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玻璃鞋 第三章
說是這麼說，但季天晴根本一點把握也沒有。
站在街頭望著前方那間早餐店，名牌西裝外套被他隨意地甩在肩頭，領帶微開，發絲狂亂，俊帥的外表讓人不禁多看幾眼。
季天晴就這樣站在街頭，年輕帥氣的臉孔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忽然，自早餐店里頭走出了一名身穿圍裙的女子，季天晴眼楮二兄，認出她便是昨日那個冷漠的女子。
不同於昨日，今天的她，一頭微鬈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一張素淨的臉脂粉末施，卻仍美麗得驚人。
見她提水桶走出門外，他眉宇之間的煩躁立刻消逝無蹤，忍不住噙著一抹由衷的笑意舉步走向她。
「嗨!」
頭上傳來輕快招呼，黎子穎疑惑地抬起頭，一見到是他，馬上就沉下臉來。
「嗨什麼嗨!」
雖然早已經領教過她那令人不敢恭維的冷漠，但見到她臉上顯露出明顯的防備，季天晴還是有些失望。
「我不過是跟你打聲招呼，你用不著擺臉色給我看吧，我記得我好像沒做什麼讓你生氣的事。」
黎子穎瞟了他一眼，隨即提起剛裝滿水的水桶，二曰不發地走人早餐店內，季天晴見狀連忙趕緊跟了進去。
「給我一份早餐。」
黎子穎突地停下腳步，冷漠的望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給我一份早餐。」季天晴好脾氣地又說了一遍。
黎子穎放下水桶，冷冷地道︰「你沒有說錯吧?」
季天晴看著她笑道︰「我當然沒有說錯，我還沒吃過早餐，現在肚子餓得要命，你這里不是早餐店嗎?」他轉頭瞟了牆上的價目表一眼。「我要一杯咖啡以及一份水果松餅。」
黎子穎縴細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著，撞擊出不悅的聲響。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昨天還站在這里搶著要買『我的』玻璃鞋。」她刻意大聲強調。「才一個晚上的時間，你現在又站在我面前說要吃早餐，你別以為我蠢到不明白你來這里的真正目的，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那雙玻璃鞋是非賣品，我絕對不會出售的。」
季天晴挑挑眉，發現她實在不太友善。
「我沒有說要和你搶玻璃鞋。」他也大聲強調。「我只是來這里吃早餐，你不會開著大門卻不做生意吧?」
黎子穎還來不及開口，一旁隔岸觀虎斗的于小沛趕緊沖了出來。
「子穎，這位帥哥不是說他是來吃早餐的嗎?你這麼凶是想嚇跑我的客人嗎?」說完，她轉向季天晴。「這位帥哥，您要吃些什麼?」
季天晴對上黎子穎冷漠的視線，不禁微揚起唇角。
「一杯咖啡，以及一份水果松餅。」
明白了他是打算和自己杠上，黎子穎不怒反笑。
「小沛。」
「啊?」
「劣等惡客區伺候。」說完，她無視季天晴驚愣的表情，只是冷著一張臉走進櫃台里，讓一旁的于小沛尷尬地頻頻傻笑。
「這位帥哥，我們老板脾氣不太好，您可別見怪。」于小沛陪笑地說，並領他走向光線明亮、桌椅乾淨的上等佳賓區。「您這里坐，這兒左邊有花園，右邊有冷氣，前面有雜志，後面還有個人專用的盥洗室，是我們這間店里最好的上等佳賓區哦!」
劣等惡客區?上等佳賓區?
真虧她們想得出來。
「你們老板叫什麼名字?」
于小沛聞言立刻笑容滿面地道︰「我們美麗女老板叫黎子穎；黎明的黎，郭子的子，林志穎的穎，您別看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其實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裝腔作勢罷了。女人就是喜歡裝模作樣，這叫什麼來著?對了，欲迎還拒。」
「你這是在出賣自己的朋友嗎?」季天晴只覺好笑。
于小沛乾笑一聲。「哈哈，被你發現了。」她支著下巴撐在桌邊望著他，愈看眉頭皺得愈緊。「奇怪，我怎麼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兒看過似的?」
她突地一擊掌，食指顫抖地指著他，驚呼出聲︰「你該不會就是那個二十歲就得到國際軟體發明設計大獎，季氏電子科技公司創辦人季天晴吧?」
季天晴只是挑挑眉，並未否認。「你倒記得挺清楚的。」
于小沛驚訝的張大嘴巴，興奮地大喊︰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的天哪!」
她拔腿沖向櫃台，對著黎子穎道︰
「子穎、子穎，你知道那個帥哥是誰嗎?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季氏電子科技公司創辦人季天晴!天哪!我真不敢相信這麼有名的人居然會在我們早餐店里，我等會兒一定要和他照幾張相，這樣我們早餐店就發了，哈哈哈!」
見她笑得無法自抑，黎子穎卻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是嗎?」
于小沛突地止住笑，緊張兮兮地湊近她。
「子穎，這個人的條件實在太好了，你瞧瞧他，英俊多金又有成就，這種人不是隨隨便便就遇得上的，我看你這次要發了，被這麼一個年輕又有錢的帥哥喜歡上，天哪!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每天躲在棉被里偷笑，然後再燒香拜佛感謝祖先保佑。」
「他並沒有喜歡我。」她糾正道。
「如果不喜歡你，他出現在這里干嘛?」
「他是為了那雙玻璃鞋來的。」她將做好的餐點推給她。「拿去，這是他要的咖啡和水果松餅。」
于小沛一看，不禁替季天晴抱不平。
「子穎，你這樣也太夸張了。」
原本料多味美的水果松餅在她的「巧手二烹調下只剩平時的三分之一，就連鳳梨、草莓、柳橙、隻果以及香蕉也都不見了，只是零星地灑了些水果末；咖啡也只有原來的一半，這份餐點只能用刻薄吝嗇來形容，這似乎過分了點?
黎子穎面無表情地看著于小沛。「有得吃他就要偷笑了。」
「這怎麼行?」于小沛手忙腳亂地奔入櫃台後。「你這樣不行啦!人家是名人耶，我們怎麼可以給他吃這麼寒酸的早餐，這樣會破壞我們早餐店的形象。」
迅速地準備好餐點後，她立刻開開心心地端進上等佳賓區。
「季大老板，這是你要的餐點。」
季天晴瞥了她手上的餐點一眼，皺起眉道︰「我只點了咖啡和水果松餅。」
「我知道。」于小沛瞟了櫃台後的黎子穎一眼，湊近季天晴賊笑道︰「這是我們美麗的女老板特別奉送的，她那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怕你工作量太大，所以就要我幫你準備多一點餐點，這樣你該明白她的用心吧。」
季天晴揚起一抹笑意。「謝謝你。」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知道自己被他識破，于小沛沒有半點難堪，反倒是大方地回他一笑。
「季大老板，倘若你真是為了那雙玻璃鞋而來，那我也只能勸你最好早點死心，因為子穎非常喜歡那雙玻璃鞋，還花費巨資把店里的一面牆改建成玻璃櫥窗，子穎是絕對不會把它轉讓給你的。」
「沒有其他方法嗎?」他不想放棄。
「季大老板，你總不會強人所難吧?」
「我從不做這種事。」
「那就對啦!」于小沛笑嘻嘻地開口道︰「那雙玻璃鞋幾乎可以說是子穎的生命，她把它當成寶，你如果不想傷她的心，最好還是放棄吧!雖然子穎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受傷的女人。」
「那倒是。」
他饒富興味地抬頭往櫃台望去，正好對上黎子穎的水眸，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我絕對不會放棄。」他一語雙關地說。
屬於玻璃鞋的浪漫奇緣已火熱展開……
*******
下午一點左右，黎子穎與于小沛的早餐店終於關上門，結束今天的營業。
「子穎，今天我阿姨從南部上來，所以我得先回去，其他的就麻煩你善後了。」
坐在椅子上記帳的黎子穎點點頭。
「幫我向你阿姨問好。」
「OK，那我走嘍!」
于小沛走後，黎子穎專注地埋首在桌上的帳本，仔細地計算著今天盈收。
突然耳邊傳來玻璃門被推開的鈐鐺聲，她忍不住揚起唇角。
「怎麼，又忘了帶什麼……」
一看到門邊那道昂藏的身形，她登時不悅地拉下臉。
「怎麼又是你?」
原以為他早上吃完早餐後就已經離開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再回來，只要想到他的目的是那雙玻璃鞋，她就是無法對他和顏悅色。
「季先生，我不想一直重復同樣的話，我再說最後一次，那雙玻璃鞋對我有非常特別的意義，所以我是不可能出售的，請你打消念頭，我不希望和你鬧得不喻快。」
季天晴環臂倚在門邊，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我有說我是為那雙玻璃鞋來的嗎?」
「難道不是嗎?」黎子穎不甚相信地看著他。「那季先生你現在來這里做什麼?如果你還想吃東西的話，很抱歉，我們早餐店營業時間已過，明天請早。」
「我也不是來吃東西的。」
「那好，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馬上就要關店了，你請回吧。」她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帳簿，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季天晴挑挑眉。「你總是這麼拒人於干里之外嗎?」
黎子穎停頓了一下才說︰「那要看對象。」意思已經很清楚，因為現在的對象是他，所以她的態度才會如此不友善。
「我是來請你吃飯的。」季天晴笑著表明來意。
「吃飯?」
「是的。」不理會她不以為然的表情，他繼續道︰「今天讓你請了一頓早餐，所謂禮尚往來，我自然有義務要回請你。」
黎子穎想到這里就有氣。「季先生，要不是我們另一個老板堅持要請你，我根本不可能讓你白吃白喝地走出這扇門，所以你根本不用回請我，而且我也沒興趣，你找別人去吧!」
她只希望他能有多遠走多遠，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省得她還得擔心他打玻璃鞋的王意。
季天晴不禁莞爾。「你的防備心一定要這麼重嗎?」
黎子穎冷笑。「你沒听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嗎?」
「我只是想請你吃飯。」
「但我不想。」她堅定地拒絕道。
「你希望我跟你爭那雙玻璃鞋嗎?」
黎子穎冷冷的看向他。「當然不是。」
季天晴勾起一抹邪笑。「那你更是應該要跟我吃這一頓飯，說不準讓我心情好了，我就再也不會和你爭那雙玻璃鞋，你說是不是?」
黎子穎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憑什麼我要听你的?」
「還是你甘願冒著失去玻璃鞋的風險?」
黎子穎聞言不怒反笑。「好，我答應跟你吃飯。」
她的確該找個機會跟他把話說清楚，反正付錢的人又不是她。
季天晴訝異於她的欣然同意，不禁有些懷疑地道︰
「時間、地點?」
黎子穎注視著他好半晌，隨後才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今天晚上六點半，映象餐廳門口見，不見不散。」
*******
不見不散!黎子穎居然足足讓他等了兩個鐘頭。
而且她遲到不打緊，竟然還帶了一個男人陪她一起來?真是太過分了。
「你遲到了。」季天晴一臉不悅地道。
黎子穎裝作沒發現他的火氣，兀自靠在那名陪她來的男人身上撒嬌。
「真是對不起，我剛剛才和我男朋友吃完飯，看了下時間才發現今天晚上和你有約。抱歉，我已經吃飽了，所以不能陪你吃飯，改天我一定會當面向你陪罪。」
這該死的女人讓他等兩個鐘頭也就算了，居然還帶了個男人，她分明是在耍他。
見她拉著那個男人轉身就要走，季天晴連忙開口喊道︰
「等一下。」
黎子穎笑眯眯的轉過頭來。「還有事嗎?季先生。」
季天晴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好一會兒，突然笑道︰
「黎小姐，你和你『男朋友』吃飽了，我可沒有，我空著肚子在這里等了你兩個鐘頭，於情於理你是不是該留下來陪我吃完這頓飯?」
「我不——」
她拒絕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站在她身旁的男子已經搶先道︰
「好啊!」整晚淨顧著陪她演戲，他根本還沒吃晚餐，現在肚子正餓得咕嚕咕嚕叫呢!
黎子穎怒瞪了身旁的男子一眼，見他噤若寒蟬的低下頭，才不得不轉頭看向季天晴。
「好，我和我男朋友就陪你吃這頓飯。」說完，她又惡狠狠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才繼續道︰「不過我男朋友剛才喝了點酒，現在可能有些醉意，所以我們不能耽擱太久，季先生，相信你應該能體諒才是?」
「走吧!」
季天晴沒回答她，轉身帶頭走人餐廳，他這個舉動讓黎子穎的一張俏臉變得更冷。
三個人落座後，坐在黎子穎身邊的男子快速地拿起Meun瀏覽起來，季天晴見狀則是饒富興味地挑了挑眉。
「黎小姐的男朋友似乎還沒吃飽?」
這句話讓在場的其余兩個人微愣了一下。
黎子穎用力地踩了男子一腳，才笑眯眯地轉向季天晴。
「真是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胃口向來比較大，可能是他剛才吃的食物已經消化完了。」她噙著虛偽的笑睨向那男子。「親愛的，我們再點些東西吃，反正今天付錢的是季先生，你可以盡量點，季先生是嗎?」
季天晴瞅了她一眼，才笑道︰「是，所以這位……先生貴姓?」
「他姓林。」黎子穎連忙搶著道。
「原來是林先生。」他唇邊揚起一抹邪笑。「今天我請客，林先生盡量點沒關系，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必幫我省錢。」
男子聞言立即喜悅地揮手招來服務生。
「我要這個這個，還要這個，還有那個，以及那個……」
見他一開口就點了一大堆，黎子穎又用力地踹了他一腳，讓他痛得差點當場抱腳哀號。
「沒想到林先生的胃口這麼好。」
黎子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是啊!他的胃口向來很大，今天晚上要讓季先生破費了，真是不好意思。」
「是啊、是啊!」男子也開口道。
季天晴往椅背上一靠，從容問道︰
「不知林先生在哪里高就?」
「我還在讀——」
「他在貿易公司上班。」黎子穎臉色鐵青地搶著回答，還惡狠銀地瞪了險險露出馬腳的男子一眼。「他在貿易公司上班，我們打算明年就要結婚。」
季天晴佯裝訝異地道︰「林先生看起來非常年輕，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他仍是學生呢!」
黎子穎頓時臉色發白。「季先生真是太客氣了，我男朋友已經二十六歲，可是偏偏他長得一副臉女圭女圭臉，所以大家都以為他還是學生，其實他已經出社會好幾年了。
「林先生家里有些什麼人?」
「我男朋友父母健在，還有一雙弟妹。」黎子穎又搶著回答。
「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們在書店認識，那時我不小心撞到他，他扶我起來，我們一見鍾情，然後就開始交往。」
「你們交往多久了?」
「我和我男朋友交往三年了。」
「你們見過彼此的父母嗎?」
「我和我男朋友——」
黎子穎還沒來得及再搶著回答，就被季天晴打斷。「黎小姐，我問的人好像是林先生，而不是你吧?」
黎子穎咬牙切齒地轉向一旁正在低頭-吃的「林先生」，可是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她的臉色又沉了些。
「我男朋友忙著吃東西沒時間說話，所以我只好代他回答，反正我跟他向來是不分彼此的，誰回答都一樣，我想季先生應該不會計較這點小事吧?」
她抬腳用力一踹，一旁的林先生終於吃痛地抬起頭來尷尬陪笑。
「季先生，你不會見怪吧?」
「當然不會。」季天晴似笑非笑的目光始終盯著冷著一張臉的黎子穎。「看你們感情這麼好，真是讓人羨慕，我想黎小姐在男朋友面前應該很溫柔，林先生是嗎?」
「我怎麼會知——」一道目光射來，他趕緊改口道︰「沒錯，我女朋友非常溫柔，你別看她平時總是冷著一張臉，其實她非常顧家，做菜做得又好吃，我爸媽就常夸她將來會是個好妻子。」
季天晴揚眉。「哦?」
見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他趕緊又說︰
「沒錯，她雖然平時脾氣不太好，可是她在家里幾乎很少發脾氣，只有我考試考不好的時候她才會罵人，你就不知道她實在……」
「你給我閉嘴!」黎子穎忍不住吼道。
他被吼得眼冒金星，回過神後便握拳怒喊︰
「姐，你干嘛吼那麼大聲啊?我都快被你吼聾了!」
話甫落，一陣爆笑聲響起，只見季天晴笑得無法自抑，而黎子穎則是一臉鐵青地瞪著他，一副恨不得要殺了他的模樣，他這才愕然驚覺自己居然說溜了嘴。
黎子穎冷冷地道︰「黎子恆，你回家就死定了!」
看著大姐那張冷得不能再冷的面孔，黎家的麼子黎子恆心中立刻浮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完蛋了，看來這回他真的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