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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情蒼狼 第六章

天色剛亮,格日勒便帶著安蘇回到了營地。

「將軍回來了!」在營地外圍的守衛飛快地奔回營地報告著。

听見格日勒回來的消息,阿忽利及幾名百夫長立刻趨前迎接。「將軍,你可回來了。」

阿忽利的視線觸及端坐在馬背上的安蘇時,乍地閃過極深的敵意。

安蘇早已習慣他的敵視,況且以他那種忠心耿耿的性格,也難怪會對她存有敵意及戒心,畢竟她曾經統領鬼面軍到處奇襲大金軍隊。

格日勒躍下馬背,「阿忽利,準備拔營。」

「將軍不是說午前拔營嗎?」阿忽利疑惑地問。

「我想快點到達呼輪城。」

其實,他執意攻下呼輪城是有用意的,不過地一直沒告訴任何人。

呼輪城是由遼國大將安是駐守,而當年冷兒就是被安晟的軍隊帶走的。

當時安晟的部屬說要帶冷兒回去當他的繼室,所以只要他攻進呼輪城,找到將軍府,他一定就能見到冷兒,他……他要親眼看看她這些年過得如何。

睇見他眼中那帶著侵略性的耀眼光芒,安蘇的心里亦是憂忡。

只要一進呼輪城,格日勒遲早都會發現她的真正身份,到時他會不會因為她是遼國大將之女而放棄她?而父親又會不會因為她跟隨了大金蒼狼軍的格日勒而氣惱呢?

想到這里,她的心就像是被綁上了千斤重的鉛塊般沉重。

***

用過晚飯後,安蘇先行回到主帳。

「站著!」

剛掀起帳簾,一個低沉的聲音喝住了她。

她回頭一看,是一臉嚴肅而惱怒的阿忽利。

「阿忽利百夫長,有什麼事嗎?」他是格日勒的親信,她自然也是十分敬重。

阿忽利冷哼一記,「別以為將軍寵信你,我就會相信你。」

「百夫長……」

他又哼道︰「身為鬼面軍的頭兒,你怎麼可能向大金輪誠?你究竟有什麼企圖!?」說著,他惡狠狠地瞪著安蘇,「你殺不了將軍,就以美色誘惑他,難道不是想借機擊垮蒼狼軍!?」

「你誤會了,我……」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我會盯著你的!」他直指著她的鼻頭,「如果你敢輕舉妄動,我就第一個殺了你!」

安蘇萬般無奈地望著他,「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過……」她喟嘆一記,又道︰「我對格日勒是真心的,這一點……時間能證明。」

阿忽利不屑地冷哼,「這些話,你去對將軍說比較有用,對我則免了!」

她上次串通鬼面軍的余黨毒殺左將軍,可是不爭的事實!想教他相信這樣的女人?免談!

「要不是你長得像冷兒姑娘,將軍看都不看你一眼。」阿忽利恨恨地說︰「等將軍發現你和冷兒姑娘根本不能相比時,他自然也不會再寵溺你!」

話罷,他轉身便走,全然未發現安蘇臉上驚愕受傷的神情。

「百夫長……」她聲線抖顫地說︰「你說……我像冷兒姑娘?」

阿忽利轉過頭來,「沒錯!將軍就是看上你長得像冷兒姑娘。」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蘇像根凍結了的冰棍佇立著,一動也不動。

她像冷兒?原來是這樣……難怪上次格日勒會看著她,卻喚出冷兒的名字……他說他對冷兒只余愧疚、只剩遺憾,那都是騙她的!

要不是她長得像冷兒,他根本不會喜歡她;他……他只是想把她當成另一個冷兒,他要的是像冷兒的她!

他當年沒能將冷兒娶回家,所以現在只好拿一個像冷兒的女人來代替……天呀!怎麼會這樣!?

想著,她不覺一陣心痛且心寒。

***

時近午夜,格日勒從議事帳回到了主帳。

一進帳,他發現安蘇還睜著亮晃晃的眼楮發呆著。

「還沒休息?」

「等你。」她幽幽地說,一雙哀怨的眼楮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等我?」他微愣,旋即又促狹地笑著,「獨守空閨。讓你不快樂了?」他卸下斗篷及佩刀,緩緩地步向她。

安蘇定定地盯住他,臉上只有一抹苦澀的笑。

格日勒在她身側坐下,溫柔地攬她入懷,「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他輕撫著她柔順的烏絲,無限深情地說著。

安蘇仿如一個木頭女圭女圭般任他摟著,美麗的臉龐上依舊不見真心的笑容。

「想什麼?」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她的沉默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及懷疑。

她輕輕地推開他溫暖的胸膛,「吻我。」她說。

他頓了頓,還是將她鎖入臂彎中,低頭一吻。

只一會兒,她又推開了他,「告訴我……」她眼中隱含淚光,「當你看著我、抱著我、吻著我,甚至要我的時候,你……在想誰?」

格日勒擰起眉心,稍稍有了個底。

「如果不是因為我長得像她,你還會愛我嗎?」她聲線哽咽地道。

他松開擁抱她的手,略為懊惱地環抱胸前。「你想听真話,還是听假話?」

「當然是真話!」她蹙起眉頭,幽怨地瞪著他。

「好……」他沉下臉,神情嚴肅地腴著她,「我再說一次,我愛你,不是因為你像冷兒。」

安蘇凝望著他,似乎還是心存疑慮。

「沒錯,一開始我是被你似冷兒的長相所吸引,但很快地,我就發現了你和冷兒的不同。」是的,她和冷兒不同。冷兒是水,她則是火,而他就是陷在她足以燎原的誘惑里。

安蘇幽幽地問︰「你……抱過她嗎?」她流下眼淚,模樣教人心疼。

格日勒搖頭,「我不想解釋什麼。」

這種事說得再多也沒用,如果她信他,心中自然就不會有疑慮,但假如她不信他,他也無需多說。

「我……」他霍地站起身來,「我今晚到議事帳去睡。」說完,他邁步就走。

安蘇巴望著他的背影,眼淚再次淌落。

她不是故意質疑他的感情,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他、她怕失去他。

身份懸殊、各為其主已教她對他倆的感情不放心,如今她還知道自己長得像冷兒,這怎麼不教她擔驚受怕?

「格……」當她幾乎要開口留住他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主帳。

***

呼輪城安將軍府安晟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是一種教人難以想象的蒼白;以他身為一名征戰沙場的武將來說,這樣的氣色實在突兀極了。

「老爺……」他的繼室小蠻兒輕悄地來到床前,手上還端了一碗湯藥。

一覷見那碗還冒著白煙的藥,安晨不禁蹙起了眉頭。「又喝藥?」

小蠻兒嫣然一笑,耐心地哄著︰「病了就得喝藥,將軍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說著,她溫柔地坐在床側,體貼入微地服侍他喝下了藥。

喝完藥,安晟皺皺眉心,輕咳了兩聲。

「阿普左他們有安蘇的消息嗎?」自從他身染重疾後,將軍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全交給小蠻兒處理,而她也不負所托地將一切打理得十分妥當。

她輕聲一嘆,搖了搖頭,「听阿普左說,他們正在計劃如何救回安蘇。」

安晟頹然地道︰「安蘇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落在格日勒手里,只怕是保不住貞節了,當初真不該讓她帶兵出征……」

「老爺,也許格日勒沒對安蘇做什麼呢,您別擔心了。」

「安蘇性情剛烈、堅毅驕悍,我真怕她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的,老爺。」見他郁郁寡歡,小蠻兒連忙安慰著︰「吉人自有天相,安蘇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希望如此。」他喟嘆一聲,又說︰「蒼狼軍就快逼近呼輪城,而我卻只能躺在這床上等死,我真想死在戰場上。」

小蠻兒眼中含淚地凝視著他,「老爺快別這麼說,如果您死了,那小蠻兒也不想活了。」說著,她掩面低泣。

「小蠻兒……」安晟憐惜地握住她的手,「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著,你是女真人,相信蒼狼軍是不會為難你的。」

她嚶嚶輕泣,語帶哽咽地說︰「小蠻兒生為安家人,死為安家鬼,絕不會獨自苟活。」

「小蠻兒,你……」凝睇著她雖已三十多,卻美麗如昔的憂愁臉龐,安晟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愧歉之情。「都怪我當年留住了你……你……怨我嗎?」

十幾年前,他的原配因病過世,令他傷心了好些日子;他的屬下私自決定女真部落帶回一名女子獻予他填補空虛,他原本也不接受,但一見到這名女子時,他的心動搖了,因為這女真女子與他的原配夫人大蠻兒十分神似,讓他不得不以為她是上天帶來彌補他的。

他將女子留下,並將她取名為小蠻兒,自此,小蠻兒成了女子的新身份,而她也就這麼在呼輪城住下來了。

「小蠻兒一點都不怨恨您。」說著,她又淚濕衣襟。

想她當年被帶走時不過十七、八歲!如今都已經是三十好幾的婦人了……時光呀,真是磨人!

離開部族遠赴異地縱然是件可怕的事,但安晟溫柔體貼的個性卻溫暖了她的心,讓她漸漸地不再怨影、不再遺憾;對那個原本該是她夫君的男人,她也曾經朝暮想念,但如今可說是情逝只絲「義」了。

「小蠻兒,若是蒼狼軍進城,你切記要離開將軍府。」

「為什麼?」她蹙起眉頭,「老爺要趕我走?」

他一嘆,「我是為了你的安危,我怕格日勒會將安家滅門,到時你……」

「老爺!」她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小蠻兒豈是貪生怕死的人?」她偎在安晟略顯瘦削的肩頭上,「不管天上人間,甚至是阿鼻地獄,我都要跟隨著老爺。」

「小蠻兒……」安晟一時鼻酸,眼淚幾乎要淌落下來。他攬住她顫抖的肩,欣慰卻也擔憂著。

***

由于兩人鬧得不歡而散,格日勒在翌晨看見安蘇時,臉上也蒙上了一層寒霜。

安蘇知道他氣未消,自然也只敢遠遠地看著他。

打過飯,蒼狼軍迅速拔營,繼續往呼輪城而去;這一走,又是兩日夜不搭營、以天為帳。

越接近呼輪城,安蘇就發現格日勒的臉上越來越凝重,他似乎在憂慮著什麼,也像在畏怯著什麼。

雖然他的神情還是一樣的平靜傲然,但眼底卻隱約透露出一絲猶疑。

他不尋常的反應不只安蘇發現了,就連阿忽利也有所察覺。

「將軍,你……」阿忽利試探地開口,「你心神不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格日勒知道自己露了痕跡,卻還嘴硬地否認,「沒事。」

「可是……」阿忽利好歹也跟了他好些年,哪會覷不出他的心情變化。

「我只是有點倦罷了。」見阿忽利還有疑慮,他隨口說道。

「倦!?」從他嘴里听到這個字,著實教阿忽利驚愕萬分。

格日勒點點頭,沉郁的眼神飄向了遠方。「沙場征戰、刀口舐血的日子,誰不倦?」說著,他腴了阿忽利一記,問︰「待統一大漠,你想做什麼?」

被他一問,阿忽利可怔住了,因為這種事情,他想都沒想過。

格日勒撇唇一笑,「你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將軍功績彪炳,日後除了當官還是當官,不是嗎?」阿忽利想也不想地直道。

听完他的話,格日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我不想當官。」

「那將軍你……」

「我想放牧維生,不管世事。」

「將軍還年輕,怎會萌生隱退之意?」阿忽利不解地問。

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道︰「帶著心愛的女子自由放牧,然後生幾個孩子,不是很愜意嗎?」

心愛的女人?阿忽利猛地一怔。「將軍指的心愛女人不會是……『她』吧?」

他知道阿忽利說的是誰,而他也默認。

阿忽利神情一凝,「將軍到現在還相信她嗎?」

「我愛她,自然也得學著相信她。」他說。

「將軍難道不怕自己只是因為她長得像冷兒姑娘而一時情迷。」

「我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像冷兒。」他語氣淡淡地說︰「她有她自己的性情,和冷兒根本不一樣。」

阿忽利頓了頓,粗黑的眉毛又擰了起來。「將軍別怪阿忽利嘴快,我還是覺得她信不得,如果將軍太相信她,恐怕會鑄成大錯。」

「阿忽利,你跟隨我多年,應該了解我的個性,這件事……你不要一提再提。」

「可是……」

「行了。」他打斷了阿忽利,撇唇一笑,「我們還是商議商議進軍呼輪城的事吧!」

阿忽利見他心意已定,只好無奈苦笑,「是。」

***

這一晚,格日勒依舊選擇在議事帳里過夜。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然而安蘇對他的不信任卻教他十分介意;他確認自己情之所屬,為何她卻無法相信他呢?

是因為他是女真人,而她是遼人嗎?這道隔閡在兩人之間,真是一條如此深的溝壑?

這幾天,安蘇總是用一種歉疚的眼神腴著他,可是卻怎麼也不願先靠近他。

她高傲、她嬌貴、她悍然、她不肯先低頭認錯,那麼,他也不打算認栽。是她先懷疑了他,沒必要教他反過來委曲求全,他要警惕她,要讓她知道他的感情是不容質疑的!況且在兩人心結未解之前,適當的保持距離不無好處。

和衣躺下,他望著帳頂發了一會兒愣,然後準備熄火休息。

「格日勒……」突然,帳外傳來了安蘇畏畏怯怯的聲音。

他精神一提,霍地翻身端坐。「什麼事?」雖說心中竊喜,他的口氣仍是一派冰冷無情。

「我……我有事跟你說。」

「不能明天說嗎?」明明也想跟她一訴相思,他卻存心想刁難她。

「這……」她囁嚅地。

听她話中已有歉意,他決定不再為難她,「進來吧!」

安蘇如獲大赦般地掀簾而入,像是怕他臨時改變主意似的。

見著他,安蘇的心髒不覺一陣狂跳……這是她多日來第一次與他單獨相處,也是這幾天來,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說什麼?」他端著架子,不輕易卸段。

「我……其實我……」她心里有很多話要對他訴說,但一觸及他冷漠凶悍的眼眸,她又畏怯了。

他睇著她,「你幾時變得這麼吞吞吐吐、戰戰兢兢的?」在他面前,她不是一向很倔強強硬嗎?現在是怎麼了?心虛?慚愧?

「格日勒……」對他的得理不饒人,安蘇有點無法忍受,「你呢?你又為何總是這麼咄咄逼人?」

他擰眉冷笑,「現在是你來找我談和,不是嗎?」

她秀眉一橫,嬌斥著︰「我不是跟你談什麼和,只是……」

「只是什麼!?」他一陣搶白。

迎上他那強勢的眼光,安蘇倒怞了一口氣。「如果你不想跟我說,我們可以什麼都不說。」話落,她轉身就要離開。

格日勒一急,想也不想地跳起來,「站住!」他一把就將她的身子拉轉回來。

她倔強地瞪著他,唇片輕顫。

說來就來、要走就走,她把他當什麼?

「是你先懷疑我,你有什麼權利生氣?」他霸道地說。

安蘇蹙起眉心,委屈又不想表現出脆弱地說︰「你要不是心里有鬼,就不會生氣!」

「我心里有鬼?」他眉頭一糾。

「你征討大遼,是為了再見她一面吧?」

「啊……」他陡地啞然。

雖說他攻打大遼是為了反抗大遼苛政,尋找冷兒不過是「順勢之便」,但他心里畢竟是有此打算,很難開口否認安蘇的質疑。

安蘇吸吸鼻子,又說︰「當阿忽利告訴我說我長得很像冷兒時,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嗎?」

瞧她眼眶泛紅,眉心糾結的小可憐模樣,格日勒鋼鐵般的心也隨之柔軟起來。

「你是長得像冷兒……」

「你看,你承認了!?」不等他說完,她就急著幫他定罪。

他眉心處打上了無數個解不開的死結,「你先听我說……」

她別過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雖然像她,但你不是她。」

「對,我永遠不會是她,」冷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果然不是任何女人能夠代替的,就連神似冷兒的她也不行。

見她每每打斷他的話,還將他的話斷章取義,他的眉頭越攏越緊、越來越糾結。

「是,你永遠不會是她!」他猛地攫住她的肩膀,將臉湊近了她,像是要她將他眼底的真心觀清楚似的,「我不是愛上一個像冷兒的女人,而是愛上你——安蘇。」

她一震,兩眼發直地盯著他琥珀色的眼眸。

這一瞬,她看見了他眼中真摯無偽的感情,她知道他說得都是真的,即使她再挑剔、再多疑,他眼底的深情都不容她置疑。

「你不該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他語氣稍緩,「阿忽利屢次勸阻我,要我提防你、遠離你,但是我卻選擇相信你。」說著,他抬手輕撫她柔女敕的臉頰,「如果我能相信你,你為什麼無法相信我?」他說到這里,安蘇眼眶中飽蓄的淚水終于決堤。

「安蘇……」他為她拭去淚水,聲線溫柔地道︰「你還懷疑我把你當成冷兒的替身嗎?」

她搖搖頭,「不了,再也不了。」說著,她撲進他懷里,嚶嚶地低泣起來。

他雙臂環抱著她的嬌軀,深情款款地與她耳鬢廝磨。

安蘇抬起臉,迎上他熱情又具侵略性的深邃眸子,幾日來的焦慮、郁悶終于在此刻得到終解。

格日勒俯下頭,輕柔地佔據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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