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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意 第一章

雨在下,暗巷中,突然傳來雜沓腳步聲。

一衣衫襤褸的黑發少年從更暗的巷尾中倉皇逃出,身後率群混雜著各色人種的幫派少年,他們追著他,口躁英文吆喝著,有如凶神惡煞。

還有一百公尺!

他喘著氣,跑得極快地往那透出天光的巷口大街沖去。他每踏出步,就濺起老大的髒水,有些噴到了下他張開喘氣的嘴里,甚至是他的眼里,激起了刺痛的感覺。但他沒閉眼,也沒伸手擦拭,他只是睜大了那灰色的雙瞳,望著前方,腳下連停都未停,直直往前方那光亮的巷口而去。

還有八十公尺!

快到了、快到了!

風刮著他的臉,雨水和汗水浸濕了他身上骯髒的衣衫。

他奮力沖刺著,知道自己只要跑到了街上,就能出生天,那片光明,是他唯一的希望。

還有五十公尺!

後方的腳步及咒罵聲越來越近,他有感覺到洛克的黑手已觸及他的發尾,因為害怕,他更是加快了腳步,即使他感覺胸肺因冰冷的空氣而脹痛著,感覺他的心髒在劇烈跳動,幾乎要因快快跑的疼痛及恐懼而爆裂而來,感覺他腳上的筋肉灼燙提幾乎近斷裂,但他仍是跑著,不敢稍微停下。

還有三十公尺!

他不能被抓到,他絕對不能被抓回去,回去的後果只有死一條,他知道,這次他們絕對會將他揍個半死,但只要能沖出去,他就自由了……

還有二十公尺!

光明就在前方,他伸出手,臉上露出肌渴的表情。

他可以得到自由的,這次一定可以!還有十公尺……五公尺……三公尺……兩公尺……

當他髒污的手指前端接觸到那明亮的光源時,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卻在下一瞬,發現他污瘦的脖子被人一把攫住,毫不留情的將他往後拖,帶離了那溫暖的光源。

不!不!不要——

在那一剎那,所有的事物皆像慢動作一樣,他能看見外頭的車潮,他能听見街上說話的人聲,他甚至能聞到附近餐廳飄出的食物香味,不是腐敗的,而是新鮮美味的食物

他的五指仍張著,渴求著那點明亮,但他卻完全無法抵抗,只能張著大眼驚慌失措地看著那美麗燦燦的光線一寸一寸地月兌離了他的手掌,他發出驚恐的尖叫,所有的聲音卻全彼那只黑手壓在喉中,連一了點也發不出來。

下一瞬,他被那只黑手硬甩到巷弄中潮濕的牆面上,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下一腳已經跟著踢來,然後是另一腳,然後是鐵鏈,然後是棍棒,然後他就完全無法分辨打在他臉上和身上的到底是什麼了。

粗俗的咒罵聲在他身前伴隨著拳腳此起彼落,他只能給縮著身子,緊抱著頭,忍受那些疼痛,承受著所有人的圍毆,直到他再也無力抵抗,甚至無力再保護自己的頭部。

當一個硬物再度敲上他的額角,他只感覺到熱燙的液體流進了右眼,視線成了血紅一片。

雖然見了紅,他們仍沒放過他,拳打腳踢中,他仍隱約看見近在咫尺的光亮。

為什麼?就只差那麼一點而已,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光線的溫暖啊!

他的自由……

他在劇痛中咳出了血,突然一人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他在恍他中只看到染血的朦朧黑影。是洛克!他睜著腫脹的眼認出那黑人來。

洛克用英文罵著髒話,一臉凶狠。

他全身癱軟,完全無力的任他擺布,只有那雙眼,仍帶著野獸般的憤恨,狠狠地瞪著眼前的黑人。

「你這狗娘養的雜種!」

當他听到洛克罵出這句話時,右腳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狠命地端問了洛克的。

洛克粹不及防,痛叫出聲,抓著少年的大手奮力往外一甩,彎腰抱著自個兒的命根。

少年被甩出了暗巷,這一下改變,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忙要沖出去抓他。

行人道上的人潮被迫突然出現的染血少年嚇了一跳,全都閃避開來。

乍見天光,他雙眼有一剎那的疼痛,但幾乎是立刻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即使雙眼還睜不開,即使全身仍疼痛得站不住腳,他還是胡亂的扶著人行道上的石板,奮力的撐起自己,站了起來,然後盡力遠離那條暗巷,急切地往洶涌的大馬路上沖去!

「嘰」

先是緊急煞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下一秒,他發現自己被撞飛到了半空之中,那時,他疼痛的視覺才恢復過來,他看見了如針般落下的雨絲,看見了灰蒙蒙的天空,看見了兩旁高聳入天的大樓,還有那雄偉銀亮的玻璃帷幕。

他像鳥兒一樣飛往在半空之中,他自由了,自由了……

「啪」地一聲,他整個人像塊破布般落到了地上,後腦勺流出濕熱的液體,他耳中听到人們嘈雜的聲音,然後眼前出現了晃動的人影,跟著就失去了意識……

萬里無雲的藍天上,一架噴射客機飛行而過,帶出了一長條白線,像被綁了線的玩具飛機。

孫如意打了個呵欠,騎著腳踏車往購物中心而去,仰頭時,因為看到那架飛機,不由得打量起它來,臉上浮現傻傻的微笑。

上星期她才坐在那飛機上頭,讓它載著她,當然還有其他好幾百人,飛越了北太平洋,一路來到這自由的國家。

從小,她就好想來這兒看看,只是一直都沒機會,沒想到這次竟能趁著她作品來美展覽的機會一塊兒來這里看看,一想到那贊助藝品展的企業竟然這提供食宿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幸福到了極點,更別提當她看到接下來一個月,她所要住的那間公寓時,簡直就是覺得上天實在不是普通的眷顧她。

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如意笑眯眯地繼犢踩著腳踏車往附近的超級市場而去。

這兒是洛杉磯,她的作品這個月被一個奇怪的企業邀來這兒展覽,本來照理說她人是不用來的啦,但是據說美國人對所謂的中國刺繡很感興趣,所以才透過藝品商連她本人都請來,在展覽的這一個月中,辦幾場雙面刺繡的現場表演及解說。

如意哼著歌,笑意盈然的邊往前騎,邊想著。

其實一開始,她會學這傳統技藝也只不過是興趣,後來老師發現她的手巧,便介紹她去向繡法名家學習,于是她就在邊讀書邊練習的情況下,一路很順利的讀完了大學,學會了繡藝。

在這兩、三年,她更是因為心無旁騖,而加強了刺繡技巧,練出的作品接二連三的在海內外得到大獎,所以才有了這次出國的機會。雖然她不是最有名的,但至少賺的錢夠她吃飯,還有多余的小錢可以存下一筆小小的存款。

有時候想想,她真的覺得自己比一般人幸運,雖然在十幾歲時便痛失雙親,卻從來沒為錢煩惱過,甚至大學還沒畢業,她的作品就已經開始賣錢,連找工作的煩惱都沒有。

從小到大,她的考運是一路順暢到底,無論她做什麼、想要什麼,幾乎都能實現,她的運氣比起她那堂妹吉祥,簡直就有如身處天堂與地獄。

如意歪著頭,蹙起秀眉想著。

其實她真的有點搞不懂,明明她們倆幾乎就是伺時出生,只是吉祥是先從娘胎里蹦出來的那一個,不過大概快了她一、兩秒而已,為何而人的命運就是如此的無差地別,難道說,差那麼一、兩秒真的就差那麼多嗎?

一輛吉普車從她身旁奔馳而過,揚起了一陣塵煙。

她伸手揮了揮鼻頭前的灰塵,咳了兩聲屏住呼吸,等煙塵散去,才大口吸氣,對著那輛揚長而去的車子吐舌拉眼做了個鬼臉。

討厭鬼,馬路這麼大,不會開里面一點啊!

哼!

誰知鬼臉一做完,她就發現前頭路邊停了輛黑色跑車,車外站著位戴墨鏡的帥哥,他正在點煙。

啊!他是不是看到了?

如意臉一紅,低著頭,用力踩著踏板快速通過男人的身邊,卻又忍不住偷瞄他,結果竟看見他含煙的薄唇隱隱露出微笑,也確認了他的確看見了她方才的幼稚動作。

天啊,好丟臉!他一定認為她那麼老了還做這種幼稚的行為很可笑。

如意羞得雙耳通紅,頭也不敢回,只是死命地猛踩著腳踏車,迅速往已近在眼前的超市而去。

匆匆忙忙在停車場停下腳蹬車,她拿了錢包就往門里沖,確定自己已經月兌離了那男人的視線後,才停下來喘氣。

真是丟臉極了,早知道她就先看清楚附近有沒有人再做鬼臉。不過,前幾天她老被人當作未成年少女,因為外國人發育比較成熟,說不定那男人也會以為她才十七、八歲呢,這樣子就比較不會那麼可笑了。

雖然,呢……她胸前的發育也滿成熟的,不過國外的小孩子也差不多啊!

看著超市玻璃門上的反射,如意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後,才松了口氣,推著推車到堆著滿坑滿谷商品的超市內購物去。

杰森-道爾倚在黑得發亮的流線型跑車門邊,指間夾著香煙,看著遠方的天際,等著司機麥克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沒有絲毫不耐,只是靜靜地怞著煙,看著馬路上車來人往,看著遠處的高山,看著萬里無雲的藍天。

車子會在這橋頭處拋錨,他並不覺得意外,反而對于能輸得浮生半日閑,感到松了一口氣。

這幾年來,他忙著道爾家的生意,幾乎忘了天空是如此的遼闊。

他知道要等麥克從市區趕到這里還要一段時間,他其實可以隨便攔輛車回市區去,但是他卻不想,只想暫時拋開繁忙的商務,好好休息,喘口氣。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前面經過了無數輛車,TOYOGA、賓主、福特,BMW、勞斯萊斯、VOLVO……

以前,他曾經羨慕過有車階級,但現在,他自己車庫里就有七、八輛。

當年那種欣羨,到如今已完全無感,在已是身價億萬的今天,他甚至想不起當初那種感覺。

只是心底那種強烈的饑渴焦慮仍然存在,它逼使他一再的賺錢、一再的吞噬用這的所有,但是無論他賺了多少、有了多少,他仍然覺得不夠,仍然覺得空虛,仍然覺得不安。

那樣子的感覺,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縱使如今的他早已得到他當年想得到的一切,甚至更多,但他卻始終沒有滿足感,就好似他體內存在著一個有著無底洞胃袋的餓鬼一般,他依然覺得饑渴,而且開始對一切感到厭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錢,他賺得夠多了;但是當有錢賺時,他還是會在周末披掛上陣,徹夜不眠的連線歐洲分公司。

食物,他吃得夠豐富了,天下美食他少有沒嘗過的,他如今的經濟能力,也不會讓他有匿乏之余,但他還是習慣在用餐時,快速大量的進食。

車子,他有了;但他也依然會在新款推出時,一輛接一輛的買。

公司,夠大了;而他還是不斷不斷的擴充它,將觸角伸展到更廣的地方。

道爾企業在他內心饑渴餓鬼的驅使下,不斷不斷的擴張,從小公司到大企業,然後股票上市,然後跨足地產業、建築業、科技電子業……

他的資產不斷地增加,內心空洞饑餓的感覺卻只是有增無減,他不知道要到那一天,住在他內心的那只餓鬼才會感到滿足。但他知道,還沒到那一天,他就已經開始感到厭煩疲累,開始受不了這所有的事物。

他希望自己能停下來,卻又十分清楚他停不了多久,頂多就是這一個小時,然後他又會開始感到饑餓、感到不安,跟著便又會驅策自己去追逐時間、追逐金錢、追逐一切。

望著指間將燃盡的煙,杰森將它拎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才丟到地上踩熄。

也許他會就這樣躁勞到死,或是得到肺癌;帶著那無止盡的饑餓感……

看著地上散落的四、五個煙頭,他如是想著,卻還是重新掏出口袋的煙,再度點燃了一根。

一陣風吹了過來,燃亮了他剛點著的煙頭,他看著那點火紅,然後發現更前方出現一個詭異的畫面,讓他愣了一下,不由得盯著那人看。

陽光熾熾,幾輛汽車馳過,帶起陣陣輕塵。

只瞧對面馬路上,方才那騎著腳踏車自他眼前經過的東方女孩,此刻同樣是騎著方才那輛腳踏車,只是後座小小的鐵椅上卻綁了一大包搖搖欲墜的食品,前頭那小小的籃子也塞了兩、三包,旁邊多余的空間甚至還塞了一只大大的氣球槌子。她伸出左手扶住那滿出籃子要掉不掉的食物,右手雖然是握著車把沒錯,卻也同時在車把上吊了一袋。

我的老天,她是在表演特技嗎?那女孩這個樣子竟然還有辦法騎單車?

杰森簡直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事實上,路上大部分的人在看到那明顯絕對是超載的東方女孩時,個個都目瞪口呆。

雖然她騎得搖搖晃晃的,十分不穩,但顯然沒人想到要上前叫她停下,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還真的有辦法這樣子從超市平平安安地騎了一、兩百公尺。

就在她剛好經過他正對面時,忽然吹來一陣強風,她身後座椅上完全沒綁好的那一大包東西,突然就從繩縫中歪斜出來。

正當人們要出聲警告她時,沒想到她竟自己發覺了,緊急在路邊停下,右手向後一伸就扶住了它。

她有些尷尬的杵在路邊,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才有辦法在不讓東西掉下來的情況下停好車,然後到後面重新將那袋東西綁好。

可是風還在吹著,下一秒,原本插在她車籃里的大裙子氣球,竟整個被狂風吹著跑。

「啊啊……啊……」

望著那飛奔而去的氣球,他听到她張嘴輕叫了幾聲,滿臉的急切。

有那麼一瞬,他以為她會拋下滿載重物的單車,飛奔去追她的槌子氣球,但那陣風並沒有給她機會,因為它一路帶著新得到的玩具,興奮的奔上了橋,然後在找到橋旁鐵欄桿的漏洞之時,快快樂樂地將那槌子氣球帶下了橋面,私奔去了。

在見不到那黃色的氣球時,她的臉垮了下來,細瘦的雙肩也垮了下來,滿臉欲哭無淚,看起來傷心已極,好像丟了最心愛的朋友一般。

怪的是,在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時,他胸中的心弦突然為之一緊,不知為何有些不忍。

悵然若失的又瞧了橋上鐵欄桿的缺口好一會兒,東方女孩才一臉黯然,回頭瞧了瞧那包要掉不掉的東西,像是終于想到了辦法,只見她一手扶著前頭那幾包,一手扶著椅後那包,然後極其笨拙的將右腳胯過單車到了右腳這一邊,跟著才將那支架踢下,拎下了前面其中一包的食物,放到地上,才到後面重新將那包東西在鐵架上綁好。

不一會兒,她便重新上了車,繼續帶著那少說有四、五公斤的東西,搖搖晃晃地向前騎去,在經過那斷裂的欄桿缺口時,她還依依不舍地朝那兒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嘆了口氣,才繼續往前騎去。

來森楞楞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過去看看那黃色的大槌子氣球還在不在那橋下。

他竟有股沖動想去幫她將那氣球搶回來。

這想法方在腦海中回蕩,他卻瞧見過了橋的她,竟在橋的另一頭停了下來,然後跑到橋邊彎腰探頭出去看。

他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她已經騎著腳踏車回轉了過來,繞到馬路這一邊,帶著一臉決心朝他騎來。

杰森瞪著她,本以為她是要他幫忙,卻未料她只是怯怯地朝他笑了笑,先是將單車停在他黑色跑車後面,跟著便小心翼翼地過了馬路。

他看著她到了那欄桿的缺口處,然後又探頭出去看了看。

他正猜不透她在干嘛時,她竟突然從缺口處跳了下去!

赫!搞什麼?

該死!那笨女孩該不會就為了一個氣球要自殺吧?

杰森嚇了一跳,低咒一聲,甩掉手中香煙,立刻穿越馬路沖了過去!

這橋面離河到底有多高他不知道,但至少他這邊看下去,少說也有三、四十公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沒邁開腳步奔跑過,但至少這雙腿還沒廢掉,他以超乎平常的速度沖到她跳下去的地方。

他的腿在跑,心在跳,他大力呼吸,血液在體內沸騰,那股恐怖的感覺重新凝聚在胸口。

可當他奔過三十米寬的路面沖到那里時,所看到的景象卻讓他愕然呆住!

她沒事,好好的,抱著那黃色的大槌子氣球,正滿臉通紅的要爬上橋來,而她腳下所站的地方離橋面只有近兩公尺而已。

橋的這邊和另一邊土地落差極大,這里不像另一邊是斷崔,這邊還有兩、三平方公尺的坡頂,然後才往外傾斜而下,而她所站的地方,正是那里,完全安全無慮,難怪她敢跳下去。

杰森在剎那間松了口氣,望著她笨拙的動作,他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需要幫忙嗎?」他開口問完,怕她听不懂英文,干脆蹲,伸手結構不到邊的她。

發現上頭有人,如意嚇了一跳,這下子小臉可是更紅了,不過她還是握住了他伸出的大手,接受他的幫助。

她的手好小,又軟又小;他有一時的閃神,但立即回過神來,手一提,輕而易舉就將她拉上橋來。

「你還好吧?」杰森邊問邊想,方才遠遠看還以為她很輕,沒想到實際上挺有分量的,幸好他這些年雖忙,依然有上健身房,要不可能還無法一下子就將她拉上來。

如意手上抱著大槌子氣球,拍著股上的泥灰,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彎腰鞠躬回以英文道︰「謝謝你,我沒事。」

「這東西很重要?」他看著她緊抱在懷中的氣球,一臉面無表情。

「呃……」如意尷尬的張嘴,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這氣球雖然不是很重要,但她就是不想這樣放棄它嘛,能撿回來當然是最好啊。

「幫弟弟或妹妹買的?」見她無措的模樣,他再問。

「啊……」如意嘴里發出無意義.的聲音,有些羞愧的搖搖頭。

怎麼辦?這家伙戴著墨鏡,看起來好凶喔,要是他知道這氣球只是買食品附送的玩具,而且是她自己要玩的,他會不會把她踹回橋下去啊?

想到這里,如意低著頭輸瞄他,忘了身後沒有護欄,忍不住偷偷退了一步,結果一腳踩空!

「哇啊!」

「小心!」見她差點又跌下橋去,杰森大手緊急一伸,將她抓了回來,不由得皺眉道︰「嘿!你在想什麼?沒帶大腦出來嗎?」

「我我我……我忘了……」如意一頭撞到他結實的胸膛,腳下踩空虛浮的感覺盈滿心胸,一想到自己差點摔下橋去,便嚇得她滿嘴結巴。

「忘了什麼?大腦?」杰森一挑眉,嘴角扯出一記淺笑。

「才才才……才不是……」她仍是結巴,但在看見他嘴邊的笑意後,才發現他是在開玩笑,緊張的心情這才稍稍和緩下來。

「我看我們還是離這里遠一點好。」他隔著墨鏡對她笑了笑,回身往馬路對面走去。

如意本要跟上,可一輛大車忽然駛來,她心生懼意,又退回人行道上。

杰森走到橋中央的分隔島,才發現那東方女孩沒跟上,回頭一瞧,卻見她怯生生地還站在原地對著百公尺處的車輛張望,好幾次她腳都踏上柏油路了,卻又在車子駛來時,咚咚咚咚地抱著氣球跑回人行道上。

他見狀一楞,才想起方才她過馬路時好像也是這德行,只是剛才沒什麼車,所以她才能一下子就跑過去。

雖然說馬路如虎口,不過這女孩也大膽小了吧?那幾輛車至少還在百來公尺外耶!

見她那副小心翼翼、心驚膽戰地瞧著遠方來車的模樣,他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天曉得要等她自己過來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搖了搖頭,只能大踏步過去,等前方車流過後,牽起她的手、攬著她的腰,強行便帶著她快速通過。

「啊啊……很危險呢……小心、小心……車來了、車來了……快快快……」

如意一路上小跑步著,嘴里嘟嘟嚷嚷著中文字句,一顆腦袋慌慌張張地直向車來處張望,好不容易過完馬路,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氣。

雖然她講得小聲,但他還是听了個清楚,在听聞那內心深處熟悉的語文時,杰森微微一僵。他沒想到這女的是中國人,他還以為她是日本人或亞洲其他國家的人。

一到了人行道上,他就松開了她,直直往停在前方的跑車而去。

「幸好、幸好……」如意沒發現他不善的面色,只是跟在他身後小聲的咕噥慶幸著。

在發現她是中國人後,舊日的記憶無端浮上心頭,杰森心緒有些紊亂,本不想再和她多說什麼,但一見到停在他車尾後的超載單車,他腳一站定,忍不住在單車旁就開了口

「你怎麼一個人騎單車買那麼多東西?」

「呃啊?」如意差點一頭撞上他的背,幸好及時發現,她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然後繞到單車的另一邊,才不好意思。小小聲地說,「我……呢…

…在超市里時,忘記自己是騎腳踏車來的,所以不小心……呢……就買了太多的東西,出來後看到車子才想起來的,可是都已經買了……」她邊說邊將大槌子氣球重新插回籃子中,確定它很穩不會再掉了,小手又在車上其他東西無措地東模模、西模模,紅暈從小臉擴散到只耳及頸項,話到最後越銳越小聲,連她都覺得自己根蠢。

「你不會將部分東西先退回去嗎?」他皺著眉。

「沒……沒關系啦,反正都是要買的,那個…

…退貨好像很麻煩,我帳都已經結了……」如意怯懦的說著,看著自己在他墨黑的鏡面上反射的身影,她努力扯出小小的微笑,摹著過重的單車,小小聲的和他道謝,「呃,先生……謝謝你……我呢……我先走了……謝謝。」說完,她胯上單車,像逃命似地對他點了點頭,怯怯一笑後,便趕緊踩下踏板搖搖晃晃地離開。

不知何故,她直覺這個人心情好像突然變得很不好,還是早早閃遠點為妙。

從前方回轉處回轉之後,她在對面馬路上再度經過他時,遠遠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見那家伙重新倚在跑車門上,手上再度點燃了一根煙,一臉的木然,看起來比方才更酷了。

如意將規線拉回前方馬路,吐了吐舌頭,真是……好怪的家伙啊……

看著那女孩上了橋離開,杰森蹩起了眉頭,想起記憶深處那嬌小的東方女人,心情不由得陰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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