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住著狼先生 第八章
「你哥走啦?」
「嗯。」方以真點頭,不懂他干麼問這個。「怎麼?你怕我哥啊?」她躺在他懷里昂臉看他。
這幾天發生了不少事,感覺上他們像是有一輩子那麼久沒見面了,因此,今天晚上一踫頭就乾柴烈火撞在一塊,大愛一場是勢必的,只是做過愛後,她卻異常空虛。
她覺得他們雖然彼此擁抱,但心的距離卻好遠好遠。
她根本不知道陸向群到底愛不愛她?或者,他只是想抱她,只是想利用她的體溫來忘掉小薇?
她不知道,而她也不敢問。
「你哥好像很討厭我?」陸向群突然這麼問她。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看我的目光帶著敵意。」陸向群回想起他跟她哥每一回見面,那人總是沒給他好臉色瞧。
方以真輕笑著。「那是因為你搶了他最疼愛的妹妹啊!你都不知道我哥多疼我,小時候我們家里窮,小孩子很難得有玩具,我還記得我國小六年級時,我們班上流行玩芭比女圭女圭,那每一個都貴得要命,我吵著跟我媽要,我媽說什麼也不買給我。
「過幾天,我哥畢業旅行,我媽難得大方給了他五百塊,他卻沒拿去交旅費,偷偷的買了芭比女圭女圭給我,後來被我媽知道了,還打了我哥一頓。」想起從前,方以真忍不住偷偷地哭了起來。
她一直覺得她哥很煩,以至於她常常忘了她哥有多疼她,而他那麼擔心她,她卻說他討厭!事實上,她才是一個討人厭的妹妹。
方以真將頭悶進陸向群的懷里哭。她告訴陸向群,「你一定要讓我幸福,要不然依我哥那麼疼我的程度,他一定會殺了你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知道。」他頻頻點頭,因為他最怕女人哭了。「好了,別哭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好不好?」他說。
而方以真深深相信著他的承諾,因為她非信不可。她將她所有的籌碼全押在陸向群身上,如果他不能給她幸福,那麼不只她哥不會原諒她,就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方以真替自己許了愛的魔咒,但卻在隔天,一通電話摧毀了她的世界。
方以真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媽媽哭得暈過去,最後還是她爸把電話接過去,她才曉得她哥出事了。
听說意外發生在她哥南下那天。
那天他從她這里離開,坐公車打算搭車回台南老家,而客運司機好像連著幾天都加班,所以精神不濟,迎面撞上對面車道的來車,車上連同司機十七人,無一幸免於難。
她爸說的時候抖著嗓音,強忍著眼淚,而方以真听了不願相信這是事實,因為昨天這個時候,她哥明明還在她這里。
雖然他們兩個鬧了點意見,兩個人沒說什麼話,但是、但是……那時候她哥明明還好好的、還好好的呀!為什麼會說不見就不見……
不、不--
方以真捂著話筒,戶掐在心髒的位置緊緊揪住,她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那是騙人的,她哥絕不可能就這樣走的……因為、因為她還沒有跟他說對不起,他也還沒看到她幸福,那他怎麼能走?
所以,不會的、不會的,這一定是誤會-場。
對,只是誤會,所以她哭什麼呢?
方以真把眼淚抹乾。
她要去找陸向群,要他帶她回去見她哥。她要親口跟大哥說對不起,還有,她要讓她哥知道她很幸福……
對,去找陸向群。
方以真丟了話筒跑出去。
她咚咚咚的跑到對面去按陸向群的門鈴。
陸向群打開門,她看到他便撲了過去,倒在他的懷里哭;而陸向群沒問她哭什麼,卻要她到外面去談。
他說︰「小薇在里頭。」
什麼?!方以真不信她耳朵听到的。
小薇為什麼會在里頭?她不是回去了嗎?
「我哥又打她了,所以她又逃了出來︰總之小薇的事一言難盡,我們到外頭去說。」他悄悄地將門帶上,因為小薇討厭以真,他不能讓小薇看到以真又來找他。
「怎麼了?」她為什麼哭?
他到這會兒才問她,而她該怎麼回答他呢?
她能說她想要他給她幸福嗎?而她說了,他又給得起嗎?方以真淚眼迷蒙地望著他,這時,小薇在找他。
她叫著,「阿群、阿群。」
而陸向群就緊張了,他把方以真帶到更遠的地方去,跟她說︰「你要是沒要緊的事,那就先回去,我處理完了小薇的事,再去找你好不好?」
好不好?他問。
而她能說什麼呢?
在他的心目中,小薇的事永遠比她重要。她永遠不及小薇的一根頭發,而這樣,她還要帶他回去見她哥嗎?
她若帶他回去,她哥豈不是在地下還要替她躁心?
她想,她哥是不願見到這種事的,所以--
所以她抹抹淚,晃著頭說她沒事,還催他,「你去看小薇吧!她在找你,你別擔心我,我沒事。」
她要他走,因為她心里十分清楚,小薇在陸向群的心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
她早清楚的,只是不願承認罷了,現在--
她把他還給小薇,反正陸向群自始至終都不是她的,所以早點切斷這段感情,之於她或是之於陸向群,都是好的。
方以真當不想清楚了。
她揮著手跟陸向群說︰「再見。」而她的笑容太淒涼,讓陸向群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他的身邊,問她,「以真,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沒有,真的,我沒騙你。你快進去吧!要不然小薇看到你在這,她又要生氣了。」她將他推向他的住處,硬要他進去。
陸向群是進退兩難,方以真只好先背過身子,跑回自己的住處。
她關上門,不想再為這段感情留退路,因為沒有結果……不會有結果的。她用力地將門關上,而身子頓時變得無力且頹坐在地。
她覺得她的世界在這一瞬間為之毀滅。她什麼都沒了、沒了--
「哥--」方以真大聲地哭了出來,好用力、好用力的哭出心底的苫……
方以真回到了家鄉,而自從她送她哥出殯後,整個人就變得恍恍惚惚,成天叨念著對不起三個字。
她媽一直哭著要她別這樣。「你這樣,以生會走得不安心。」
她知道、她知道。方以真頻頻點頭,但是媽不了解,不知道她欠她哥一句對不起,那天她哥走的時候,還關心著她,還要她多保重。
可她卻負氣,連句再見都沒說。她是真的沒想到那天的一別會成永訣,如果她早知道,她會跟哥說一百句、一千句對不起的,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徒留遺憾……
哥……哥……
方以真哭到不行,哭到幾乎喘不過氣來,而她哭,她媽也就跟著哭。
方爸爸覺得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幫兩人掛了號,每個禮拜都要她們去看心理醫師。
方媽媽罵方爸,「老番癲,我又沒病,為什麼要去看心理醫生?」她覺得那些看心理醫生的都是精神有問題的,她才不去。
「我知道你沒病,但我擔心以真。」
「以真?!她也沒病,她只是傷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以生有多親。」
「但是她精神一直處在這種情況,我怕女兒有一天會出事。」方爸的目光調往里頭。
方以真每天就守在她哥的房間寸步不離,他怕她會悶出病來。
「你就當作是陪女兒,陪她去講心事,女兒要是把她心里的苦說出來,或許她的情緒會好過一些,去吧!」方爸慫恿妻子。
方媽媽看看房里的女兒,以真精神始終恍惚,她明白再這樣下去,女兒的身體終有一天會吃不消的。
最後,她只好點頭答應。
好,她陪女兒去看醫生。
「要死了。」方媽媽陪以真去看診,最後偷偷找個機會去跟老公說,死了、慘了!
「怎麼了?」
「醫生說我們以真精神恍惚,有點怪怪的,他叫我們下一次再去,還說下次會連同美國一個什麼大師的一起會診。」
「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老伴,你說我們家以真不會真的精神有毛病吧?」
「會不會是那個醫生有問題?」方爸爸再怎麼說,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腦子有問題。
「再找個醫生看看。」
「可是,這個精神科醫生很有名耶!」
「再有名的醫生也會有出差錯的時候,總之,還是換個醫生比較安心。」
方爸爸和方媽媽商議的結果,就是替方以真再找個精神科醫生,只是,他們二老怎麼也沒想到另一個精神科醫師講的還是一樣。
方以真真的有點不對,所以,他們只好再回到原先的大醫院,悄悄的去找那位有名的精神科醫生,因為,他們實在怕女兒听到實情會承受不住。
醫生很客氣的告訴他們,「方小姐沒事,我只是懷疑她曾接受過催眠治療,所以留下後遺癥。」
「什麼?催眠!」
「我們沒听過我女兒有被催眠過。」兩老爭著發言。
醫生要他們別急。「等會診之後,真相就會大白;沒事的,你們放心好了,這不是很嚴重的大問題。」
醫生本來以為方以真精神之所以偶爾會恍神,那是因為以前被催眠的後遺癥,沒想到會診之後才發現事實不然,其實,她目前正是被催眠的狀態。
「被催眠!這怎麼可能?我沒接受過催眠治療啊!」方以真覺得不解,如果她被催眠屬實,「我現在該怎麼辦?」
「你得找到當初催眠你的那個醫生。」
「可是,我又不知道那人是誰。」
「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有個辦法,就是你再度接受深度催眠,我們試著看能不能幫你解開前一次的催眠的指令,但這樣做,我怕會有後遺癥。」
「後遺癥是什麼?」
「這說不準,我也不能跟你們保證。」醫生這麼說。
方爸爸馬上變臉。「什麼說不準,那我女兒要是變成白痴怎麼辦?」
「這情形是不會發生的,催眠不會損及她的智商跟腦力,情況最嚴重只會是忘了她被催眠後的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她極有可能忘了她哥死去時的悲傷,還有……還有她跟陸向群的一切……
想到陸向群,方以真幾乎是想的都不想的便答應。「好,我答應做深度催眠。」
她豁出去了,她決定要遺忘這一切。如果老天爺要她遺忘,那麼就遺忘吧!畢竟如果哥哥都死了,而她卻還不能得到幸福,還深陷在陸向群的那段感情中掙月兌不出,她想,她哥死都不會瞑目的。
為了自己,也為了她哥,她決定接受醫生的安排。
「以真!」她媽大叫,「這不好吧?你再考慮、考慮--」方媽媽試圖勸退女兒,但方爸爸卻拉住妻子,要她別說了。
女兒既然已經作了決定,那就尊重女兒的決定吧!
十月二號這一天,方以真做了深度催眠,她記起了某些事,但卻也遺失了某部分記憶。
而她記起的便是她有一個男朋友--衛黨生,而那個衛黨生還曾跟她山盟海誓,還說這輩子非她不娶。
非她不娶……
狗屁啦他。
如果他真非她不娶,那她這些日子怎麼不見他來找她?
她被催眠了,所以,她忘了他屬理所當然;那他呢?難道他也被催眠了嗎?
方以真愈想愈生氣,凶巴巴的跑去找人家。
一見面便對人家凶巴巴的,直質問衛黨生,「你為什麼這段日子都沒來找我,而且、而且還跟這個狐狸精在一塊?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她去剛好遇到男友偷腥的畫面,所以一去就霹靂的罵個不停。
衛黨生嚇都嚇死了,因為他的女朋友正火大,還罵他,「好哇!衛黨生,你竟然當起了劈腿族,腳踏兩條船!」啪一聲,女友給他一巴掌。
衛黨生捂著臉,辯說他沒有。「我根本不認識她。」手指著方以真。
蝦米!不認識她?他竟然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可惡!
「啪」一聲,方以真把一本相簿放到他面前,要他看。「你看、你看--」還怕人家不看,硬是翻給人家看。
「這是不是你!」手指一直點著照片上的大頭。
衛黨生看了看,然後苦著一張臉,要死了,那真的是他,而且,他還摟著人家的肩,狀似親密,但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認識這個女人,還跟她一起去玩,還拍了這種照片!
要死了!
「啪」一聲,女友再給衛黨生一巴掌,問他,「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哇∼∼這麼狠!方以真連看這女人甩了衛黨生兩巴掌,衛黨生不痛,她臉頰都替他麻了;不過,這也算他活該,誰讓他腳踏兩條船。
他想當劈腿族,哼!她就劈死他。
衛黨生面對兩個強悍的女生,真是有苦說不清。他想說他沒腳踏兩條船,但人家又指證歷歷。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女朋友看到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當下氣得發抖。算了,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你再也別來找我。」女孩撂下狠話,頭回也不回地走人。
「你不去追她啊?」方以真看著衛黨生,他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他應該很愛那個女孩子才對。
「我不能去追。」衛黨生搖頭。
「為什麼?」
「因為你啊!我對你有責任。」
「可是,你不是不記得了。」
「我是不記得,但你有照片,而我對照片,還有對你總覺得很親切。」所以他狠不下心腸不管她,但衛黨生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奇怪。
他這樣算不算是花心?愛著一個女孩,卻又心系於另一個女人!他覺得自己怎麼這麼糟糕。
衛黨生苦著臉,而方以真雖覺得他花心,但心地還不壞,而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花心,為什麼還會腳踏兩條船?
「你真的忘了我!不是說假的?」
「真的,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舉手發誓。
方以真說不必了。「我相信你,所以你不用發誓。」她太清楚他的個性了,忠厚老實,當初她之所以會答應跟他交往,還不是沖著他這項人格特質。
那這當中究竟出了什麼事?方以真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呢?」
「什麼?」
「為什麼這段期間你沒來找我?既然我們是男女朋友的話。」
「因為我被催眠了。」
「什麼!」
「很奇怪、很詭異吧?我也這麼覺得,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催眠我,讓我忘了你的存在?」
「那你說,我會不會也被催眠了?」
「不會吧?你想太多了啦!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催眠你?」
「你不也無緣無故被人催眠了?」
「對喔!」方以真這才恍然大悟,突然她覺得這事大有可能,要不然衛黨生怎麼會忘了她?「那你想去會診看看嗎?要是你真被催眠,你想解除催眠指令嗎?」
「可以嗎?」
「可以呀!當然可以,只不過你可能會像我一樣,會遺忘某一段時間的記憶。」
「比如說?」
「比如說遺忘你現在的女朋友啊!」方以真隨口舉例,她真的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但衛黨生的臉色卻凝重了起來。
他的樣子像是不想冒這個險,他不想遺忘他跟他女朋友的這一段情是不是?
原來,他真的很愛他的女朋友;那她還執意要介入人家這段感情做什麼呢?衛黨生的心明明不在她身上了呀!
「你去追她吧!」方以真想通了。不是她的,她一點也不想強求,他走吧!
「什麼?」
「去追你的女朋友,你不是很愛她嗎?那就去把她追回來呀!」她慫恿他去。
「可是你--」衛黨生猶豫著。
他現在不只擔心女友,還擔心方以真。兩個女人在他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他不想留了一個,卻傷了另一個。
但方以真卻開朗的拍拍他的肩,說她不要緊。「畢竟,你的記憶里根本沒有我的存在不是嗎?」她笑得很堅強。
她從來就沒想要搶誰的男人,她來只是為了找尋愛她的男人;既然他的心都已經不在她身上了,那她強留這樣的男人在身邊做什麼呢?
「去吧!」她叫他去。「別擔心我,我沒有你,一樣可以過得好好的。」方以真揮手,要他走,還用力的跟他說再見。
衛黨生真的走了。
他跑開去追他的女朋友,然後跑了兩步,又折回來。
他奔回方以真身邊,以真以為他回頭,是他想通,知道他要的人是她,沒想到他回頭卻是為了要問她,「我們可以做朋友嗎?」他問得好真誠。
方以真當然點頭說可以。「只是這樣好嗎?如果讓你女朋友知道我們兩個當不成戀人當朋友,她不會生氣、不會吃醋嗎?」
「唔--」衛黨生搔搔頭。他也不知道,從來沒這樣的事發生過。
「還是算了吧!為了我而得罪自己的女朋友,這多劃不來啊!」方以真拍拍他的肩,跟他說再見。
她還祝他幸福。而衛黨生心里其實是不舍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為什麼對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他心里卻有著深深的不舍之情。
「真的連朋友也沒得做了嗎?」他再問一次。
方以真再次搖搖頭。
她很堅決地說不要。不是戀人,那就也別當朋友了;她不想因為他倆的藕斷絲連而累及另一個女孩成天傷心難過,那滋味很苦的,她知道。
她知道!
她為什麼知道?!
方以真覺得很奇怪,她心里頭的那股怪異的感覺,好像自己也曾深受其苦似的!真奇怪!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衛黨生走了,她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更加的不明確,她該怎麼走她的下一步,她自己都不知道;因為,她一直以為衛黨生是她孩子的父親,但照眼下這情形看來,那就應該不是,可--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呢?
方以真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