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貞新娘 第九章
懷里的柳青兒傷心痛哭,那份深沉絕望的痛苦令他感動,他撫模著她絲緞般的長發輕聲安慰道︰「別難過,雖然祖父去世了,但我還是會盡快到你家去提親,沒有了祖父,我更需要你的陪伴……」
「不……不要再說了……」她的嘴貼在他胸前嘶啞地說︰「喔!老天,我如何能告訴你?如何能求得你的寬恕啊?」
她的話含糊不清,卻仿佛一道冰冷的寒流穿透他的心房。
他強托起她的臉,想要問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月光下的她蒼白得幾乎透明,看著她悲傷欲絕的面容,他只想用自己的平她所有的痛苦。
他帶她坐在他們專屬的小天地一一花叢中的木椅上,為她擦拭著眼淚,可是,他的關心和愛意似乎起了相反的作用,她的淚水越流越多。
她激烈的反應引起了他的疑惑。「青兒,告訴我,還有什麼事困擾著你?」他摟著她單薄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焦慮地問。
她抑制住抽泣,側過臉與他四目相對。
此刻,他眼中的痛苦正被對她的關心所覆蓋,對如此有情有義的男人,她怎能棄之而去?
無法再面對如此深情的目光,她猛地跪在他面前,緊緊抱住他,將臉埋入他的雙膝,眼淚立刻染濕他的衣裳。「原諒我……求你……原諒我……」她喃喃地說。
他的心顫栗,手顫抖,但他仍撇開心頭的焦慮,彎撫模她聳動的雙肩和凌亂的長發,用滿腔的愛給予她所需要的支持。
「我原諒你,只要你快樂……」
她猛地揚起頭,激動地說︰「我不快樂,沒有了你,我再也不會快樂!」
「你有我。」盡管心里的憂慮越來越深,但他沒有逼她,只是溫柔地安撫她。
「我們說過永遠不分開,我會信守承諾,盡快去柳家提親,永遠陪伴你。」
然而,他的話帶給了她更多的悲傷,他對她越好,她越痛苦。
她伏在他膝上無聲地痛哭,他的爹娘早逝,是祖父一手將他養育成人,他們祖孫二人感情篤深,如今,在突然失去唯一摯愛的親人,他的痛苦和茫然可想而知,她怎麼能再給他致命一擊?怎麼能在這艱難的時刻棄他而去?
她閃避的目光和含混不清的話語,終于讓他感到事態嚴重,不由雙手托起她的臉,看著她令人心痛的淚眼再次問道︰「青兒,你是為我祖父哭泣嗎?」
一聲發自心靈深處的嗚咽幾乎撕碎他的心,可是他還是硬著心腸要她的答案。
「是的,我為你祖父哭泣,為你哭泣,也為我自己哭泣……」她想垂下頭逃避他銳利的目光,可是他不許。
「為你自己哭泣?什麼意思?」他雙手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迎向他的目光。
不能再隱瞞,不能再拖延,該來的總是要來,她抽泣地說︰「我姐姐跑了。」
「跑了?」他疑惑地問︰「你姐姐不是明天就要與董浩成親了嗎?」
「是的,可是昨天深夜她跟柴士俊私奔了!」
「私奔?跟士俊?」他震驚地問。
他與董浩、柴士俊還有吳家二公子不僅是同齡人,更是好朋友,他不敢相信聰明的柴士俊會做出這樣荒唐悖理的事情來。
「是的,他們只傳回幾句歉疚的話……」她哽咽地告訴他。「姐姐與他早就私下相好,我原以為姐姐沒有那膽子,可是,她真的跟他跑掉……」
听完她的話,他不由義憤填膺。「朋友妻不可戲,士俊瘋了,竟敢搶走董浩的女人,膽子真不小!」
柳青兒無法回答,她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似地依偎在他膝蓋上。
輕輕撫模著她的頭,他似乎理解了她的悲哀。「你爹娘一定深受打擊?」
「爹氣得吐血,娘也病了,哥哥發脾氣。」她喃喃地說︰「現在,只有我代姐姐出嫁才能挽救柳家……」
「不!我不準!」他終于明白了她如此悲傷的原因,明白她姐姐與好友的私奔帶來的嚴重影響,可是,她竟然不為他們的愛情奮戰,輕易犧牲他們的幸福去挽救家庭的名聲,這對他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絕望與憤怒令他失控地抓住她的下頒,迫使她揚起臉來。「听到嗎?我不準,你是我的,我們在這里的山盟海誓難道你都忘了?」
下頷的痛感與內心的傷痛令她眼淚進出,「我沒忘,可是我爹娘病了,董府不肯放棄婚約,哥哥不許柳家丑事外揚,我該怎麼辦?」
她的眼淚和無奈的語氣打動了他的心,可是剛失去親人的他沒有承受另一個失去的勇氣,他猛地站起來,讓依偎著他的柳青兒跌倒坐在地上。
「你不能輕易放棄我們的愛,我們發過誓要終生相守,你就得信守承諾!老天在上,看看這里。」見她一心只顧慮到她的家人,而忽略了他們的感情,他激憤地指著椅子,再指指天空。「就是在這里,在這輪明月下,你與我定下了盟約,你說要做我的妻,愛我一輩子,可才多久,你竟然想嫁給另外一個男人!」
他的怒氣嚇到了她,這個她從小就認識,情竇初開時就愛上的男人雖然個性強悍,但從來沒有對她高聲說過話,此刻卻仿佛一匹被激怒的雄獅,對著她怒吼還冤枉她。
「木楠哥哥……」她用幼時習慣的稱呼呼喊他,可他立刻瞪著她。
「不要那樣叫我!」他生氣地說︰「我早愛上了你,你也說過你愛我,我們等了這麼多年,眼看終于可以在一起,你卻要離開,難道你過去所說的全是假的?」
「不是假的,我愛你,只愛你!」她坐在地上抱住自己,伏在手臂上哭泣,感覺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正把她撕裂。「替我想想,我該怎麼辦?爹娘在病榻上要我代姐出嫁,哥哥要我顧全家風,旁人要我恪盡孝道,你要我遵守承諾,而我……我不想辜負你,也不想做不孝女,難道你不能體諒我嗎?」
她的痛苦同樣折磨著他,看著哭泣的她,他心里只有不舍,可是,她要放棄他們的幸福,這點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
他走過去單膝跪在她身邊,將她摟進懷里,激動地說︰「我能體諒你的難處,讓我去找你的爹娘,告訴他們我們要成親。」
她搖頭。「不行,就算我爹娘答應,董府也不會讓步。」
「那我去找董浩,或者直接去找他母親,我知道董浩一向听她的話,我去求她不要拆散我們!」
她依舊搖頭。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那我帶你私奔,跟我走,我絕不會讓你吃苦,我會一輩子愛你、珍惜你!」
他描繪的前景是如此誘人,月光下的他,仿佛是無所不能的神,她希望自己能告訴他,她有多麼愛他,願意跟隨他到天涯海角啊!可是,她不能!
「木楠,」淚流滿面的她忽然拉下他的頭,用力親吻他,可那個吻並沒有往日的激/情和快樂,卻仿佛是犯了錯的孩子,想用一個親昵的動作求取寬恕。
「青兒,求你不要離開我,讓我們一起……」感覺到她的放棄,他抱緊她,用充滿承諾和哀求的吻回應她,可她卻顫抖地退開。
「沒用的。」她啜泣地看著他,明知話一旦說出口,將會逼他恨她一輩子,可是為了救爹娘的性命,為了保全柳家的名聲,她不得不說。「忘記我吧!因為今天下午,我已經答應嫁給董浩……」
他眼楮一黑,雙耳轟鳴。
生平第一次,他放棄了尊嚴,卑微地哀求一個女人,只因為他愛她超過一切,只因為他以為她也像他一樣。對他們的愛忠貞不二。
可是他錯了,他用心寵愛著、呵護的女人,殘忍地將他的愛與哀求踩在腳下,如此沉重的打擊,對一個羽翼初豐、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來說,足以毀天滅地,更何況,他剛剛才失去唯一的親人,仿佛頓失母船的弧舟,漂泊在迷茫的大海上……
在這個時候,她竟然拋棄了他!
剜心裂肺的痛苦中,他感到被所有的愛拋棄與背叛了。
往日的快樂成了夢魘,美好的希望、追求和等待都成了泡影,愛成了對他絕妙的諷刺,他的世界在這一刻被顛覆,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消失,唯一剩下的是魔鬼的宣告。
我已經答應嫁給董浩……我已經答應嫁給董浩……
她站在月光下,白裙黑發在夜風中飛舞,她是如此美麗,卻如此絕情!
他听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膛里碎裂的聲音。
當她白皙的雙手將一只白玉雙鳳玉梳捧到他眼前時,一聲猶如地獄之聲的怒吼從他破碎的心靈深處爆發。「殘忍的婊子!你今天帶給我的痛苦,我定十倍、百倍討還!」
一聲驚人脆響中,那件他送給她作為定情之物的玉器,在青石板上摔成無數閃亮的碎片,一如他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夢想……
一聲響動將他從回憶中喚醒,他霍然坐起身來,與僕從驚訝的面孔相對。
「這樣看著我干嗎?」他惡聲惡氣地問,心里卻高興著因此而逃離痛苦的回憶。
「爺……你不舒服嗎?你的臉上……」僕從的神情十分古怪,而那雙盯在他臉上的眼充滿驚恐。
「我沒事,臉上怎麼了?」他納悶地模模臉,竟模到濕濕的一一淚水!
「走開,看什麼看?做個惡夢出身汗,有什麼好奇怪的?」他長腿一抬,從床上蹦下來,對自己的脆弱感到羞傀和不滿,那個女人不值得他感傷。
那是汗嗎?僕從暗暗地想,知道主人一定又在為柳青兒傷心,也知道這事別人管不上,于是沉默地為他倒來茶水,取來布巾。
接過布巾用力擦拭臉後,蘇木楠看看窗外的月光,估計已快半夜,便問︰「打听到什麼嗎?」
「有,還不少呢!」僕從將自己打听來的消息一一告訴他。
听到天星山莊左得到他的警告後,仍在騷擾青桑坡時,蘇木楠心頭一冷,「你是說,顧行天真的搶了柳青兒的馬車?」
「沒錯,就在三天前,要不是保鑣護著柳姑娘逃月兌,那天被搶的恐怕不止一車蠶絲。」
「其他的還會有什麼?」也許是今晚的回憶讓他格外敏感,蘇木楠立刻听出僕從的話外之音。
僕從悶聲道︰「听說顧行天每次遇到柳姑娘都色眯眯地看個不停,那天他就是沖著柳姑娘來的。」
蘇木楠當然知道顧行天本性,不由握著拳頭一擂桌子,生氣地說︰「柳青兒也不檢點,她為何不避著那個老|色|鬼呢?」
僕從扶正因他擂桌面而歪斜的茶碗,小心翼翼地說︰「這就是爺不公平了,人家柳姑娘來這里就是為了收絲買繭的,爺要是買玉石,能不去看貨比貨嗎?」
知道他說得沒錯,蘇木楠一時無語,但隨後又恨聲罵道︰「董浩沒用,自己的生意就該自己來,派個娘兒們來冒險,自己躲在家里算什麼本事!」
僕從了解他並不是真的在罵人,而是在為柳姑娘擔心,但卻覺得他如此冤枉好人不妥,于是再透露道︰「是她自個兒要來,還求了碧籮夫人做說客。」
「你怎麼知道?」
「保鑣李小牧說的,不信爺可以去問她。」
「京城那麼安全,她為何偏要到這種地方來?」
「這……小牧說柳姑娘想出來散心。」
散心?散什麼心,他自然心知肚明。「算了,睡覺去吧。」他心煩意亂地將僕從這走,自己也隨意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