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 第六章
送她到她男友住處樓下時,天空依然綿綿地落著雨。
雨別勤快地打掃車窗玻璃,規律的節拍與他的心音相契。
「到了。」她解開安全帶,對他微笑。
他望著她溫柔似水的笑容,心神霎時有些恍惚。不知怎地,他覺得在車廂內暈蒙燈光掩映下的她,看起來很美、很清甜,臉蛋若有似無地透著淡淡嫣色。
那不是腮紅,是自然的氣色,她不像燦心懂得在臉上涂抹化妝品凸顯立體的五官,甚至笨拙地用一副不搭調的眼鏡,藏住絕對有能耐勾引任何男人的靈透雙瞳。
她真的很傻,不會化妝、不懂打扮,明明有一張與燦心那麼相似的臉孔,卻白白糟蹋。
燦心的羅曼史從來不曾間斷,追求者遍布各地,男人都把她當公主,把她捧在手心呵護,而這個傻女人,竟淪落到深夜在雨中排隊只為了幫男友買電腦游戲,買不到還得受對方的氣。
真是笨透了!連他都看不過去。
「謝謝你送我過來。」她對他道謝。
他微蹙眉,奇怪自己為何心韻跳漏一拍。「我說過,只是順路。」
她又笑了,笑得更燦爛,鏡片後的眸璀亮閃爍。「知道了,Boss那就祝你周末愉快,我們下禮拜見。」
「嗯。」他目送她下車,倩影如蝶,輕盈地飛進一棟公寓大樓。
清睿的瞳光鎮定那倩影,直到她在視界完全淡逸,他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彷佛自己是個父親,送自己初初長成的女兒跟男友約會。
看著她穿得漂漂亮亮,盡情展現女人的風采,他很得意,很為她高興,卻也不禁有些擔憂,復雜的情緒在胸臆纏結。
最好那小子懂得珍惜她,最好別對她無禮,最好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回家,否則……
否則怎樣?
一念及此,嚴琛驀地凜神。
他能怎樣?難不成將那男人痛扁一頓嗎?關他什麼事?
凌銳的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他長長吐息,將背脊埋進椅背,望著車窗外蒙蒙細雨。思緒悠悠地墜入時間的洪流——一
***
「所以呢?你想怎樣?殺了我們嗎?」
多年以前,曾經有個女人這樣問他,似笑非笑地揚著眉角,紅潤如櫻桃的唇噙著明明白白的挑釁。
她是薛燦心,他的女朋友。
他是在出國念書時認識她的,當時兩人都愛沖浪,在海灘偶然相遇,迸出火花,談起甜蜜蜜的戀愛。
她愛撒嬌,他也盡量讓著她,她不準他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他便不看,要他幫忙寫報告,他義不容辭。
兩人在國外如膠似漆,回台灣後,因為工作緣故,他漸漸地撥不出太多時間陪她,她頗有微詞。
有段時間,兩人陷入冷戰,她故意不理他,他也硬著脾氣不肯低頭。
直到某個雨天。
那天,春雨無邊地下著,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哀愁中,他在會議室接到她的電話。
「下雨了。」她說。
「嗯,我看到了,怎樣?」即便正與客戶開會,他仍是跟對方致歉,躲到角落與女友對話。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我喜歡雨天。」
「我記得。」
「你要來接我嗎?」
「接你?你在哪里?」她不可能在外頭淋雨吧?她雖然喜愛雨天,卻從不淋雨,怕城市的酸雨傷害她柔細的發質。
「在家。」
「在家?」他愕然,那干麼要他去接?「我正在跟客戶開會,晚上再過去——」
「我要你現在過來,我想你帶一把傘來接我。」
她說過,如果在雨天,有個男人為她撐把傘,她會覺得很浪漫。
意思是要他去實現那樣的浪漫嗎?
他嘆息。「別鬧了,燦心,我們不是說好了明天去沖浪?我早上會去接你……」
「你要不現在過來,不然就別過來了!」她賭氣。
他蹙眉,眼看客戶開始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迅速判斷自己不該因私情妨礙公事。「我開完會再去找你。」
語落,他不由分說地掛電話,沒想到這一掛,斷的是兩人之間愛情的聯系。
那天晚上,他去她家拜訪,她不在。
「小姐出國旅行了。」佣人告訴他。
他訝異。「出國?去哪里?」
「她說要去美國找朋友,傍晚臨時訂的機票,現在應該到機場了。」
他立刻打她手機,已關機,他留言,她不回。
他惱了,狠下心不理,埋首工作。
兩個星期後,她回國,兩人在一場社交宴會上巧遇,結束冷戰,重修舊好。
他後來才知道,原來從那時候,她已開始在兩個男人之間劈腿,她在默默地比較審核,究竟該將誰踢出局。
而他,便是出局的那一位。
或者該說,是因為他偶然撞見她和另一個男人在夜店前激吻,她不得不對他攤牌。
令他痛心的是,那男人竟是他一向最疼愛的親弟弟,嚴飛。
他親愛的女朋友在兩個男人之間劈腿,而他弟弟竟也願意配合她,在他面前演戲。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阿飛?」他質問。
「那天下雨,我遇到他,他為我撐起一把傘。」燦心回答得很干脆。
嚴飛則是頻頻道歉。「對不起,哥,我真的很抱歉,我承認我暗戀燦心很久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因為愛的風暴難以抵擋,所以嚴飛選擇背叛親情,背叛自己最尊敬的兄長。
他發狂了,這雙重的背叛激怒了他,從小到大,他初次完全無法掌控情緒。
「我不會原諒你們的!永遠不會!」
「所以呢?你想怎樣?殺了我們嗎?」燦心竟還挑釁他。
他狂怒地瞪她,如一頭負傷的野獸失控地咆哮。「如果可能,我會!我會殺了你們兩個!」
他對自己的弟弟和女友撂下狠話。
孰料隔天清晨,他便接到噩耗,他們倆在夜店狂歡後,酒醉駕駛,出了車禍。
送醫急救後,燦心不治死亡,嚴飛也受重傷,差點必須鋸掉一條腿,勉強保住性命,卻因此失去摯愛,整個人失魂落魄。
是他的錯嗎?
若是當時,他選擇的是原諒,而不是惡毒地怒斥,命運的轉輪是否就會轉向不同的方向?
「是你跟我殺死了燦心!」嚴飛要他擔起共同的罪業。
而他,看著瀕臨崩潰的弟弟,無可反駁。
一場車禍,令他同時失去兩個重要的人。
從那之後,他的生活便只是單調無趣的煉獄,日復一日,消磨他神魂。
他從此不懂得快樂——
***
雨還在下。
雨勢逐漸激烈,雨滴如墜落的流星,重重敲擊車窗玻璃,在嚴琛耳畔織成一首磅礡的交響樂。
他回過神,驚覺自己竟在原地出神了將近十分鐘。
他驀地收攏眉宇,對自己感到不滿,許久以前,他便警告自己回憶無益,不許困在過去走不出來。
他必須前進,也只能前進。
他發動引擎,回轉方向盤,車輪向前順暢地滑行,他下意識地拾眸瞥後視鏡,車身後,是一簾茫茫雨霧,有一道身影搖晃。
那是誰?
他乍然瞠目,驚覺那道影子似曾相識,仿佛就是……
韋彤?
嚴琛急忙倒車,停在她身邊,開門下車。只見她在大雨里倉惶四顧,如驟失方向的驚蝶。
「你怎麼了?」他焦灼。
她听聞他的嗓音,茫然回眸,眼神的焦距卻不在他身上,她仿佛認不出他是誰,又或者心神震蕩太劇烈,一時安定不了。
「周韋彤,你還好吧?」他關懷地問,展臂想扶她,她卻忽然甩開他,放聲尖叫,淒厲的聲嗓在空中回蕩。
他驚駭,怔忡地望她。
她聲嘶力竭地尖喊,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他听出那連綿不絕的吶喊蘊藏著無限哀憤。
然後,哀憤漸漸淡了,只余悲傷的低吟,與淅瀝的雨聲相互合唱。
她蹲,螓首埋進雙腿之間,將自己蜷縮在某個憂郁的時空里,不願面對任何人。
他無法接近她,一時不知所措,半晌,他心念一動,從後車廂取出一把大傘。
傘面撐開,他握著傘柄,默默地站在她身畔,為她遮去一片淒風苦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是哀惋的百年,她終于揚起淚痕交錯的容顏,蒼白的唇瓣輕顫。
他心弦一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憂傷地咬唇,良久,正欲開口,一個男人忽然慌慌張張地追出來,左顧右盼。
「韋彤、韋彤!」
她听見他的叫喚,悚然站直身軀。
「太好了!你還在——」男人急奔過來,試著踫觸她。
「別過來!」她靈巧地閃身,躲到嚴琛身後。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小鳥依人地藏在他後頭,一手還抓著他衣袖。
「你是誰?」男人見狀,敵意地瞪他。
「你又是誰?」他不客氣地反問。
「我是韋彤的男朋友!你呢?你認識她嗎?」
「我是她老板。」
「老板?」黃凱超愕然。「韋彤老板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這路是你家開的嗎?」他語鋒譏刺。
黃凱超皺眉,見他面色陰沉不善,決定少招惹為妙,逕自轉向女友。「韋彤,你听我說,听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我都親眼看到了,你還想說什麼?」周韋彤語調冷漠,毫無起伏。
「那是……怎麼說呢?只是一時失控……」黃凱超急躁地直搔頭。
「就你知道啊,我本來以為你今天晚上不會來了,所以才……她就是我跟你說過那個‘最後的妖精’,她喜歡‘法老王’,結果兩個人吵架了,她心情不好來找我訴苦,我也沒想到她會……她說要給‘法老王’好看,所以……唉,我真的是不得已啊!」
最後的妖精?法老王?
縱然黃凱超解釋得顛三倒四,嚴琛仍是約莫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總之就是他以為今晚女友不會來訪,于是在家里招待一個女網友,沒想到兩人意外擦槍走火……
「你跟那個女的上床了?」他厲聲質問。
黃凱超聞言,後頸一縮,眼神飄移。
無須等待回應,嚴琛也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想,周韋彤應是親眼目睹男友與別的女人纏綿激情的場面,大受打擊,才會失神地逃離現場。
她的心大概碎了吧?他能體會那種心碎的感覺,那是難以修補的劇痛。
一把無名的怒火頓時在嚴琛胸臆熊熊燃燒。
「韋彤,我不是故意的,是她硬要纏上我的啊!」黃凱超猶不知死活地哇哇解釋。「我也不想的,都是她……那女人太賤了!」他像個孩子,闖了禍只會賴到別人頭上。
「你說什麼?你夠了沒?」嚴琛怒斥。
「我說真的,是那女人主動勾引我,我沒有——」
一記結實的拳頭堵回了黃凱超不負責任的辯解,他駭然,伸按柔似乎流血的鼻頭,嘶聲指控。
「你憑什麼打我?」
憑什麼?嚴琛冷笑。憑他看不慣這種懦弱諉過的男人。
他傲然撇頭,面向周韋彤。「跟我上車!」
她正驚愕地望他,听聞他命令,不由自主地點頭。
「等等!你不可以帶韋彤走!」黃凱超阻止兩人,朝她真情喊話,「韋彤,你別生氣了,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周韋彤不理他,在嚴琛的護衛下,坐進車廂。
黃凱超驀地惱了。「你跟這男人到底是什麼關系?他真的是你老板?怎麼可能這麼巧出現在這里?難道你背著我劈褪?」
又一記拳頭,毫不容情地揮擊他。
黃凱超吃痛,這回,總算識相地閉嘴,不再喳呼,帶著恨意目送嚴琛上車。
車輪疾轉,揚起一波波水浪,將死不認錯的男人,遠遠地拋在後頭——
究竟……怎麼回事?
一個小時後,當周韋彤坐在海產店角落的桌前,面對一席豐盛菜肴,香氣刺激著她的味蕾,食欲卻無法被勾動。
因為她還陷在半恍惚的狀態,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經歷。
她真的看見男友跟別的女人上床了嗎?
那個迫不及待與對方纏綿舌吻的果身男子,真的是他嗎?是那個只對打游戲有興趣的黃凱超?
「吃吧!」嚴琛坐在她對面,觀察她木然的神色片刻,將一雙筷子遞給她。
她怔怔地接過,揚眸望他。
這個男人,今天費了一番心思幫她打扮漂亮,親自開車將她送去男友身邊,又在她遭受打擊傷害後,護她逃離。
他帶她到新竹市區一間商務旅館,訂了兩間房,命令她洗個熱水澡,然後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套干淨衣裙,要她換上。
接著,帶她來到附近這間海產店吃宵夜。
「你整個晚上沒吃東西,肚子一定餓了吧?快吃。」
他不也是一晚沒進食?「你……不是要去台中拜訪朋友?」
他一愣,顯然忘了自己臨時編的借口,但他不愧是在商場打滾的男人,迅速凜肅神情。「他公司臨時有事,得出差一趟。」
「喔。」不是這樣的,她知道他在說謊。
他仿佛也看出她不相信,眼神掠過一絲尷尬。
她靜靜地凝睇他,心弦緩緩拉緊——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怎麼還不吃?」他粗聲催促。
「喔。」她舉箸,目光在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遲疑地梭巡,終于選了一道蝦仁炒蛋,勉強吃了兩口,便擱下筷子。
「吃不下?」他皺眉望她。
「嗯。」她點頭。
「因為你男朋友?」他問得直接犀利。
她一顫,容色乍白,羽睫黯然低伏。「我沒想到……沒想到他會……」
他沉聲接口。「沒想到他會劈腿?」
她再次點頭,言語在唇畔吞吐。「那不……像他。」
「你該不會想為他的行為找理由吧?」嚴琛臉色一沉,眼神陰郁。「難道你真的相信他的說詞,是那個女人主動勾引他?」
她沒立刻回答,伸手握住水杯,蔥指扣緊。「我想……說不定是那樣。」
他驀地拍桌。「你給我清醒一點!周韋彤!」
她嚇一跳,惶然揚眸,迎向他燃著怒火的黑瞳。
他為何如此激動?
他目光灼灼地瞪她。「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你還要替他找借口嗎?他不但不忠實,更差勁的是他還把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別告訴我你打算原諒他!」
「我沒有,我不是……」見他怒意勃勃,不知怎地,她頓時慌了,焦急地想解釋。「我是說——」
「你眼皮腫了。」他打斷她。
她一愣。
「剛才哭了很久,對吧?」銳利的眸光毫不容情地擒住她。「在雨里哭,洗澡的時候也哭,你很傷心,對吧?」
「我……」她咬緊牙,強忍胸臆強烈翻騰的情緒。
「你是白痴。」他下結論。
「什麼?」她震撼,不可思議地瞪他。
他撇撇嘴,神態好不屑。「為那種長不大的男人付出感情,被他背叛什麼都不能做,只會哭,還千方百計想找原諒他的理由——不是白痴是什麼?我懷疑你腦子忘在你男朋友家沒帶出來。」
「你——」
她惱得全身發顫,暗暗掐緊掌心。他有必要說話這麼刻薄嗎?「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這女人腦筋的構造是怎麼樣?你看不出你男朋友根本沒把你當回事嗎?你在日本為他淋雨排隊那天,你知道他打電話來怎麼說嗎?明知道你發燒了,他卻只關心你沒幫他買到游戲!這就是你男朋友,你到現在還沒認清他嗎?你眼楮是瞎了嗎?」
他字句如刀,一刀刀,精準地剜割她心房。
怎麼能有人說話這麼狠、這麼無情?他不知道她正流著血嗎?因男友的背叛與他殘酷的言語而銳利地怞痛。
她倔強地揚起下顎,不願在他面前表現脆弱,但眼眸卻不爭氣地漫著酸楚,氤氳淚霧。
不想哭,偏偏難抑哀傷。
「我沒有瞎,腦子……也沒問題。」她顫聲申明。
「那你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不相信,凱超他一向只愛玩電玩的,他不像其他男人,會對路上的美女感興趣,他不是那種……會被主宰的人,他……」她不知該如何解釋,羞慚、懊惱、恥辱,種種復雜情緒在胸口糾葛,纏得她透不過氣。
他倏地眯起眼,敏銳地抓到她話中脈絡。「你的意思是說他平常沒什麼?」
「……」
「他都沒跟你上床嗎?」
他一定要問這麼明嗎?她怒視他。
而他霎時無語,眼神陰晴不定。
她看不透他思緒,更加羞窘,這下他都知道了,知道她男友平常對她這個女友毫無「性」致,轉身卻能跟女網友演出激情戲碼。
愈想愈難堪,她猛然起身。「你慢用,我先回旅館——」
「坐下!」他命令。
她咬唇,不想理。
「我要你坐下。」他霸氣地扣住她手腕,強拉她坐回原位。
她忿忿地別過臉。
「所以你這是對自己沒信心?」他慢條斯理地問。「因為你男朋友不要你,寧可跟別的女人上床,所以你開始懷疑自己的女性魅力?」
他為何總是要這般一針見血!
她又羞又惱,有股沖動想拿針線縫上他那張不懷好意的嘴。
一聲冷笑。「你本來就沒什麼女性魅力,這還需要懷疑嗎?」
他說什麼?
「沒眼光沒腦子沒魅力,說起來你這女人還真是悲哀。」
說夠了沒?
「怪不得你男朋友會劈腿——」
「嚴琛!」她用力拍桌,比他之前拍得更響亮、更激動,她甚至忘了面前這男人是她老板,不該直呼其名,她只知道如果可以,她真想當場掐住他。
「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過分嗎?」他絲毫沒把她的怒氣看在眼里,似笑非笑地勾唇。「難道我說錯了?」
天啦!她好恨他!
「你講話一定要這樣傷人嗎?你根本不懂……我有多難過!像你這樣的男人,一定從來沒受過這種打擊吧?你不懂得被戀人背叛有多痛苦,我前兩段感情都是無疾而終,我很想好好經營跟凱超這段感情,我很認真的……雖然我也知道我們有很多地方合不來,我知道他其實沒那麼愛我,我也知道、也知道……」她忽地哽咽,滿腔委屈纏結。
她早就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分手,只是她一直徒勞地試著延遲那天的來臨。
媽媽常說她傻,說她跟凱超不像戀人,他比較像把她當成鐘點女佣,其實她也明白的,只是不願意對自己承認。
她很後悔,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直擊男友跟別的女人上床,她夠痛了,而他竟還嘲笑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說話?」她含淚含怨,瞠視他。「你知不知道別人都怎麼在背後叫你?他們說你是‘冷血閻羅’,你很不受歡迎你知道嗎?大家都恨你!」
「……我知道。」他面無表情。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顧人怨?你明明就可以……很溫柔的啊!你下午的時候還對我那麼好——」
其實直到幾分鐘以前,他也還是對她好。
周韋彤驀地頓住,眨眨眼,眨去迷蒙淚霧後,漸漸地看清了他。
他依然板著一張臉,肌肉緊繃,但那雙幽深的眼眸,似乎隱微地波動著什麼。
究竟是什麼?她不能確定,但卻微妙地感受到一絲溫暖。
她落下目光,凝定他的手,他正捏著一雙筷子,很用力地捏,她看著,霎時領悟。
他不是有意傷她,只是他習慣了用這種方式掩飾自己的真心,他真正想說的話,藏在凌銳的語鋒里。
他想說什麼昵?
她悵惘地憶起他想辦法為她弄來男友想要的游戲軟體、請她吃午飯、帶她到i-Fashion試衣變身、親自開車送她到新竹……
或許他,只是想鼓勵她振作?
她凝望他,深深地,望入他眼眸。「你覺得……我現在該怎麼做才好?」
嚴琛震住,沒想到她會忽然冷靜下來,問他意見,筷身在他手里無辜地折斷,他愣了愣,對自己情緒過分起伏不滿地蹙眉,深吸口氣,這才沙啞地揚嗓。
「很簡單,你只要讓自己從此以後過得更好,讓那個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