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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姬的嫁妝 第五章

永樂十五年新年的冬天,是難得的暖冬,江南地界沒有下雪,只是微微的寒,每日都十分晴朗。

但是,正當每一個人都開心地過新年時,殷小玄卻心心念念著那段往事,但白藏總是但笑不語。

從除夕到今天已經正月十五了,任她再怎麼好奇,軟硬兼施也問不出半個字來。

哼!不告訴她就拉倒!殷小玄吃著由城里最有名的鋪子特地為她買回來的清湯泡糕,心情其差無比。

她拿白藏沒奈何,每想追問十三年前的往事,他便逼問她的做夫妻道理。掰道理不難,難的是要掰滿五百二十條,這可要了她的命!

從前在龍族時,海主子老說她有一天會自作自受,作法自斃,她今天可了解了。

每一想起那個做夫妻道理五百二十條,就像以前在龍族基地瀧港的學堂里學寫論述時,天天想逃學,一想到要論述她就頭痛。

偏偏白藏又極重視她,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在撒謊,對她失望,所以他只要一拿出冊子,她便得想個地方躲起來,問得出什麼才見鬼啦!

可若是有那麼大的血海深仇,過年時看他還是回白園去請安,雖然冷淡疏遠,但也合情合理,不像有大過節,害她都胡涂了。

算了!不管他了,等他想講,再告訴她吧!人生求的就是快活,自個樂自個兒的比較重要哪!管他是什麼過去,與她無關!

如意看著主母又在生悶氣,內心暗笑。「三少女乃女乃,又覺得無聊了?」

殷小玄瞟了如意一眼,一副怨婦模樣。「把你關在園子里三個月,任外頭燈節廟會、大小市集都不能逛,看會不會把你悶出病來!我乏味得很呀!」

「主子時常帶您上笑紅居去玩耍呀!」如意說道。

「那叫偶爾,不叫時常,如意,你的認知和我差了十萬八千里。」

玄蛛要到春天方有事要忙,天天待在她逛到能如數家珍的白雲居,她快悶得發霉了!

如意一笑,又端上一碗豆仁豆腐花。「傳人來唱戲听听如何?」

「天天听,听得耳朵都出油了,不听了。」殷小玄雖然心里煩悶,但也不和胃口過下去,看到最愛的甜品,又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唉,白雲居里雖無聊,唯有這食物是別處比不上的……

白藏重吃食,府里廚子自然了得,而且,連城里的小食都好吃得讓她快吞掉舌頭,否則,她肯定更待不下去。

「早知道就跟白藏回白園,今兒個十五祭祖,他應該逼我去的,這樣我也不會沒事干了!」殷小玄忘了自己早上的開懷樣,哀怨說道。

「三少爺看您爬不起來,才特意不逼您的。」如意幫著主子說道。

殷小玄瞟了如意一眼。就算是事實,也不應該糗她呀!

不知白藏何時才會回來,真是唉唉唉……連三嘆也抹不去她的哀怨呀……

她要雪蛛,她要她的自由啊!

應該要點麻花來吃吃,豆腐花太軟,沒法咬牙切齒,拿它出氣!

听主母嘆得狠了,如意也開始動起腦筋。

「有了!今兒十五,按習俗是要『玩龍頭討蠟燭』的!如意陪三少女乃女乃扎龍頭燈籠玩耍好唄?」如意笑嘻嘻討好地說。

也難怪他如此,主母無聊得慌了,便聯合別的小僮整他,要不就是大鬧白雲居,有一回差點火燒明月樓,他再不想些法子,一定自身難保。

「什麼玩龍頭、什麼討蠟燭的?是這兒的習俗?」

「少女乃女乃,城里的孩子每到春節便要制作龍頭的燈籠,然後挨家挨戶敲鑼打鼓,各家看到春龍上府吉利,便得給孩子幾個銅錢或是蠟燭;所以咱們也來扎燈,吊在府里,討個采頭可好?」

「我怎麼沒听到鑼鼓聲?」

「呵,少女乃女乃,這明月樓在內院,怎麼听得到大街上的吵雜?外院看門的爺把孩子們都打發走了。」

「是嗎?」

「可不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得準備大批的小蠟燭和銅錢……少女乃女乃,您又想到什麼了?」如意吞了口口水問道。

因為坐在案上喝甜湯的主母,露出閃閃亮亮、極不安分的眼光,那是她又有怪主意時的表情!

殷小玄搖搖頭,一副如意誣賴她的表情。「呵呵……那咱們就來玩吧!」

「那小的馬上去準備彩紙和竹條。」

「慢著……」

「少女乃女乃還有什麼吩咐?」

「彩紙竹條就免了,你去請廚子殺幾只雞,單留下血,再把我的銀枷鎖……下,是我的銀飾頭面全拿出來!」

「少女乃女乃想吃米血糕?」

殷小玄鼻子里一哼。「誰想吃米血糕?我要的是鮮血,還在流動的鮮血,快去!」

天,那謠言莫非是真的?主母真是妖怪,要生喝鮮血?還是她要做法?

「是是是。」如意听了渾身打顫,可又不敢違命,還是下去傳話了。

待在屋子里的殷小玄笑嘻嘻地喝著甜湯,呵!她不可以離開白雲居,那她不出去不就成了?

她真佩服自己的天才呀!她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字第一號聰明機伶的殷小玄哪!

大年十五上元夜,天色已晚,夜幕低垂,白雲居大門深鎖。

門外有幾個拿著龍頭燈籠、提著銅鑼的孩子,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有,你看我、我看你的,也不知是天氣冷還是怎麼的,個個好似在顫抖。

「喂,這白雲居不是有吃人的妖怪嗎?」一個看起來膽小的孩子小聲說道。

帶頭的孩子听了,便瞪了他一眼。

「不是告訴你們,昨兒隔巷的寶丫頭才來這討過,白雲居可大方了,給了她十五個銅錢,那有妖怪的事是騙人的!就算不是騙人的,咱們可提了龍頭,哪個妖怪會怕咱們呀?」

「真的?」

「那你退出好了,我們拿了錢去買糖串,可不白分你。」

「我才不退出呢,大伙……大伙一起去!」

孩子們一想到銅錢和吃食,便顧不得傳說,伸著龍頭燈籠,開始敲鑼亂喊些吉祥話,吵得雞犬不寧、氣勢十足。

白雲居靜悄悄的,也無人來應門,一陣陰風吹過,大門前的火把突然熄了,孩子們不敢再喊,正覺不安之際,大門緩緩開了條縫,地上有個影子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艱難地蠕動著。

孩子們仔細一看,嚇得不敢或動,僵直在當場。

那是個渾身是血的男孩,和他們差不多大,正痛苦聲吟著,一只手還朝他們伸去。

「救救我……白雲居的妖怪吃了我一只腳……快救我呀……救命!」

血淋淋的男孩尖叫了聲,又被拖回門里,尖叫之聲不絕于耳,過了一會兒,便沒聲沒響了。

孩子們驚恐萬分,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奇裝異服、泛著蒼白-光的身影走到門邊,對他們淺淺一笑,「吱呀」地一聲,大門便又緩緩合上,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但門邊卻有條明顯的血痕。

孩子們緊抓著同伴,人心惶惶地看著彼此,突地,一簇紫色鬼火在大門上顯現!

「哇……有鬼啊……」

一個小男孩「哇」地大哭出聲,孩子們沒命地快跑,怕再遲些便見不著明天的太陽。白雲居有妖怪!真的有妖怪呀!

這時,白雲居大門內卻是萬頭鑽動,所有家丁都來齊了,听那哭聲遠去,歡呼的歡呼,生氣的生氣。

大門下有一張桌案,上面用朱砂寫了男女兩個大字,又有兩個大圈圈,圈圈里各有一堆小銀山。

公平當莊的陶總管將桌案上白花花的銀子分給賭男孩會哭的贏家,而賭女孩會被嚇哭的輸家,眼睜睜看到銀兩飛走,個個是捶胸頓足,有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

「再來再來,下好離手呀!」殷小玄開心地喊道。

她身旁全身是血的如意正活蹦亂跳,也捧著堆小銀山,眉開眼笑的。

吆喝間,賭性堅強的眾人又再次押寶!

等待下一隊孩子到來之前,大伙兒煨著火盆烤火,談天說地,而廚子也好心地燙酒、煮了些湯讓大伙兒喝,白家大門內不折不扣變成一座小賭場!

殷小玄仰頭大笑,愉快得很。「哼!不能出白雲居,我殷小玄也能玩,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止我!」

「三少女乃女乃,-賭下一隊是男孩沒膽還是女孩?」如意問道。

他一邊問,一邊有人幫他補上雞血,佯裝血流不止的模樣。

「幫我再押男孩!」殷小玄喊道。

如意將主子的錢全堆在男字圈圈當中,突地--

「玩的很開心嘛?幫我押女孩兒。」

如意頭也不回,舉起手兒要錢,一袋沉甸甸的銀兩遞交到他手中。

他正要怞去袋繩,將銀兩倒出來,才驚覺那袋的特殊花樣!

他慢慢地回過頭,便見眼前已是跪了一地的人,唯一站著的,是他那英明聖武的主子大人。

「三少爺?」捧著精致繡花袋,如意畏畏縮縮地喊了聲。

殷小玄一听如意之言,轉過身來,一身白氅白雪帽白靴、風雅富貴不凡的白藏,不知何時已出現在穿堂當中,笑吟吟地睇著她。

「陶總管!」

「小的在!」

「收了這案上的銀兩,為消白雲居的業障,明兒個全拿出去買五谷雜糧,煮八寶粥散濟那些貧苦乞兒,連舍十五天,不夠的,再由今天在場的人補上。」白藏輕輕說道。

陶總管跪著答應,殷小玄眉目一媚,迎上白藏的犀利眸光。

「這局是我招呼的,要罰罰我,犯不著罰他們,我于心不安。」殷小玄敢做敢當,也不逃避,大氣地說道。

白藏一敲扇柄,眾人嚇得頭也不敢抬起來,只能連聲說︰「罰得好,罰得當,小的該罰。」

「-自是要罰,主母帶頭夜賭,成何體統?如意,你跟著也不勸勸?還有陶大總管、方二總管、曹三總管,勸不住主母也罷,手下的人你們也勒不住?任下頭的人玩得這麼開心,明兒個傳出去,你們還要不要做人,白家臉面何在?這白家老小一氣嗜賭,連上元節也不放過,試問,誰還敢和白家做生意?」白藏一言一語,聲氣輕和,但卻如平地驚雷。

平時不管她,是不想拘得她慌,知道她愛玩愛鬧,在白雲居里,再怎樣也有個限度;沒想到今兒個玩得過頭,丟人現眼到外頭去了,還加上聚賭情事,白藏苦心經營的白家形象全毀于一旦。

更別說那古怪的鬧鬼謠言會造成什麼影響了。

白藏一揮衣-,便往內院走去,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殷小玄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半晌後,明月樓里。

「白藏,今兒都是我的主意,你別罰他們……」殷小玄立在正在換裝的白藏身邊請求道。

她沒想到自個兒的一時作樂會害到那麼多人,只怕他沒罰夠,還有下文。

「自己要怎麼罰?玄兒,-說。」白藏落坐後,方慢慢笑問道。

殷小玄一咬牙,一古腦地月兌下頭面飾品和全身上下的銀器,拆一件便丟一件,直到全身已無半件方止。

幾個小僮忙來接住,都雙手捧著。

「這些少說也值個三百兩,要罰就全拿去。」

那些可是當年她爹娘死命帶出來的東西,是專為她成年後打造的,今兒個就全散了,若能扛了其它人的責難也不枉費。

「只是小小玩事,你何必這麼小心眼?」殷小玄又接著說道。

就算他說的有道理,那罰她一人就好,連帶罰了那些人,她會心里內疚的!

「玄兒,-是白家的主母,不能再如此任性。」白藏說道。

殷小玄向來吃軟不吃硬,加上她已將銀器全交了出來,白藏還叨念她,讓她忍不住惱羞成怒。

更何況,白藏向來疼她、寵她、由著她,今夜等于當著眾人的面讓她丟臉,兩股氣合在一處,一起爆發。

「哼!誰希罕白家?我拿了雪蛛就要走人,才不要當什麼勞什子主母呢!」殷小玄任性地說道。

一群小僮見主子惱了,主母也惱了,看最伶俐的如意不在,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又是跪下。

白藏一听,眸光一。「玄兒,-當真找到雪蛛就要走?」

殷小玄听了,再也關不住自個兒的口。

「白藏,我好悶呀!天天過不是人過的日子,一天新鮮、二天新鮮,第三天就腐敗成灰,該嘗嘗新的了!這兒不是我的生活,我不是籠子中的鳥,我是會隨著風飄到不明處的小蜘蛛!我好想念龍家戰船上的快樂,我也好想念瀧港的爹娘,我要每天都不一樣,做想做的事,這個世界多麼的大,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就得要一輩子待在這小小的白雲居了嗎?嗚……」

殷小玄一面自然而然地將她也不自覺的情緒講出來,一面鬧起別扭,淚流滿面。

「嗚……白藏,我待不住了,我不要守著房門過活……嗚,你天天不在家,我等著你回來,等得胃都發霉了,你才回來……你沒等過門,你不知道我的痛苦啦!嗚……」

小小姑娘才十六七歲,從小和視規矩如無物的豪爽海民相處,又天南地北到處跑,原以為到了白家便能得到珍寶,再生一個孩子還他,便了了這樁婚事的責任。

「嗚……你的記憶消失了,雪蛛遙遙無期,豪門一入深似海,我不習慣的事情太多了!」

特別是她失去了最重要的自由,當她想抓回一點點自由的影子,便會受到責罰,怎讓她不挫折、不沮喪?

她知道白藏為她做了很多,可是,那喂不飽她一丁半點,自由慣的人不能再入牢籠,除非先要了她的命。

白藏听著殷小玄沒有條理的真心話里全是滿載的委屈,而她淚水又一顆顆地滴下,像刀割著他的心,漫天怒氣消失得半點不剩,只剩忍不住的心疼,于是他立起身,將哭成淚人兒的她擁進懷里。

「玄兒,別哭了。」

殷小玄一發不可收拾,一被白藏擁入懷里疼寵,哭得更是哽咽。「嗚……你欺負我……你都不給我雪蛛……連往事也不告訴我……光是會騙我……我想走又走不掉……連大門都不準走出去……根本就是被關在白雲居……」

听著听著,白藏無奈地一笑。「玄兒……」

「嗚……我不要听啦……」

「玄兒,我何時說過禁止-出門了?」

殷小玄一听,馬上抬起頭來,淚突地停了。「咦?我可以出去嗎?」

「唉……可以,我還當冬天天冷,-懶得出門,所以成天帶一堆新奇的玩意回來,也是我錯在沒有事先交代。將來悶得慌,改一下男裝,我們一起出門可好?」白藏溫柔地哄道,用指月復輕輕拭去精美臉蛋上的淚珠,那淚只被他一踫,便像陣輕煙消失了。

殷家的人連淚也是毒嗎?白藏心里暗暗驚奇。

殷小玄聞言綻笑,開心地直點頭,除了為了能出門高興,也為他的理解和退讓而快樂。「你不可以騙我!」

聞言,白藏失笑。「我從未騙過玄兒。」

「我怎麼記得你騙過我無數次!」

「玄兒,別再哭了,-一哭,我就心慌……」白藏低喃。

被人看見她像個娃兒大哭,就算那人是她的丈夫,听在殷小玄耳中,還是羞赧不已。

當眾大哭真不光采,她好害臊哪!而且他又用那種會讓她醉的聲音說道,更讓她心里咚咚咚直跳!

「我剛才才沒有哭,你一定是眼花看錯了,我去叫如意幫你備一些補眼楮的補品,成天忙東忙西,都忙出病來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三少爺,三少女乃女乃,不好了!有人闖進來,指名要找少女乃女乃!」

「是龍家的人嗎?」看了來人一眼,殷小玄笑著問道。

「回三少女乃女乃的話,來人面目不善,不知是何許人也。」

听見下人的回答,殷小玄拍著手起身往門口奔去,白藏心中隱約覺得不祥,也急忙跟著出去。

待兩人出了明月樓,便已听見前院傳來一陣廝殺之聲。

殷小玄見白藏擔心追來,心中的感動油然而生,回眸一笑。

「白藏,你別跟著,我活動活動筋骨就會歇手,不知是哪個仇家找上門來,你不會武功,乖乖待在明月樓等我!」殷小玄說笑間,美艷眉眼中洋溢著興奮和沖動,

呵呵,她可無聊得很,有人自尋死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殷小玄的話才落下,人便已不知去向,白藏望了一眼跟上的小僮如意。「如意……」

「三少爺請寬心,家中的殺手和死士已經全在前頭待客,三少女乃女乃不會有危險的。」如意連忙稟告。

白藏刷地一聲搖開隨身的折扇,眉清目朗已無方才憂心情狀,在手下的護衛之下,緩步走到前院,見到殷小玄已經與一群蒙面人士打得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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