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勿拍打喂食 第十六章
紫江決定大學專攻珠寶設計時,季天朗並不訝異,他早就發現小妻子在藝術設計上的天分與興趣,。也許是家學淵源,听紫江的外婆說,跟她兩個哥哥不同,小時候紫江喜歡外公的工作室勝過待在廚房里。
「不擔心『福爾摩沙』了?」他打趣地問。听見福爾摩沙本館近日正打算重新開張,而且資本是原來的好幾倍,更有名廚坐鎮,加上接手經營者擁有極佳人脈,還沒有開幕,上流社會已爭相捧場。
「哥哥他們早就計劃要接手了,我想我幫不上什麼忙。」紫江一直以為兩個哥哥是投奔敵營的叛徒,竟然毫不反抗跟那個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長大後的現在才明白,哥哥他們深謀遠慮,一個有經營長才,一個有廚藝天分,而且眼光看得更長遠。
既然身為長子和次子,父親家族的雄厚資產哪有不利用的道理?先把自己的羽毛養得豐厚了,步步為營扎下強力後盾,不怕將來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真是可喜可賀,要是讓她接手,一定是人間悲劇……季天朗怎麼想這樣的結局就怎麼好笑,但他可沒膽把取笑說出口。
「決定好申請哪間學校了嗎?」這陣子他一直陪著紫江搜集相關資料,選定了幾間學校。
紫江雙手支著下巴,看著季天朗,「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雖然她是很高興啦,當初遲遲開不了口,就是不想他再分隔兩地。好不容易季天朗大學畢業,從紐約搬到西雅圖,不到一年光景又得分開,她內心真的很猶豫,甚至還考慮過直接在美國念設計學校也沒什麼不好。
當她想到這個折中的辦法後,才把打算念珠寶設計的事告訴季天朗,他卻認為到歐洲進修是更好的選擇。
「你不歡迎?」他故意反問。
「當然不是,有人要跟去當保母是最好的了。」她故意取笑他的婆媽。
「你也知道你真的需要一名保母?」
紫江嘟著嘴。真不知道誰把她慣成大米蟲的啊?
「不用擔心我,買股票基金做投資,哪里都能玩,至于我爸的公司,他身體還硬朗得很。」他還沒開口告訴家人去歐洲的決定,因為以他父親的個性,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利用,尤其MBC歐洲分部正缺集團本部核心人士進駐。季天朗自己這幾年來的基金投資成果不錯,性格有點懶散的他,說實話不是很想當工作狂,廣告廣告,群聊制作,集團領導人可不是每天看看計算機和報章雜志,做點環境和市場的資料分析那麼容易。
「選擇歐洲有個好處,你可以吸收各國的文化精華,我陪你過去的話,假日還可以到各個國家四處轉轉,你只要專心念書就行了。」
她就知道季天朗會替她想好這些。人家夫唱婦隨,他們卻正好相反,她明明不是什麼女強人,哪來的本事要他婦唱夫隨?偏偏季天朗就是這麼寵她,有時她不免感到彷徨——她憑什麼得到這些?她要做什麼才能夠不失去?
紫江默默地往丈夫懷里倒,沒發覺自己很愛有事沒事就跟他撒嬌討抱抱。
季天朗開始分析,「愛吃海鮮的話,就別選內陸國家。」
紫江一陣好笑。
「意大利不好,那里的男人愛亂放電。」
「拉丁妞兒很火辣啊,而且要比電力,我老公不用放電,光是漏電就可以把整個歐亞大陸所有的燈點亮了。」
這丫頭以為他听不出她酸溜溜的語調嗎?季天朗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怎麼就沒把你電得慘兮兮?」
「其實我已經翻白肚了……」紫江掀了掀上衣,露出白女敕的小肚皮。
季天朗一陣好氣又好笑,大掌蓋住她的小肚肚免得小笨蛋著涼,一邊繼續看著桌上的資料,「我是建議你選英國,省去上語言學校,你家在那邊也有親戚。」紫江的女乃女乃是英國人。
季天朗的話有道理,而且紫江雖然討厭父親的家族,對女乃女乃那邊的遠親倒沒那麼厭惡,舅公一家對她都挺好的,雖然舅公老是把她和緋雲堂妹搞混,明明她們一點都不像。
「就听你的。」解決一樁心事,能夠一起到異國展開新生活,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每個月固定向父親報到,這讓紫江的內心充滿了期待與雀躍。
在這場婚姻里,憑良心說,季天朗對她太好了,到最後她甚至可以說是予取予求。她不用負擔豪門媳婦的沉重壓力,季天朗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擁有單身貴族的自由、情人的呵護,以及季太太的名分,只不過一開始先離開的人是季天朗,于是紫江也就順理成章地把自己當成怨婦。
在她英國的課程結業前,季天朗被召回家,MBC現任總裁一場車禍把家人嚇到了,季天朗這個「王儲」不能再游手好閑下去。
盡管如此,季天朗還是向家人要了兩個月的緩沖期,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紫江。
「喏,你看,很簡單吧?」他花了兩個月時間寫好了一本季氏獨門研發的懶人食譜,並且親眼確定紫江照著他的食譜能夠做出可以吃的料理。這本食譜針對紫江的問題對癥下藥,小朋友照著他本子上的步驟都能輕松做出好菜。
食譜的秘訣就在于省略處理食材的繁雜手續,最好是能全部丟進鍋里一次煮好,食材則買人家處理好的,不然就是能丟進調理機里切碎,她能省力就盡量省——季天朗曾經半開玩笑地在朋友面前夸他老婆是廚房里的武林高手,可一點也沒夸大事實。
兩人搬到英國之後,終于像正常夫妻一樣住在一起了,剛開始都是有季天朗下廚,紫江當小幫手。
直到有一天,季天朗親眼看見原本切著蘿卜丁的紫江,面無表情地舉起菜刀,將倒霉從排水管爬出來逛大街的小強快、狠、準地一分為二——這中間季太太眉頭皺都不皺,眼底波瀾不驚,就在他張口結舌之際,她又朝還沒死透的小強補了一刀,美美的切成四等分,最後才拎著小強發丟進垃圾桶,好像丟一張紙屑那般輕松自若,接著轉回身繼續處理食材……
他在那一刻終于知道,當年他為什麼會連拉三天,只好笑得像個大哥哥一樣,用和藹可親的語氣禁止紫江再踫任何廚具。
「報紙給你,拖鞋也很好用,乖乖去旁邊玩。」
他剛回美國的那一個月,常常忙到沒有休息時間,但仍會每天打一通電話給紫江。
「有沒有想我啊?」他的語氣痞痞的,沒有透露一絲狼狽與疲憊。
「沒有ㄋㄟ。」紫江也是,其實她多少有點怨老公拋下她,但又明白自己不能夠永遠任性下去,哪怕眼楮都哭腫了,少了他的懷抱根本輾轉難眠,好幾次都想放棄再一年就能拿到的學位,休學回到他身邊算了。
是體貼也是怨懟。
直到她終于能重新在珠寶設計的工作上找到樂趣與熱情,填補兩人分離的空虛。如果有人問那時的紫江,對一個女人來說婚姻與事業哪一個重要?紫江真的答不出來,再者她更鄙視那些認為婚姻才是女人的歸屬,認為女人的事業心沒必要太大的人——那些人只想把女人綁在家里為家庭付出一切,害怕女人爬到男人頭頂上,而男人們又還活在大男人主義的世界里,人類社會的基本結構會有瓦解的危機。
當然另一部分的原因是那些沒長進的女人畫地自限。
剛拿到學位,獲獎無數,已經在珠寶設計界嶄露頭角的紫江真的那麼想,她認為那些明明有自己的事業,卻不把事業當一回事,認為持家能力比專業能力更值得自豪的女人月兌離不了愚昧,骨子里只想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還洋洋得意。說到她們號稱和男人一樣進修拿學位,學習專業能力與知識,但還不如直接去念新娘學校。
「你這麼好強,哪個男人受得了你?」很多人這麼說過,紫江在心里嗤之以鼻。
她說想回台灣開設計工作室,季天朗是贊成的,因為那幾年紫江的外婆生病過世了,她最親的親人只剩下母親,而他岳母的兩個兒子都在美國,紫江會想回到台灣也是理所當然。
他們就這樣分隔兩地,在地球的兩端,一年見不到幾次面。天知道多少婚姻因為兩地相思最終成了兩地相怨,但季天朗卻一直是她最大的支柱,他在金錢上支持她,在精神上支持她,是她最強而有力的後盾。
她不害怕嗎?
其實她很害怕。愛情哪有那麼堅不可摧?如果不是兩人對過往始終懷有一份美好的向往,想保留心中美好純粹的期待,哪里撐得過冗長的分離?
她想過開口結束這一切,她的事業穩定了,她可以到美國去發展——也許在別人眼里,她終究是個自私的女人,只在事業有成後才想到這麼多年來必須自己一個人打拼,沒有家庭扶持的丈夫。可她何嘗不是自己在台灣努力著?這些年來季天朗要她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難道只有朝朝暮暮的兒女情長,只有把自己完全奉獻給家庭的女人,才能不愧對丈夫的愛?
可是紫江不免又想著,為什麼這些年來他從不埋怨,也不曾主動開口要她回到他身邊?他似乎覺得眼前這樣子很好……
如果他根本不希望兩人朝朝暮暮共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