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花招早識破 第二章
結果……她真的太強求了嗎?
趙迎波坐在房里,依然一臉的不敢置信。就在半個時辰前,她真的把女乃女乃給惹火了,再加上一旁二娘和妹妹的-風點火、火上加油,結果女乃女乃一怒之下,竟然當眾宣布,若她寧願嫁乞丐,那她就會替她找個乞丐丈夫!
拜托!話听清楚一點好嗎?她並不是想嫁給乞丐,她的意思是,只要她看得順眼,就算對方是乞丐也無妨,這意思差很多耶!
可是女乃女乃已經氣瘋了,根本不听她的解釋,立即發布通告,凡是會稽的乞丐,只要身體健康、四肢健全,沒有妻小、年齡二十至三十歲者,都可以來參加趙府的選婿大會。
最讓她震驚的是,女乃女乃竟然告訴她,如果這回選婿沒有成功,她就準備嫁給徐子達!
大事底定,無可轉圜。
她只能在二娘和妹妹幸災樂禍的表情目送下,倔強的抬高下巴,挺直腰,傲然的回到自己的閨房。
她不會、也不能示弱!
她絕對不會嫁給徐子達,就算因此真的嫁給一個乞丐,她也不在乎!
消息一經公布,霎時整個會稽轟動了起來,一夜之間,整個城里乞丐數量暴增數倍,三天後,又有更多的乞丐由別個鄉鎮涌進城里。
縱使如此,日子依然要過。
「小姐,太夫人這次似乎真的豁出去了,怎麼辦?」碧兒擔憂的問。
趙迎波顰眉蹙額。她哪知道要怎麼辦?
「小姐,難道您真想嫁個乞丐嗎?」碧兒瞧她沒有回應,又急問。在她眼里、心里,她家小姐像是天人般,鮮少能有人匹配得上,如今竟然要嫁個乞丐,她根本無法接受。
「不嫁,難不成真的嫁給徐子達嗎?」趙迎波反問。
碧兒語塞。想到那個表少爺,她也是萬分討厭的,若非她有自保的能力,早被那個表少爺給玷污了,小姐與其嫁給那種人,選個乞丐似乎還好一點。
「碧兒,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了,女乃女乃的脾氣我最清楚,拗起來的話,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拿她沒轍,只不過……」她沉吟了下。嫁乞丐她是不排斥,自己也說過,只要順眼,即使是乞丐也無妨,因此重點就在于要她能看得順眼。
「只不過?」碧兒焦急的催促小姐說完,別吊人胃口了。
趙迎波微微一笑,帶點兒鬼靈精。
「只不過娘說過,我的個性像極了女乃女乃,所以呢,我可也不是任人擺布的軟柿子。」
「小姐打算和太夫人硬踫硬?」慘了,趙家要掀起一股腥風血雨了,她要不要先收拾細軟逃命去呢?
「碧兒,我看起來像個傻瓜嗎?」趙迎波睨了她一眼,瞧她緊張的模樣,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那小姐到底有何打算?」不是這樣,那到底是哪樣?真是急死人了。
趙迎波又是淺淺一笑,朝碧兒眨眨靈動的大眼,紅女敕誘人的唇瓣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秘密。」
她下樓定向隔壁的書齋,碧兒趕緊跟在後頭,仍是不死心的追問--
「小姐不說,碧兒怎麼知道該怎麼做呢?」
跨進書齋,趙迎波才睨她一眼。
「-什麼都不用做。」
「可是小姐--」
「好了,別談這事兒,我還有事得做。碧兒,備文房四寶。」趙迎波打斷她的話。有些計劃,還是放在心里頭自己打算就成了,免得碧兒大驚小怪的嚷嚷,弄得人盡皆知,惹來阻礙的話,她就不好行動了。
「小姐,您要擬定計劃嗎?」碧兒一邊備文房四寶,仍好奇的問?
她但笑不語,起身行至桌後坐下,挽袖執筆,在紙上揮灑。
「小姐……」
「碧兒?」趙迎波眉眼未抬,只是輕聲一喚。
「小姐有何吩咐?」
「閉嘴。」
碧兒一愣,只好無奈的閉上嘴,知道小姐是不可能透露什麼了。
寂靜倏地降臨,只余下磨墨的聲音。良久,趙迎波才滿意的放下毛筆,起身退了一步,觀看自己的杰作。
「-覺得如何?」
碧兒聞言,立即認真的觀看起小姐的作品。
「這是明年御瓷的造型?」
「嗯,這只是其中一種,我另外還打算做些改變,譬如在瓷器表面上弄些特殊的紋飾,做些變化。」
「紋飾?」碧兒一臉的迷惑。
「對啊,譬如弄些書畫詩文、吉祥圖樣等等。啊!我想到一種。」趙迎波又坐下,挽袖提筆,畫下了三個圖樣。
「這是……石榴、佛手和桃實?」碧兒不解的蹙眉。「有什麼意義嗎?」
「當然,石榴象征多子;佛手中的佛與福字音相似;桃又稱壽桃,含長壽之意。所以石榴、佛手和桃,就代表多子,多福、多壽,稱為「三多圖」如果順利的話,獻給太皇太後七十大壽的貢瓷正好可以用上。」
「小姐,您好厲害!」碧兒證嘆道,對她家小姐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不管是這種繁復的造型,或者是紋飾,就算凡伯做得出來,但能做到小姐所要求的水準嗎?」
凡伯,是趙家越窯里技術最好的人,如果他不行,也就沒有人可以了。
「外型應該沒問題,問題在它的色彩。」趙迎波拿起圖樣,「我想要有更特別的色彩,得想想怎麼做。」
「特別的色彩?」碧兒疑惑。這青瓷,不就是這種色調嗎?
「-瞧這杯。」趙迎波拿起桌上的茶杯,「青中微微閃黃,總覺得是一種不太成熟的色調,我想改變它的色澤,讓它的色澤能純正一點、均勻一點,就像……」她微微一頓,偏著頭,秀眉微蹙,思索著該怎麼形容腦海中的那種色調。
「像什麼?」
流轉的眼波不經意的落于窗外的一汪碧水,美眸閃過一絲恍悟。
她微微一笑道︰「就像一泓清漪春水般的湖綠色,最上等的色澤,還有,如果瓷胎品質能再精致一點,像……玉,對,類玉似冰,就更棒了。」
「小姐,您……太異想天開了,青瓷燒出來就是這樣,怎麼可能改變呢?」又不是煮菜調味,要咸點,就多加些鹽巴。
「所以我才需要研究啊,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改變這些。」趙迎波微笑,眼底閃動著燦爛的光彩。
趙家越窯青瓷已經名滿天下,可是還不夠,她希望它能更加發揚光大,讓人一瞧見趙家所出的趙瓷,便眼楮一亮,豎起大拇指贊嘆不已!就像邢州白瓷,她想要超越它!
「那小姐就慢慢研究吧,不過小姐您別忘了,再過十日,太夫人就要從乞丐群中為小姐挑選一個夫婿了。」碧兒提醒她。
趙迎波一頓,煩惱爬上眉梢,懊惱的瞪了碧兒一眼。
「不用-來提醒我。」
「可小姐您不是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了嗎?」
她是有,可那是萬不得已的下下策,能不用,就代表她成功說服女乃女乃改變了主意,那當然是最好,若當真用上了,就再無回頭之路了。
不過,為了預防萬一,她還是得將事情做最壞的打算,預作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就真的完蛋了。
將毛筆置于筆山,趙迎波站起身,眼底有著孤注一擲的光芒。
「碧兒,幫我更衣。」
「小姐,您要出門?」
「對。」她也不隱瞞,「還有,-別跟來。」
「滾開!」一聲怒喝,緊接著一道身影被人踹出街道,趴跌在路中央。「老子在這里討生活的時候,你搞不好還在吃女乃,敢跟我搶地盤,活得不耐煩了你!」
罵人的是名乞丐,被踹的也是一名乞丐,前者身形魁梧、滿臉橫肉,身旁還有兩個狗仗人勢的跟班;後者則顯得瘦削高姚,至于面容,因為低垂著臉,沒能看清楚。
反正啊,現在會稽街上就是乞丐最多,形形色色的乞丐都有,一看就知道大約有九成五的乞丐並不是真的乞丐,而是為了符合趙家贅婿候選人的資格而暫時淪為乞丐的人?
魁梧的乞丐罵完人,在跟班的護擁下,轉身囂張的回到自己的地盤上,而瘦削的乞丐則困難的爬了起來,坐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站起來,蹣跚的走到另一個角落,靠在牆上痛苦的吸氣。
「該死!」宇文陽咬牙低聲的詛咒,低垂的臉依然讓人看不清面貌,「該死!該死!該死!」
一身補丁的破衣裳、散亂的發、殘破的草鞋,以及……他緩緩的伸出自己的雙手。這里一處髒污,那里一塊炭垢,沒一處干淨,他知道自己臉上也干淨不到哪兒去。
這麼落魄的自己,全都是因為太過信任他人,才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如今的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分文、一身襤褸的人,雖然身穿補丁衣,腳踩破草鞋,但他絕不承認自己是乞丐,就算會餓死,他也絕對不會成為乞丐!
胸口的疼痛是拜方才那大漢毫不留情的一踹,知道自己得了內傷,他忍不住又低低的詛咒一聲。
該死的柳寒天!
他發誓,等他月兌離這種窘境,一定會狠狠的報復回來!
「咳!」郁積的胸口悶疼著,宇文陽痛苦的仰靠在牆上,那張布滿污垢的臉終于露了出來,雖然因為髒污瞧不清楚真面目,但是那炯亮銳利的眼神並未因身體的痛楚以及落魄的處境而晦黯,眉宇間存有著不凡的氣勢,明眼人或可從他一身襤褸中瞧出,他,是一只困于淺灘之飛龍,只可惜,尚無識人之慧眼出現。
扶著牆,他勉強自己離開這個地方,他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多不是乞丐的乞丐,也知道柳寒天將他弄成這副模樣的用意,他並不準備成為他們的一員,也不打算參與他們正打算參與的事,他只想盡快離開這里,絕對不會稱了柳寒天的意!
只是,他從來不知道,要離開一條街道是這麼困難的事。
彳亍前行約十數丈遠,人群突然開始移動,且移動的方向正好和他相反,他無法月兌離人群,被迫跟著往廣場的方向移動。
「該死!」他又是一聲低咒,想要「逆流而行」卻力不從心,在人群幾聲咒罵、推擠之後,他一個不慎被推跌倒地,緊接著一腳又一腳猛往他身上踩,沒有一個人腳下留情,也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甚至,可能沒有人發現地上有人快被踩死了,就算有人發現,也沒有人在乎吧,不過是死了一個乞丐,而且少一個人,就多一個機會,眾人樂觀其成。
柳寒天立于高處,瞧見了這情形,擔憂的蹙眉,正想下去救人,可接下來的狀況讓他止了步,決定繼續觀望。
「嘿!讓讓!腳下留情!」
一聲清亮的嗓音響起,緊接著,宇文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猛地往上一提,將他帶離慘遭踩死的下場。
趙迎波一身男裝打扮,俊美清雅,單手撐著虛軟無力的他月兌離移動的人群,來到街角之後,才讓他靠著牆坐下。
「你沒事吧?」她蹲在他面前,審視著低垂著頭的他。
宇文陽咳了兩聲,嘴角溢出一絲血痕,抬手抹去,鮮紅染上手心。
「你似乎傷得不輕。」趙迎波蹙眉。「我送你去讓大夫瞧瞧吧!」
「不敢勞煩兄台費心。」他客氣疏離的說。
趙迎波揚眉。這人的遺詞用語,一點也不像粗鄙之人,他真是乞丐嗎?
瞧他顫巍巍的強撐起身子,咬牙蹙眉的模樣,就是讓她忍不住的想伸出援手。
宇文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不過他不予理會,呼出一口氣,逞強的跨前一步,不料身子狠狠的一顛,便往前傾倒。
「嘿!小心!」趙迎波立即撐住他?「你沒事吧?」
他幾乎是撲倒在她身上,一股馨香竄入他鼻內,讓他的精神頓時清明了些,微微抬眼,就瞧見了近在眼前細白柔女敕的耳垂上有著耳洞。他的救命恩人是位姑娘?!
「何必逞強呢?你傷得不輕哪,性命應該比任何事都重要吧!」趙迎波有點怒意。
似乎听出她語氣中的不豫,也似乎想瞧瞧這女扮男裝的救命恩人的長相,知道這股馨香的主人是啥模樣,宇文陽緩緩的直起身子,稍稍推開她,抬起頭時,迎上了一雙擁有清靈慧黠眼神的美眸。
他的呼吸一窒,視線在她的臉上掃了一遍。這樣一個絕色佳人,怎會以為一身男裝就能掩人耳目?
可是……她眉宇間的英氣又讓她不至于顯得太過嬌柔,或許就因為如此,才會讓人認為她只是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吧!
宇文陽審視她的同時,趙迎波也同樣在審視他。
一對上宇文陽的眼神,她內心一陣驚訝。為何一名乞丐能擁有這種炯然銳利的眼神?再掃視一遍他髒污的臉,她隱隱發現那股傲然的氣勢,心中詫異不已之余,竟有了主意。
就是他!
既然這幾日與女乃女乃周旋下來,女乃女乃依然不改決定,而她也在街上找了幾日,依然找不到適當的人選,如今他的出現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雖然不清楚他在污垢下的真面目,但是外貌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你想到廣場參與趙家選婿,是嗎?」趙迎波撐著他,往醫館的方向行去。「不用急,那件事為期五日,我先帶你去給大夫瞧瞧,你養好傷再去也不遲。」
宇文陽蹙眉。他才沒有要去參與那種荒唐的事!
瞧他沉默不語,她以為他在擔心,勸道︰「你現在連自己走路都有困難,怎麼去和人爭呢?更何況趙家選婿可不是隨隨便便,得通過層層關卡考驗,你有那個體力應付嗎?還是先療傷吧,我想,只要兩、三天,你的傷應該就能好個大半,到時候你至少能自己走去,是吧!」
「我記得我行走的方向和廣場是反方向吧!」宇文陽終于開口。
「哦?」趙迎波一愣,回想了一下。確實是反方向,難道……「你不是要參加趙家選婿的事嗎?」
「不是。」
「那……你想不想參加?」
「不想。」
「咦?」她訝異的問︰「為什麼?」
宇文陽嘲諷的勾了勾嘴角,反問︰「為什麼要參加?」
「這……因為據說趙小姐是個美人,再加上趙家在越州也算是名門望族,大家都說,娶了趙家小姐就等于娶了一座金礦,這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參加?」
「志不在此。」他淡淡的說。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听你的口音並不像越州人。」
宇文陽又沉默了?
趙迎波偏頭瞧他一眼,肩上的重量讓她知道他的體力即將瀕臨極限,因此她也不打算追問了,撐著他跨進仁德醫館,喚來大夫為他診治,心里開始盤算著接下來棋該如何走。
既然擺月兌不掉成親的命運,那麼不管如何,贅婿的人選一定要她自己決定,這幾日看了下來,也只有這個人讓她不感排斥,雖然還看不清他的面貌,可至少她喜歡他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眼神,因此她選擇了他,而眼前要解決的問題是,要怎麼說服他,以及讓他答應她的約法三章。
還有五日的時間,她得好好想想。
他中了毒,而且是一種罕見的化功軟筋散,除了會讓練武之人內力盡失之外,還會使不出力來,所以中毒之後,會比普通人還來得虛弱。據說這種化功軟筋散乃是「寒天門」的獨門毒藥,由門主柳寒天煉制,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這種化功軟筋散沒有解藥,必須由身體自行分解排出毒素,等毒素完全排出之後,便可恢復正常。
至于需要多久的時間,大夫也不知道。
離開醫館之後,趙迎波將他帶到趙家在城郊的一棟小莊園安置。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
宇文陽眼神閃過一絲黯然,垂下眼,「邢州內丘人氏,宇文陽。」
「宇文陽……」趙迎波點點頭。「我姓趙,趙迎波。」
趙迎波?
聞言,他抬起眼訝異的望著她,「-就是那個據說是個美人的趙小姐?」而且還是她自己說的。
「哦,那是……」想到之前自己的說詞,雖然是事實,可她仍是紅了臉。她忘了自己現在是女扮男裝,結果報了真實姓名。「你听過我的名字?」
「趙小姐之名如雷貫耳,只是沒想到有幸一睹趙小姐芳顏。」語氣略帶調佩,眼底也有絲戲謔。原來她就是趙迎波!
趙迎波訝異于他的改變。怎麼……這才是他的性情嗎?
「你應該不是乞丐,為何會這身打扮?」
「何以見得?」宇文陽挑眉反問。他這身打扮若不像乞丐像什麼?難不成乞丐臉上有寫著「我是乞丐」四字嗎?
「氣質不像,眼神不像,談吐不像。」她說得肯定。「你和寒天門有恩怨,所以才會中了寒天門的獨門毒藥,淪落至此,是嗎?」
宇文陽唇角微勾。這趙小姐,分析能力不錯。
「算是。」他啊,是交友不慎,那天一醒來,他就成了這副模樣,被柳寒天那家伙給丟在街上了!
「那……」趙迎波沉吟,「我想,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人群踩死了,所以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沒錯吧!」
宇文陽挑眉,「趙小姐要我報答?」
「沒錯。」
「-希望我怎麼報答?」
趙迎波彎身與他面對面,對著他柔媚的一笑。
「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