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降夫 第六章
時間過得好慢!天上的太陽似乎一動也不動地定在那里,幸好他們是躲在樹林中,濃蔭遮蔽了炎炎烈日,山頂涼風習習,倒也不是很熱。
那木屋安靜無聲,薛惠心愈來愈感到與石天威靠得那麼近有點不自在了,她想悄悄地往外移過去,可是意念方動,石天威突然摟住她。
「你干什麼?」她急忙低聲喝止他,想掙月兌他有力的擁抱。
「噓!別動!-以為我有興趣在這麼潮濕又不舒服的地方佔-便宜嗎?」他的嘴幾乎是貼在她的耳朵上說的。與此同時,他往她身後彈出一指。
「滋--」一聲輕響,薛惠心回頭一看,竟是一條二尺長的青蛇。
「天哪,蛇!」薛惠心驚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撲進石天威懷里。
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蛇!她也不懂為什麼她一看到那滑膩膩,冷冰冰的丑東西就渾身哆嗦,四肢無力……幸好普陀山上沒那麼多蛇。
石天威對她主動的「投懷送抱」愣了一下,轉瞬明白了她這麼失態的原因竟是因為怕蛇,不由低聲笑道︰「別怕,那條蛇已經死了。」
「把它弄走!」薛惠心仍抓緊他的衣襟急切地說。
石天威用一根樹枝將那條死蛇挑起,甩得遠遠的,然後拍拍她的肩。「好啦,沒有蛇了。」
薛惠心慢慢地直起身子,怯怯地回頭看,見那條蛇果真不在了,于是偷偷吁了口氣。但又趕緊抬頭看看頭頂上的樹枝及周圍的地上,確定沒有蛇後,才真正地安下心來。
石天威第一次看到她恐懼的樣子,不由有絲心疼,同時也覺得有點好笑,畢竟這個武功高強的女孩總是那麼大膽冷靜,誰會想到一條小小的蛇竟將她嚇出了小女兒模樣?與此同時,他腦海深處若隱若現地浮現了另一個同樣怕蛇的女孩,只不過那是個胖乎乎、髒兮兮的女圭女圭罷了。
薛惠心看到他定定地看著自己,想到剛才自己失態地撲到他身上的狼狽樣,不由有點尷尬。
就在這時,木屋前出現了人影,她趕緊拉拉石天威,用手指指木屋。
石天威凝神一看,果然看見一個大漢走出了木屋,正往他們藏身的山坡走來。
當那人走近時,他們定楮一看,那不是百忌嗎?難怪石天威的手不會將他錯認作長毛,他現在那身打扮確實有幾分像長毛。
此時的他紅色袈裟換成了錦袍,光頭上戴了緞帽,又在臉上貼了假須,但他走路的姿勢無論怎麼改還是那個樣,石天威和薛惠心一眼就認出了他。
石天威捏捏她的手,示意她跟上。他們悄悄地跟在百忌身後,想離木屋遠一點再動手捉他。
但是百忌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走著走著,他突然轉身,對著山林大喊︰「什麼人?出來!爺爺我可是看見你們了,有種的,你就出來!」
他這麼大喊大叫著,林子里的薛惠心疑惑地看著石天威,他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見林子里寂靜無聲,他又將雙掌一劃,比出一個起勢,惡聲惡氣地吼道︰「你要是不出來,爺爺我就請你出來!」語畢,即刻往林子里推出一掌。
「喀嚓!喀嚓!」幾棵樹斷裂倒了下來。而就在這斷裂聲中,一道剛勁威猛的氣流從林中竄出直逼他的雙掌。
他嚇得急忙收掌,飄身後退。但仍感覺到雙掌熱辣辣的,不由大驚。
就在他驚詫時,一雙俏男女出現在他眼前,當看清來人,他心里不禁叫苦。
他原只是因為心虛而詐喊「林中有人」,沒想到林中真的有人,還是他最怕的人!于是一見來者,他不由分說地轉頭就跑。
空中兩道影子一晃,他們已經一前一後地堵住了他的路。站在他前面的石天威冷峻地看著他,語氣里充滿了譏諷。「百忌,你還想往哪里逃?」
他見躲是躲不過了,只好硬著頭皮大聲罵道︰「不知死活的女圭女圭,爺爺我是怕傷著你們,你們倒是急著要去陰間報到啊?那爺爺我就成全你們!」
說完運氣兩掌,手掌立刻變得一雪白一赤紅。
見他又想再施「寒冰掌」,石天威趕緊出聲提醒薛惠心。「吳姑娘,小心!」
薛惠心沒說話,只是凝神佇立,身上的裙-突然無風自鼓,形成了一個圓圈將她圍住,而她的雙手緩緩抬至胸口,打出了「道姑問路」的手勢。
百忌一見狂妄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小小『菩提功』怎能與我的西域神功相比呢?」說著作勢揮掌。
上次因為分心吃過他的虧,這次薛惠心可不會那麼客氣了。
「吳姑娘,雙劍合一!破他的袕!」石天威見這蠻子極其狡詐,而他的寒冰掌確實有很大威脅,怕她吃虧,急忙飛身跳到她身邊,與她肩並著肩,要她與自己合力制伏這老賊。
薛惠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怞出劍與他配合。
再次,當他們雙劍合一共同發力時,一道強大的勁風直襲百忌揚起的雙掌。他心中大駭,立即催氣欲抗,卻覺勞宮袕一陣劇痛,內力頓散,雙手失去了知覺,而他也被那股勁風推得直往後跌。
他定楮一看,自己的雙手已變得猩紅,知道苦練數十載的「寒冰掌」已然被這兩個侞臭未干的女圭女圭廢了,不由怒火攻心,狂叫著使出渾身蠻力攻向對方。
見他不要命地撲來,石天威與薛惠心自然是不敢輕敵,彼此呼應著化解了他的攻勢。在他們精妙無比的雙劍合擊之下,百忌終于無力再斗,頹然倒在地上。
看到他充滿怒氣的憤恨目光,薛惠心對他說︰「佛法無邊,生為佛門弟子竟如此嗜殺成性,你今日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木屋里還有誰?」石天威扯掉了他臉上的假胡須,用他身上的腰帶將他牢牢地捆住後問。
百忌撇過頭不回答。
石天威想他們這里打了半天,也沒見有人來幫忙,看來屋內也不會有什麼人。
于是與薛惠心一道押著百忌往木屋走去。
將百忌捆在屋後大樹上,石天威和薛惠心走進木屋。屋內果真空無一人,且陳設極為簡單,他們在屋內屋外搜了一遍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于是石天威再問百忌︰「長毛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待在這里?」
百忌頭一仰,還是一句話不說,臉上掛著囂張得意的笑容。
「長毛呢?他沒跟你在一起嗎?」石天威再問。可這廝居然閉上了眼楮。
「喂,你少來這一套,本少爺就不信無法讓你開口。」石天威憤怒地說著就要動手,可百忌居然連眼皮動都沒動。
「對付這種人有更好的辦法。」薛惠心走過來,搶在石天威之前揚手不知點了他的什麼袕,百忌突然「咯咯」笑著倒在地上踢著雙腳,嘴里還一個勁地叫著︰「好癢!哦……哦,癢……哈哈哈……呃,癢啊!」
他咧著大嘴又笑又喊,笑出了眼淚,臉上卻是痛苦的表情。
「哦,求你,哈哈,放過我……我說,我、我說……呵呵……」不一會兒,百忌終于受不了地哀求著,這時他的威風和得意全都沒了。
石天威示意薛惠心替他解袕。
百忌的笑聲漸漸停止,但對那個看似嬌弱的女孩怕得要命,只要薛惠心一抬高手,他便瞪大眼楮,問什麼答什麼,再也不敢使歪點子。
正如薛惠心想的,他和百殘是奉契丹可汗之命入關尋找「博山爐」的。因傳言此爐曾是諸葛亮的法器,遺留在當年擒孟獲的黔嶺一帶,于是他們先到了黔嶺,收買了諾蘇族敗類葛山,探得「博山爐」早在百多年前即被江南望族購得後,即離開黔嶺來到江南。
偶然在茶樓里獲知此寶下落,于是花重金買通了林彥忠。不料在夜襲薛府時驚動了薛老爺,遂殺人滅口,縱火滅跡,可是寶物竟被林彥忠用「掉包計」奪去,他們發現後又追回來,路上遇見從桂西逃來的長毛,便合作竊寶。
見案子驚動了官府,他們于是趁秦大人尋求武林人士幫忙之際混入官府,想里應外合找到寶物,再殺掉知情的人。不料在抓林彥忠時,長毛失手殺死了他;要除去趙鐸潤時,又屢遭破壞,他們師兄弟甚至被捉,百殘送了命。
長毛劫獄救出他後,他們就藏身在這間木屋里,直到昨天長毛下山繼續尋寶,他則準備回關外避風頭。
確知殺害爹娘的凶手就在眼前時,薛惠心恨不能立刻殺死他報仇。可是被石天威阻擋住。「讓官府去辦他,-犯不著為了這樣的惡人觸犯國法。況且我們已經廢了他的武功,他今後再也不能作惡了。」
回到京口後,石天威與薛惠心親自將百忌押到衙門,又讓百忌將經過再對秦大人和鐵捕頭說了一遍,然後讓百忌簽字畫押。
「殺害薛家的主犯終于落網,我們可以在薛伯父薛伯母墳頭上炷香,告慰兩位老人家了。」石天威牽著薛惠心的手走出府衙大門時感慨地說。
盡管「博山爐」仍無下落,但抓到了凶手,薛惠心的心情總算好一些,又見他如此辛苦奔波,事成後首先想到的竟是自己的爹娘,心里自然很感動,于是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慢慢走著。
她看著他,不明白這麼好的男人,為何三年前能做出那麼殘忍的事?
想起往事,她的心中又懸掛上千斤巨石,好心情消失了。
今夜的天空干淨得連一絲雲影都不見,月亮特別圓,特別白,好像一面凌空懸著的水晶鏡子。
心情很好的石天威忘記了這陣子奔波的勞累,覺得與她在月色下這麼手牽手走著,就是走上一輩子他也願意!
薛惠心卻越來越不領情,她不耐地甩著手說︰「放開我!」
「不放!」石天威有心要激怒她,他討厭她總對他冷若冰霜的態度,他真恨不得讓蛇--喔,當然不能是毒蛇,將她圍住,因為只有那樣她才會投入他的懷抱!他渴望看到她豐富多彩的表情,渴望听到她怨-怒笑的話語,總之,他想逗她哭,逗她笑。記憶中,他從來沒有像這樣想逗弄過任何一個人。
「那你別怨我!」薛惠心說著五指一曲就往他的曲池、外關袕點來。
石天威看到自己真的惹惱了她,忙討饒說︰「好好好,我放開-,不過-得答應听我把話說完才能離開。」
薛惠心停住手看著他。他真的是個非常吸引人的男人,挺拔俊逸,臉上總帶著笑容,時時向外散發出蓬勃朝氣,一如正午的陽光。哪怕在這清冷的午夜,他仍能讓人感到明亮和溫暖。難怪會有那麼多女子願意嫁給他,風聞近年來青鶴莊的門坎都快被媒婆們踩平了。
看著他俊朗的笑顏,薛惠心回想起過去那些對他瘋狂思念和被他毀婚而痛苦掙扎的日子,一顆心彷佛墜入了無底的冰窖……
看到她眼里愈顯寒冷的目光,石天威溫柔的笑容消失了,他不明白這個女孩為什麼總是如此排斥他,而她冷冷的眼神和漠然的表情也越來越令他難以接受。
「-為什麼那樣看著我?」他困惑不解地問。
薛惠心低沉地說︰「因為我恨你!」
「為什麼?為什麼恨我?我是這麼喜歡-!」石天威愀然色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令她如此憎恨自己。
「為什麼?」薛惠心冷冷一笑,身軀微微顫抖。「你是個會回答『為什麼』的人嗎?不、你不是,所以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問『為什麼』!」
看到她的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而且顯得十分脆弱,石天威雖不明就里,但也明白自己不想見她不快樂,于是他不再盤問。他相信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不然,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怎麼會從第一次見面就恨自己呢?
他看著月光下愈顯蒼白冰冷的她,突然靈光一閃︰因為心兒!
對,一定是因為心兒,她一定也以為是自己拋棄了心兒,于是替朋友打抱不平而遷怒自己。
想到這層原因,石天威的心釋然了,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別生氣,我不問了可以嗎?」石天威放開她的手,溫柔地說︰「我知道-對我有誤會,我保證以後不再問-原因,現在只請-誠實地對待我。」
「什麼意思?」薛惠心防備地問。
「既然我們是合作伙伴,-是不是該告訴我-住在什麼地方?不然像今天我急著要找-,卻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薛惠心對他依舊溫柔平和的態度感到不解,懷疑他到底是個天生無情的人,還是修養太好,對自己冷漠、惡劣的態度和言語居然一點也不生氣?
對這種男人,還能怎麼辦?于是她本能地撇撇嘴,做了個鬼臉。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俏皮的模樣,石天威笑了,說︰「-果真與心兒很親近,-有些神態還真的像她呢!」
然而話一出口,石天威才發覺,與她認識後的短短日子里自己常常想起心兒,並將她兩人做對比,其實她們兩個根本沒有共同點。
不料,他話音才落,便見她蹙眉道︰「你何不認為我就是心兒呢?」
「-是心兒?」石天威愣住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大笑起來。
「笑什麼?我是心兒有那麼可笑嗎?」她冷冷地說著,裝做若無其事地走上石橋。
石天威馬上追上去,連聲說︰「不、不,-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不可能是心兒。」
「哦?」女孩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他。「你還記得心兒嗎?」
石天威的笑容變得很僵硬。「只記得一點點,從她五歲起我就沒再見過她。」
「那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是心兒?」女孩停住腳步看著他。
石天威隨著她停下腳步,望著她說︰「-太漂亮,也太純潔,不可能是她。」
「心兒不漂亮,不純潔嗎?」女孩語氣低沉,心中又增加了一處傷痕。
「我……」石天威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心兒的事,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因為心兒畢竟已經死了,況且,他年少時也曾經真的喜歡過她,于是他簡短地回答道︰「她沒有-美。」
「那︰心兒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前未婚妻。」石天威糾正道。
「哦,對,你在婚禮前休了她。現在你又有了什麼楊姑娘、劉姑娘的,听說有不少媒人上你家說媒,對吧?」薛惠心點點頭,似無意地問。
石天威這下真的有點奇怪了,他停住腳步,拉著她問道︰「吳姑娘,我的事情-好像知道得不少喔,-究竟是誰?」
薛惠心有些遲疑,但要找出真相的決心令她不再躲避,她鎮定自若地說︰「你不是已經知道了?」然後不容他反問地立刻又問︰「你從來沒喜歡過心兒嗎?」
「不知道。」石天威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煩躁。
「不知道?」薛惠心的眼里布滿陰霾。
「不要再說她了!她不值得作為我們的話題。」石天威真的失去耐心了。
面對他的不耐,薛惠心更想弄明白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于是她堅持地問︰「為什麼不值得?」
「-干麼一定要問?」石天威的口氣變得粗暴,好好的一個晚上全被她毀了!
薛惠心不語,謎底就要揭曉了,她的心竟忍不住地狂跳。
而她審視的、怨憤的目光終于令石天威失去了控制。他狂怒道︰「好吧,我告訴-,因為她是個人盡可夫的瀅婦,是個貪婪虛榮的賤人!她不配做我石天威的妻子!所以我不要她!知道了嗎?現在,我的回答-滿意了吧?」
說完,他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疾速奔下橋去。
薛惠心整個人彷佛被冰凍了般僵立在橋頭,久久無法移動。石天威的話穿透了三年來的迷霧,令她第一次揭開了自己遭棄的秘密,她的世界只剩下冰冷和虛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瓏玉園的。走進花園,她對著淒涼的夜色迷惘地問︰「我是『人盡可夫的瀅婦』?!是『貪婪虛榮的賤人』引我是嗎?我是嗎?」
星月無語,濃雲遮蔽了它的銀輝;花兒無聲,黯然垂首掩藏起嬌艷的容顏。
薛惠心悵然地望著寒星寥寥的蒼穹,風吹過,眼淚在她的臉上滾,似刀刀在她的心頭割!
她跌坐在爹娘墳前,抱著墓碑大聲問︰「爹,娘,你們可知道,三年來我們苦苦追尋的答案竟然就是這個--我是瀅婦,是賤人?!」
薛惠心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經有了不貞的罪名達三年之久!
「老天爺不公,我薛惠心無過,何以遭此誣陷?!」沉沉暗夜里,她痛苦怨憤的-喊響徹寂靜的林苑,回旋在茫茫無際的天空。
就在她痛苦地仰天-喊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正佇立在花園一角驚駭地望著她。
方才他失控地說出自己當年悔婚的原因後,憤然離去。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出他當年堅決退婚的真正原因,即使對爹娘,他也不曾透露過半個字,因為他覺得那是他的恥辱,是他石家的恥辱!他不想讓人們知道他居然與那樣一個放蕩的賤人訂親達十年之久。同時,在他的潛意識里,他也不願意承認那個從一出生就在他生命里扮演著重要角色的女孩是那樣的人。
可是這個固執又冷漠的「吳姑娘」居然一再逼他,一再強迫他揭開心底的創傷將丑陋的疤痕顯露于世,令他憤怒得失去了方寸……
當情緒稍稍冷靜後,他又覺得自己那樣對吳姑娘大吼大叫太過分了,畢竟她並無惡意,只是關心她的師姐妹而已。
于是他轉身尋找被他嚇壞了的女孩,沒想到卻尋著她的足跡一路來到了「瓏玉園」的後花園,並意外地听到了她對著墳頭的低語與-喊。
他震驚地停在原地無法挪動腳步。
她是心兒!
她怎麼會是心兒--那個有顆小虎牙,調皮好動、總是闖禍的女孩?!
她怎麼能是心兒--那個態意玩弄男人的瀅蕩女人?!
不!她是這麼純潔美麗,這麼靈秀月兌俗,她怎麼會是那個骯髒的心兒?!
然而她正抱著墓碑大聲地哭喊著爹娘,她果真是、是--心兒!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同樣重大。心兒的死而復生令他意外,而這個已經牽動了他全部柔情的神秘女孩居然是三年前被他拋棄的「前未婚妻」,這叫他情何以堪?
月光下的她是那麼聖潔美麗,盡管她在哭泣,可是她仍然美得令人無法逼視。他無法想象如此純潔--看似純潔的女孩,居然是那個蕩婦瀅娃,而他竟將她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貞潔閨女,小心謹慎地捧在手心里呵護著、珍愛著?!
啊,太荒唐可笑了!
「-怎麼會是心兒?!不、-不是!心兒已經死了,她就葬在那里,是我親手埋葬的,-不是心兒!」他一把抓住她顫抖的肩頭瘋狂地搖晃她,渴望她的否認。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摧毀了他的希望。
「心兒沒死,我就是心兒!那墳里躺著的是喜兒……」薛惠心木然地看著他,眼淚仍像斷線的珍珠般地往下掉。
「-?!」他的雙眼模糊了,他的神志也模糊了,他狂吼一聲撲向她。「-怎麼可以那樣對我?!」
他手下的肌膚是那麼柔女敕,柔女敕得似乎吹口氣都會破損;他雙手中的頸子是那麼縴細,縴細得彷佛一手就能折斷。他曾經那麼珍愛這份柔女敕和美麗,可是此刻,他只想掐斷那縴細的頸子,毀滅那罪惡的柔女敕和美麗。
她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只有往日的冷漠,冷漠,還是冷漠……
「婊子!騙子!-為什麼不去死?!」他狂吼著,用勁著,直到傾盆而降的雨水將他從瘋狂中喚醒。
他仰望著天空,讓雨水灑進他的嘴里、眼里、心里。
天啊,剛剛不是滿天明月嗎?怎麼突然間彷佛世上的水全由天上潑下來了?
他茫然地看著天,吞咽著混合著苦澀淚水的雨水。
被他壓制在地上的心兒不斷地咳著,喘著,潔白的衣裙早已一片狼藉,一如她的名聲!
她蒼白的臉上浸透著濕漉漉的悲哀,而她的眼楮居然還是那麼明亮美麗,哦,她不配得到這份美麗!
隨著他的-喊,一道閃電劈向長空,連接了天地,世界籠罩在那白晃晃的強光里,黑暗中的一切都被照射得透亮。
「轟隆隆!」驟然降臨的雷聲震撼著他的魂魄,震動著這搖搖欲墜的廢墟。
「天哪,我在干什麼?-這種賤人不配污了我的手!」
他再次看著地上的女孩--不!婊子!然後憤然站起來,踉蹌地離開了。
地上的薛惠心毫無意識地任由雷雨擊打著自己,她的心早已疼痛得麻痹,她只想哭喊,只想大笑,哭她不幸的人生,笑這荒唐的世界!
可是她既不能哭喊也不能大笑,因為她的喉嚨如同火燒般的灼痛難忍,她只能默默地看著煙雨迷茫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