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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少戲情 第一章

大唐,中國數千年歷史第一個擁有女主當政的朝代,則天大聖皇帝空前絕後,縱橫天下。

長安,中國數千年歷史第一座經過設計的國際性都市,各色人種穿梭來往,一派富貴繁華。

所謂「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劍值千金,披服麗且鮮」。

最不平凡的朝代,自然流轉最不平凡的故事。

最不平凡的都市,自然孕育最不平凡的兒女。

而今,歷史的巨輪轉動,長安貴公子們的傳說悄悄揭幕——

天蒙蒙亮。

東方微明,燦爛紅日尚不及穿透薄薄雲層射出第一道光芒,李琛便已披衣坐起,一雙修長健美的腿踏上精細珠履,毫不眷戀地離了好眠一夜的粉紅繡花床。

披上外衣,束腰、整冠,一切就緒之後,那對桃花勾魂眸才往床畔不經意地瞥去。

繡花床上的美人早清醒了,正張大一雙含情帶怨的煙花美眸瞧著他。

他俊眉一場,紅唇勾起邪扭弧度,襯得一張俊臉瞬間燦亮非凡。「怎麼,舍不得我走嗎?」

美人女敕頰一紅,既為他挑逗低沉的嗓音心跳加速,又不禁怨恨他言語輕薄無情,「要走便走了,誰有能力留你?」

李琛微微一笑,一張迷盡天下女人的俊秀面孔不知何時來到美人面前,「真不想留我?」他在她耳邊吹著性感溫熱的氣息。

美人樓嚀一聲,縴細藕臂倏地勾住他預項,潔女敕的臉頰磨蹲著他的,「不要走。」她誘惑般地低喃。

「不能不走。」他一面低語著令她全身沁涼的回答,一面又以最溫熱的膩吻弄亂她呼吸心律。

她長長嘆息,徒勞地更偎緊地,試圖延長這纏綿悱惻的一刻,然而李琛卻在她還意亂情述時便毅然起身,怞離她柔軟的懷抱。

她驀地全身一涼,仿佛被拋入寒冬雪地。

「再不走全城都會曉得長安惡少昨晚在天下第一寡婦家留宿了。」他安撫地朝她說著,語聲滿是歉意,勾魂星眸仿佛多情。

但她卻明白他其實是無情的。

「我真的得走了。」她再度微微揚後,拍拍她臉頰。

「什麼時候再來?」她忍不住期盼。

他聳聳肩,「不一定,也許明晚,也許要再過幾天。」

也或許永遠不會再來了。她悲涼地想,這一刻總算真正清醒。

早就認清他倆沒有未來的,他是堂堂王爺之子,她不過是民家寡婦。

他家住閻右,靠近巍峨宮城;她卻居于閻左,棲身平房破屋。

兩人居所的不同,正顯示了身分的差距,以及其間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構。

自從兩年前他以惡少之姿跨越院牆尋歡偷香,她一顆心便緊緊系在他身上。

第一次,他還必須半強迫半挑逗地要她臣服;第二次,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直入她香閨,得到她含羞帶怯的招待。

她是下賤,她想,身子驀地怞個冷,微微一顫。

她或許真是下賤,不該任他如此輕易采擷不屈于他的香花。

但,寡居的生活如此寂寞,而他又如此英挺不凡、豐神俊朗,任誰家閨女見了他都會抨然心動,何況是她?

「我走了。」他直起身,瀟灑自若地邁開步伐,瞬間便消失她眼前,只留最後一句低語在她耳邊回蕩,「你再多睡一會兒。」

要她再多睡一會兒?

她怎能睡得著?怎還能平平靜靜地入眼?

美人仰起頭,哀怨的容顏傾向一側,凝眸東方逐漸發白的天際。

桌上李琛剛剛點燃的紅燭還來不及熄滅,烈日已射出第一道精光。

「昨晚又留宿美人香閨啦?」懶洋洋的語音好整以暇地揚起,伴著一個高大的人影掀簾進屋。

李琛沒有回頭,只是聳聳肩。他不必回頭也知道好友的眼眸此刻一定閃著不贊同的光芒。

「你這種浪蕩無憂的浪子生活打算過到什麼時候?」

「一輩子羅。」

「不娶親嗎?」

「娶親?」李琛微一顫抖,仿佛听到最可怕的刑責,「你當我是傻瓜嗎?放著好好的逍遙生活不過,要討個老婆來拘束自己?」他一轉頭,兩道銳利眸光逼向好友。

夏停雲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李琛可沒狂妄到以為自己的瞪視能收到這種效果,「怎麼啦?」他皺緊英挺眉峰,「你心情不好?」

夏停雲依舊一令不發,揀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奪了他手邊的酒杯一盡,然後舉壺斟酒,又是滿滿一杯。

李琛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仿佛喝悶酒的姿態,簡直快按捺不住滿心好奇了。「究竟怎麼回事啊?」

「娶親。

「娶親?」李琛一頭露水,「什麼娶親?」

「我要娶親了。」夏停雲一字一句,語氣憤然,平日英氣勃發的迷人面孔簡直陰沉到難看的地步。

「你要娶親?」李琛怪叫一聲,「別說笑了!」

「誰跟你說笑?」夏停雲瞪他一眼。

李琛倏地噤聾,瞪著好友的表情仿佛在觀賞某種奇珍異獸,充滿不可思議。

「你最好停止用那種眼神看我。」夏停雲惱怒地輕喝。

「我……」李琛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太驚訝了。你不是幾天前才說過女人是最麻煩的動物,打算終身不娶嗎?」

「問題是我那個正氣凜然的老爹不許!」夏停雲低吼,擱在桌上的雙拳緊緊握著,「他不但不許還強迫我一個月內跟喬翎完婚。」

「喬翎?」李琛一愣,咀嚼著這個第一次听聞的芳名,「她是哪家閨女?怎麼從沒听過?」

說實在話,長安城里還真沒有他李琛不曉得的千金小姐存在。雖說名門責府的千余圍名不容輕易外泄,但他總有可靠的內線為他采听。

可是……這個喬翎他卻從沒听說過。夏老頭該不會強迫自己的兒子娶個低下階層的民家女子吧?

「你當然沒听說過啦,他們全家才剛剛從揚州上來。」

「揚州?」

「據說二十年前我老爹帶兵出征,意外遭到對方將軍砍傷,性命危急之際得了喬翎之父喬英相救才月兌離險境,之後兩人便成了莫逆之交,順便也許下了聯姻之諾。」夏停雲陰郁地解釋著,一面又灌了杯李琛特地向父親討來的關外美酒。

「這麼說喬翎是你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

「沒錯。」夏停雲驀地皺眉,扣住酒杯的手指一緊,「最可惡的是我昨天才知道。」

「原來你有未婚妻,而且還是指月復為婚的!」李琛忍不住訝異,玩味一番眼前情勢後又不覺一陣朗笑,「有趣,有趣。」他織相地評論著,「真是太有趣了。」

夏停雲毫不客氣地睡他一拳,「你一定要笑得這麼幸災樂禍嗎?」

「不是我幸災樂禍,而是這整件事實在太荒謬了。」李琛依然無法停抑笑聲,「想想看,一個立誓終身不娶的男人原來早有了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這情況還不夠好笑?」

「我可笑不出來。」夏停雲語氣陰鴛。

感受到好友心情慨落,李琛終于止住狂笑,「好了,停雲,想開點情況也沒那麼糟嘛。」

「還不夠糟?」

「這個喬翎是特地上來跟你完婚的?」

「听說喬英為了她弟弟喬栩進京應考,特地舉家遷入長安。」

「順便也把閨女嫁入將軍府。」李琛替好友補充,漂亮的唇角再度忍不住上揚。

「謝謝你的說明。」夏停雲諷刺地回他。

「好啦,算我失言了。」李琛半戲渡地舉高雙手,「別那麼心情低落嘛。」

夏停雲拉下他的手,「讓我心情不好的人不是你。」

「我知道,是那個喬翎。」李琛笑嘻嘻地接腔,而後面色一整,認真起來,「你打算怎麼辦?跟她成親嗎?」

「能不成親嗎?」夏停雲心情十足郁悶,「喬家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可承擔不起過婚的不孝罪名。」

「這麼說你真要娶她了?」

夏停雲冷凝著面孔,一聲不吭。

「說不定她是個大美人呢。」李琛試圖振作好友的心情,「若能天天對著一張精致面孔,倒也不是壞事。」

夏停雲聞言火氣倏地翻揚,銳眼精光四射,「你當我是你嗎?光有一張漂亮臉孔有何用?我若真要女人的話,外頭多少美女引頸盼著我。」

「是是是,只不過你不屑要。」李琛搖搖頭,一副可惜莫名的模樣,「真搞不懂你,自行送上門的美女卻不樂得抱滿懷,偏要把人家推得遠遠的,不解風情嘛!」

「我討厭女人。」夏停雲直截了當地說,「隨便一句重話就哭哭啼啼,態度冷淡點就又哀又怨,我可沒你那種耐心去哄她們。」

「女人嘛,不就是用來讓男人寵,讓男人哄的嗎?」李探仍舊滿面笑容,公子的習氣表露無遺,「多費點心思會怎樣?」

「我偏不想費這種心。」夏停雲不屑地一挑劍眉,「這輩子要我哄女人,想都別想!」

「唉,那個喬翎也真夠可憐的。」李琛故意揚高嗓音,搖頭嘆氣,「還沒嫁人夏府,就獎名其妙地被打入冷宮了。」

「看樣子你挺為她抱不平。」夏停雲淡淡一句。

李琛可沒麻木到听不出他語調中的譏刺,寬肩一聳,舉起曉拍夜光杯承接剩不到半壺的冰鎮葡萄酒,閑閑喝了一口。

「要我為她抱不平,除非是個美人。」他慢條斯理地表示。

「好個登徒子。」復停雲沒好氣地批評。

李琛只是淡淡一笑,絲毫不以自己貪戀美色為恥。反正這件事眾所周知,他長安惡少的名聲也不是白得的。

「什麼時候成親?」他淡定地問道,明知好友心情不爽,卻還故意火上加油。

夏停雲聞育緊握雙拳,指關節激烈泛白,「下個月十五。」

「十五?月圓人圓,好日子。」

夏停雲冷哼一聲,「月圓或許,人圓絕不可能。」

李琛俊屑一揚,「什麼意思?」

「忘了嗎?我原就答應品薇,下個月下揚州去幫她,我打算十五深夜趁著府里一片混亂悄悄動身。」

「品薇?」听到這個許久不曾提起的名字,李琛先是一愣,接著嘴角蕩開一抹大大的、嘲弄般的微笑,「還說你不在乎女人。」

夏停雲對他的嘲弄視而不見,「她不算。」

「怎麼不算?當日長安第一名花還不算女人,那什麼才叫女人?」

「她是個朋友。」

「哈!朋友。」李琛夸張地揮了揮手,語氣更嘲諷了,「跟女人談什麼友情義氣?」

「我說了她不一樣。」夏停雲不耐煩地開口,「你跟女人交流的是魚水之歡,我跟品薇可是交心。」

「跟女人交心?」李琛驚恐的臉色仿佛听聞天下最可怕的事,「也只有你才會如此異想天開。」

夏停雲長長嘆一口氣,「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怎麼,要跟我割席絕交?」

「你明知道不是。」復停雲限他一眼。

李琛嘴角輕楊。他當然知道不可能,憑他跟停雲從小便一塊兒在長安城晃蕩,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的交情,怎可能輕易絕交?」

莫說絕交,兩人就連爭論也少有。

「我想求你一件事。」夏停雲終于這出今日前來的目的。

「成!」李琛爽朗地應允,「只要你一句話,要我上刀山下油鍋都不成問題。」

「沒那麼夸張。」對好友略帶瘋癲的個性夏停雲只能無奈地搖頭,「不過要你替我向老父解釋一番而且。」

「解釋?」

「就說我跟朋友有約,暫時離家一段日子,請他老人家不必擔心…」

「放心吧,伯父,停雲只是暫時離家而已,過些時候便會回來的。」李琛一面解釋,一面閑閑搖扇,神態仿佛瀟灑自若,其實內心早暗暗叫苦。

該死的停雲!竟然編派他做這種苦差事。

新婚第二天就不見人影,其惡劣程度也只比逃婚好一點點,夏老頭听到這消息心情會好才怪。

果然,被今上踢封為定遠大將軍的夏安國狂怒不已,一張風霜縱橫的老臉面色鐵青,鷹眸銳利一轉,直把他盯得心髒跟著一跳。

要不是看在他是趙王世子的份上,夏老頭恐怕已當場掀案踢椅了。

「原來小王爺早知道小兒打算離家的事。」夏安國的語氣雖仍強持和婉。牙關卻已氣得上下打顫。

「不錯,停雲怕您老人家擔心,特地要在下——」

他還來不及說完,便被一聲如雷怒吼把話給退了回去,只見夏安國背負雙手,怒氣萬鈞地在廳內來回走動。

「該死的小子!竟然成親第二天就給我不見人影,把新媳婦一個人丟在家里,這不是明擺著給人家難堪嗎?讓老夫怎麼向親家交代?」他怒氣蒸騰,電眼一轉,圍住一旁嚇得直打顫的女婢,「少女乃女乃呢?」

「秉告老爺,方才听小翠說少女乃女乃原本因為少爺一直未揭紅巾,所以不敢自作主張前來向老爺請安,」女婢小心翼翼地回話,「後來……她知道少爺離了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不肯出來。」

「該死!」夏安國不禁詛咒一聲。「八成是給停雲的作為氣到了。這下可好,小翎兒剛嫁入我夏家便受到委屈,教我怎麼對得起喬英?」

他面色陰沉,頻頻唉聲嘆氣,顯然不知如何是好而李琛坐在太師椅上,無奈地看著一切,只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告辭也不是,不告辭也不是,同樣不知如何是好。

不一會兒,夏安國鷹眸忽地射向他,「小王爺,你說怎辦?」

「怎辦?」李琛一楞。怎麼問起他來了中他哪知道啊!

夏安國可不理會他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不是說嗎?停雲交代你處理他走後的一切,現在他媳婦因為他出走不高興了,說不定等會兒還要尋死覓活。這情況你說怎辦?」

「這……」李琛沉吟著,總不可能要他去安慰一名棄婦吧?

「不如你替老夫去跟她好好分說一番。」

真要他去安慰那個棄婦!

李探一翻白眼,「伯父,這不好吧?男女有別——」

「她是你好朋友的妻子,也算是你嫂子,我不過要你去跟她說說話,哪來那麼多規矩禁忌?」夏安國吹胡子瞪眼,三言兩語便否決李琛的借口。

大唐風氣開放,對男女之防的限定遠不如之後的宋朝嚴謹,再者夏安國長年征戰沙場,養成一副莽夫性格,也不怎麼拘泥于禮教之防這種麻煩瑣碎的事,所以才有此提議。

「小王爺就算幫老夫一個忙吧,我夫人早死,家里也沒什麼適合的女眷解釋給她听,就只能靠你了。」他瞪著李琛,眸光逐漸流露出懇求。

李琛投降了。「成了,伯父,晚輩就替您去試試看吧。」

「那就先謝過了。」

在婢女的引領下,李琛一路上穿廳過頑,雖說定遠將軍府內處處雕梁畫棟、貴氣雅致,他卻一點也沒看在眼底二方面是因為他早已造訪過將軍府許多回,另一方面則是由于他從小在趙王府內養尊處優,再加上經常出入深宮內院,對這些富貴風流的美景早已司主見慣。

更何況他還心事重重,當然更無暇注意這些小事。

此刻唯一能攫住他全部注意力的,就是即將來臨的艱難任務。

該死的停雲!他不禁頻頻在心內詛咒著。

最該死的,是竟然要他去安慰一個很可能正在哭哭啼啼的女人。

雖說他一向不介意哄女人,也見慣了女人在他跟前流淚,但他可還從沒安慰過人家的老婆——天曉得他該從何安慰起。

他長安惡少只懂得一種安慰女人的方式,而那種方式當然不適合用在好友的妻子身上。

李琛再度嘆息,俊逸非凡的臉孔因為即將來臨的艱困任務微微皺縮著。

而那,卻絲毫不減他天生光燦的神來。

即便他正處于心情低落的狀態,即便他一雙朗眉是緊緊皺著的,他五官依舊俊美,豐神依舊爽朗,全身上下依舊綻放出一股瀟灑不凡的貴族氣質。

他是天生的皇族,天生就擁有不平凡的風采,不可輕易減在。

人人為他目眩神迷,而他自己也深深明白這一點。

瞧他這一路走來,定遠大將軍府上上下下每個人一跟他打照面,便直了一雙眼,視線再也離不了他,這一點就足以為證。

雖說他們的少主停雲也是個不可多得的英挺男子,但比起他李琛,自然是遜了一截。

也難怪這些人會呈現一副痴呆狀態了。

李琛微微一扯嘴角,低落的心情總算因為這項認知稍稍提升一點。

就希望他這分不尋常的扭力能助他輕易說服那個棄好了。

但上天似乎不想站在他這邊,那名棄婦竟然不肯見他!

「對不起,小王爺,」奉命出來拒絕他的婢女戰戰兢兢,「我家少女乃女乃說不想見你。」

不想見做他可是堂堂趙王世子,李氏宗親,最尊貴的皇族——她竟然一句不見就想打發他?

不識相的女人!

李琛極力保持面部表情平靜,「能不能麻煩姊姊再通報一聲,說我李琛無論如何都想見嫂子一面,有些話代停雲告訴她。」他微微一笑,瞬間燦亮的俊臉吸引婢女一怔。

「是,小王爺,我這就再進去通報。」

婢女告退後,李琛不耐煩地等候,幸而才過不久,方才的婢女便再度出現,朝他展露一個燦爛笑容,「請隨我來,小王爺。」

李琛點點頭,跟著她穿過一片疏密有致的紫竹林,來到一方栽著無數香花,臨著浪澈翠湖的廣闊庭園。

庭園內小橋流水,精巧細致,再加上漫在一片蒙蒙煙霧中,更恍若潑墨山水般、典雅迷人。

「少女乃女乃在涼亭里等你。」年輕婢女指著一座架在翠湖正中央的小巧涼亭說道。

李琛極目一望,果見亭子里隱隱約約透出一抹淺紫色的縴秀人影。

雖只是朦朦朧朧的背影,但還挺賞心悅目的。

李琛不禁淺淺一勾嘴角,信步朝紫衣女子走了過去,不久,已然立定事外數步之處。

怡然亭。

他揚起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亭上俊朗挺拔的題文,是停雲的字。

他再微微一笑,想起曾經好幾次與停雲在這里對飲小酌。吟詩作對,外加品評各家閨女——大多是他在品評,停雲只是不屑地姑妄听之而已。

那小子就是對女人沒興趣,簡直可惜。

他搖搖頭,硬將自己游走的思緒拉回,堅定的嗓音一揚,「李琛見過嫂子。」

涼亭內的人仿佛震動了一下,轉過身,輕柔有致地檢任為禮,「民女拜見小王爺。」

接著,她緩緩地揚首。

李琛倏地一震,全身宛若遭雷電痛極。

這眉兒、這眼兒、這唇兒……豈止是美女,簡直是傾國傾城的天仙美女!

瞧她俏生生站在地面前的模樣,飄逸優雅得宛若畫中女子,不僅美,而且是那種飄然出塵、無法輕易接近的絕美。

這樣的絕世美人,李琛此生所見寥寥可數,而她,絕對列得上他心中榜單前三名。

「世子請坐。」美女玫瑰色的菱唇微微一分,淡紫色衣袖一拂,微露出一截皓白藕臂。

雖只是短短一瞬,李琛仍然注意到了,也不禁在心中悄然贊嘆。

當其是手如柔夷,膚如凝脂,領如煙濟,齒如瓢犀,臻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等等,巧笑倩兮?

他預期見到的該是一個眼淚汪汪,含冤帶怨的棄婦啊,怎麼成了一個淺笑嫣然,氣定神閑的大美人?

方才婢女不是還說她因為停雲不告而別,一個人關在房里自怨自艾嗎?

「嫂夫人看來……」他一面在她的邀請下落坐,一面微微猶豫地開口,「精神不錯。」

「是嗎?」她只是這樣淡淡一應,伸手接過待女送上來的茶點,親自為他斟茶,「這是我家從江南帶上來的玉摟著,世子不嫌棄的話語將就嘗嘗。」

李琛聞言,接過古樸的翠玉茶杯,淺啄一下,「好茶。」他點頭贊賞。

「世子喜歡就好。」她淡淡微笑,仍是一派溫婉嫻靜。

李琛不禁微微失神,他咳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關于停雲這回離家的事——」

「我明白。」她在他對面落坐,「他會這樣做是因為不想見到我吧?」

「嫂夫人誤會了,他只是——」

「我不怪他。」她輕輕柔柔地打斷李琛的解釋,低眉斂眸,教人認不清眸中情緒,「雖說是指月復為婚,連一面之緣都沒有就成親,也難怪他心里不平。」

不知怎地,她鎮靜的態度令李探無名惱怒,不禁沖口而出,「連一面之緣都沒有就成親的人可多了。」

她似乎根訝異他會這麼說,籠上奇異煙霧的美眸靜靜凝向他,「世子的意思是說,換做是你你會接受羅?」

李琛一呆,「我會接受?」

「你會接受一個從沒見過的閨女做你媳婦?」

「如果對象是你當然接受。」李琛自然而然地接口。

「為什麼?」

「還用問嗎?」他俊唇一揚,桃花眸一展,不覺流露出公子的本性,「當然是因為你貌可傾城。」

她一愕,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潔白若雪的臉頰抹上胭脂紅。

這嬌羞的模樣令李琛更增興味,「我若是皇帝,拼著半壁江山不要也要娶你為妻。」

她的臉因這樣的挑逗更紅了,但只一會兒,便冷凝結霜,「世子似乎不應該對民女說這種話。」

「為什麼不?」

李琛不在意地聳聳肩,「就算停雲在跟前我也是這麼說。」他燦燦微笑,「這是實話。」

她驀地語窒,好半晌才重新啟齒,「這麼說世子只重視女人的容貌。」

「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不是嗎?」

「才華呢?品性呢?」

「女子無才便是德。」

「沒有才華品性,光是一張漂亮面孔有何用?」她柔柔問道,話語雖尖銳,神情卻仍是淡雅柔美,不見一痕波動。

「天!一模一樣的論調。」李琛性格的嘴角一彎,抿著有趣的笑意,「你跟停雲肯定會得來。」

「停雲?」她微微一怔,「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文武全才,而且絕不輕易被美色所動。」他眨眨一雙漂亮的眼,「嫂子放心,他這一點肯定跟我不一樣。」

「不為美色所動?」她怔怔地,「世上當真有這種男人?」

「當然有。」

「是嗎?」她漫漫一應,美眸一陣流轉,眸光越過湖面凝定遠方一抹雪白山巔。

那神情…如此遙遠,仿佛她的心已在瞬間飛離,到達某個不知名的彼方。

或許飛到停雲身上去了。

李琛腦海掠過這個想法,不知怎地,心髒竟微微揪緊,胸中泛起某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她在想什麼?漂亮的眸子寵著煙霧,教人認不分明……她是否正念著停雲?

他心髒再度微微揪痛。

怎麼回事?一股奇異的感覺墓地充塞他胸臆,逼得他想揚聲吶喊。

這究竟是什麼感覺?怎麼他會感到如此心慌不安,如此焦慮煩躁?這感覺似乎是……似乎是某種類似嫉妒的感覺。

嫉妒?

李琛身子一倡,感覺全身血流霎時完全凍住,手腳不禁冰冷起來。

他在嫉妒?嫉妒誰啊?難不成他嫉妒停雲?

不,不可能的,他李琛這輩子從沒嫉妒過任何人,更不可能跟自己的好朋友爭風吃醋。

若說他嫉妒停雲娶了這麼個大美女,當初停雲跟長安第一名花交好時他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品藏的姿色可不比喬翎差啊,在某些方面說不定還勝上她幾分。

可是……品薇沒她那種遙遠的氣質,沒她那種仿佛出神遠游,任再親密的人也抓不住手的迷離感覺。

她仿佛遙不可及。

而他發現自己竟有種深切的渴望想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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