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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月光 第十章

他從未感覺如此絕望。

當他和耿野及海洋闖進那防衛森嚴的房間時,她已經倒在地上了。

看到她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他只覺得所有的空氣全都從胸中被瞬間怞光。

爆破聲和槍聲不斷響起,他听到麥德羅粗啞憤怒的咆哮、听到耿野的咒罵和海洋的怒吼,但一切都像假的、虛幻的,好像他不存在這個地方。

他看著倒地不起的她,只覺得一切都好虛浮,世界在晃動、進裂、破碎。

然後,有個人影來到他面前,擋住了她。

擋住了她。

他抬起手,處理掉那道人影,然後往前走,一步一步的往前,除去每個擋在她和他之間的人。

終于,他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跪了下來,她看起來像是睡著了而已,他伸出手,輕撫她的臉。

她的肌膚一如以往般柔滑,卻沒有了溫度,冰冷異常。

他替她撥開了額前的發,如同每天清晨他替她撥開她額前的發,他俯身輕喚她的名字。

「如月……」

但她卻沒有和以往相同的偎進他懷中。

沒有反應。沒有醒來。沒有睜眼。

沒有。

莫森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著,卻听到有人發出粗啞如野獸般的號叫。

那是他?不是他?

他不知道,他無法分辨,他只能感覺懷里此生最愛的女人。

★我要活下去,你也是!我要活下去,你也是!我要活下去,你也是!★

★我們一起過去,一起活下去……一起……一起……一起……★

她憤怒咒罵、她傷心掉淚、她笑靨如花。

他能看見她和他一起窩在秋千上曬太陽,挽著他一起逛街買衣服,在他懷里問他每一顆星星的故事。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

日日夜夜分分秒秒。

都碎了。

粉碎。

莫森。

莫森?

維?

你听我說,她還活著,只是被打了藥。

藥?

對,藥,一種麻醉藥,我以前也常常被施打這種藥劑,她不會有事的。

失去的焦距逐漸清晰,他眼前跪著一個熟悉的女人,鄔曉夜。

「沒事的,她只是睡著了。」曉夜看著他,溫柔的輕聲開口。

睡著?

她試探性的觸踫他的手,見他沒反抗,才握住他,將他的手拉到如月胸前。

「你看,有心跳,對不對?」

心跳。

有一瞬間,他什麼也沒感覺到,然後下一秒,那微弱的跳動輕輕地撞擊了一下他的掌心。

一次,然後又一次。

一瞬間,他真怕自己是在作夢。

他幾乎不敢相信的抬頭看著曉夜,曉夜微笑點頭,和他保證,「只是睡著了。」

睡著了?

他喉嚨發緊,瞳孔收縮,他不敢移開自己的手,他怕那只是他的幻覺,但那輕微的撞擊卻持續著。

睡著了。

他抱著她,緩緩俯,將臉貼在她胸前,側耳傾听著。

她的心跳,緩緩地、規律地、輕輕地,在跳。

在跳。

他閉上眼,熱燙的淚滑落臉龐,久久無法止息。

看著他緊擁著如月無聲掉淚,曉夜也跟著熱淚盈眶,她起身,不再打擾他。

純白的房間在經過一陣混戰後變得殘破不堪,老鼠頭子召來的大隊人馬進駐其中,那家伙在戰火平息後就率先來到這房間,指揮著一切,而且不斷蚤擾著耿野和海洋。

他在莫森掛掉電話後不到十分鐘就坐著直升機,親自把東西送上,他們這才曉得這老奸巨猾的家伙一直都在附近,他早盯上了麥德羅,一方面想逮到這條大魚,一方面又想賣莫森人情,試圖以此來說服他回去復職,所以才沒在一得知消息時就先通知他們,沒想到他這一拖延卻拖出了問題。

她當時還以為莫森會當場掐死他,先動手的卻是海洋,老鼠頭子帶來的人和他們打成一團。

一陣混亂之後,是桃花火大的拿來水管用冷水噴灑他們,幾個男人才停了下來。桃花破口大罵,要他們先救人再回來自己到外面打到爽。

幾分鐘後,男人們終于達成共識,決定先救人再說。

然後,他們就在這里了。

可惜的是,雖然那位CIA的先生早有準備,但因為急著救人,他們行動太過匆促,最後還是被麥德羅逃掉了。

曉夜來到防彈玻璃邊,看著里面地板下的大洞,不禁抿唇握緊了拳頭。

那王八蛋顯然是有備而來,她怎樣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在船下藏了小型的潛水艇。

「至少他又損失了一大筆錢。」

身後傳來耿野的聲音,她回頭看他。

「很大的一筆。」他露齒一笑,雙手抱胸傾身偷偷問她︰「-想不想看煙火?」

「煙火?」她挑眉。

「對,煙火。」他竊笑著。

兩個小時後,當他們所有人都回到岸上,洗完了澡、吃完了飯時,遠方海面上突然傳出一記砰然聲響。

她站在「藍色月光」的餐廳內,看見遠處傳來接二連三的紅色閃光和巨響,爆炸的聲響每隔三分鐘就傳來一次,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橘紅的火光內夾雜著七彩閃光,它們尖嘯著沖到天空,砰砰砰砰地爆出燦爛的煙花。

發現他真的在船上放了煙火,她忍不住大笑出聲。

一次又一次的煙火沖上夜空,爆出一朵又一朵變幻的彩花,將夜空點綴的繽紛無比。

「耿野,你這王八蛋!」也在餐廳里的老鼠頭子看得幾乎掉了下巴,氣得鬼吼鬼叫︰「那艘船我還得帶回去交差的——」

「嘿,關我什麼事?我可是一直都和我老婆在一起的。」耿野臉不紅、氣不喘的擁著笑個不停的曉夜,挑眉道︰「你有空在這里怪叫,還不快去看看有沒有人受傷,還有是不是麥德羅那王八蛋又回來偷襲了,免得你那些跳海逃生的老鼠全都被宰得一個不留。」

這世界上除了耿野這瘋子之外,他媽的還有誰搞爆破還會放煙火?!

「你你你!」他氣得直發抖,雖然明知一定是眼前這王八蛋干的好事,卻苦無證據,只能氣沖沖的抓起手機,趕去查看在船上的組員。

看著遠處還在施放的煙火,桃花忍不住擔心的問︰「船上那些人不會有事吧?」

「放心,我制造了假爆炸,還預設了廣播,留了十分鐘的時間讓他們有機會到海里洗澡。」耿野咧嘴一笑,「他們動作要是快一點,說不定還有時間放下救生艇咧。」

桃花有些愕然,曉夜笑到不行,海洋雖然早已習慣好友的瘋狂行徑,卻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燦爛的煙火依然持續在夜空中閃爍,足足過了十幾分鐘才逐漸停止。

夜,深深。

茉莉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她睜開眼,看見莫森。

他凝望著她,大手環在她腰上,一如每日清晨。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明明……她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所以……」她遲疑的問著眼前的幻覺,「這里是天堂嗎?」

躺在身旁的他發出一聲短促沙啞的笑,輕撫著她的臉,開口回道︰「不是。」

「莫森?」她看著他熟悉的面容,困惑輕喚。

「嗯。」他點頭。

「不是天使?」她懷抱著希望,輕聲再問。

「恐怕不是。」他薄唇輕揚,自嘲的道︰「我想應該是差遠了。」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後大大松了口氣,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他,喃喃啞聲道︰「我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惡夢,好可怕,我還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惡夢,她以為是夢。

莫森喉嚨發緊,一瞬間,多想假裝那一切都沒發生過,只是她所作的一場惡夢,但過去的教訓卻讓他知道只有坦白才不會造成再次的誤會。

他張嘴試了兩次,才有辦法出聲。

「那……那不是夢……」

「不是?」她渾身一僵.

他握緊了拳頭,咬牙開口,「不是。」

「那……是真的?」如月雙唇微顫、心頭發寒,腦海里一片混亂。

「真的。」

她倒怞了口氣,滿室寂靜中,她痛苦的吸氣聲異常清晰。

「所以……那個麥德羅是真的存在?」

「對。」

「阿震真的是他……的?」

「對。」

從頭到尾,她都沒抬起頭,像是不敢面對這殘酷的事實。

他每給一次肯定的答案,她的聲音就變得更加微弱,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戰栗和恐懼。

「那……阿震呢?他……」如月喉頭一哽,重新回過氣來,才顫聲再問︰「他還好嗎?他……有沒有……」

「沒有,他沒事。」莫森很快的回答了她的恐懼,低聲安撫她,「他很好,我們及時趕到了。」

「真的?」

「真的,除了變得更像海洋之外,他一點傷也沒有,桃花和海洋把他帶回去了。」

听到那孩子沒事,熱淚涌上眼眶,如月喘了口氣,緊繃的身軀終于稍微放松下來。

莫森見狀卻變得更加緊張。

果然,沒多久,懷中的她又變得僵硬。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開始覺得一切無望。

雖然她人還在他懷中,但每過一秒,他就覺得她離他離得越來越遠。

「所以……你真的是CIA的探員?」

「曾經是。」他下顎緊繃地強調前面那兩個字。

「我……五年前真的救過你?」

「對。」他喉嚨發干,可能失去她的痛苦撕扯著他,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你是……」她頓了一下,終于緩緩抬起頭,面色蒼白的看著他,極力維持鎮定的問︰「你是因為感激才娶我的嗎?」

「不是。」

雖然他的答案是否定的,她卻高興不起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說那兩個字的時候,像是硬逼著自己擠出口的。

軟弱的心疼痛不已,她閉上眼,逼自己從他懷中退開,無法忍受自己是造成他說謊的原因。

她的退縮教他心頭一縮,反射性的想將她拉回懷里,她卻退得更遠。

「你用不著……」她撫著胸口,睜開眼,跪坐在床上,看著他,歉然一笑,「用不著逼自己……說謊……」

雖然她試圖微笑,眼底的痛苦的卻展露無疑。

「我沒有。」莫森小心翼翼的坐起來,兩手緊握成拳,忍住想將她拉回懷中的渴望。他知道接下來自己所說的一切,可能會將她逼得更遠,卻也曉得只有賭上一切,將所有的事都告訴她,才可能有機會贏得她。

如月痛苦的看著他,泫然欲泣。

她很想很想相信他,卻無法說服自己。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愛。」

「別……騙我……」她輕喘一聲,雙手緊緊的壓在心頭上,想要阻止它因為希望和痛苦而爆開。

「我沒有。」他雙瞳一黯,下顎緊繃地看著她,鼓起勇氣將一切全說出口。

「五年前,-的確救了我,如果不是-,我早死在那場爆炸之中了,說我不感激-,那絕對是假的,但那絕對不是我娶-的原因。」

如月聞言瑟縮了一下,卻听他繼續道︰「五年前,我的確很感激-,所以我讓人去打听-的下落,才知道-為了救我時受的腳傷,害-幾乎無法走路,我當時的身分不容許我出面,我還有未完的任務要做,所以我請人找來醫生幫-動手術,原本我只是打算等確定-真的好了,就停止派人跟著。但是,在-復健的那幾個月中,-的勇氣和堅持,對生命的熱情,都讓我無法移開視線,我知道自己應該收手,但照片里的-,笑得是那般燦爛……好像生命對-的不公平只是路邊的小石頭……它會絆倒-,讓-哭泣,卻不會阻擋-繼續前進……

「我沒有辦法,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做,但我想要知道-為什麼笑?為什麼哭?所以我讓他們繼續跟著-,每隔一段時間就送報告給我,這樣我就可以繼續看著-,然後告訴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會活著。」

她張嘴想開口說話,他卻伸出手輕壓在她唇上。

「這五年來,-成了我活下去的原因,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他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的將自己的心赤果果的全攤在她面前。

「一直以來,我始終強迫自己當個旁觀者,也說服我可以一直當個旁觀者。直到再度和意外和-相遇,直到-開口要求我娶-,我才發現我早已在這些年之中,愛上了。」

「莫森……」她張口想再說,他卻再次阻止了她。

「拜托,讓我說完。」他陰郁的看著她,喉結因緊張而上下滑動,語音嘎啞的道︰「桃花罵我自私,她罵得沒錯。我的世界對-而言太殘酷,可是我無法停止渴望-,所以我掩蓋掉部分的真實,因為這樣我才可以得到。

「五年來,我不斷的看著-,我比-還要清楚-所有的一切,我知道-要的是什麼,我創造出一個-夢想中的男人,扮演著-的白馬王子,因為我渴望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一如-在過去五年中早已成為我的。」

他喘了口氣,望著她低啞的道︰「如果說我娶-只是因為感激,那才是天大的謊言。」

他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空氣里。

然後,他縮回了壓在她唇上的手,等著她說話。

她震懾的看著他,久久不語。

一室沉寂。

那可怕的安靜,幾要將他逼瘋,短短的幾秒,感覺像永無止境。

恐懼的寒氣隨著她的沉默蔓延到他全身,然後她終于開了口。

「你說完了?」

「說完了。」他緊張的看著她,等著她的宣判。

她淚眼盈眶的輕問︰「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就像桃花說的,我必須……」他深吸口氣,握緊了拳頭,掩飾顫抖,閉眼咬牙道︰「給-選擇的機會。我知道我很卑鄙,但是-……-可不可以……試著……」

然後他睜開了眼,啞聲輕問︰「愛我?」

他抖顫的語音飄浮在空氣中,如月感動莫名,淚水滑落臉頰,她從未想過一個男人可以如此的謙卑,她從未料到他會如此要求。

她的淚如千根針般戳刺他的心,他臉色刷白,渾身一震,以為自己的坦白只加速了她的遠離。

「你知道茉莉的花語是什麼嗎?」

她哽咽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他低垂著眼,無法再繼續看她落淚,只是困難的搖了搖頭,只覺得每一次呼吸,都要費盡所有力氣。

他下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放她走,他怎麼能夠放手?

「你屬于我。」她開口宣告,溫柔卻清晰。

他驚愕拾眼,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茉莉的花語,是你屬于我。」如月粉唇輕揚,抬手輕撫他的臉龐,淚中帶笑的柔聲道︰「我希望你是我的,從認識你的那天到現在,我不斷的祈禱,只盼望你能愛我。」

他瞪著她,逼自己問︰「-……不怪我騙-?」

「騙我?」她凝望著他,微笑反問︰「你說你只是扮演著我夢想中的白馬王子,那當你陪我逛街時,你覺得很痛苦嗎?」

他搖頭。

「當你煮飯給我吃時,覺得很勉強嗎?」

他再搖頭。

「當你和我一起到海邊看月亮數星星時,你覺得很厭煩嗎?」

他還是搖頭。

「那這段日子,你過得很委屈嗎?還是相處之後,你發現我不如你的想象?」

他看著她沙啞的說︰「和-結婚之後,真正日夜相處的日子,只是讓我更愛。」

「所以你喜歡做那些事情,你並不覺得討厭,對不對?」

他點頭,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你都是心甘情願的,又怎麼能說是騙我?」如月微微一笑,跪坐在他身前,雙手捧著他的臉,篤定的說︰「那個人當然也是你,他就是你,你懂嗎?」

「-……確定?」他瞳孔收縮,語音沙啞。

「百分之百確定。」她嫣然一笑,笑靨如花,認真的道︰「就像我確定我想和你一起白頭到老,一起養兒育女,一起度過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夜,就像我確定,我愛你。」

莫森瞪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

下一秒,他用力將眼前這甜美的女于擁進懷中。

「老天……」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熱淚無聲滑落,「我愛-……」

她有些哽咽,卻又覺得好快樂,她環抱著這個不可思議的男人,開口要求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的名宇叫如月。」

他沙啞地輕笑出聲,再度開口,「巴如月,我愛。」

「謝謝。」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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