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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夜兒魅 第四章

永恆的黑暗。不可思議的地下世界中,一座雄偉壯觀、泛著幽幽青光的宮殿,和無數彷佛蜂巢的黑色洞袕就嵌懸在山崖上;而在這下方,燁啦巨響、水勢奔竄聲更憑添令人心生畏懼的幻想。

不過這時,陣陣歌樂聲和喧鬧聲由幽森的宮殿內飄散出來,似乎完全無視就在腳底下那千萬年來奔流不息的黑惡大洪水般,宮殿的飲酒作樂態勢更形毫無節制了。就連宮殿的最深處,最遠離權力中心的地方,仍隱約可以听到前面傳來的狎鬧聲──

在偌大冰冷的屋子里,四壁和地面光滑如鏡屋內中心,一座無像無碑,只供奉著一塊微微映著暗紅色澤且呈不規則狀的大黑石祭台下,一名妖艷、面色淡漠的紫眸黑衣女子,正無動于衷似的看著前面如虛似幻浮在半空中的黑石。而在她身後,則立著一個手拄拐杖、一臉皺紋滄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老的駝背老嫗──不過老嫗雖老,和那黑衣女子相同擁有紫色的眼楮,卻閃著精明絕不含糊的炯銳光芒。

此時,她的眼-了-,似乎正側耳傾听著前面的動靜,接著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慢慢出現了毫不掩飾的急躁。

「看來我們這位黑暗王可真懂得享樂啊!」宛如鴉聲刺耳難听的聲音發自她的口。她把視線對上眼前一直沒出聲、動也不動的黑衣女子背影。「夜宿,-究竟下決定了沒有?我們鬼族所有人的未來就懸在-的手中,-到底給不給我點頭?」已是不容再拖下去的迫厲語氣。

紫眸半斂,夜宿眉心的火焰墊伏未動,任憑身後的烏姥姥頓杖刮出一股利冷旋風,並且半帶威脅地執意要她的回答,她卻仍是毫無反應。

烏姥姥又是用力一頂杖!而她這一杖,就連堅硬的地面也被撼動得微震了震──她的眼里冒出了怒火。若不是她知道對這鬼族最強的第一人來硬的沒用,再加上如今她的力量已遠遠比不上她,她早就押著她答應了。

她忍著氣。「為了我們鬼族,-不會真的連這點小事也要考慮這麼久吧?只要-點頭答應當蚩梟的王後,-就有機會從他口中套出聖石真正的藏處,那麼我們從此就可以不必再听從蚩氏一族的命令,也不必再忍受蚩氏用聖石來威脅我們了!這個難道-還不知道嗎?」

沒錯!眼前被眾人供奉在祭台上的聖石,只是個幻影。真正的聖石──也就是帶給他們鬼族人力量的聖石,自千百年前被第一代的蚩氏蚩岩藏起來後,他們自此就再也沒見過,他們鬼族也自此受制在蚩氏的手中。不但,他們為此替他們做牛做馬、為奴為僕,還得替他們賣命與天朝殺戰。就算他們擁有比平凡人好不上多少的蚩氏更強大的力量又有什麼用?他們的力量,全源自聖石,只要藏著聖石的蚩氏毀了它,其後果就連鬼族里最長的十三位長老也無法預測得到。

總而言之,他們鬼族的存亡,就全維系在聖石上;而聖石的存亡,又掌握在如今的黑暗王蚩梟手中。

所以其實說來,蚩氏與鬼族千百年來一直是處在這一種互相牽制的利害關系中,而非傳言里,鬼族對蚩氏心甘情願的臣服奉獻。

一代接一代的鬼族人不得不奉蚩氏為王,不得不為蚩氏做事。不過幾百年下來,鬼族人想得回聖石的決心也是愈來愈高漲堅定。因為臣服一代不如一代、愈來愈無用無能的黑暗王蚩氏,已經令他們感到屈辱,所以他們早就蠢蠢欲動,早就一直在算計著該如何從蚩氏口中知道聖石的藏處──因為這個聖石秘密,從來就只有在位的黑暗王清楚,所以他們就必須從他的身上下手。

烏姥姥和十三位長老們在歷經前一任黑暗王身上套取聖石下落失敗後,在對付這一任蚩梟的方法上便明白,既然用他們的力量再怎麼也強奪不了秘密,那麼他們就得來軟的!

蚩岩一定清楚他們鬼族必不甘心一直屈服于他們蚩氏,所以用了許多手段防範,也定下很多規矩要後人遵守,而其中的一項,便是要所有後代為王的蚩氏不得親近鬼族女子,尤其是夜氏鬼族。

只因為鬼族,特別是其中的夜氏鬼族女子,個個生得美艷不凡、顛倒眾生,蚩岩必是擔心後人淪陷在夜氏的美色里無法自拔,甚至說出他們掌握鬼族的聖石秘密,所以才特地訂出了那一條規矩。不過只可惜,規矩只到了他身後的第三代蚩氏便被打破。直到了蚩梟這一代,似乎再沒有人把那條規矩當回事兒──不但龐大的蚩氏族中,女人在宮中的地位一個個被夜氏鬼族女人取代,就在最近,蚩梟還不顧所有蚩氏族人的反對,執意要立鬼族的夜當他的王後。而這可是自古以來蚩氏王朝中不曾有過的事。

就是因為如此,烏姥姥才要夜宿把握這個天賜良機,點頭答應。可沒想到從蚩梟片面欽點要她成為黑暗王後至今,她不但連個頭也不點,這不時讓蚩梟在她、甚至在眾人面前都很難看地退場。

烏姥姥和十三位長老制也制不住她,只能對她的任性急得在旁跳腳。

今早,不但蚩梟又派了人來問,就連十三位長老也要她再來想辦法逼夜宿點頭。不過沒料到她的命運只比早上被夜宿罰跪在祭台前的宮女好一點──她已經陪著她罰站在這里快一下午,直到現在,她卻連吭也沒吭一聲。

這該死的丫頭,枉她還好言相勸、好話說盡,她倒是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烏姥姥的面色一沉,精眸嚴厲暗霾的神情一閃。

「夜宿,-不答應嫁給蚩梟是不是?」她直直盯住夜宿。「好!除非-已經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得到藏聖石的秘密,否則-還是得給我嫁!」

終于,夜宿緩緩地轉過身來,一雙紫色轉邪墨的眸直勾勾回視著烏姥姥。突然,她笑了。她的朱艷唇畔揚起了冷冷的一抹似笑非笑。

「我們不是還有個夜-嗎?她一直讓我覺得,她已經有十成的把握,她會成為鬼族第一個黑暗王後。怎麼,難道是我看走了眼?或者是她並沒有使盡全力去抓緊那蠢王?」即使她的語句冷酷帶刺,她的聲音卻宛如絲綢般滑過地輕柔魔魅。

烏姥姥的神情略為泄氣。

沒錯!原本他們也是屬意讓族里美色與夜宿不相上下的夜-去魅惑蚩梟、哄他說出藏聖石的地點。不料夜-是成功地迷得蚩梟暈頭轉向沒錯,可每當到了最後關頭,她還是沒有辦法套出秘密──就連她最擅長的「催魂術」也在他身上失敗。不過即使她在這方面一直未有成效,她卻仍很有把握坐上蚩梟身邊仍懸著的王後之位。

夜-自信滿滿地這麼以為。就連所有鬼族人、甚至不同意鬼族人當上黑暗王後的蚩氏人也都這麼以為,至少在夜宿還未成為「夜」,還未踏出「黑夜洞」之前,夜-也許真有可能成為黑暗界第一位鬼族出身的王後,不過在夜宿步出試煉的黑夜洞之後,事情漸漸有了變化。

原來,夜-不但是黑暗界的第一美人,就連她的力量,也是除了十三位長老與烏姥姥外最高的第一人──即使她未通過「夜」的試驗。所以她一向是傲視群輪,更是享受所有人的羨慕眼光與奉承慣了,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們這夜氏鬼族竟會出現一個不但美貌、能力高過她,並且還是可以號令所有鬼族人、身分地位遠遠凌駕在她之上的「夜」。

夜-對夜宿的敵意,不因夜宿身為夜而改變,這一點,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烏姥姥當然也清楚夜-為什麼會對夜宿又氣又恨。而通常只要夜-的行動不會危害到其它族人,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事實說穿了,她倒也希望那耍起性子、發起火來不顧一切的夜-,可以偶爾挫挫夜宿的狂妄。

老實說,十年前雖然她好不容易抓回這個讓她算出擁有她鬼族有史以來最驚人力量的夜,但沒想到她的我行我素與不馴也是驚人的。至少在她這烏姥姥和十三位長老面前,沒有任何一個鬼族人──甚至包括整個黑暗界與蚩氏,敢對他們有一絲不敬的,就只有她!

「問題是,蚩梟他現在只要-!」烏姥姥重新振作。

夜宿微垂下眸,唇畔的笑意加深,更形冷厲了。「他要我?他要得起嗎?」

「要不要得起是他的問題,只要-能得到聖石,之後-想怎麼處置他,那全是-的事。」若非為了聖石,他們根本毫不在意蚩梟的生死,烏姥姥的眼色里淨是殘酷無情。「-答應了?」

「大人!姥姥!」這時,門外兩位宮女進來。

烏姥姥仍看著夜宿,只等著她點頭。「夜宿?」

兩位宮女有些膽怯地在兩人幾步外停住,局促望著臉色不佳的她們。「大……大人!王要請您……去前面陪他……」其中一個宮女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傳達了王的命令。

烏姥姥臉上的皮繃得更緊了。她立刻對著夜宿指示道︰「夜宿,去!」

夜宿的眸中異光流轉。彷佛想到了什麼,絕艷的容顏出現了一抹興味,只瞥了烏姥姥一眼,她突然默不作聲便大步往門外走去。兩名宮女趕緊跟上。

烏姥姥一怔,接著終于寬心地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臉。

太好了!只要她肯去,表示至少事情有了轉機。

「夜宿,-順便親自去答應他婚事!」她對著已走到門外的夜宿喊。

在她的背影化為一抹黑雲消失前,她幽幽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讓他等著吧!在我要了他的命之後,或許我會考慮考慮!」

大驚失色,烏姥姥拐杖一頓,立刻追了出去。「該死──夜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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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深。一陣雷雨傾盆落下。

原本正熟睡中的封澈突然睜開了眼楮。只凝神了一-,接著他立刻從床上起身。迅速穿上外衣,他毫不遲疑地往門外身形一閃。

很快地,封澈出現在流雲的閏房里。而一見到躺在床上的流雲,正被飄浮在她上空的一團迷幻黑雲壓制地連連在床上掙扎卻又張不開眼醒不過來,似乎就要窒息的景象,他隨即揮手,對著那團黑雲彈出一道光印。

「放開她!」他同時閃身上前,邊喝道。

而那團黑雲不等他攻擊來,便已猛地向上一升,接著在半空逸散消失。

封澈急得俯身探看一下流雲。知道了她並無大礙後,想也沒想他立刻就循著黑雲幾不可辨的氣息追了上去。

王宮外的排排民房上,被追上的黑雲對封澈擊出一束又一束刮寒的刺風。而封澈則劃出了一面封界。

風雨交加,雷聲大作。一時之間,就在雙方交戰的方圓一里內,幾乎所有睡夢中的居民都被屋外狂烈的天候異象驚醒;而再仔細一點,听到風雨中彷佛夾雜某種猛獸的悶吼怒號聲,被嚇駭得半死的人們馬上將被子蒙得死緊,就怕被外面不知名的怪物拖了去。

至于驚起這一場戰斗的中心,已經現出身影的夜,正面對著一只張牙舞爪作勢向她撲去、似獅似犬的威猛神獸。

夜宿毫無懼色地看了神獸一眼,再將視線對上-身邊的封澈。

「听說只要是守護師,身邊就會有只神獸保護,今日我總算見識到了!」無頂警地休戰,她閑聊似的開口。

天空,原本劇烈的風雨說停就停。

看著她,封澈也似乎沒把剛才的激烈打斗當回事。他把雙手悠哉負在身後,對她揚起一抹愉悅的笑。

「其實要是-還想得起來,-就會知道-今天不是第一次見到。」

夜宿的紫眸幽亮。「是嗎?你又要說什麼十年前的事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封澈從不勉強人。看起來,這娃兒……呃,人家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和他戰了一場之後,心情似乎很不錯。而且還能跟他聊起天來呢!嗯,不錯不錯!

夜宿驀地移近他一步。不過立刻,神獸瑞朝她齜牙咧嘴。

封澈安撫地伸出手拍拍-的大頭。

「我想……十年前我們一定真有過交集,要不你也不會對我手下留情……」她再靠近他,艷媚絕色的臉龐陰晴未定,就連她的語調也是。「封澈,我們是勢不兩立的人和鬼,你對我心軟可不太好哦!」她的腳邊卷起一堆浪雲,並且慢慢翻騰向他。

封澈微微挑起眉。這時,他身邊的神獸突地伏低龐大的身子,張大嘴,把涌向他的黑色邪雲當上等美食統統吸吞進月復。

就連夜宿也不由一怔,神色微變。原來侵向他的黑雲立即在空氣中消散無蹤。不過即使試探地暗襲他的方法失敗,她倒仍在意料中地回過神,紅艷誘人的朱唇一勾,笑了。

「我說夜……姑娘,麻煩-千萬千萬別對我笑得這麼誘惑,我會有罪惡感。」雖然已經習慣了她長大後的風貌,不過仍當她是當年小娃兒的心情還是改不了──封澈吁了口長氣-!糟糕!他這心跳還真有些失序。

面對過無數鬼族人的他,當然清楚鬼族!尤其是夜氏鬼族的女人,無一不具有惑魅眾生的姿色,所以也才有不少男人,甚至是擁有不凡力量的狩獵人深陷她們的美色中無法自拔,再被她們迷得暈頭轉向後殺害或抓回黑暗界。幸好!他封澈向來就對看得極為清淡,更尤其是那些非人的美色……嗯,所以他應該不必擔心,他的心跳稍稍失控不是因為眼前這娃兒……呃,這女人的模樣和笑,而是因為……

而是因為什麼?

對了!而是因為她的模樣和笑,總算令他依稀可以連接起小時候的她──

沒錯!她小時候那張可愛的臉再放大點、成熟點,再更媚、更冷,就是現在的樣子了。

咳!果然是女大十八變啊!

容他偷偷感傷一下。

「誘惑?」夜宿的媚眸突地狡邪地一亮。無視于神獸威脅性的存在,她已經站近他身前,就離他不到一步的距離。「你認為我的笑……誘惑了你?是嗎?封澈!」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向被萬年冰寒封印住的心,竟在微微地跳動。怎麼了?莫不成又是封澈仍押在她體內的光印在作怪?

彷佛在回應她似的,她的心一動,額心深處也跟著一螫痛。

就在她面前的封澈也在同時間察覺到了──思緒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他面色一整,趁著她極短促的一-失神,他已經一指出手點上她的眉心;就在她回神驚覺地要反擊前,他這看似沒有太大力量的一點,卻在瞬間令她的紫眸一閉,所有意識被封住。記取上次觸到她體內未明力量遭反彈的教訓,封澈這回成功地制住她了。

伸出雙臂抱住了她,然後封澈要將她放上神獸的背。

沒想到神獸瑞卻退了一步,朝他手上的夜宿低嘶叫了聲,像是滿副不情願身為神獸的-,竟要降格載鬼。

封澈一愣。接著笑了。

「對了!要你這平日專吃鬼的神獸突然替鬼做這種事當然不習慣……好了,沒關系,我來就行。」他體諒地對瑞笑道。然後他抱緊身輕若羽的夜宿,足下一點。「我們先回去!走吧!」

只見黑夜下,兩抹疑真似幻的白點宛如流星般向王宮的方向疾射而去。

大雨,再度追雷聲隆隆落下。

而隱隱約約地,大地底下的另一個黑暗世界,彷佛傳上來了某種類似翻天覆地的蚤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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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正躺在封澈床上的絕艷黑衣女子。

「師……師父……她……她是……」因為太震撼了,平涯一時嚴重結舌起來。

「這女人……到底是誰?!」掩不住錯愕和妒意的流雲,簡直是以足把平空出現在師父床上的女人燒成灰的怒火目光,狠狠盯住她。

也總算勉強由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江海和水雁,倒是以頗深思的眼神看了看床上美艷不可方物的睡美人,再轉回他們師父的臉上,無言地等著他的回答。

和平涯、流雲不同的是,他們感到不尋常的重點是放在那女子身上隱約流露出的鬼族氣息,與顯然是出自師父之手在她四周布下的結界。

一早,總會親自為師父端早膳進來的流雲,首先發現這幕景象,而被她的尖叫嚇得趕忙跑過來的平涯三人,才跟著一個接一個呆在當場。

至于封澈,原來自帶回夜宿後,便一夜無眠地一直在思索著她的事,和該怎麼處置她的問題上。現下,對著四人神色各異的驚訝表現,他的眉頭一舒,倒是不慌不忙。

「她就是夜。」他輕松地道。

可,他一派輕松,彷佛只是在說「我就是你們師父」般的毫無遲疑,卻讓四人同時狠狠地倒吸一口氣,再把不可置信的視線全投向床上那仍未有動靜的女子。

什麼?!她就是夜?!

現在這躺在床上,看似無害、手無縛雞之力的美艷女子,就是傳聞中的鬼族第一人,也就是曾和他們交過手的狠辣鬼女?!

而四個人里,卻屬平涯和水雁兩人的眼神和心情最是復雜了。因為自從由師父口中知道他們如令傾力對付的鬼族人夜,便是小時曾和他們玩在一起的可愛娃兒後,他們先是充滿了驚疑,接著是無法抑止的感慨與無奈。可沒想到,他們現在終于真正地見到了她,這時,再以不同的眼光看著床上的夜,他們仍很難克制心里不斷涌上的回憶與感傷。

至于江海和流雲沒有他們那一種「遇故知」的情緒干擾,面對得知她身分的反應倒是正常多了──他們立時全身戒備了起來;尤其是曾被她傷過的流雲,更是巴不得趁這時殺掉她!

她只當床上的鬼是大禍害,何況是她那美艷過任何一個她見過的、不管人或鬼族的無瑕面貌,更令她無端心生嫉妒。而師父竟沒當場殺了她,還留她活命至現在的異常舉動,也令她莫名感到警覺與不安了……

各有不同心思的四人,皆沉默地直瞪著床上的夜宿。一時之間,房里的氣氛顯得有些僵凝緊張。

打破沉默的是封澈。

自由穿過由他親手布下的結界,他踱步到了安置著夜的床邊。俯身看了仍未從他的迷咒下醒來的她一眼,他再偏過頭對四人微笑道︰「我知道你們很驚訝這是怎麼回事,其實她現在會在這里也是一場意外……」他約略對他們說起昨夜發生的事,接著再繼續點出他們的疑問︰「你們一定很懷疑,為什麼我只是制住她,卻沒殺了她,是嗎?」

「因為……她是甜兒嗎?」水雁有些明白地開口。

除了平涯,其它兩人也大略知道關于他們小時遇上一個鬼族女娃的事,不過也是直到水雁這麼一說時,他們才又猛然記起這事。可她怎麼……會把那小鬼和夜扯在一起?難道……

還不知道娃兒與如今的夜便是同一人,卻心思敏捷的江海、流雲兩人不約而同聯想到的答案,令他們立刻愣住了。不過,師父接下去的回答,才是真正讓他們更加呆若木雞的元凶。

「我不否認這確實是重要關鍵。」封澈再將視線轉回夜宿身上。他自然知道他這個舉動肯定會令他們無法釋然。「還有就是,她身上流著一半人類的血讓我相信,她也有可能被導回光明,成為一個正常人。」既然對她下不了手,那麼能讓她放棄黑暗邪惡的那一方,或許是個辦法。

「不可能!」江海意外地成為第一個反對的人。「鬼族生性邪氣凶殘,就算師父說她只是半個鬼族人,可她血里鬼族人的劣性恐怕也無法完全根除,更何況她還是鬼族中的夜!」他嚴肅著神色。

平涯和水雁兩人不由對望了一眼。

「我相信師父!」平涯月兌口而出。只因為他曾看過天真無邪的夜。「如果鬼族人的天性真的無法改變,那麼我們以前見到的小甜兒又是怎麼回事?」

流雲立刻跟著接嘴反駁︰「有誰知道她那時是不是故意偽裝出來的?」她撇撇唇︰「年紀那麼小就知道騙人,我們不是由此就可見她的奸詐天性?」毫不掩飾的嫌惡敵視語氣。

「喂!-說話給我當心點哦!」平涯差點跳起來。「難道-的意思是我們和師父就這麼好騙嗎?」

流雲的火氣也上來了,不顧一切地抬起下巴,杠上他︰「我有這麼說嗎?我不過說這妖女從小就狡猾奸詐,到大了更是不得了,我說她就是壞!怎麼,這樣也不行嗎?」就是不滿他們對她另眼對待,尤其是師父的態度更教她介懷。

「不行!明明-就是拐彎抹角在罵我!」非教訓這死丫頭一頓不可。

「你……對!沒錯!我就是罵你,怎樣?要打架來啊!」劃下招,流雲也毫不退縮地準備和他開打。

「哼!好!我不把-打成豬頭,我就跟-姓!」平涯撂下話。

終于受不了他們幼稚爭論的江海和水雁,在他們沖向對方前,很有默契地一人抓住了一個。

「你要我把你丟出去,或者閉嘴?」江海板著臉,問著被他扣住脖頸快不能呼吸的平涯。

「-也是!」水雁給被她壓住肩的流雲同樣的選擇。

于是,不想被丟出去的兩人立刻忙不迭地搖頭、閉嘴。

而這一切,封澈不用回頭也接收得一清二楚。他嘆了一口氣。

「你們統統先出去吧!」看來他還有得頭痛。

即使四個人都還想再說什麼,最後卻仍是听話地退出了屋子──不過,一直掙扎著想繼續留下卻被水雁連拖帶推拉出去的流雲,是其中最心不甘情不願的。

房里,再次恢復了寧靜。

封澈,動也不動地在床前站了一會兒之後,接著他移開步走到了窗邊,再伸手慢慢將原本緊閉的窗扉打開。

而隨著他的動作,一——金燦的光線緩緩由外面爬進了房里。不過就在金色柔和的陽光即將接近更里面的床的方向之際,忽地,原本毫無動靜的床上起了變化──

在封澈所布的結界內,一眨眼間陣陣黑色翻騰的雲霧充滿整個空間,而且就將床上的人完全包圍得絲毫不見蹤影,也彷佛就連光線也穿不透這層黑霧。

這時,只見房里奇譎詭異地被硬生生分成了兩半──前一半是披灑著陽光的明亮,後一半卻是濃霧滾滾的黑暗。

封澈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只凝了一下眉,他還是重將窗扉放下。屋內,再次掩回半明半暗的狀態。

她已經蘇醒了。

「怎麼了?不想要吹吹舒服的風嗎?」他笑了笑,一邊走回床前一邊開口問道。

黑霧漸漸消褪,再一點一點地露出正張著一雙紫得妖異的眸珠看著他的夜宿。而她的神情冷森中透著邪魅,就如同她全身散發出的黑夜氣息。

籠罩著她的黑霧很快地消失不見痕跡,她就坐在床上與他對視。

「封澈,你還讓我活著?」似乎並不怎麼訝異地,夜宿一眨眼,朝他現出十足撩勾誘惑的一笑。「難道你……舍不得我死?愛上我了嗎?」就連她大膽的如絲低喃也充滿挑逗。她甚至伸出青蔥玉指觸上他的胸膛。

一時間,原本陰寒肅殺的對峙氣氛,當場成了辛辣熱氣騰騰的場面。

封澈的心著實惴跳了一下。不過同時,他的太陽袕又跟著開始隱隱怞痛著──看來他太小覷她的魅惑力和智力了。

「我承認,我是舍不得讓-死,可是說到愛……」他覆上她作怪的手,抓住。「恐怕-要失望了。」

「因為我是夜?」任自己的手在他掌中彷佛被馴服,夜宿在床上慢慢半跪起,另一手臂再伸上他的脖頸地就要將自己完全貼向他。

動也不動看著她明漾著勾魂的姿態如蛇般纏上自己,封澈對她嘆了口氣。

「錯!因為在我心里,-還是當年的那個小娃兒,『叔叔』我,實在對-染指不下去……」很認真地這麼說。接著,他毫無征兆地以另一掌朝她耀著火焰的額頭印上一印。不過他的嘴里仍在同時繼續念著︰「真要命!我看起來就這麼像色胚嗎?」一記光再催進她的體內。

立刻,神色乍彎的夜宿,勾在他頸側的手也一緊,掐住了他就待送他下黃泉……可她的快與早有預謀仍然反應不過封澈的先發制人──

為免重蹈覆轍,封澈這回極有分寸地先控制著手中的光印,再試圖開啟他上次在她身上開啟失敗的記憶。

而夜宿,原本活絡全身的能量在瞬間反被他的力量制住,不但她連要動他的力氣都失去,甚至被她先前封鎖住的他的印記又再次受他牽引地蠢蠢欲動。

她紫眸一厲,原來帶著媚態的美艷臉龐迅速染回先前的厲色,她不馴恨煞地直瞪著他。

「封澈!你究竟要做……」腦中一下強烈的光擊,讓她一時竟承受不住地雙眸一閉。

一種她從不曾感受過、與她早習以為常的冰寒迥異的溫暖感覺,由他的手掌襲入她的額心,並且慢慢擴散到她的全身。而在同時,光鑽擊向她的腦門,再更深更深地潛入,接著那藏匿得緊緊的記憶之門彷佛被光逼了出來──似乎在這道門上曾被安下了禁忌的記號,當光一踫觸到它時,她隨即釋出某股就連她也不知道的反彈力量!

情勢,簡直又要重演。可這一回,結果被改寫了──

就在夜宿被封印的禁忌之門,即將爆出黑色能量的前一-,這回早有準備的封澈立刻用另一手加下第二道光印。

只見,神情嚴肅、全身迸散著一圈銀白光芒的封澈,和面白如雪、被一層幽黑氣息所籠罩的夜宿,彷佛正處在關鍵的拉鋸戰中。

沒多久,封澈身上的白光愈來愈盛,而屬于夜宿的黑影卻跟著節節敗退似,就連她的頭和臉上也恍惚出現了微微的銀白光輝。

屋里,淡淡溫暖的氣氛悄悄取代了低寒。

就在這時,一直閉眸、咬緊牙關的夜宿突地大叫一聲,接著整個人往後一仰──

雙臂一展,封澈及時圈住了她。

細細地喘氣,夜宿完全不知道她身外之事。緊緊閉著眼楮,她抱著頭,因為就在她的腦海中,一段段、一幕幕似真似幻的影像,正彷佛被禁錮已久終于找到出口的大水般爭先恐後地宣泄出來……

「師父!您沒事吧……師父?」一直守在門外的人,在听到由里面傳出不尋常的動靜後,終于再忍不住擔心和不安地拍著門急問。而若非他們仍謹守著師諭,恐怕早就要不顧一切地沖進來了。

「師父!我們要進去了!」不過流雲顯然再也受不了了。

心只一動,封澈一出聲便阻了他們的沖動。

「我沒事!你們別進來!」

「可是師父……」流雲的淚就快灑下來了。

「海兒,你們也是!去做你們該做的事,這里我會處理。」頭也不回地對外面的四人吩咐,封澈輕手便將夜宿放回床上。

外面的四人,似乎正低聲地高量什麼、爭執著。不過很快地,江海穩肅的聲音傳了進來──

「師父!雁妹會留在外面,您有事可以喊她一聲。我們其余人就先離開了!」

封澈自然明白他們的警心。可他只微微一笑,這時他的心神全專注在夜宿的身上。

臥躺在床榻上,背向著外面的夜宿,已經有一會兒沒有了動靜。她就這麼動也不動著;而封澈,也就跟著她安靜沒出聲。

他神態悠哉地在床邊的圓凳坐了下。

封澈看著披散了她一頭一身美麗烏黑如夜的青絲長發,眼神多了一層回憶的溫柔。因為他想起小時候的她,也同樣是一頭幾乎可以垂到她膝下的發。

時間,一刻刻地過去,床上的夜宿動了動。接著,就在眨眼間,她已翻身躍起並且出手對封澈擊去毫不留情的突襲──

完全沒預料到、也無防備的封澈,于是就這麼結結實實被她的這道毫不留情的力量打中胸口,幾乎岔了血氣。在瞬間回過神,他封住了她的第二道冷戾罡風。

「夜?!」由于先前她的大部份力量便已被他封印,所以現在他才有可能輕易制住她剩余不到三成的力道──抓住了她的雙手,他懷疑地盯著突然變臉出手的她。

這丫頭……是怎麼啦?

他是預期他在她身上解開的光印,一定可以對她發生極大的作用,連帶也應該會讓她多少想起以前的事,不過他的千算萬計里,可不包括她一醒來就打的場面哪!

嗯?!他是哪里出差錯了?

夜宿,艷容滿布寒霜。而她冷冷迎視向他的紫眸里有種復雜難解的異光。

「封澈,太晚了!」她突然冒出了風馬牛不相干的一句。

封澈一怔,接著神色凝起,若有所思。

「不!不晚!」終于一搖首,慢慢放開了她。他爽朗地揚起眉,表情在瞬間舒緩。「只要-肯,-該清楚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幫-,甜兒!」他知道她已經記憶起來了。

「甜兒……」夜宿眼眸里微光閃爍。「看來你到現在還沉浸在『甜兒』那個天真愚蠢的美夢里,你以為,在夜的身上還可能找到『她』的影子嗎?更何況你說到幫我……因為『她』,你要幫夜?你要幫什麼?封澈,我現在懷疑是我最大對手的你,不是徹頭徹尾的笨蛋,就是傲慢自大的狂人!」

模模下巴,封澈認真想了一下,終于有點無奈地點頭承認。「我看我是比較符合『笨蛋』這條件……」不過他的眉眼突地嚴肅沉斂了起來。「就因為-是甜兒,在-身上也流著一半人類的血,所以我更不能放棄-,我要讓-成為一個正常的人!」

成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小孩──這應該就是當初甜兒爹娘的願望吧!即使封澈當初沒來得及多認識甜兒的爹,和知道在這奇異的人類與鬼族結合的背後所隱藏的故事,可由那時的甜兒所表現出無異于正常小孩的純真無邪,他就明白她的爹娘並不希望她成為黑暗鬼族的一員。

不過他的願望仍是落空了!

或許是為了彌補當時的失落與現在的懊悔,封澈才一再地對她狠不下殺手,並且下定了這個決心。

「正常人?」夜宿的唇邊乍地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如果說這世上大部份愚蠢又軟弱的人類才叫『正常人』,那麼我確實不是!」她額心赤色的火焰隱隱跳動;而她的笑也一轉為邪佻,縴長的一指指向了他。「我不是正常人,當然,你也不是!其實我們不都是有別于他們的少數人嗎?只不過我們的差別在你護他們、我殺他們而已,不是嗎?」

封澈柔了柔他已經打成結的眉頭。「甜兒……」明明她小時就怕自己是鬼怕得要命,如今她倒當鬼當得很自在了。

「夜宿!」那個「甜兒」,早已經不存在了。

「夜……宿?」看來她當真不對過去產生一絲留戀。「好,夜宿就夜宿-說的沒錯,要我跟-提『正常人』這話題的確是蠢,我更正!」他對她露出了近乎朝陽般明亮鮮朗的微笑。「那麼換個說法,我要-留在我這里,如何?-就不要回黑暗界去、不用再听黑暗王的命令了,怎麼樣?-可以放心,我要養活-絕不成問題……」

夜宿一听他簡直痴人說夢話似的提議,雙眸倏地一-,卻不怒反笑。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任你安排?就憑你只是這一時將我困住嗎?」

封澈眨了眨眼,挑起俊朗的眉。

「我承認我是無法永遠將-困住,不過能留-一時是一時,-何不也安心地享受我的招待?」

「封澈!」

「嗯?」

「我該好好感謝你在十年前沒殺了『甜兒』,可是十年後你放過『夜』,我只會讓你非常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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