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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妝灰姑娘 第一章

藍天白雲。風吹送涼。

以白色建築為主體的高級豪宅前,是一片經過精心設計的庭園景致。而綠樹盎然、花團錦簇的庭園,巧妙似地調和了主屋華麗、卻稍顯冷硬的外觀。

風,一陣輕拂,帶起了園中的花枝招展、樹葉婆娑。

即使是中午時分,此刻的園子卻美麗又安詳,正是適合乘涼休憩的好地方。

而顯然,真有人懂得了這層享受──就在一棵高大的樹上,濃密的枝葉交叉處,兩只牛仔褲管里著的苗條長腿就這麼有一擺沒一擺地懸空晃著。長腿主人的上半身被茂盛的枝葉遮擋著,不過從這雙長腿悠閑的肢體動作看來,這雙長腿的主人,此時顯然愜意極了。

若不抬頭仔細看,沒有人會知道這樹上多了個人;而這人很聰明地暫時享受了一個不被打擾的出口在空間,直到,一只鞋子惹出了禍事──鞋子,是樹上人穿在腳上的鞋子;禍事,是指樹上人穿在腳上的鞋子突然松月兌,並且掉下來,恰巧砸中一個正好從樹下走過的男人頭上。

男人,西裝革履,手提公文包從大屋走出來。他大步穿過庭園的徑道匆匆向門外走,而就在他經過一棵樹下時,他的腦袋竟毫無預兆地遭受襲擊——

「咚!趴!」一個物體撞擊聲和物體落地聲先後響起。

男人驚覺頭上一個吃痛,停下腳步,下意識地伸手模向頭頂,而他就在很快的反應問,看到了靜靜躺在地上的罪魁禍首──一只髒灰的藍色平底鞋。

「哎呀,鞋子……」

就在男人被砸中的後一秒,一個嘀咕聲音立刻從樹上傳來。

男人,英俊威儀的臉龐倏地抬起,黝深精炯的眼楮迸出森火地盯著樹上傳出聲音的位置。

樹上,在還不知道那只鞋子已經闖禍的嘀咕聲後,一張女人的臉龐終于露了出來。

探出頭來的女人,立刻就看到了樹下抬頭緊盯向她、面色十分難看的男人。

女人愣住了。

男人看著罪魁禍首——樹上那張不丑卻該死的女人面孔。

「這是你的鞋子?!」男人的表情擰惡。「你竟然把這只爛鞋丟到我頭上?

女人總算知道自己闖出的禍事,不過原本驚訝又歉疚的心情卻在男人惡劣的態度下一轉為惱。

「我的鞋子再怎麼爛,打也打中你的頭了,你還能要我怎麼辦?讓你用你的鞋子也打我一回?」女人抱著自己剛才一直在用的素描簿和筆,好整以暇地安坐在樹上,並且以絕對的優勢睨視著樹下的男人。

女人的無賴讓男人的臉色更陰沉了。

「你是誰?是什麼人讓你進來這里的?」男人寒著聲音問。

原本只要她識相的道歉,他就可以大人大量地放過她,沒想到這女人不但不道歉,還竟然敢跟他頂嘴?!

好。很好!

女人,不特別美,卻帶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深沉冷艷特質,瞼上浮現了一抹似笑非笑。

「我嘛,我名不見經傳,你當然不會認識我。不過,我可是光明正大進來的。」皺了一下眉,她突然眯起眼,仔細地看著男人那張令人難忘的臉孔。

猛地,她伸手指住他,認出來了!

「你是唐爾然!唐氏集團現任總裁……這幢屋子的主人!」

商業雜志上和最近影藝八卦新聞上的常客,也就是她現在所在地方的所有權人。她是認出來了,情況,也有些不妙了。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正打算著怎麼為自己收拾這個爛攤子時,突然,一張紙從她沒夾緊的簿子里滑出來。她眼尖手快地要捉住它,卻沒成功。

紙,輕飄飄地往下落,然後,無巧不巧地,它最後的降落地點就在樹下那男人的腳邊。

男人,只低頭看了地上那張明顯用鉛筆素描這片庭園的圖紙一眼,便又抬頭向樹上那睜大眼看著他的女人。

「既然你知道這里的主人是誰,那好辦。我給你兩個選擇,你要立刻道歉或是馬上滾出我的視線?」他的表情、他的語氣都充滿了風暴的訊息。

女人的眼楮卻一直停在躺在男人光可鑒人皮鞋邊的那張紙上。

「道歉?……好,我道歉。」她邊不經心地正打算爬下樹拿回她的東西。

男人——唐爾然,已經從樹上女人的視線中看出了端倪,而她完全沒誠意的態度立刻將他的怒火再度點燃。冷哼一聲,他邪惡地挑了挑眉。

女人,還沒溜下樹,眼楮卻瞄到唐爾然腳上的動作,她突地大叫一聲——

「喂!快把你的腳拿開!」她氣急敗壞地趕緊手腳並用地滑下樹,然後向唐爾然沖去。

唐爾然,以一副沒注意到的樣子,正一腳踏在那張圖紙上。而顯然,他捉到她的弱點了。

雖然只是一張隨手畫出來的東西,可她卻很愛惜自己的每一張作品,她怎麼能忍受自己的東西被人踩在腳底下!

管他是誰,她火大了!

她沖到唐爾然面前,對他怒目揚眉。

「你是故意的?!」」看到他臉上惡魔似的表情,她就知道了。

這男人很高,不過她也不矮,至少在氣勢上她沒吃虧多少。

唐爾然看著眼前女人殺氣騰騰的神情,下顎更是繃緊。

「不過是一張沒用的廢紙,難道我要走過去還得特地閃開它?」他火上加油。

女人,突然出手用力地推開他。

唐爾然在沒防範中硬是被她推開了一步。他鐵青著臉,煞氣盡現的眼楮直盯向她。

女人一拿回被他踩在地上的紙,立刻寶貝似地把它重夾回簿子里;接著,她回頭就對上了唐爾然。

「你!你簡直就是沒藝術教養、缺乏文化水準的市儈商人!只有這種人才會毫不在乎地把人家的畫踩在腳底下踐踏……」

「藝術?那種東西值多少錢?」他徹底的嗤之以鼻。

他一向對那些所謂的藝術、藝術家沒好感。不過是一群老愛無病聲吟、對社會沒什麼貢獻的米蟲罷了。

對于他直表不屑的態度,她瞪向他的眼楮簡直要噴出火來。

「你已經嚴重污辱了所有的藝術家,包括我在內!」

「你?」唐爾然只對她略略揚眉。「如果隨便畫幾張莫名其妙的畫就叫畫家、藝術家,也難怪現在社會上叫做藝術家的家伙滿街跑。」

「你……」她指住了他。

「我不管你是誰,小偷也好,藝術家也罷,我沒時間再跟你爭論這種無聊的話題,你——」他乍然冷著臉。「我還在等你的道歉。」

「道歉?誰管你的道歉……」她突地雙手環胸。「我記得我好像跟你道歉過了。」就在他做出那種痞子動作之前。

而就在兩人互不相讓的對峙時刻,一個聲音和人影趕來湊熱鬧似地出現了。

「海藍,午休時間過了,你還在這里偷懶?」

穿著汗衫、工人長褲的胖歐吉桑肩上扛著把鏟子,從園子另一頭繞過來。而就在他接近這里時,才赫然發現這里還多出了一個人。

看清楚那個高大的人影是誰後,他立刻嚇了一跳!

「唐……唐先生!你也在這里?!」被雇用每個星期兩天來這里照顧唐家花木的園藝店老板,雖然只見過唐爾然兩次,不過他對這位厲害的大老板級人物卻是印象深刻。

唐爾然當然知道這人是誰。

「邱老板,這女人是你的什麼人?」他陰沉地牽動唇角。

園藝店老板迅速看了一旁的女人海藍,一眼,忐忑不安地對唐爾然說︰「她……她是我請來打工的人。唐先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就算他再遲鈍,也看出了唐爾然的沒好瞼色。

「沒什麼事,我只不過是要你下一個決定……」唐爾然突然轉身往外走,他步履穩健,似乎身後的一切根本影響不了他。可他接下來的話,卻仿佛直接向身後投下了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

「你自己決定,是要讓我辭掉你,還是你要辭掉她?」

★★★

「……喂喂!你們看,這位當前最紅的女星紀采薇,又被人拍到她清晨從唐爾然住的那棟公寓出來……哇!照片上她還穿著一身休閑服……」

「我看看、我看看!嘖!又不是穿睡衣,你那麼興奮干嘛?」

「-,重點不是她穿什麼衣服出現,重點是她一早就在那位台灣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的公寓出現。我看哪,最近報紙上一直在傳紀采薇正跟唐爾然打得火熱的消息應該錯不了。」

「不錯嘛,一個是台灣現在最紅、最大牌的女明星,人長得美又有氣質;一個是台灣十大排名內的集團總裁,人長得帥又有錢。這兩個人也可以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啦……」

「咦?怎麼听起來覺得好刺耳?你嫉妒人家嗎?」

「咬咬!別說她了,任何人听到這種事都會心生嫉妒。想想看,就算是最紅的女星又怎麼樣?影藝圈可現實得很,等到那一天你的片子不賣了、人氣下滑了,就是你曾紅過,也免不了最後落到被觀眾遺忘的下場。要是聰明的人,當然會趕快先找個最有保障的後盾……」

「誰教人家長得美。要是像我們這種平凡人啊,根本連白馬王子的馬的都模不到……」

「所以我說嘛,我家小女兒我絕不讓她看什麼灰姑娘白雪公主的童話故事,我寧願讓她看兒童版的世界偉人傳記……」

「哎,我知道,女孩子對這種期待成為灰姑娘的美夢,往往在踏進結婚禮堂的那一刻就同時宣告破滅,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啦!不過偶爾听听,心里還是羨慕一下也不錯啊……咦?喂!海藍,你怎麼把報紙拿去墊便當了?!」

午休時間的辦公室,簡直就像鬧烘烘的菜市場。

這里,是位在商業大樓十樓、一家規模中等的進出口公司總務課中。

邱淑萍,還沒听辦公室這群女人要完嘴皮子,就看到一旁一直在做自己事的海藍的動作。

她已經注意到海藍這兩天有些暴躁的情緒反應。她猜想,或許又是她的畫出了什麼問題。

在這家公司里,邱淑萍還算跟海藍距離近些。事實上,海藍與辦公室里的同事幾乎很少有互動。不過,海藍也並非難以接近;正確來說,她只是很少主動跟人交際而已。

海藍,打開便當開始吃她的飯。

「報紙你們不是看完了?還有人要看嗎?」瞥到正面剛好有「唐爾然」的名字,她忍不住哼了哼,憶起兩天前的恨事。

那個沒度沒量、沒氣沒質的男人,竟然用那種威脅手段害她失掉一個打工機會,害她少賺一份錢。她很死了那個該死的男人!有錢又怎麼樣?她徹底唾棄那種有錢人的嘴臉!

哼!

海藍把飯盒里的鹵蛋當泄恨的對象。

拋下那群七嘴八舌的女人,邱淑萍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身邊。

「海藍,有事憋在心里會生病,要不要說出來,也許我有可以幫你忙的地方?」在這個部門里,她這邱大媽的綽號可不是被叫假的。尤其她一向很喜歡海藍這種努力為自己理想奮斗的女孩子。

她想成為畫家,也在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畫家。事實上,她也真的賣出過幾幅畫。邱淑萍雖然不懂畫,不過曾看過她的畫的那種純淨感動,她倒是一直忘不了。

海藍看著她——這個從她半年前進公司就對她很好的嬌甜女人——不由得放下筷子。想想,她終于也笑了。

「沒事,其實只要我把它當成是被一只瘋狗咬的意外事件就不會那麼生氣了。我還好……」

她已經在注意報紙上的分類廣告了。失掉那個園藝店的工作,行!她就再找。為了她的夢想,她可得努力增加存折簿上的數字才行。

家人不支持她的畫家夢,認為當畫家沒前途,她就只好一切靠自己。

不同于家中那兩個優秀的哥哥姊姊,他們隨便念書也能一路順利念到現在為人師表。而她,則是個從小就成績平平、好不容易才拗上一間大學念畢業的海家小孩。這平凡的前二十多年,唯一可以讓她比得過兄姊的,大概只有她的繪畫天分了。在學校,哥哥姊姊是老師同學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每次拿的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的獎狀。她呢,只能拚命把美術獎狀帶回家。

原本她要念的是美術科系,卻被家中父母以斷絕經濟來源為威脅,逼得她只好轉念根本沒興趣的商科。不過盡管如此,課余時間她還是照樣畫,甚至有空時還跑到別校的美術系去旁听觀摩。

熬了四年大學畢業,她留在台北。因為只有在這里,她才能一邊工作、一邊充實自己、畫自己的畫。是很辛苦,不過值得……★★★

下班時間,海藍婉拒了同事們邀她一起去吃晚飯的約,她匆匆趕到了一家畫廊。

位于藝術中心十二樓的達文畫廊,一場知名畫家的個展就要在明天結束。

海藍終于趕在這最後的兩天來了。她喘了口氣,放輕腳步走進了這間以收藏、展出台灣前輩畫作聞名的畫廊里。

這間畫廊規模不大,整體的規劃卻予人貼心、溫馨的感覺。畫廊里,現在正有一兩個藏家似的男人在仔細看著牆上的畫。

海藍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的畫。畫,是一幅巨幅大作,畫中,是整幅瀑布奔瀉直下的情景;而這氣勢磅磚的手法,竟使人有種仿佛耳邊听到了瀑聲隆隆、仿佛真實的飛瀑就在眼前……海藍忍不住贊嘆地吐了一口氣。

「黃老先生畫的飛瀑很具震撼力是不是?」

突地,一陣輕輕低低的聲音在海藍的左手邊響起。

海藍轉過頭,這才發現在她身邊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

斯文男人並沒有看她,他的目光仍熾烈地停駐在那幅「飛瀑」的畫作上。

看來也是一個熱愛藝術的人,也許他是情不自禁才發出了贊賞吧?

海藍將腳步移向下一幅較小的「雲海」畫作前。這也是這位前輩令人驚艷的作品。而就在她專心一致地欣賞眼前令人悸動不已的畫作時,她的身後有人發出了輕咦聲。

「咦?藍?」是男人的聲音。

海藍一愣,轉過身。而當她一看到身後的男人時也不禁有些驚訝。

「咦?你怎麼在這里?」

一身輕松簡便、一張佔盡便宜的女圭女圭臉上帶著可親笑容的男人,倒是已經不稀奇會在這種地方看到海藍。

房一廷,國內略具知名度的室內設計師。海藍一向很欣賞他,不只因為他們是多年的朋友,也是因為他的才華與隨和性情。

「果然是了解我的人,知道我不是到這種地方的料……」房一廷突然想到了什麼主意地眼楮一亮!「對了!你今天來得正好,我一直想要為你介紹這個朋友,你應該也會很高興認識他……」

順從他的好意熱心,海藍隨著他轉到了畫廊的後方──一間小巧、卻充滿藝術氣息的辦公室。而就在一旁的書架前,她有些訝異地看著那個正捧著一本雜志皺眉的男人。

是他,剛才那個偶然跟她同看一幅畫,無意間出聲引起她注意的斯文男人。

听到敲門聲,那男人隨即放下雜志。看到房一廷的出現,他舒展眉頭笑了。

而當他的視線瞄到房一廷身後跟著現身的年輕女郎時,臉上的笑轉為挪愉。

「我就想說,你要找我怎麼約了時間還沒出現,原來是先去找了女朋友才來。」

房一廷對他大搖其頭。

「你猜錯了。不過我要是一說這位小姐的名字,你一定就知道她是誰。」

「哦?」斯文男人有興趣了,不由得看向那年輕女郎。

她不特別美,可是一雙澄澈炯亮的眼、濃眉、稍闊的唇卻奇異地形成了另一種耐人尋味的獨特感;而在她身上,熱中帶冷的深沉氣質很容易讓人的眼光沉溺。

看著她,他的心竟微微在蠢動。

他感到稀奇極了。

「這位小姐,該不會就是你常掛在嘴邊、那位愛畫畫的海藍小姐吧?」他突地揚眉。

房一廷哈哈大笑,而海藍,則驚異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這回你猜對了。沒錯!她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海藍,也是我和素娟的好朋友。」房一廷對海藍介紹了︰「藍,這位是羅可夫,因為最近我接了他房子設計的案子才認識了他,不過我想你一定會對他的身份更有興趣。他就是這間畫廊的主人。」他終于宣布謎底。

海藍,不禁驚奇又佩服地看著站在那里、微笑如春風的男人。

★★★

下班回到租住的小窩,海藍原本打算利用晚上的時間,把朋友替她兼來的幾張插畫圖趕快完成,沒想到一通電話立刻打亂她的計畫,也讓她記起了今晚的約。

糟!她竟然把素娟今晚的服裝成果發表會給忘了。想到剛才素娟一听出她茫然不知的聲音,就知道她早已忘了這事而想立刻沖過來宰了她的意圖,她就想也不敢想她的插畫稿了。

沒時間吃飯了。

海藍用最快的速度沖完澡、整理好自己,就趕緊沖出門。

等公車,又轉捷運,再加上從車站跑到服裝會要發表的大樓前!海藍就已經足足遲到三十分鐘了。

而當她顧不得礙腳的長裙和腳下擠得她發痛的高跟鞋繼續向里面沖、也終于看到那台剛巧快要關上的電梯時,她緊張極了!

「喂喂!等我一下,我——我要上樓──」她一邊向電梯里的人大喊,一邊朝電梯快跑。

似乎听到了她的要求,那兩扇原本快關上的電梯門又緩緩向兩邊滑開。

海藍又驚又喜地趕緊提起裙子、加把勁,總算一腳跨進了電梯。可就在這時,慘事卻發生了——

「喀」的一聲輕響,海藍差點用摔的進電梯。

海藍反應很快地抱住了旁邊的電梯門,這才沒難看地跌倒。

腳,她的左腳突然被定住動不了。

沒來得及看電梯里的人,海藍又喘又急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天!怎麼會?她的左腳鞋跟竟然卡在樓梯地板與電梯的接縫處——就那麼窄窄的一條縫!

海藍尷尬又狼狽地根本不敢向就站在電梯里、那雙光亮皮鞋的上方瞧去。

「對、對不起……」她低促地向電梯里站著的唯一那雙皮鞋的主人道歉。不管頭皮是不是因篇感受到了強烈的視線而發麻,她趕緊蹲下,一手就去扳那卡住的鞋子。

不動!鞋子竟然動也不動!

海藍開始緊張得直冒汗。她干脆把左腳從鞋子里怞出來,轉身跪在地上,用這種可笑的姿勢,雙手抓著那只孤伶伶卻又刺眼極地卡在電梯縫里的鞋子。

不會吧?不會吧?她用盡了力氣竟然還是拔不出鞋子!

幸好這個時間沒有人進電梯,否則她明天別想見人了。

可是,背後上方傳來的壓迫感讓她頓覺芒刺在背又窘迫萬分。

「先生,對不起!請你再等一下,我很快就可以了……」她咬著牙,就不信自己會敗給一只鞋子。

可惡!回去她非把這只鞋剁成八段不可!

「走開,我來!」突然,一個冷硬悶躁的男人聲音由她後方響起。

是電梯里的男人。

听出了他聲音里的不耐煩,海藍此時無暇理會男人聲音里的一種奇特熟悉感,她立刻窘迫地跳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她只見到一個穿著深藍西裝的男人閃過她、蹲下,她看著他彷佛充滿力量的背影,那種怪異且別扭的熟悉感乍地又出現了。

她不禁有些一發楞地直盯著這男人的背影。

男人寬厚深棕色的手掌抓住了高跟鞋的鞋跟,接著試探地晃了兩下,輕易地找到施力點後,手上一使力,鞋子便應力被拔出。

一拔出鞋子,男人立刻站起來、轉身,不浪費半秒地將它丟給海藍。

海藍下意識伸手接住他丟過來的鞋子,回過神,她看也不好意思看那男人一眼,低頭說了聲謝謝,很快地兩步就跨出了電梯。

听到身後男人悶哼了聲,她這才又想到他給予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轉過身,正想要看清楚他是誰時,電梯門已經合上了。

電梯旁的樓層顯示燈號正緩緩向上攀升。

瞪著緊閉的電梯門,海藍感到既懊惱又錯愕。

真的是模大了!她竟然在電梯間上演一場可笑的掉鞋記!而且就在剛才。她腦中忽然浮現一個跟掉鞋有關的著名童話故事──不過,現實就是現實。

王子?算了!剛才那個男人沒當著她的面哈哈大笑,自己就該偷笑了,還王子哩!況且那個男人會幫她拔出鞋子根本不是真要幫她,是因為實在等得不耐煩才動手的吧?

身後,傳來人們說話及走近的腳步聲,海藍猛地憶起了她來這里的目的——

面色一變,她趕緊將手中的鞋穿回腳上,一手用力按下電梯鍵。

★★★

海藍終于趕到了服裝秀會場,可是沒想到服裝秀正好結束。

一到會場上,看到了衣香鬢影和此起彼落的閃光燈,似乎正在舉行什麼記者會,海藍原本想干脆悄悄溜走當作沒來過,然而她的行蹤已經被發現——房一廷發現了她。

「藍,你不會是現在才來吧?」房一廷將她帶到會場的一處角落。而另一頭,聞風而來為這次服裝展走秀的巨星采訪的各媒體記者正忙得很。當然,身為這場服裝秀主辦者的陳素娟也陷在那里,一時半刻很難月兌身。

海藍一看到椅子就攤了下去。

「噢,我能平安來到這里已經很了不起了……」她已經沒力氣了。

早知道會如此,她干脆在家等素娟去宰她。這樣一來,她也就不用趕得那麼急,還在樓下電梯遇到那一件恐怕會是她畢生以來最大的模事。

看海藍一出現就一副倦極又狼狽的模樣,房一廷已經體貼地趕緊去幫她倒來了一杯水。

海藍看到他手中的水才驚覺渴,立刻接過來三兩口喝光。

「素娟說你竟然忘了今晚要來看她服裝秀的事,要不是她正忙得分不開身,我看她簡直要立刻沖去揪人了。」跟陳素娟在一起十年、當了她六年的情人,房一廷已經習慣了總是急急躁躁,似乎只有在事關到衣服時才難得有冷靜一刻的那女子了。

海藍抬手撥了撥頭發,視線望向那一堆亂哄哄的中心點,又嘆又笑。

「其實我昨天真的還記得,只是今天公司的事實在又忙又多,而且我還老惦記著家里放著幾張沒完成的插畫稿,所以才忘了這件事。不過,我也算是趕到了嘛!」

「藍,既然那家公司待得那麼辛苦,你何不干脆跳槽到我的公司來?這樣一來,你既可以畫畫,又不用怕被我這老板刁。」房一廷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向海藍提這事了。

果然,海藍還是給了他相同的答案。

「就因為是朋友才不要佔你便宜。況且老板刁他的,我就薪水照拿,魚盡量模,像我這種不認負的員工具到你公司去,你肯定兩天就被我氣死,然後我們的下場就是連朋友也做不成,所以你還是免了吧。」

當初她會進這家與她興趣完全不相關的公司工作,主要也是因為看中它的薪水雖低,工作量她倒還應付得來;而且她只要做完自己的事,空下的時間就很多,甚至在上班時間,她還可以兼差做別的。

朋友兼上司?她不喜歡這樣不清不楚的關系。況且她也不想讓房一廷為難。

唉!他們這幾個人中,大概就屬她最沒出息了。

她和素娟大學同宿四年,素娟專攻服裝設計,她那時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如今,她也真的成功了。而當時還只是她們學長、後來成為朋友的房一廷,現在也是個小有名氣、還開了間室內設計公司的設計師兼老板了,就只有她……她還是個沒沒無聞、沒成沒就的海藍。

听了海藍一百零一種版本的答案,房一廷只能對她搖搖頭。

「咦?今天的服裝秀結束後怎麼場面比以前的還熱鬧?」海藍總算注意到了不尋常。

仔細往那大堆頭的中間瞧,她似乎看到了一張美麗不陌生的臉孔。而閃光燈、人群圍聚的中心點應該就是她。

「當然熱鬧。現在正紅遍影藝界半邊天的紀采薇自從轉戰廣告電影界後就很少再走伸展台,媒體怎麼會放過這個可以大肆報導的好機會?」就因為有這位紅星的加入,素娟這次才會忙成這樣。不過也因此,她這次的服裝秀得到了更大的宣傳效果。

房一廷卻很不忍心讓女友累到竟然又胃病發作。

「原來是她……」海藍總算記起來了。

她很少會去注意影藝版上的訊息,會知道這些也多半是公司那些沒事愛傳八卦新聞、交換八卦消息的同事說的,勉強她也听了些五四三的事,當然也就知道了這位女星的消息。只是她沒想到現在會在這里見到她本人。

紀采薇,果然人長得漂亮,尤其現在在現場看來更是艷光四射,也難怪會有那麼多媒體老愛圍繞著她。

紀采薇,不就是近來跟唐爾然傳出腓聞的人嗎?

海藍突然想起了同事最近在熱中的這個大八卦。然後,悶悶的怒氣又涌上了心口。

唐爾然,那個惡霸男人!

猛地,海藍的心一動,竟恍惚把剛才在電梯里的男人和唐爾然聯想在一起……不會吧?怎麼可能?

就在這時,海藍的視線跟著紀采薇站起來的身影移動。

紀采薇臉上揚著嬌媚的笑,踩著優雅自信的腳步,突破記者的包圍向前走,而似乎,記者們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錯愕住了。接著,當他們看到紀采薇將伸出的手攬在一個男人的臂上時,眾人楞呆了一秒,然後便瘋狂地圍了上去,瘋狂地拍照發問起來。

「紀采薇,你身邊的男士跟你有什麼關系?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咦?他不就是唐氏集團的唐爾然先生?」

「唐爾然……」

「唐先生、唐先生!請問你是不是在跟我們的紀采薇小姐交往?……」

「唐先生,你是特地來接紀采薇的嗎?…….」

「紀采薇、唐先生,听說你們已經決定要住在一起了是不是?……」

發現了紀采薇身邊挽著的人竟就是這陣子和她傳出戀情的男主角,眾人立刻激動地一涌而上,期望能挖掘出更具爆炸性、更真實性的消息。

保鏢和宣傳人員也包括經紀公司的人,立刻層層將紀采薇和唐爾然阻隔在內,不讓記者再接近兩人。

紀采薇臉上掛著嬌甜神秘的微笑不語,而唐爾然則冷硬著一張臉。

那一大群鬧烘烘的、完全失序的人就這麼又推又擠地移出了門外。

海藍,有此一看傻了眼。而就在剛才,她看到唐爾然竟真的出現在這里時,她立刻知道了答案。

沒錯!就是他!在電梯里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那西裝顏色、那體形,還有那專橫的聲音……她在電梯里遇到的男人竟然就是唐爾然!

海藍突然不知道該對他咬牙切齒還是心懷感激。

不過,事情也未免太巧了吧?第一次在唐爾然的宅子,她的鞋子砸中了他,下場是她丟掉了工作;第二次在剛才的電梯間,她的鞋子好死不死地又出了事,而這回,那男人又湊巧在場……她實在不得不懷疑,到底是她的鞋子跟唐爾然相克,還是他根本就是她的災星,否則怎麼兩次他出現,兩次她都倒霉?

「老實招來,你這家伙該不會是現在才給我過來的吧?」這時,一個充滿女性低柔魅力、此刻卻不懷善意的聲音出現。

只見大步向海藍這邊走來的,是一名一身白衣褲裝、充滿精明干勁的美艷女子——就是被時裝界稱為「時界美女」的陳素娟。剛畢業沒多久的她,作品就已經在一群新秀中嶄露頭角,而在三年前,她與設計名師聯合展秀的服裝讓她的名字和作品受到更多人的矚目。然後在接下來的這三年,她流行又不失典雅的作品受到愈來愈多名門淑媛的重視,甚至連影藝界女星也爭相愛用她的設計,于是「陳素娟」這三個字,真正被貼上時裝設計名師的卷標。不過她另一項讓人注目的,即是她那張絕對有條件成為最美麗明星的臉蛋。她的美艷外貌、高佻身段使她在學生時代便得到不少星探的注意,可惜她完全不為所動,她從未動搖她只為服裝設計奉獻的心志。

海藍實在佩服她有辦法將大把鈔票往外推的定力。不過她可以理解她對自己所堅持的理想所投注的心血與熱情,就如同她對作畫的堅持一樣。只不同的是,素娟已經成功了,而她,不知道距離成功還有多遠呢。

她笑看著站在眼前對她挑著眉的陳素娟。

「晚到也是到,你就別計較這麼多了。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過是外行人看熱鬧,最多就只能給你拍拍手叫好而已。」她說的是實話。對于服裝設計這門學問,她看的或許就跟一般人一樣,真要說跟別人不同的一點,大概就是她看到了一個要成為名設計師前所必須付出的努力和血汗吧?

陳素娟一邊跟海藍說話,一邊還得忙著應付跑過來問她事情的學生或工作人員的問題,有時甚至必須過去解決一點事情再回來。

她說一定要海藍等她一起去吃個飯,海藍只好等她。而當她終于搞定一切後,時間已經很晚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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