馨,不敵陣陣倦累,只能合上了眼,擁著她入眠。
因為素馨的昏厥與高燒,整棟別墅里的人,也跟著折騰了一整夜,擔心得隨時準備送她去醫院。直到早上,當保母確定主臥房里的兩人都睡著時,眾人才松了口氣,各自回房睡覺。
一夜沒睡的保母,回到客房後,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當翔翔起床時,看到的就是保母的睡臉。
這個阿姨人很好,會給他糖吃,還會唱歌給他听,陪他玩游戲。
但是,他想念媽咪。
眨著困倦的眼,他坐起身來,想回家找媽咪。
趁著阿姨在睡覺,翔翔偷偷爬到床邊,想要下床,但是床太高了,看起來有些可怕。他遲疑了一下,翻過身,朝外,先滑下一只腳,再一只,這才安全的從床上滑下地。
柔著紅腫惺忪的睡眼,他踮起腳尖,握住門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整棟屋子,安靜無聲。
翔翔遲疑著,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他左看右看,先朝右邊走,沒看到樓梯,所以又回頭向左邊走,走廊盡頭,有一扇門沒關好,正半敞著。
深濃的睡意,擋不住滿心好奇,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往里頭偷看,竟赫然發現,媽咪就在里面,躺在床上熟睡著。
他既困惑又高興,推開半敞的門,邁開肥胖的小腿,跑進房里,來到床邊,費力的爬上床,卻因為看見那個壞人,嚇得差點滾下床去。
他僵住了,像被獅子盯住的小兔子,完全不敢動。
壞人抱著媽咪,動也不動的,也在睡覺。
是媽咪耶……
他遲疑著,擰著小小的眉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偷偷的,他搖了搖媽咪,媽咪沒有動,依然沉睡著,倒是那個壞人,動了一下,眉頭在睡夢中微擰,抱著媽咪的大手攏得更緊。
翔翔再次僵住,有些害怕,擔心沒叫醒媽咪,卻吵醒了壞人。
他坐在床上,看著媽咪,瞪著那個壞人,不敢再搖媽咪,也不想離開,只能傻坐著,好半晌也想不出個法子,倒是困倦又爬上眼皮,再次呵欠連連。
母親熟悉的味道,讓他安心,沒有多久,他又打起磕睡,從坐著,變成躺著,最後疲倦的蜷縮在媽咪身邊。
是惡夢吧?
躺下來後,看不見那個壞人了。
他看著媽咪的臉,昏昏沉沈的想著。
一定是惡夢啦。
他拍拍母親的胸口,又拍拍自己的胸口。
不怕不怕。
忍不住的,翔翔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他依偎在母親身邊,呼吸著母親身上的香味,閉上了眼,安心的沉沉入睡。
霍森是被電話吵醒的。
他在第一時間翻身去接手機,新任的經紀人,在電話里嘮叨著下一部電影的合約。擔心吵醒素馨,他壓低音量,匆匆打發經紀人,按掉通話鍵。
深吸口氣後,他才回過身去,錯愕的發現,兒子就蜷縮在她懷里。
深幽的藍眸,眸光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柔和,不再銳利。
看著她與兒子溫柔相擁熟睡,他的心頭被陌生的情緒怞緊。
她在睡夢中,小心翼翼的環抱著兒子,神情是如此溫柔、如此恬靜,好像擁住了那孩子,就擁有了全世界。
剎那之間,那陣陌生的情緒,裹住了心,再次撼動著他懷抱了三年的信念。
有沒有可能,真如她所說的,是凱曼要她走的?
不,他去查過,當年她是自願走的,是她自己去退房的!
出院之後,他心里仍抱著一絲希望,親自再去飯店問過,想找出不同的答案,但每一個還記得的人,都說她是自己離開的,沒有人脅迫她,沒有人挾持她。
她是自己走的。
那麼,為何他還無法放手?
無法自制的,他抬起手,憐愛的輕撫著這個可恨可惡、又讓他心痛的女人,他痛得想掐死她,卻怎麼樣也無法放手。
他不會再信她,不會再笨到被她玩弄。
但,他多想相信,多麼想、多麼想相信她的愛是真的……
偎靠著他的大手,她輕輕的喟嘆了口氣,無聲地睜開了眼。
看見身旁的霍森,她那雙烏黑的眼,有些朦朧,帶著迷惘,彎彎的嘴角,對他露出如夢似幻的微笑。
她的笑,是如此溫柔、甜美。
有那麼一秒,他幾乎以為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過去那三年,只是一場可怕的惡夢。他們從未分開,仍是相戀情深的愛侶。
她愛他,很愛他,很愛他,很愛他。
而他正準備向她求婚,對她的愛是那麼濃、那麼深,深得無法探底。他可以看見她眼中濃濃的愛意,听見她說,我愛你。
在那一秒,他幾乎就要沉溺。
「霍森……」
柔柔的呼喚,卻驚破幻夢,他驀地僵住,猛然回神,閃電般怞回原先離不開她小臉的大手。
老天,他在做什麼?
這個女人,是個可怕的魔女,她欺騙了他,離棄了他,玩弄他的感情,還試圖帶著兒子離開他。
在她做了這麼多罪不可赦的事之後,他竟還會對她感覺憐惜,還會對她殘留愛意?
不,他沒有,他不可能還愛她。
他沒有那麼愚蠢!
他不會那麼愚蠢!
臉色慘白的霍森,瞪著眼前嬌柔又可恨的女人,匆匆下了床,丟下她跟兒子,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素馨清醒後至今,又過了三天兩夜。
這三天里,霍森沒有再來過這個房間,也沒再來看過她。
她困惑又不安,看得出來,這間是主臥室,當佣人進來照顧打掃時,她看見桌上有他的東西,衣櫃里掛著他的幾件衣物。
他原先就是住在這一間。
但是,他把房間讓給她,而且沒有再把兒子強行帶走。
這三天兩夜里,她昏昏沉沉、睡睡醒醒的,要不是幾次睜眼,都看見翔翔在身邊,她甚至開始懷疑,那天他憐愛的撫模,只是她太過渴望的幻覺。
在屋外站了太多天,淋了太久的雨,讓她染上感冒,高燒得神智不清,恍惚之中,卻依稀記得他的擁抱與照料。
那,是同情嗎?
他讓孩子留在她身邊,把她抱進屋里照料,只是因為同情嗎?
還是——還是——她忍不住奢望,卻又惶惶不安。
或許,他終于將她的解釋听進了心里?
「媽咪、媽咪,吃藥,喝水水。」童稚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智。
「謝謝你。’她露出微笑,接過兒子遞來的藥包,還有裝了水的彩色塑膠水杯。
保母站在兒子身後,對她點頭微笑,不忘稱贊。「翔翔好乖,翔翔最乖了,對不對?」
「嗯,我最乖。」
「那媽咪吃完藥後,我們回房間去玩,讓媽咪睡睡好不好?」保母蹲在他身邊,耐心哄勸。
不要。
素馨心頭一緊,恐慌又襲上心頭。之前,被迫與兒子分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她多怕兒子離開身邊,就會重演那痛苦椎心的分離。
「不要!」翔翔大聲抗議,顯然也被嚇到了。他撲進母親懷里,抱得緊緊的。「我不要!我要和媽咪在一起!」兒子堅定的態度,讓她心暖,但是保母所說的話,則讓她心生羞慚。
「可是,媽咪在咳咳啊,要是你也咳咳了,就沒辦法照顧媽咪了,對不對?」保母看著翔翔,再看向素馨。
孩子,會被她傳染感冒的。
她不應該讓翔翔繼續待在這個房間,跟著她一起睡,孩子的抵抗力弱,能撐到現在己經很勉強了。
為了翔翔好,即便再恐慌,素馨也只能低下頭,不舍的安撫。
「乖,天黑了,翔翔先到隔壁,跟阿姨一起睡睡,等媽咪感冒好了,我們再一起回家,好不好?」她撫模著兒子柔細的發。
他擰起眉頭,考慮了一下,才不甘願的說︰「那麼,媽咪要乖乖吃藥,快點好起來喔。」
「嗯。」她勉力微笑,點頭保證。「一定!」
「我最愛媽咪了。」翔翔大聲宣布。
她喉頭一梗,緊抱著兒子,啞聲說道︰「我也最愛翔翔了。」
要放手讓他離開,是多麼艱難。在那一瞬,她幾乎無法松手,是想起感冒會讓兒子身體難受,她才能放開手。
淚水,幾乎再次奪眶。
當她看著兒子被保母抱出房間時,就己經下定決心,得盡快再找霍森談談,一定要趁這時侯把誤會解釋清楚。
否則,等到她病好,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可以搶一次,就可以搶第二次。
而她,卻完全無法恨他。
她知道這是誤會,只是他不相信。霍森對她,一定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不會保留那染血的求婚戒指,直到今天。
她是這麼深愛那個男人,這麼心疼他所經歷的遭遇,完全無法想像,他是如何撐過發生車禍、錢被掏空,又以為遭她遺棄,那種人財盡失的惡夢。
她不怪他恨她,無法責怪怨恨他的殘忍。他會那麼恨,或許代表著他還是——愛她的?
這是多麼奢侈又美好的妄想,她無法不去這麼猜,無法不去這麼想。
心,怦然而動。
雖然害怕不安,素馨依然掀開床被,拖著倦累的身子,鼓起勇氣,下床去找他。
要在這棟別墅里找到霍森,並不困難。
她剛走出房門,就听到一陣嬌女敕的笑鬧聲傳來,那聲音有些熟悉,正甜甜呼喚著他的名字。
「啊,霍森,討厭,不要鬧啦.……」
親匿的笑鬧聲,回蕩在二樓的走廊上,雖然說著抱怨的字句,語音卻又柔又媚,伴隨蜿轉嚶嚀。
「別親那里,會留下痕跡的,啊,好癢、討厭,你最壞了!」
素馨只覺得腦梅里一片空白。明知不該,雙腳卻不听使喚,她恍如被無形的繩索拉扯,一步又一步的晃過長廊,來到那扇半敞的門邊,推開了那扇門。
房門,無聲滑開。
床上的男女,赤果著身軀,交纏在一起。
男的強壯英俊、女的嬌媚美艷,她可以清楚看見,他壓在那舉世無雙的美女身上,親吻著雪白的頸項。
「啊,霍森……霍森……」蘇菲弓身相迎,雪白的雙手,攀在他強壯的背脊上,嬌喘聲吟著。
他和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條薄薄的絲被,遮住交纏的下半身。
在那一秒,素馨沒有辦法思考,無法呼吸,只能直直注視著眼前的畫面。
不。
世界莫名顫抖,她只覺暈眩想吐。
她看到了什麼?他和蘇菲在做什麼?
這是夢吧。是不是夢嗎?
喘息中的蘇菲,睜開碧藍大眼,看見站在門口的素馨,嬌呼一聲,推了推身上的男人。
「啊,霍森,門口有人。」
他停下了歡愛的動作,咒罵出聲。
「該死,哪個王八蛋?’他翻身回頭,看見呆立的她,擰眉冷聲怒道︰「你不懂得什麼叫禮貌嗎?」
素馨無法開口,發不出聲音,她注視著床上的那一對男女。男人一臉不耐,女人落落大方,也不遮掩妓好的身材。
心痛,開始蔓延。
「別氣別氣,人家搞不好有急事找你,反正,我們等會兒還可以繼續啊。」蘇非偎在他懷中,拍撫結實的胸膛,甜笑著問道︰「有什麼事嗎?"
是啊,有什麼事嗎?
她到底有什麼事?她究竟在這里在做什麼?她究竟為什麼會以為這個男人還對她有情?曾經愛過她?還愛著她?
「咦,你好面熟,是素馨嘛!」蘇菲訝異的喊著,嬌笑出聲。「嗨,好久不見,听說你替霍森生了個兒子。咦?不對,霍森,你說,你是不是特地跑到這邊來,想和她舊情復燃?」她親匿的戳著他的胸口,嬌嗔質問。
「你胡說些什麼,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比得上你。」霍森將蘇菲摟進懷里,輕捏著她的下巴,寵溺的哄著。「我都向你求婚了。」
素馨渾身再一震,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蘇菲的指間,那枚碩大閃亮的鑽戒。鑽石的光芒,格外耀眼。
「如果不是你,我至今還躺在醫院。」霍森深情款款的說道,之後才抬起頭,瞪著素馨。「這個女人,跟你相差太多了。」
他跟蘇菲要結婚了?
素馨無法置信,心痛有如刀割。
「楊素馨,我告訴你,兒子是我的,我和蘇菲結婚之後,他會擁有完整的家庭。蘇菲會是個很好的母親,她不說謊,忠誠、開朗、美麗,跟你沒有一處相同。」
她張開抖顫的唇,卻吐不出字句,只有熱淚,一顆顆滾落。
「三年前,我確實曾經誤以為自己愛上了你,但也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到真愛,才真正看清愛我的人是誰。」
蘇菲瞧著她,挑眉補充。「當年,霍森會看上你,不過是同情,他把同情,誤以為是愛,他只是可憐你。」
只是,同情……
她眼前一黑,以為自己會昏過去,但是殘忍的字句,聲聲入耳,難以言喻的心痛,讓她連想昏厥都難。
床上的霍森,愛憐的撫著蘇菲光滑潔白、毫無瑕疵的美背,親吻那柔女敕的肩頭。「沒錯,你才是最好的女人,你完美無瑕,是上天賜給我最美好的禮物。不像某個人。」
他抬起頭來,冷冷的看著在門邊瑟縮顫抖的女人,狠心冷言。「只會利用傷疤,博取同情。」
她難以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震驚的退了一步,心痛至極。
「老實說,我現在看見她,只覺得想吐,那些丑陋的疤,讓我惡心。」霍森緊擁著蘇菲,殘酷而無情。「但是,她丑陋的心,比丑陋的身體,更邪惡恐怖。」
可怕的字句,有如銳利的刀劍,一字一句,都狠狠地砍得她遍體鱗傷,砍得她搖搖欲墜。
「我愛你啊……」素馨環抱著自己,遮掩手臂上的傷疤,熱淚盈眶,痛苦的喘著氣。「難道……這沒有半點意義?」
「拜托,你可不可以別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他滿臉厭惡。「你真的懂得這個字怎麼寫嗎?」
無限鄙夷的,他緊抿著唇,揮手趕人。「可不可以請你滾出去,不要再打擾我和我的未婚妻,看到你就讓我倒胃口,你實在讓我想吐!」
當年,霍森會看上你,不過是同情,他把同情,誤以為是愛,他只是可憐你……
蘇菲說。
她丑陋的心,比丑陋的身體,更邪惡恐怖……
霍森說。
素馨喘著氣,卻壓不下心痛,止不住那些話不斷在腦海中翻騰。
你實在讓我想吐!
他擁著美艷的蘇菲,翻雲覆雨的畫面,都沒有他所說的話,更讓她心冷。
熱淚顆顆滾落,她幾乎可以听見心碎的聲音。
你實在讓我想吐!
凝望著床上,那個她深深愛著的男人,他惡毒的言語,不斷在耳中回響,她痛得無法思考,無法忍受,再也沒有辦法站在原地,甚至無法再多看被淚水模糊的他一眼。
素馨踉蹌退跌,狼狽的轉身,飛奔逃離這恐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