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也愛著你 第七章
「呵呵呵——」
夏海音躺在按摩浴缸里傻笑。
她回想著不久前在游樂園里那個暗黑的劇場發生的一切,他們相擁、相吻,相互探索彼此的身體,共赴激情的顛峰。
不行!這實在太丟臉了!
她猛然從水中揚起水燦花顏,然後又潛下,再浮起,努力平息心海不安定的浪濤。
該出去了吧?
從游樂園回來的路途上,她羞赧,他似乎也覺得窘,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一到家,她又自顧自地躲進浴室,光泡澡就泡了半個多小時。
再不出去,他說不定以為她溺水了,又或者以為她生氣了,但她可沒有,她是……很高興呢,心花朵朵開。
夏海音離開浴池,套上白色浴袍,立地長鏡前,映出一道玲瓏倩影。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眼眸出水,頰泛霞光,自然流露出某種媚態。
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看呢,他應該也會覺得她漂亮吧?
她嫣然微笑,花了片刻稍稍吹整濕發,全身涂抹清淡的香膏,換上一襲玫瑰色的家居服。
悄悄步出臥房時,他正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垂首靜坐的姿態,彷佛在深思著什麼。
在想什麼呢?
她凝睇他,目光憐愛地溜過他微濕的發綹,鼻梁英挺的側面,他穿著白T恤加休閑棉褲,即便是如此簡單的穿著,也顯出他修長的好身材。
她輕輕動了動,他察覺到動靜,睜開眼,轉頭望回她,湛眸清清如水。
她心跳乍停,連忙以一個笑容掩飾緊張。「你在干什麼?打坐嗎?」
他沒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她,墨深的眼潭,不知沈澱著什麼樣的思緒。
她更不自在了,視線一轉,發現自己擱在茶幾上的提琴盒,手一拍。「對了,明天日本的鋼琴王子就要來台灣了,下午我們會一起上節目,到時肯定要表演,先練習一下好了。」
她打開琴盒,取出小提琴,閉目凝思數秒,便隨自己的心意,拉出一曲美妙的旋律。
溫柔的琴音纏綿如絲,回繞著室內,回繞在朱在宇耳際,他怔忡地望她,很少听她表演如此細致甜美的曲目,她更擅長熱情明朗的曲風。
她陶醉在音樂里,斂著彎彎羽睫,櫻唇甜蜜地微分,眉宇是訴不盡的柔情萬千。
朱在宇的心狂跳。
一曲奏畢,她揚起眼簾,眼眸璀璨。「知道這是什麼曲子嗎?」
他掐了掐掌心。
「我以前發行的專輯收錄過這首曲子,沒听過嗎?」
他咬牙,逼自己保持沉默。
「真的沒听過?」夏海音難掩失望。「也對,我都忘了你對古典樂沒興趣,這種曲子會讓你想睡覺吧?」她故作打趣,頓了頓,嗓音變得沙啞。「這是Elgar的Salutd'Amour,中文譯名為[愛的禮贊],算是古典樂迷都耳熟能詳的小曲。好听嗎?」
他點頭。
就這樣?夏海音微嘟唇,他听不出她為什麼拉這首曲子給他听嗎?他不懂她藏在音樂里微妙的心思嗎?
「我明天要在節目上表演這一首,你覺得怎樣?」她刻意問。
「不錯。」他淡淡地回應,起身走向廚房。「肚子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來做。」
這不是她期待的反應。
夏海音懊惱地瞪他背影。「喂,朱在宇!」
他一凜,緩緩回頭。
「你……沒話跟我說嗎?」幾個小時前,他們還那麼熱烈地,現在他卻一副禮貌疏離的態度!「你……就是……」可惡!這種事為什麼要身為女人的她先開口?「在游樂園的時候,我們——」
「對不起。」他突兀地打斷她。
「什麼?」她驚住,不敢相信地瞠視他無表情的俊臉。「你剛說……對不起?」
「是。」他回迎她的注目,墨瞳斂卻所有的情緒,一臉淡漠。「對不起,海音,我不應該那樣做。」
他不該那樣做?這就是他對她的回應嗎?他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被主宰了理智,為她沖昏頭?
夏海音的心沈下,胸房發涼,她望著眼前站姿筆直的男人——他怎能如此冷靜?如此無心無肝?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為什麼你會覺得……不該那樣做?」她顫聲問,真恨自己嗓音發顫,為何她不能如同他一般冷然自持?
他靜默兩秒,自嘲地抿唇。「我答應過不踫你的。而且一個專業的保鑣,也不應該跟雇主發展任何公事以外的關系。」
「所以,你是、後悔了嗎?」她冷得全身顫栗,他的每句言語都似一把刀,割在她心上,她不明白他怎麼能令她這般心痛?這樣的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好恨他!
「原諒我,海音。」他澀澀低語。
原諒?他要她原諒?!
夏海音諷刺地揚唇,笑意冰冽。「你很好笑耶,朱在宇,那種事有什麼好原諒的啊?只不過是……一時激情而已。我們都幾歲了?多多少少都有這種經驗吧?你以為我會要求你負責嗎?你真的很……一本正經耶,俊祺說得沒錯,你這人真的呆板到無趣。」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更不曉得為何要提起徐俊祺,或許是因為她在無意識間,很想狠狠刺傷他。
如果,她真的能刺傷他就好了,如果他對她有一點點在乎,那麼至少也該感到些微疼痛。
她只求他也有那麼一點痛……
夏海音將雙手藏在身後,不讓他看見自己掐握到指節泛白的拳頭。「唉!跟不懂音樂的人溝通,真累。」她夸張的感嘆,將小提琴收回琴盒。「明天要上節目,晚上我不吃東西了。」
冷冷落下話後,她翩然回房,緊閉門,留他蕭索獨立。
「為什麼要當特勤人員呢?」七年前,有個女孩這樣問他。「當人家的保鑣很有趣嗎?」
「如果是當你的保鑣,那肯定是又辛苦又無趣的了。」他故意逗她。
「討厭!」粉拳捶他胸膛。「干麼這樣笑人家啦?」
他笑著握住她小巧的拳頭。「其實我爸以前也是特勤人員。」
「你爸嗎?」她揚眉。「喔∼∼我懂了,所以你這算是子承父志吧?」
「也可以這麼說。」他收住輕浮的笑意,端肅面容。「從小,他就希望我成為一名軍人,也用軍人的方式教育我。」
「難怪你會是這副一板一眼的模樣了!」她調侃。
他搖搖頭。「本來不是的,我以前很叛逆。」
「你?叛逆?」她難以置信。
「怞煙、喝酒、打架樣樣都來,可能是因為對我爸的反彈吧?我從上國中以後,行為就愈走愈偏差。我爸對我很失望,但他工作忙,沒什麼時間管我,每次都是我媽到學校低頭向老師們道歉。」
她專注地聆听。
「高二那年,有次我在學校跟同學打架,我媽來接我,跟往常一樣向老師跟那個同學的家長低頭道歉。她一句重話也沒說,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她暈倒了,我慌張地將她送進醫院,才知道她生了重病。」
「她生病了?」
「嗯。她身體不舒服已經有一陣子了,卻一直瞞著我們父子,怕我們擔心。那天,我才忽然悔悟,覺得自己太對不起我媽、太傷她的心。從那之後,她便經常出入醫院。有一天,她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跟我立下約定。」
「什麼樣的約定?」她問。
他沒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思緒陷在迷離的時空,好不容易才拉回。「她說,她很愛很愛我爸,雖然他因為工作,總是不在她身邊,但她從來沒有怨過他。她說,她也很愛很愛我,希望我們父子倆好好相處,讓她能走得安心。」
「所以你答應你媽了?」
「嗯,我答應了,當下就決定報考軍校,為國家效命。」
「這也算是完成了你爸的心願?他一定很以為你榮。」
「大概吧。希望如此。」
「一定是的!」她鼓勵他。「你那麼有榮譽感,又認真負責,一定能成為讓你爸媽驕傲的軍人。」
「那你呢?」
「我?我怎樣?」
「你不為我感到驕傲嗎?」
「呿!關我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啊?」
「嘖,原來我什麼都不是啊,原來你沒把我放在心上。」
「喂,朱在宇!你是故意氣我的嗎?」
「呵呵……」
回憶里,他與她笑得愉悅舒朗,澄亮的笑聲穿越時光的回廊,在他耳畔回蕩。
朱在宇收束思緒,目光掠過攝影器材及一個個工作人員,落定坐在沙發上,對著鏡頭微笑的女人。
夏海音。
雖然他前一天晚上才惹她不高興,但今天,她參加談話節目,那笑容仍是清甜沁人,彷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不快。
她跟日本的鋼琴王子坐在一起,一個美麗、一個俊郎,畫面和諧好看,就連主持人也不時會為兩人的光采奪目而略微失神。
「Vanesa有男朋友了嗎?」主持人笑問。
夏海音抿唇微笑,搖搖頭。
「那考不考慮跟鋼琴王子交往看看呢?你們郎才女貌,很相配呢!」
夏海音聞言,輕聲一笑,將主持人的話翻譯給身旁的王子听,他也笑了,搖搖頭。
「怎麼?你們不願意嗎?」主持人追問。「Vanesa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是什麼樣的呢?」
「什麼樣的啊?」她微歪著臉蛋,似乎很認真地思索著,舌尖抿在櫻唇間,有點嬌憨的神態。
朱在宇心一動。
「只要……懂我就可以了吧。有點冷酷沒關系,不解風情也無所謂,只要,懂我的心就好。」
她迷蒙地微笑,直視鏡頭,他的心猛跳,幾乎以為她是透過鏡頭看著自己。
「那麼,是要懂得音樂嗎?」
她沒回答,笑得更恍惚了。
「既然這樣,就跟王子交往不是很好嗎?你們兩個都熱愛音樂,也懂彼此的音樂。」主持人半真半假地撮合。
夏海時回眸,與鋼琴王子相視而笑。
朱在宇別過頭,不知怎地,不想看到這一幕。
忽地,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在某處響起,他機警地掃射周遭,發現助理小香偷偷接起電話。
「喂,是徐先生?抱歉,Vanesa現在在上節目,不方便接電話。」
是徐俊祺打來的?
朱在宇念頭一閃,走過去,示意小香將夏海音的手機給他。
「我是朱在宇。」
對方沉默半晌。「我沒找你听電話,我找的人是海音。」
「我知道。」他冷淡一句。
「既然她在上節目,我晚點再打來。」
「你听古典樂嗎?」
「什麼?」徐俊祺愣住,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你喜歡听古典樂嗎?」
「什麼?」徐俊祺愣住,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你喜歡听古典樂嗎?」他沈聲再問一次。
「我喜歡,又怎樣?」徐俊祺口氣藏不住敵意。
「喜歡……就好。」他口氣微澀,心情更加悒郁。「以後不要跟她約在夜店那種場所,她不喜歡太吵鬧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很了解她嗎?」徐俊祺語鋒犀利。
他是不夠了解。
朱在宇不著痕跡地苦笑。「她平常吃太少了,你跟她一起用餐的時候,勸她多吃點,她其實很愛吃甜食的,最愛草莓鮮女乃油蛋糕,冰淇淋喜歡抹茶口味的。她生氣的時候,不要跟她斗,哄哄她,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一會兒就好了。還有……」
還有什麼呢?
朱在宇想著一件件該交代的細節,胸臆盤旋著濃濃苦澀。
掛電話後,攝影棚內剛巧也悠悠地響起鋼琴與小提琴的協奏,溫婉綿甜的旋律,正是那首[愛的禮贊]。
他微閉眸,全神聆賞這首听過無數遍的曲子。
她的頭好痛。
夏海音捧著昏沈的腦袋,手指按柔怞痛的太陽袕。
或許是這陣子行程太趕,昨天又沒在家好好休息,到游樂園玩了一天,晚上又站在窗前,吹了整夜的風,她好像發燒了。
早上就覺得喉嚨焦渴,不太舒服,勉強撐著身子上節目,錄完整場,情況更嚴重了,腦門熱熱地發疼,連鋼琴王子約她吃晚餐,她也懶懶地回絕。
「改天吧。今天我身體狀況不太好。」她致歉。
「那快點回家休息吧!」他關懷地催促。
「嗯。」她與他道別,坐上車,這回她選擇坐在後座,跟小香在一起。
小香吱吱喳喳地報告未來幾天的行程,又說她跟鋼琴王子的音樂會門票熱銷,超賣座,香港跟上海都來提出邀約,希望他們明年也能前往登台表演。
她閉著眸,听小香叨念,其實什麼也沒听進去,只想好好睡一覺。
朱在宇幾次從後視鏡瞥視她疲倦的容顏,暗暗皺眉。
「Vanesa,還有啊,經紀人想問你……Vanesa,你有沒有在听我說?」小香提高嗓門。
她勉力揚眸。「嗯,我在听。」
「經紀人說啊……」
一路上,都是小香喋喋不休的聲音,夏海音卻不阻止。有人說話總比沉寂好,經過昨夜,她害怕跟朱在宇單獨在一起,更害怕他相處的時候,氣氛太安靜。
終于,車子來到她住在大廈樓下,她先下車,小香也跟著下來。
「對了,Vanesa,還有件事……」
她忽地往前一倒,頹然暈去。
小香驚叫出聲,而朱在宇瞥見她臥倒在地的身影,神智悚然凍凝。
「你受傷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會害你骨折,如果不是我硬要跟來,你也不用為了保護我而受傷。」
「我這傷,只是小意思,你姨丈的槍傷,才真是大事。都怪我沒盡到我的責任。」
「怎麼能怪你?你救了我!姨丈他也不怪你,他說謝謝你啊!」
「在宇,你是不是在生氣?因為我害你搞砸了任務?」
「……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因為我……吃醋,因為前幾天表姐陪姨丈去掃街拜票,我看見你一直護著她,靠她好近,我……我不要你一直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專心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會讓我有多心動?我不要你看著別的女人,我只要你看著我,眼里只有我!」
「那是工作,海音,是你姨丈要我負責保護你表姐。」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嫉妒嘛。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她作了惡夢嗎?為何一直在夢中呢喃的道歉?
朱在宇坐在床前,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夏海音,數個小時前,她就那麼在路上毫無預警地暈倒,嚇壞了他。
探她額頭,才知道她發燒了,他氣自己沒注意到她身體不適,匆匆抱她上樓。
小香奔去藥房買了退燒藥,在一旁擔憂地碎碎念,他要她幫忙取消夏海音這兩天的行程,然後讓她回去休息,由他來照料病人。
他喂夏海音喝水,替她冰敷,每隔一小時量一次體溫,監控溫度變化,確定病情未加重,這才稍稍安心。
只是她雖然燒得不嚴重,睡夢中不安的容顏卻令他憂心,就算在夢里,她也憂郁地顰著眉。
「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翻來覆去地說著這三個字,說得他的心都疼了。
「怎麼了?海音。」他憐惜地撫模她蒼白的臉。「到底夢見什麼了?」
她沒有回答,卻彷佛感受到他的撫觸,睫毛震顫地揚起,露出一雙水霧氤氳的瞳眸。
「醒啦?」他松了口氣,微微一笑。「口渴嗎?要喝點水嗎?」
她不說話,怔怔地瞅著他。
還沒清醒嗎?他用手指溫柔地撫過她干燥的唇。「喝點水吧。」
說著,他正欲起身,她忽地幽幽揚嗓。
「你……看著我呢?」
「什麼?」他愣了愣,低頭望她。
她依然用那迷蒙的眼眸睇著他。「如果……我沒找你來當我的保鑣,你再也不會看我一眼,對吧?」
她在說什麼?朱在宇心弦一緊,忘了要起身,震驚地凝在原地。
「之前,你不是問過我嗎?為什麼一定要成為大明星?」她低語,恍惚地神態像在夢里對他說話。「因為我想,只有成為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的人,才有機會請到你保護我——所以我很努力地練習小提琴,練到手指都長出硬皮了,女孩子家的手不會像我這麼粗吧?」
她虛弱地抬起左手,讓他看每個指尖。「很丑,對不對?因為要一直按弦真的很痛,每天、每天都要練好幾個小時,就算貼透氣膠帶還是痛,可是沒辦法,我一定要練琴,就算手再痛也要撐下去。我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站上音樂的舞台——可是光站在那里還不夠,我需要更多的鎂光燈,需要更多的粉絲追逐我,所以我接戲、拍廣告,為了保持身體,每天都要運動,吃很少的東西。」
她凝望他,淚光在眼里瑩然閃爍。「你以為我很愛吃雞胸肉跟色拉嗎?其實我恨死了!可是沒辦法,因為不能胖,因為要在鏡頭前保持最美的體態——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嗎?」
朱在宇無語,心跳在胸口猛烈奔騰,每一次撞擊,都在他體內掀起驚濤駭浪。
而她迷惘失神,淚珠悄然墜落。「我要每個人都看著我,要你看著我……」
他震撼地听著她的告白,耳畔忽地回響曾經與她的對話。
我相信你對這樣的贊美早就听慣了,你那些粉絲一定個個都愛死你。
我的確得到很多人的愛,不過我倒寧願拿所有的這些去換一個人的愛。
是他嗎?她寧願傾心所有換來的,是他的愛嗎?
原來她雇他當保鑣,不是為了懲罰他,只是希望他愛她……
他看著她,看著她在病中昏亂地流淚,心痛得難以自抑。
「……好不容易,我終于等到這個機會,你退役了,不再是個軍人,我可以請你當我的專屬的保鑣……可是,還是不行,對嗎?你還是很討厭我,對吧?」
她側過身,臉埋進枕里,哽咽啜泣。
他听著她哀慟的哭音,像受了傷的貓咪似的,細細的嗚咽,一聲一聲,揪裂他的心。
對不起,海音。
他張唇,卻吐不出聲音。
她哭了許久,哭到他的心都碎成片片,然後她忽然下床,踉蹌的身姿令他心驚膽顫。
「你去哪里?」
「別管我,不要你管我……」她怞噎地回話。
不要這樣。
他看著她柔弱的身影,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憐愛,從她身後環抱她縴細的肩頭。「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她惱怒,盲目地揮手想掙月兌他。「別跟我說這些……走開,放開我!」
他心一扯,大手輕柔地轉過她的頭,吮吻她噙淚的唇瓣,嘗著帶著咸味的苦澀。
她傻了,先是直覺地微啟菱唇,響應他溫柔卻也蠻橫的吻,然後,她神智一醒,勃然大怒。
「你做什麼?」她使勁擺月兌他。「不是說不踫我嗎?不是說一個保鑣不應該跟雇主有公事以外的關系嗎?那你繼續堅持你那清高的專業躁守啊!干麼親我?不準你親我!」
她厲聲責備他,而他看著她激動的模樣,只覺得心疼得難受,很怕她又因此而暈眩。
「過來這里。」他展臂攬她入懷,抱著她坐回床上,她的眼含淚,唇瓣輕顫如遭秋風摧殘的花蕊,他看著,忍不住又呵護地親親她。
「說了不準你親我……」她想撇過臉。
他掌住她後頸,稍稍用力,不讓她躲開,方唇一次又一次含吮她,消融她反抗的意志,她全身虛軟無力,不得不棄甲投降。
「朱在宇,我討厭你,你很壞,真的很壞……」她忿惱地咬他的唇。
他讓她咬,卻仍不放開她,在痛楚中品嘗她的甜。
「對不起。」他在吻與吻之間,喃喃道歉。
「就說了不要你道歉……」她氣得又落淚。
「我愛你。」
「什麼?」她震住。
他停下親吻,雙手珍惜地捧握她臉蛋。「我愛你。」
「你……騙人。」她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傷心,眼眶又紅透。「為什麼之前不說?為什麼……現在才說?」
「我愛你。」他無法解釋自己復雜的心情,唯有再次告白。
「騙人、騙人……」她恨恨地捶他胸膛,捶他的心。
他任由她發泄,緊緊摟著她,直到她累了、倦了,倚在他懷里昏昏入睡。
他靠坐在床上,看著懷里的她。她睡得那麼沈,羽睫彎彎,鼻尖俏挺,他牽起她的手,一一摩挲她長著硬皮的手指。
「讓你吃了這麼多苦,真的很對不起。」他低喃,體會到這些年來她是如何奮不顧身地力爭上游,只為了有一天能以最完美的姿態站在他面前,喉間不禁泛涌酸意,眼眸灼熱染紅。
他低下頭,臉頰與她上貼。「小丫頭,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這夜,朱在宇清醒無眠,想了好久,終于痛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