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金心喜 第五章
明京雅再次坐上自強號列車,這次是回程往台北的方向。
她原本就沉甸異常的行李,在多了由韓賢斌大方采購的紀念品後,那重量是可想而知。
這一路,她果不其然的又在韓賢斌的肩上睡得忘我,口水理所當然的在他肩上肆虐了一片,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將她頂開,只是擔心她的口水會把車廂里的旅客淹沒。
列車長在車廂里來回查票,一眼就發現眼前這對男女,不就是數天前長睡到站的恩愛情侶嗎?
當列車長來到兩人面前,韓賢斌將車票遞給列他。
「你女朋友睡得很熟喔!」他說完便將車票還給他。
女朋友?對於這樣的誤會,韓賢斌沒有辯解,因為不想吵醒上火車就嗜睡如命的明京雅。
不過,有這樣的女朋友也真是有趣,想到火車抵達台北時兩人就要分開,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還真令人不舍,他無言的望向車窗外的風景。
當火車進入了地下,該是離別的時候了。
「京雅、京雅,台北到了。」他輕聲的喚著。
「嗯?到了喔。」顯然她睡得意猶未盡。
「對,下車吧。」他扛起了大部分的行李,還不忘注意著身後這個會走路的行李。
當周圍的人潮逐漸散去,他開口問︰「你怎麼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麻煩了,我去搭捷運。」
「喔,那好吧。」兩人並肩走向捷運月台,「哪一線?」
「淡水線。」
等待的時候,兩人都靜默著沒有說話,直到地上的紅燈閃爍,捷運列車飛快的進站,終於……
「京雅,快上車吧!」韓賢斌催促她。
「嗯。」接過東西,睡飽飽的明京雅,吃力的馱著行李搭上了捷運,離站前,她不斷的對著月台上的他揮手。
一回憶起這幾天的旅行,她就禁不住要露出笑容,她想有好一段日子她都不會忘記這趟花蓮行的點點滴滴。
太魯閣的隨處漫游,從七星潭到北濱公園的海灘追逐、南濱夜市的豪賭、海洋公園尖叫的海盜船、甩得頭暈目眩的粉紅小貝殼、青春洋溢的旋轉小海豚……滿載而歸的記憶,就像她現在的行李一樣豐富。
「我回來了……」好不容易爬進家門口,明京雅大聲嚷嚷昭告著多日不見的紀-姬、張驚琳。
沒人回應,四周一片寂靜。
「-姬、驚琳,人家回來了——」她又聲嘶力竭的一喊,那音量簡直可以傳到十條街外的公園去。
明京雅將肩上跟石頭一樣沉的行李甩到沙發上,然後大口喘著氣,這時候兩扇原本緊閉的房間門不約而同的打開,各自走出抱著無線電話跟客戶應戰的紀-姬,還有捧著雜志努力研究超完美化妝術的張驚琳。
「死丫頭,你心果然玩野了,出門這麼多天,也沒打過一通電話回來。」紀-姬捂著電話,先修理她一番。
「這幾天陳經理一直在找你。」張驚琳擱下雜志,嚴肅的說。
「找我?他還有臉找我啊?那個小氣還敢外遇的死男人,真是殺他千刀都覺得便宜他了。」明京雅皺起眉頭,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成交!」紀-姬終於掛上電話,瞧她眉開眼笑的,想必是又談成了一件買賣,她側臉對明京雅說︰「你只要拿出你剛剛說話的氣魄修理他,那就夠了。」說完便起身往廚房找食物去。
「小明,墾丁好玩嗎?」張驚琳關心的問。
又叫她小明!都說過幾次了,算了,今天心情好,不跟她計較了。
原本念念有詞的嘴巴,想起這次的旅行,不到一秒鐘又露出甜美的笑容,「人家才不是去墾丁。」
「那你去哪里?」紀-姬端來泡面問。
「花蓮啊!我去了花蓮。」明京雅伸手飛快的拉開行李袋拉鏈,連忙掏出花蓮的名產,灑得滿沙發都是,「先別吃泡面了,吃吃看我帶回來的名產。」
「啥惡心的花蓮芋、花蓮薯?」紀-姬嫌棄的嗅了嗅。
「那不你吃吃曾記有名的麻署,還是德利的豆乾、剝皮辣椒。」她討好的又捧出另一袋名產,貢獻給嘴刁的紀-姬。
張驚琳非常合作的吃著食物,她向來好收買,不會東挑西撿的難伺候,「小明,你怎麼會從墾丁跑到花蓮去了?還有,你錢包擱在玄關沒帶出去,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她不好意思的縮縮脖子,「其實我是搭錯了火車,所以就坐到花蓮去了。」
「呵呵,了不起。」忙著跟麻署奮戰的紀-姬不忘伸出右手,賞了個一度贊給這個天才,這種事情也只有你干得出來。」
「你錢包沒帶出門,那怎麼活下去的?」張驚琳好奇的問。
「呵呵,因為我遇到一個善良的人啊!」一說起韓賢斌,明京雅的面容就流露出甜蜜的笑容。
「善良的人?」紀-姬不相信的問︰「這年頭的台灣,善良的人早已經絕跡得差不多了,除非你遇到突變種,要不就是流落街頭餓昏了,出現海市蜃樓的幻覺。」
「是真的!你們吃的這些名產,還有我帶回來的紀念品,」她將行李一倒,鏗鏗鏘鏘的落了一地都是東西,「都是那善良的人買給我的,連我住的地方也是他付的費用。」
「是男人?」她敏銳的問。
明京雅不置可否的笑著。
瞧她笑的……紀-姬趕緊跑向玄關,拉開大門往外看,「在哪里?人呢?怎麼連車子都沒看到?」
「喔,他沒有在外面啦!我又沒叫他送我回來。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話不多,但是很貼心,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他骨子里有著很可觀的浪漫因子。」明京雅說得斬釘截鐵,「比起我來毫不遜色。」
她永遠忘不掉在白楊步道的溪畔,韓賢斌對著她掉落溪水的發夾所說的那番話,實在是浪漫到骨子里了。
又是浪漫!砰——紀-姬悻悻然的關上大門,意興闌珊的走回客廳。
「怎麼認識的?」張驚琳問。
「在火車上認識的,他就坐在我旁邊。在發現我搭錯火車、還掉了錢包後,他很好心的幫我買回台北的車票,只是那天發生火車出軌勾斷電纜線造成停駛,所以他就邀我一起在花蓮旅行啊!」明京雅滔滔不絕的說。
紀-姬一個響亮的擊掌,「賓果,果真發生了你期待的浪漫火車邂逅。京雅,那男人的身家背景如何?有幾億身價?」她馬上追問。
「啊?!我怎麼會知道?」她無辜的吃著麻署。
「你啥都不知道?」紀-姬的聲音拔尖得像在殺雞,「那你怎麼去判斷他是不是金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標準中的金主,可是這幾天我花的都是他的錢,而且他人很好,重要的是他也有浪漫的一面。」
張驚琳又開始想灌白開水了,只要看見明京雅跟紀-姬開始關於浪漫與金主的激烈對話,她的心髒就會無力,然後會拚命的想喝水,之後就要跑廁所宣泄她的壓力。
「明京雅,你真是摔不怕耶——」紀-姬簡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我又怎麼了?」她又開始露出小媳婦的模樣,沒辦法,紀-姬的態度實在是太凶狠了,活像個惡婆婆。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總有一天會被你的浪漫害得尸骨無存啦!告訴你多少次,一定要找個金主,好歹幫你買個生前契約,哪天你被浪漫害死的時候,咱們還可以依合約幫你做點事,『買個好位置,死後做個好主子』,這句話你到底有沒有記起來?」她真想把那碗泡面蓋在她的腦袋上。
「-姬,是你對於金主的要求標準太高了,你看你吃的『等路仔』,還有我一大袋的紀念品,哪一樣不都是他買的,那說來他也算是一個金主啊?」
「你真的是沒記取教訓耶——」紀-姬終於懂了孔子的話,明白何謂「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他人真的很好嘛!」
「好、好、好,我看你真是一個『阿好』(=日語的笨蛋),只要人家施點小恩小惠,你就完全死死昏昏去,一堆哩哩樞樞的紀念品,折合現金換得到一間小套房嗎?什麼民族風拖鞋,假寶石瓖得很好看,等你餓到半死的時候典當不到一碗白飯……」
「臭-姬,對我而言,賢斌是個好人,雖然我不知道他有多少身價,但是對我而言,他就是一個好金主啊!人家的要求也不多。」她努力辯駁著,「而且我們也只是朋友而已啊!」
「朋友也得慎選,朋友才是最有發展空間的,況且我不知道你還會有啥要求,因為我從來沒看過你對男人有過啥要求,只要對方浪漫,你都可以蒙著眼楮點頭。」
沒錯,朋友的確要慎選,當初她就是忘了秤斤論兩的挑選,才會踫上-姬這個凶惡的女人。
「浪漫有什麼不好?懂得生活情趣的人才快樂啊!」
「死鴨子硬嘴,你不要下回再踢到鐵板,又對著我哭哭啼啼。」
勤跑廁所來回解放好幾次的張驚琳,只得出面打圓場,「他做什麼工作?」
「賢斌說他是一個游戲軟體程式設計師,在家接案子工作。」
「喔,那也不錯啦!」張驚琳緩和氣氛的說。
「他住哪里?電話號碼幾號?」紀-姬突然問。
「我不知道耶,你要做什麼?」明京雅困惑的問。
「好歹跟他推銷一下生前契約,最好是他幫他家人買,另外再買一份送你,要不我真擔心,你成了浪漫的鬼奴後沒地方住。」
「-姬,你怎麼可以詛咒我!」
「不是啦,-姬不是那個意思。」張驚琳趕緊出面當事佬緩和氣氛。
「明京雅,虧你還是鑽石山的員工為,竟然有詛咒這種怪念頭,這叫未雨綢繆、投資理財好嗎?快把那個善良男人的電話號碼給我,要不告訴我他的地址,我好登門拜訪。」紀-姬伸出手對她招呀討的。
「我不知道啊!」明京雅的表情,真是比動物園里的無尾熊寶寶還要無辜。
「不知道?!」張驚琳也傻了,連忙托住有月兌臼之虞的下巴。
真不知道明京雅是怎麼長到這歲數,又是怎麼在這社會生存的,她開始懷疑她能夠安然無恙的回台北,是不是算奇跡?
「了不起啊,浪漫大小姐,你還真的浪漫到連對方的電話號碼都沒問啊!」紀-姬冷哼一聲。
「你不需要還他錢嗎?」張驚琳狐疑的問。
「賢斌說不用,他說他很高興我陪他在花蓮玩。」
嘖嘖,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紀-姬真想下盤賭注,讓大家一起共襄盛舉的來賭賭這女人能活到幾歲。
「京雅,你老實說,」她眯起眼楮,修長的食指指著明京雅的鼻尖,「這幾天,你們有沒有……」
張驚琳一臉擔憂的靜候著答案揭曉。
「有沒有什麼?」
「喔,當然是上床啊!」紀-姬快被氣死了,真是個浪漫蠢女人。
「我們是睡同一張床沒錯,但是我們是清清白白的。」
「怎會睡在同一張床上?」紀-姬撲上明京雅,活像個女兒吃了悶虧的老媽子似的,猛逼問著她真相。
「因為現在是旅游旺季,所以臨時找不到空房間啊!」
「當他是在騙三歲小孩喔,不會加床啊!」
「沒得加啦!所有的加床服務也飽和了。」
「真是瞎貓踫上死耗子。」張驚琳慎重的下了注解。
「算了,我紀-姬真服了你這超級浪漫的大小姐,幸好沒失身,這些哩哩摳摳的紀念品就當你小賺一筆啦!」她一臉無奈,但下一秒又恐嚇說︰「你趕快去找個金主啦,我看你這樣實在很危險耶。」她實在放心不下這個崇尚浪漫的超級天兵。
「喔……」明京雅敷衍的應著。
金主,金主也要懂浪漫才行啊,要不還有什麼情趣可言?人家她才不想當深宮怨婦。
收拾著滿滿的戰利品回房去,往滿布蕾絲的床上一躺,明京雅想起了韓賢斌,不覺喃喃自語,「我也真是迷糊了,怎麼會忘記問賢斌的電話號碼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遇到他?」
念頭一轉,對了!明天得去百貨公司買一個手工水晶盒,因為她要把賢斌送的禮物收藏在水晶盒里。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從花蓮度假回來已經一個禮拜,明明手上還有新的案子,可是韓賢斌卻顯得心神不寧。
望著電腦螢幕,總覺得程式有瑕疵,反正千看萬瞧的就是覺得不理想。工作搞得烏煙瘴氣,倒是有一件事情,他想擱下卻偏偏擱不下的——就是明京雅。
「不知道京雅最近怎麼樣?我也真是胡涂,那天怎麼會忘了問她電話號碼,要不也該送她回家,怎麼會因為她說不用麻煩了,就自顧自地搭捷運回家?結果現在連怎麼聯絡她都不知道。」
他抓抓頭發,再沒有比現在更狼狽煩躁的時候了。
叩——
他猛地低頭,前額就這麼撞上了電腦桌,痛得他真想把電腦桌拆了扔到火爐去燒個精光。
「搞什麼鬼!」他覺得自己脾氣超差的,連自己都感覺生疏。
心煩的離開工作的書房,起身踱到廚房倒了一杯冰開水,從不在大白天開電視的他,竟破天荒的按了電源開關。
無意識的盯著跳動的畫面,韓賢斌根本無心在電視螢幕上,只是想利用那聲音驅走內心壓抑的孤單。
習慣了明京雅的存在,她的倩影就像烙刻的圖騰,在心里、在腦海里,都清晰可辨,這會是愛情的前兆嗎?還是只是因為寂寞?
突然眼前一則廣告吸引了他的注意,許多畫面閃耀著,鋪陳著人生的故事,終末,一句話語傳來——
鑽石山集團,為您打造完美的人生儀式,告別過去,迎向美麗的未來。
「鑽石山?好熟悉的名詞……」韓賢斌努力的搜尋著記憶,希望回想起些什麼,「對了,京雅說過她是鑽石山集團的員工,只要打電話去鑽石山詢問,一定可以找到她。」
一想到這個法子,他一掃連日來的陰霾,雙手密實的交握住,心頭上的沉重彷佛已經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