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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大丈夫 第六章

一走出衛穹蒼的辦公室,梁深雲就感覺到總裁秘書室里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她身上。朱秘書不在座位上,倒是多了另一個年輕女子坐在張秘書座位旁,原本像在討論著什麼,一看到她走出辦公室就停止了,令人尷尬的沉默佔據了偌大的總裁秘書室。

梁深雲只得扯出笑臉,和裴安點了點頭,問了廁所的位置便快步離開。

她真的開始覺得堅持來上班是錯誤的決定,恐怕除了衛穹蒼以外,所有人都會像防間諜一樣防著她,她還能期待自己在衛穹蒼身邊擔任小小的秘書發揮得了多少作用?

還沒走進廁所,就听見里頭雖然已經壓低音量,但顯然也不認為有人膽敢隨便跑到大老板所在的這層樓,于是依然字字清晰的討論聲。

「所以說那個梁深雲用美人計迷惑了老板嗎?」陌生的女人聲音帶點輕微的台灣腔。

「可是她沒有很美啊,我們財務長可是美多了!」回答的是朱秘書。不知道為什麼,梁深雲的注意力突然就被拉到穹宇的CFO元虹翎身上。她當然知道元虹翎,穹宇這一群年輕的高階主管當中最受媒體青睞的,除了為首的衛穹蒼以外,就是唯一的娘子軍,幾乎有資格冠上台灣商界最美麗女強人稱號的元虹翎了。

跟趕鴨子上架的她不同,元虹翎是真正作風強勢、能力卓絕的女強人。

她想,也許是被拿來比較的關系,元虹翎畢竟比她這個失敗的女王有能力多了,她只能這麼解釋心里突然冒出來的微妙疙瘩。

「可是你們財務長超級可怕的,十八樓不是因此被笑稱是十八層地獄?雖然十八樓的廁所是我掃過最干淨的,听說你們財務長變態到規定職員要是上廁所沒對準,當天就全部留下來洗廁所,洗到連磁磚縫隙都沒有一絲污垢為止,後!超殺的,女暴君啦……」

「這個我有听說,還好我沒在十八樓上班,不過一樣是女強人啊,差不了多少吧……」

「可是梁深雲有這麼殺?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嗎?」

「對啊!欽……該不會老板就愛人妻吧?」

接著是兩個女人幾乎壓抑不了的驚呼聲和更興奮的討論聲。「我也是人妻啊……」

梁深雲覺得她該離開了,不管流言說些什麼,不要去理會就好。只是她已經有未婚夫這個事實經由別人嘴里說出來,還是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突然間令她渾身顫抖。

這場交易的結局早已注定,她終將身敗名裂,和穹光再也不可能復合。

恍惚地走回衛穹蒼的辦公室外,嚴軍耀的大嗓門隱隱穿透門板,可以听見門內的衛穹蒼也動了氣,兩人發生爭執,而總裁秘書室里的人似乎都對老板跟營運長動不動就一起練肺活量很習以為常了,反而是梁深雲的出現讓他們比較在意。

「這世界上我只會全心相信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口中的禍水,我不管她是誰的未婚妻,是李家的人,你不信任她是你的事,我就要她待在我身邊!」

「你該去跳北極海,看腦袋會不會清醒一點!」

梁深雲退離門邊,幾乎是有些倉皇失措地轉身離開。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看到茶水間,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像幽魂般茫然地來到茶水間外的安全梯,不知道哪里可以讓她安靜地一個人整理那些紊亂思緒,她只得坐在階梯上。

久久等不到梁深雲回辦公室的衛穹蒼找到她時,就看見她捧著水杯,像在發呆,他笑了笑,默默地走到她身邊坐下,等她回過神來。「怎麼出來了?」

梁深雲沒看向他,也不想讓他察覺她在逃避他的注視。

「我擔心妳迷路。」梁深雲勾了勾嘴角,笑意卻在唇邊止步,眼里一片心慌和蕭索。

他知不知道,她並不願意他這麼信任她?

因為她跟他不同,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付出。

衛穹蒼的話讓她突然被迫思考,如果有一天,當李家與衛穹蒼一起被擺上了天秤的兩端,她必須在兩者之間做出抉擇時,她會怎麼做?

心湖浮現的答案令她渾身發冷,開始害怕面對衛穹蒼。

穹蒼的朋友說的沒錯,她是禍水,她不值得他這般全心對待。當他只對她毫不設防,敞開心胸,只在她面前坦露真實且脆弱的那一面時,一旦有一天她發現衛穹蒼還是不打算放過李家……

她真的沒把握自己會不會因此把利刃從他胸口刺進去啊!

「回去吧,椅子都比地板舒服多了。」

梁深雲回過神來,淡笑。「好。」

她順從地隨著衛穹蒼起身,隨他握住她的手。衛穹蒼始終沒看見她平靜無波的臉上,那雙想要遠遠逃離他的眼。無情不是天性,而是愛與不愛做出的決定。而把心讓人進駐的那個人,永遠都是傻瓜和祭品,不知何時有變聰明的那一天……

幸好衛穹蒼工作上的反常也只有剛開始而已,上班前鬧一鬧,回家後像身上黏了三秒膠一樣死巴著梁深雲,其它時間又恢復成大家所熟悉的那個不近人情、冷酷獨斷的集團領導人。梁深雲的適應力也不是普通的驚人!話說回來,從一個母親過勞死的單親家庭出身的小孤女,到麻雀變鳳凰地成為豪門少女乃女乃,又為了輔佐未婚夫被丟出國進行特訓,英文程度只有高中的弱女子單槍匹馬地在異國完成學業,最後又被病昏頭的老佛爺臨危授命成為旗峰的女圭女圭女王,她的適應能力還真無法不異于常人。

為了不造成衛穹蒼的負擔,雖然有點異想天開,她還是盡量做和以前不同的打扮,甚至也戴上眼鏡。她和衛穹蒼約法三章,私底下,只有他倆時由著衛穹蒼愛怎樣就怎樣,她會百分之百配合!這對衛穹蒼來說確實是個吸引人的條件其它時間他們還是謹守上司和下屬該有的分寸,戲要作足。

非得和衛穹蒼出差時,她會靜靜地低頭做自己分內的事,或盡可能地退到無人注目的角落。身為跨國集團的總裁,身邊多幾個不起眼的秘書,其實不會引起太多揣測,紙雖然包不住火,但至少可以拖延丑聞爆發的時間。反正衛穹蒼也做了安排,真的在公司以外的公共場合里,她身邊一定會有裴安和保鏢作陪,閑雜人等近不了三尺範圍內。

老實說,衛穹蒼一開始也猶豫很久,他的目的就是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梁深雲是他的女人!在人前演戲就和他的目的背道而馳了,不過梁深雲讓他嘗了甜頭,衛穹蒼立刻就上了癮。

私底下,她盡可能滿足他各種讓人臉紅的性幻想,于是每當人前,衛穹蒼必須壓抑著擁她入懷,與她親近的渴望,想著待會兒兩人獨處時他可以怎麼懲罰她……被壓抑的渴望總是更為誘人,能夠期待獎賞更是令人雀躍,有時看著她在人前一板一跟地離他遠遠的,他忍下失望和不滿,隨之升起的卻是更強烈的渴望,腦海里立刻出現各種將她吃干抹淨、滿足獨佔欲的方式。

而梁深雲也確實沒讓他失望過,因此他決定暫且配合她。

反正旗峰已是囊中物,為了安撫梁深雲,不讓她發覺不對勁,他暫時還沒拿李家人開刀,不過現在李家有點腦子的大概都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們最大的資產已經被他並吞。接下來他會思考著,是要繼續蠶食到他們山窮水盡,慢慢玩死他們,又或者……反正,端看他的心情如何。

這天提早下班,梁深雲向他「請假」,說想回去搬一些東西。其實對她這麼兢兢業業地把他當成不講情面的人,衛穹蒼有些受傷,他沒有怪她或是把心里的感覺表現出來,反而任性地道︰「我陪妳一起去,反正妳也需要一名苦力,對吧?」

再說,從旗峰垮台開始,如果不是他用盡各種管道與手段,一邊暫且請媒體低調處理,一邊派人看緊李家那邊的動靜,梁深雲這個斷送百年老店江山的女圭女圭女王老早被揪出來批斗一番了,她的住處很可能有人守著要堵她,所以最好不要讓她一個人回去。

他至少會先讓安全人員到附近勘查過再陪同她過去。

梁深雲原本以為他不想進到那問房子,聞言不禁有些詫異。「我是要回穹光的房子哦。」

「妳不想我踏進那里?」那個靠祖產的二世祖到底有什麼了不起?衛穹蒼不快地想著,他要詛咒他!

「是你之前一副很排斥的樣子。」好像那楝房子藏了滿滿的病菌似的。

「為了妳,我願意勉強一天沒關系。」

梁深雲好氣又好笑。「隨你高興。其實我也沒什麼東西要搬,最主要是我養的幾株盆栽,我怕鐘點佣人不懂怎麼照顧。」前天她問起他的陽台能不能放香草盆栽,他當然大方地答應了,她才決定回去搬。衛穹蒼想起她以前養過金絲桃和甜菊,還給它們取了名字。

「星星糖跟sole還在嗎?」星星糖是她剛開始種香草時養的甜菊,Sole這名字很多人都覺得很怪,其實它是意大利文「太陽」的意思。

實在很不願想起,sole是穹光教她的,她愛上穹光那年,養了金絲桃,就取名作sole。不過他一向告訴自己︰要當個心胸寬大的男人,就算重逢後她已經有了穹光的孩子,他也會視如己出當然最好孩子還很小,他可以將孩子洗腦,這輩子都不會認穹光當老爸。

幸好他們還沒結婚,sole不過是株草,他當然會更加大方。

「好幾年了,怎麼可能還在,不過現在都是星星糖跟sole的後代,也是叫星星糖跟sole就是了,還多了新成員阿肥,是株天使花。」

「……」一听就覺得當娘的一定很偏心。「妳不覺得這名字跟另外兩個比起來差很多嗎?」

「有嗎?」她一臉不解。「天使花就是發福的燻衣草嘛,阿肥很可愛啊,你不喜歡它?」

他撇了撇唇,好懷念這個以前被他笑稱是裝可愛的表情。不知是重逢後她對他免不了的生疏,又或者李家有太多規矩,她的外表和個性大體上沒變,卻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如果說是因為人總會變,總會成長,但為什麼她還是偶爾這麼不經意地流露出少女時代他所熟悉的模樣?「妳說可愛就可愛,走吧。」

其實很難不在意,她和穹光的小窩里,處處都有兩人一起生活的痕跡,哪怕穹光已經離開好久了,床頭櫃上還擺了他們親密合照的相框,他們一起到香港玩時買的女圭女圭,書房里的書櫃是穹光從工kea買回來自己組的,上面鋪了深雲動手車縫的綠色底綴米白花邊布墊,穹光買家具的眼光怪異,但她總有辦法將它們巧手布置成溫暖和諧的樣子……

「那時我還沒接下旗峰,所以時間滿多的,不過本來只是想遮蓋它丑丑的顏色,所以就隨便做做而已。」梁深雲見他盯著那些布墊,有些困窘地道,因為他正好站在最丑的一塊前面。

「這一只是後來做的,就好多了。」她抓起她的得意作品,一只模樣呆拙的河童女圭女圭。「他叫小多。」

衛穹蒼盯著黃色嘴喙尖尖,瞇著眼的蠢河童,想開口說幾句贊美的話,卻覺得喉嚨有些干澀。

她介紹這屋子里的一切,熟悉且眷戀的模樣,正是他原本期待她住進他房子里時會在她臉上看到的,像個真正的女主人。然而如今她雖然已住進他的房子里,他卻到此時才明白,她心里的家依然只有這里。不僅是因為她只住了幾天,還因為她不曾在他的屋子里表示她想怎麼安排

和布置,不曾讓屬于自己的對象佔據他房間里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只是一根頭發,她都會仔細檢起來清理干淨。

他不該踏進這個領域的,他在每一處看見他渴望卻得不到的,它們卻早已和這間屋子、和所有穹光的過去融合為一體,他狼狽地發現自己像個闖入者,原來緊緊抱在懷里的還是個空殼子。

「很可愛。」最後,他扯出一個微笑道。

「我想順便帶小多回去。」她一臉乞求地啾著衛穹蒼,似乎打算他若不答應,她就拿出以前逼他投降的絕招無敵惡心巴啦裝可愛攻擊,盧到他投降為止。

「都帶走吧,只要是妳的東西全都帶走,需要我搬的再說一聲。」藏起脆弱,他只能把獨斷獨行的那一面拿出來當武裝。「反正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罷,他轉身走回客廳,害怕看見她猶豫或依依不舍的表情。

梁深雲看著四周,其實早就有要永遠離開的心理準備,也許因為這樣,又或者穹光離開那時她已經哭夠了,現在心里反而莫名地平靜。她曾經相信穹光會遵守他們之間的婚約與承諾,到現在也依然深信不疑,想不到先背叛婚約的人是她。承諾與信任是她熬過穹光離開的這段日子最重要的信仰與支柱,結果她自己卻成了毀約的人,辜負穹光對她的信任,她如何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穹光身邊?

至少旗峰得救回來。她只能這麼想。

她的東西用一只皮箱和一只大的藤籃子就夠裝了,比較多的是書和衣服,以及少女時代買的飾品和布包之類的,還有一些好友送的禮物不包括穹光送的,那些東西帶了多傷神,不如不帶。剩下的就是她的盆栽。

衛穹蒼還跟朋友借了休旅車,不過看來他那輛中膩織其實就綽綽有余了,他幫著梁深雲把東西搬上車,瞥見籃子里跟其它飾品放在一起的貓頭鷹項鏈,臉上緊繃的線條和緩了,陰郁的神情有了一點笑意。

那是他第一次打工拿到人生第一筆薪水時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其實現在想想有點不解風情,既然是女孩子,怎麼送貓頭鷹呢?只是他記得那年他們一起去逛夜市時,她對這只貓頭鷹吊飾愛不釋手,她喜歡的圖案幾乎都和小動物有關,可又不是普遍女孩子喜歡的小貓咪、小兔子,他記得那時她說,如果這只貓頭鷹是項鏈就好了,而且那一類手工飾品對當時的他們來說價錢並不便宜。他記得那時看著她失望的表情,心里好不舍。這些年他對成功的執著,絕大部分要歸因于年少時的窮困所帶來的遺憾吧,他反而不想承認李家對他有任何影響。

「妳現在不戴這些東西了?」他拿起那條項鏈,梁深雲用一只束了墨綠色絲帶的侞白透明紗質小布袋裝著它,看起來相當別致,其它的首飾也都有特別的保存方式。

她最後帶走的都是這些年輕人在師大夜市或士林夜市買得到的手工飾品,而不是李家或穹光給她的,昂貴的珠寶飾品。

「上班戴好像怪怪的,我想以後出去玩時可以戴。」里面還有好多小玩意兒很久沒使用了,回去以後要好好把它們一件件拿出來檢視。

「梳妝台里有個珠寶盒,妳有看到嗎?」他說,突然有點遺憾自己怎麼忘了照她喜歡的圖案買呢?

「那個看起來好像應該裝些藍寶或鑽石之類的。」穹光也買了一個給她,不過她一樣沒在用,想到要把她的貓頭鷹跟河童裝在那個黃金棺似的珠寶盒里面不得不說穹光的品味真的讓她有點頭痛她就覺得心疼啊,所以那只珠寶盒她放的全是長輩送的,金鐲子玉鐲子之類的飾品,收在保險櫃里。

穹蒼買的那只雖然雅致許多,但檔次跟她的這些飾品完全不搭啊!

「先將就著用吧……」他心里想著回去讓珠寶店訂作一個貓頭鷹或河童圖樣的,但突然又想起,他們很久沒去逛夜市了。「等等把盆栽放好,我們去逛夜市吧。」

梁深雲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但也沒問為什麼,笑了起來。「好啊。」

他們年輕那時,也總是說走就走,沒有任何理由呢!想想覺得好懷念。

那天,他們在夜市買了個有蘑菇和貓頭鷹圖案,古銅金材質的珠寶盒。

「以前的貓頭鷹是不是也在這家買的啊?」梁深雲抬起頭,看著有些眼熟的黃色小雞招牌,畢竟她真的很容易被鳥類的圖樣吸引。

「好像是吧。」老板可能交棒給晚輩,或者換了人。就算是當年那個頭發已經花白還硬是叛逆地反戴棒球帽、裝扮很嘻哈風的老板,可能也記不起現在全身穿著昂貴名牌,連走在夜市都讓人感覺格格不入的他,多年前曾經是個生澀的窮小子,褫著口袋里剛發下來的薄薄薪水,一下班就沖到快打烊的店里買要送給心愛女孩的飾品。

那時他時薪只有八十新台幣,扣除生活費與學費,買下飾品就只能餐餐吃泡面。而現在他可以買下整個夜市所有的商品,卻依然沒辦法抓住他深愛的女人那顆心。

握著她的手,衛穹蒼沒有表現出心里突然強烈涌上來的孤寂,只是笑看著梁深雲鑽進每一家飾品店,像小女生那樣開心地東翻西找,把她每個快樂的小發現分享給他。他開始用她每一次喚著他時的雀躍嗓音、對他露出的每一個溫暖笑臉,一點一滴地治療那些疼痛,趕走那些淒涼。他能不能期待,終于有一天也許要很久很久也無所謂,到了兩人都老到談起風花雪月時會大笑、白發蒼蒼的那天也沒關系,期待那時她會把他放進心里,放進那個只留給情人的位置。

太久沒逛街,回到家時梁深雲有些累了,但還是看得出她很開心,于是他也很開心。

他們合力把她的東西擺進他的屋子里,即便不多,不過這個工作讓他覺得稍早時心里那些淒慘得太狼狽的傷,真的慢慢在復原中。

有一天這個家,也會處處有她的影子,他忍不住微笑。

那天睡前,他沒有索取自己的獎賞,他抱著梁深雲,手指梳著她的發,在她一下又一下打起呵欠時,忍俊不住地親吻她的臉頰。

她從來不主動親他。他突然想。

「妳說私底下時,我可以對妳做任何要求,對吧?」

梁深雲睜開眼,壓下聲吟。「我今天好累。」語氣里已經有求饒的意味。

「我在妳心里這麼惡劣啊?」衛穹蒼好氣又好笑。「我只想說,我應該可以要求妳,以後每天睡前都要給我一個晚安吻?」

真奇怪,做出那麼多限制級的要求時,他臉不紅氣不喘的,為何這一刻心卻跳得厲害,像他當年向她告白時那般?

她沉默著,而他的心瞬間揪緊,彷佛回到許多年前那個深夜,他生澀笨拙的示愛,卻只換到她四兩撥千斤的安撫。

梁深雲露出夸張的表情,他分不清她是真心或故意,因為他知道有時她會這麼演戲,把真正的感受藏起來,讓他模不透。

苦澀如傾盆的雨,把他忐忑的心淋得更狼狽。

「這麼純情?我不信,你還有別的意思吧?」說著說著她自己也臉紅了。

「什麼別的意思?」他干脆也像過去那般,陪她故作輕松,又把自己的真心當成一句玩笑話,由著她裝作視而不見。兩個人的愛情是捧著對方的淚當珍珠,一個人的愛情,淚本就要自己吞。

「就……唉,我才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才不承認自己腦海里真的浮現了難以啟齒的畫面,梁深雲耍賴道。

「是妳自己思想不純正吧!我很純情的,妳別污染我。」他的口氣好像自己真的無所謂地跟她笑鬧著,也給自己找台階下。「快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妳可不要再怎麼叫都叫不醒啊!」他柔亂她的發。

「每次都賴床的明明是你好嗎?」她笑著往他肚子賞一記直拳。

「噢……我得內傷了,我快吐血了,骨頭斷好幾根,明天幫我請假,我要在家里療傷。」

「什麼?這樣就想請假?也不想想多少人看你臉色領薪水,我讓你再嚴重一點,請假請得更順理成章。」她笑著捶他,但手勁小多了。

「女王饒命……」

他們笑著鬧著,到了深夜,梁深雲累極了,靜謐又取代吵鬧聲,他依然抱著她,沒放手,也不願放手。

貪心是不好的,不貪也就不會有怨。他只能望著黑暗苦笑,腦海里還是浮現當年無意間撞見她在夜燈下拉住正要離開的穹光,吻他吻得纏綿火熱,吻得他的心在煉獄里焚燒成灰燼。

她不給的,他本就無法強求,不願這份愛最終變成她的夢魘,他還是得逼自己退讓。若是她心里愛著,不用開口她也會給;若是她不愛他,一點點期待都是奢求。

一切都是自找的,他又能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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