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媚紅顏 第五章
出了一口惡氣的巧巧走出譚家主屋時,看到王大姑那輛華麗的馬車在一隊家丁的護衛下正緩緩駛出譚家大院,譚辰翮正站在台階前目送著那輛馬車離去。
巧巧可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
她湊近譚辰翮的身邊,別有用心地說︰「城主,恭喜啊,你總算拿回了日思夜想的產權,這還得歸功于你那個無人能抵的小新娘喔……」
一听她的話,譚辰翮猛然轉身,惡狠狠地說︰「-說什麼?」
巧巧故作不知地說︰「難道城主不知道?尊夫人三天前去見了王大姑,不然王大姑會這麼爽快地讓你回來接受產權……」
她的話沒說完,譚辰翮已經奪過正經過他們身前的一個守衛牽著的馬,躍上馬背往那愈去愈遠的馬車追去。
看著那怒氣勃發的身影,巧巧臉上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獰笑。
「站住!」譚辰翮揚鞭躍馬,不一會兒就追上車隊,擋在馬車前。
一見城主追來,車夫立即吆喝著讓馬車停下,其他的護衛也都紛紛停了下來。
王大姑的丫鬟將車門拉開,露出了王大姑疲憊而衰老的臉。
「有什麼事?」看到譚辰翮怒氣沖天的神情,王大姑皺著眉問。
譚辰翮冷冷地說︰「-好像忘了解釋為什麼-稱病毀約後,又突然改變主意派人找我回來接受產權的原因。」
「怎麼?你不是一直要我這麼做嗎?」王大姑挑眉,瞟了他一眼說︰「我早就想回峨嵋山清修,既然你已經娶妻圓房,達成了你爹對你的期望,我為何還要自找麻煩?」
譚辰翮冷笑了一聲,道︰「難道-沒對我那膽小如鼠的新娘做什麼嗎?」
他的口氣令老太太很不高興,冷冷地回答說︰「我不需要對她做什麼,我只要有她的承諾就夠了。」
「承諾?」譚辰翮眉頭高挑,眼里布滿了陰霾。「什麼承諾?」
「這是我們的事,你沒必要知道!」出于自尊,老太太並不想讓佷孫知道自己關心他。于是她淡淡地回答,又對車夫喝道︰「上路!」
因擋在車前的城主沒開腔,車夫也不敢妄動,只是為難地拉著韁繩,不知該如何是好。其他護衛也和他一樣失措,大家都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城主和老太太怎麼轉眼間又斗上了?
見他臉色陰沉,老太太聲音略緩,說︰「你回去吧,鳳兒說我在你心目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是無人能取代的,那麼就請你表現一次給我看看吧!」
譚辰翮身軀一震,銳利的目光愈加嚴厲。「就是因為她的承諾,-才將產權歸還的嗎?」
他希望能听到否定的答復,可是他失望了。
「不錯,我一直覺得你太反骨,想用這點東西提醒你記得我是誰……但是鳳兒讓我明白人生苦短,所以我改變了主意,不想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王大姑的口氣里有許多感慨,可是譚辰翮沒能听進去,他此刻的心里充滿了失望和憤怒的情緒。
他雙腿一夾馬月復,和來時一樣突兀地策馬飛奔而去。
王大姑深思地看著他的背影,最後揮手讓隊伍繼續趕路。
鳳兒的好心情因為巧巧的來訪而化為烏有。
幸好完成的新錦袍給了她不少安慰,她不願去想譚辰翮與其他女人的關系,更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毫無理性的妒婦。
看著自己親手縫制的冬衣,她又露出了笑容。
她沒有按照當地人的習慣在黑色錦緞上加鮮艷的刺繡,而是在錦袍的領口、袖口和所有的邊沿都以天然蠶絲為線,繡上了一對對可愛活潑的飛鳥,每對飛鳥之間還繡了花葉圖案。銀色繡花配黑色錦緞,再加金色暗紋,整件袍子顯得十分精致素雅,又很穩重華麗,與城主的身份地位十分匹配。
「她在哪里?」
就在她收拾著散線布頭時,一陣砰然作響的噪音伴著譚辰翮大聲的問話傳來。
哦,他來了!鳳兒的心跳突然失序。
「夫人在廂房。」隨著林伯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往這里走來。
鳳兒抱起錦袍往門口迎去。才走到一半,譚辰翮已經大步走進來了。
「辰翮,你來得正好,試試這件新衣服吧。」也許是習慣了他的冰冷,鳳兒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臉上陰郁的表情,興奮又羞怯地將那件袍子遞給他。
可是她沒有想到譚辰翮竟一把奪過那件凝聚著她無數心血的袍子,看都不看就在手里柔成一團攥著,鄙棄地說︰「少來這套!我不稀罕!」
「你在說什麼?」當看到她精心縫制的錦袍被他不當一回事地柔著,說話又陰陽怪氣時,鳳兒傻了,弄不懂自己又在什麼地方惹他不高興了。
「我說什麼難道-不知道嗎?」譚辰翮的面色陰沉得如同深海中的礁石,語氣冰冷得如同雪峰絕頂的冰霰,語言更毒得如同大黃蜂螫人的毒刺。
「我倒是真的低估了-,忘了漂亮女人從來沒有一個好東西!-別以為施舍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掌握我,更別以為送上-嬌媚的身子就能控制我!告訴-,天下好女人沒有,狐狸精有的是,-的那點道行比起她們可是差遠了,-還是留著去魅惑其他男人吧!」
「狐狸精?」
再次听到這個侮辱人的詞語,鳳兒既生氣又委屈,可是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反駁他,更不知道要如何為自己辯護,只是茫然地看著他。
譚辰翮像只受傷被困的雄獅般,在小小的房間里來回踱著。
他突然站定在她的面前,陰沉沉地問︰「幾天前-是不是去過紫竹院?」
鳳兒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意思,只得點點頭。
「-對老巫婆承諾過什麼嗎?」譚辰翮的聲音更加陰冷。
「沒什麼……」鳳兒再次點點頭。「而且,而且那……那是為你……」
「為我?!憑什麼?憑什麼-要那麼做?」不等听完,雄獅已然發怒了。
他將手中的錦袍猛地往地上一甩,厲聲道︰「-與老巫婆做了什麼交易?」
「你……沒,我沒有……」看著被他擲在地上的錦袍,鳳兒彷佛心窩被打了一拳。面對他的步步進逼,她驚恐地連連後退,此刻的他與昨晚的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這一個令她害怕,昨晚的那一個令她心折。
「收拾-的東西!」暴怒的雄獅狂吼著,一腳踏上那件精美的袍子。
鳳兒彷佛沒有听到他的咆哮,她的心全落在他的腳下,那是她精心為他縫制的冬衣,那厚厚的錦緞是多麼堅硬,為了縫制夾層,她的手被針扎了無數次,可是現在,他竟然狠心地用腳踐踏著它!
彷佛看到自己的心血付之江水,鳳兒的心好痛,她突然撲過去,雙掌猛力推開他,尖叫道︰「走開,你踩到它了!」
毫無防備的譚辰翮沒想到她會大膽的出手,被她猛地一推,他重心不穩,頓時踉蹌後退,龐大的身軀撞在門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林伯聞聲進來,趕緊扶住他。
「-?-居然敢對我動手?」譚辰翮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柔柔自己撞痛了的肩膀,不敢相信她竟有如此的膽量和力氣!
「城主……」看到他怒氣沖天的樣子,林伯擔心他會撲過去將夫人撕碎,急忙出聲想勸導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送她去幽夢樓!我不想再見到她!」說完,他挾帶著勃勃怒氣沖出了廂房。
鳳兒抱起那件黑色緞面上已經印上一個大大泥腳印的袍子,心里涌起無盡的悲哀。過去給人做衣繡花,沒有人不贊美她手藝好,感謝她好心腸的,可是今天,她精心制作的衣服竟被棄如鄙屣,她覺得好像是她的心被人踐踏了。
她撫模著那柔滑的料子,喃喃地說︰「他不要!他不要!」
突然,她抓起針線堆里的剪刀,毫無猶豫地往錦袍剪去。
「不行啊,夫人!」林伯大聲喊著,抓過那件錦袍。可是鋒利的剪刀已經在精美的衣服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裂口。
「夫人……這麼美的袍子,怎舍得?」林伯惋惜地撫模著破裂的衣服,他知道夫人為了這件袍子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不明白城主為何如此對待善良的夫人,可是城主的脾氣,又有誰能勸的了呢?
「走吧,林伯,帶我去幽夢樓。」揮刀剪衣後,鳳兒反倒冷靜了。她看都不看那件袍子一眼,就往門外走去。
林伯趕緊放下袍子,問︰「夫人不去收拾點東西嗎?」
「不必了,這里沒有我的東西。」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廂房。
林伯只好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
一道燃燒著怒火與痛苦的眼楮注視著那道消瘦卻極有尊嚴的身影,消失在譚家主屋的大門外。
走進幽夢樓的那一瞬間,鳳兒的尊嚴垮了,她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林伯在將她送達後,就無奈地匆匆回去了。
看著這個雜草叢生,空寂無人的樓宇,鳳兒的心里充滿惶恐。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怎麼一個人留在這里!
她茫然地看著無人居住的小院,沒想到自己嫁人沒有多久便被休棄。
但鳳兒對離開主屋,離開譚辰翮並沒有太多抱怨,只是好想知道被休的女子是不是可以離開夫家?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離開去找宋娘,與宋娘一起離開此地去找尋姊妹……
想到這里,她心里又有了一絲希望。
她跑到門邊想出去找譚辰翮或姑婆問問,可是門是被從外面鎖上的,再看看四周,她發現旁邊還有一道小門,便趕緊跑過去用手推,可是那門依然是從另一頭鎖上,她根本就出不去。于是她明白,自己成了另一座院落的「囚犯」。
唉,如今看來只有等譚辰翮上門了。
她無精打采地看著這個據說是為了城主的第一次婚姻而建造的院落,看著三面高高的石牆,和一面堅實的木柵欄,不禁納悶為何獨留一面是木造的?
她走到木柵欄前打量著,柵欄的底部與其他牆面一樣,大多長滿了苔蘚,一蓬蓬的雜草和藤蔓覆蓋了大部分。
三層木板樓前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天井內有個用木板蓋著井口的水井,里面的水清涼宜人。井邊是個圓形石桌,四個同樣形狀的石凳圍繞著它。
這座小樓和她見過的華雲城其他建築都不同,雖然同樣是木造結構,但屋宇較高,即使荒廢多年,但仍處處可見當時的富麗和奢華。顯然,設計它的人是有意要使它成為整個華雲城最美的建築。
就在她邊看邊想時,側邊的小門突然開了。一個穿著鮮艷的女子提著竹籃走了進來。當她看到僵立在院子里的鳳兒時也不說話,只是很粗魯地將手中的竹籃重重地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掀開竹蓋,將里面的一碟菜和一碗飯放在桌上,然後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這位姊姊,請問這是什麼意思?」鳳兒急忙喚她。
那女子腳步不停地說︰「-的晚飯,以後我會給-送飯。」
鳳兒見她就要出那道小門了,急忙大聲喊道︰「城主呢?他為什麼不來?」
那女子總算回頭,對她不屑地冷笑道︰「城主?-以為自己還是城主夫人哪?哼,這里是幽夢樓耶,-沒听說過嗎?在這里的女人是不可能見到城主的。如果不是我們夫人好心,-連飯都別想吃!」
「-的夫人是誰?」鳳兒急忙問,可那女子早已穿過小門,消失在門板後。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鳳兒急忙上前推,可是那道緊閉的門仍文風不動。
「不可能見到城主?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夫人?她是誰呢?為什麼要將我關在這里?」鳳兒迷惘地想,她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譚辰翮的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就算她對姑婆許諾說永遠不背叛他,但那是罪過嗎?
她有太多問題不明白,她得找人問清楚。可是……她又能去問誰呢?
她失神地走回石桌邊,看著菜碟上已經飄落了一片樹葉,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有什麼胃口?
望著空寂的院落,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她拉緊衣服,往樓里走去。隨著她推門的力量,木門「嘎幾」一響開了。
隨即一股霉味伴著塵土味撲面而來,令鳳兒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口鼻。
「這要怎麼住啊?」她嘆息著,這廳里沒有窗戶,看著從門外泄入的斜陽里飛揚肆掠的灰塵,她皺緊了秀眉。
這間顯然是客廳的房間里,家具一應俱全,可是每件家具上都布滿了厚厚的灰塵,四處角落里結滿了蜘蛛網,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霉味和灰塵味,幾只不知名的飛蛾從她面前飛過,嚇得她直往後退。
她出身名門加上身體不好,自幼備受關照,就是在逃難的路上也有宋娘一路照應著,她何曾見過這樣-髒又凌亂不堪的居所?
可是,如今她又能怎麼辦呢?沒有疼愛她的大姊在身邊、沒有主意特別多的小妹幫助她,更沒有宋娘的照顧,她該怎麼辦?
拖著沉重的腳步,她慢慢地走過廳堂,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裙-在木地板和因年久失修而嘎嘎作響的樓梯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二樓由樓梯口分為左右兩廂,由寬敞的走廊連接著。這里的房間都沒上鎖,鳳兒逐一巡視籠罩著灰塵的房間,最後走進位于右邊,顯然是前主人居住過的臥室。這間臥室大而明亮,室內陳設著考究的家具和各種精美的裝飾品,厚厚的灰塵也無法掩去它曾有過的富麗和光輝。
鳳兒用手指在床頭櫃上一抹,露出了紅色桃木紋路的台面。看著那些放置在床頭、幾案上的銅燈台、鏡子、玉如意,再看床上雖然褪色但仍不失華貴精美的床褥繡幛,不知道為什麼,鳳兒的身軀突然竄過一陣寒顫。
彷佛有人從身後走過,她猛回頭,可是滿眼只有鏤花窗洞投進的一道道光影中飛揚的灰塵,並無一絲人影。
「哦,幽靈!一定是那個夫人的幽靈!」她恐懼地想。「我從沒做過壞事,應該不會有鬼尋來吧?」
眼淚突然涌出眼眶,恐懼和孤獨感佔據了她的心房。鳳兒轉身離開房間,用力將門關上,並彷佛怕有人追來似的將門上的鎖緊緊扣下。
突然間,她很討厭曾經住在這里的那個女人!如果沒有她,譚辰翮也許不是這樣冷酷的人!如果她不死,自己今天就不會受這種罪!
她抓著扶手,看著空蕩蕩的樓宇,感覺到一股寒氣直往自己的心里灌。
「天哪,這地方好可怕!」她害怕地奔下樓,逃出客廳,逃到院子里。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永遠地逃離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
可是眼下的她無路可逃,她跌坐在石凳上,任由眼淚狂泄而下。
「為什麼會這樣?」她坐在那里哭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她不知道為什麼譚辰翮會突然翻臉將她關在這里,但她相信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如果好好跟他解釋,他應該會听吧?畢竟他並不是真的那麼不講理的人。
可是她要如何見到他呢?
日落了,她不知道;月升了,她沒有反應,可是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時,她卻大夢初醒般地突然跳了起來。
「辰翮!是辰翮!他來了!」她往門口跑去。
可是那聲音卻漸漸消失在隔壁的院落里。
「辰翮!辰翮!」她大聲地喊叫,但沒有反應。
她不顧一切地尋著那聲音往院牆的另一面跑,可是聲音斷斷續續,她卻無法看見他,而她喊他的聲音也被那邊熱鬧的喧嘩聲淹沒了。
她好著急,她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
她抬頭看到突起的屋檐時猛然想到,便急急的往樓里奔去。上了樓,沿著走廊跑到最高處,果真清楚地看到了她想看的一切。
隔壁竟是一個與幽夢樓完全相似,但更寬敞美麗並生氣勃勃的院落。
此刻那院里燈火明亮,笑語不斷,好幾個穿著戲服,臉抹重彩的戲子正在花樹下整裝,而琴師鼓手們也在調弦擺琴,似乎正要開始一場演出。
擺滿食物的石桌前坐著滿臉笑容的譚辰翮,而那個言語尖刻、心思惡毒的巧巧正毫不知恥地趴在他身上。幾個丫鬟走來走去,侍候著他們。
原來隔壁是月香居!看到巧巧,鳳兒終于明白了她就是丫鬟口中的「夫人」。
轉眼看向譚辰翮,鳳兒呆住了,不是因為他與巧巧狎昵放蕩的舉止,而是為了譚辰翮臉上那抹她從未見過的笑容。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明亮的燈火和月光下,那笑容像一把刀深深地在她心上割了一下。
「辰翮──」她無意識地大喊一聲。
也許是她異樣的聲音驚動了下面那些人,琴師歌女們停住了手中的動作,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她,四周突然安靜了。
譚辰翮同樣也抬頭望著她,臉上的笑容未變,但他的眼神彷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那個他昨晚還擁在懷里對她輕言細語的妻子。
鳳兒看著他的眼楮,在那雙眼楮里,她看不到昨夜的溫情,也看不到今天下午的怒氣,她看到的是負傷的雄獅面對強敵時既不願逃跑,又無力應戰的悲哀。有什麼是比強裝出的笑容和掩藏不住的悲哀更令人心痛的?
巧巧看到她,立即抱緊譚辰翮的頸子,大聲說︰「-喊什麼喊?城主的名諱是-可以隨便喊的嗎?」
她的叫聲喚醒了鳳兒的意識,她眨眨眼,想重新回到自己最關切的問題上來,質問他為何要這樣對她?
可是面對那個虛假的笑容她無法做到,她只能輕聲問︰「辰翮,你還好嗎?」
此言一出,譚辰翮神情一震,笑容僵在臉上。
巧巧卻鄙夷地大笑,道︰「真是個瘋子!-沒有看到城主正高興的笑嗎?沒有-這個騙子在身邊,城主怎麼會不好?-別掃興了!」
鳳兒沒有理會巧巧的喳呼,只是看著譚辰翮,見他听了巧巧的話後無任何的反應,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她的心涼了。她傷感地問︰「可以放我離開這里嗎?讓我回到宋娘身邊,讓我們離開……」
「-休想!」譚辰翮果決地說。他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做錯了什麼嗎?」眼淚模糊了鳳兒的雙眼,她緊緊抓著木欄桿,淒慘地哀求道︰「請你不要把我關在這里,我好怕……」
她的聲音消失在無法控制的啜泣里。
「怕?-會怕嗎?少裝那種可憐樣!」巧巧斜著眼楮罵道︰「下午-跟我吵的時候不是挺橫的嗎?」
譚辰翮突然將巧巧從自己身上推開,站起來走到院子的另一頭。
巧巧對站在樓道上的鳳兒吼道︰「-滾開吧,不要再煩城主了!」說完,她走到譚辰翮身邊,挽著他,將他拉回到石桌邊。「來吧,讓我們听曲吧。」
「辰翮,把宋娘還我吧……」
「別理她,我們繼續。」譚辰翮突然將巧巧抱起來,走回石凳前坐下。
坐在他膝上的巧巧得意地對著鳳兒撇撇嘴,對樂師歌女們喊︰「唱吧,讓城主高興高興。」
琴聲再次響起。
鳳兒抹去臉上的淚水,說︰「那根本就不是笑,你根本就不高興,為什麼要裝呢?尋歡作樂真能讓你高興嗎?」
說完,她像孤魂般地飄離了走廊。
譚辰翮僵硬地坐著,雖然琴音歌聲早已響起,但他仍然听見了鳳兒說的每一個字,他的心也被撕扯著︰她為什麼可以輕易地拆開他層層包裹的面紗,看透別人看不到的真面目?她為什麼能看清他的內心?
就為了這個,他也要遠遠地躲避她!
「舞娘呢?為何不跳?唱大聲點!」他高聲吆喝著,把巧巧抱得更緊。
輕歌曼舞,鼓鈸絲竹將月香居變成了彩袖飛揚,歌樂妙響的舞榭歌台,也將鳳兒的心攪得七零八落。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撒滿青白月光的走廊里,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魔音似的笑聲、喝采聲像甩不掉的符咒纏繞著她,她感到自己四肢發涼,渾身無力,但她仍硬撐著走向離月香居最遠的那間房間。
她害怕黑暗,也害怕那耳邊縈回不斷的音樂聲和笑聲,彷佛那些聲音同樣有鬼神攫取靈魂的力量。她渴望遠離他們,渴望找到一個可以躲起來的地方……
推開房門,房間里愈加黑暗和可怕,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就像她小時候常常作惡夢,夢到害怕的事情而驚叫哭醒時,總是有大姊,或是宋娘抱著她,安撫她,讓她平靜。
可是今天,她知道自己的這場惡夢是沒有盡頭的。無論她多麼渴望有人陪伴她度過這個可怕的夜晚,都不會再有人出現。
站在門口,她無法再踏進一步,她不知道蠟燭在哪里,也不知道今夜要怎麼度過,她的情緒突然在這一刻崩潰了。她抱著欄桿放聲大哭,彷佛只有哭聲可以驅除她內心深處無邊無際的恐懼感和無肋感。
她淒涼的哭聲被歌舞音樂聲和瀅聲浪調淹沒。
聲音嘶啞了,身子哭累了,她昏昏沉沉地趴在走廊上睡著了。
鳳兒,-不能在這里睡,-要堅強,要照顧好自己,-答應過我的……
是誰?是誰在她耳邊喊?
哦,是大姊!是大姊!可是她為什麼不出來?我為什麼看不見她呢?
「大姊,-出來吧,我會堅強,我會照顧好自己,我會的!-快出來,讓我看見-,讓我看見-啊!」
沒有回答,大姊走了!
「大姊──」
涼風乍起,一片落葉落在她臉上,她驀然驚醒。
模模自己沾滿淚水的冰冷的臉和手,她喃喃自語道︰「不,大姊,別走,我會堅強的。我不能在這里睡著,我不能生病,我要好好活著找到姊姊和妹妹,我不要死在這里!」
她抓著欄桿站起來,在隔壁院落傳來的嘻笑和歌樂聲中,瑟瑟發抖但堅定地走向黑暗的房間。
在淡淡的月影中,她終于在怞屜里找到了蠟燭,並將它點亮,盡管只是小小的一點火光,但卻給了她極大的勇氣。
看看這間窄小簡陋,但家具一應俱全的房間,她決定這就是自己今後的臥室,但她得先將它打掃干淨。于是她努力排除心頭的雜念,一心只想著打掃,以此摒棄心頭的恐懼。
她將窗戶推開,讓室內的空氣流通,再將所有多余的擺設統統掃進一個大木桶里,又將床上破舊的床幛帷幔扯掉,選出好的做抹布,其余的扔進木桶里。再將床上的被褥一一拿到外面走廊上拍打,掛在欄桿上讓月光秋風將霉氣驅除。
然後她找出一個銅盆到院里的井邊打水。
雖然掛在井邊的吊桶又重又大,而她也從來沒做過這樣的粗活,但她還是努力地模仿著在家看到佣人們從井里汲水的樣子,在多次嘗試後終于打滿了一盆水。
等端著水回到房間時,一盆水只剩下不到半盆,而其它的都到了她的衣裙上,她還是很高興,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雙手,將水從深不見底的井里提上來,又端到房間來的!
懷著這份成就感,她一次又一次地下樓上樓,汲水換水,專心地擦洗家具、地板和窗台。辛苦的工作令她忽略了隔壁的喧鬧,忘記了恐懼。
最後她將被褥一一拿進來鋪在擦干淨的床上,在櫃子里找還能用的床單。
尋找床單時,她無意中發現了幾件料子不是太好,但還能穿的女佣衣服。于是她明白了,這間屋子以前住的一定是前夫人的丫鬟。
拿起衣服聞聞,雖然也有一股濃濃的霉味,可是她也無法挑剔了,因為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濕透了。
她把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比劃,雖然略大一點,但總比沒有強。
于是她將衣服拿到走廊上抖抖,回到房間,關上門,月兌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著自己赤果的身體,她想起了昨夜,想起被譚辰翮月兌掉的衣服……
唉,為何又想起那個?!她用力拍拍自己滾燙的臉,撇開那些思緒,匆匆換了衣服後,爬上了床。
實在太累太困,來不及對床上的異味做出反應,她就已經睡著了,而所有的干擾與煩惱,恐懼與擔憂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