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大男人 第二章
那天,暴雨夾雜著閃電,狂風翻卷著行道樹,水淹台北市。而市政府到了九點多才終于宣布停止上班上課。
靠!這真的很機車!沒看到那些來不及落跑的野狗都在馬路上游泳了嗎?瘦小的機車騎士也都被風吹到天上放風箏了嗎?她白跑一趟公司,心里把白目市政府譙上一萬遍。
這下好了,她費盡千辛萬苦,來得了公司,卻不見得回得去!她的小綿羊被風給吹倒了,怎麼踩都發不動。
正在想捷運和公車不知會不會停駛,一輛黑色BMW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有好心人見義勇為嗎?真是太好了!這世界最需要這樣的仁人君子了!黃橙橙幾乎喜極而泣地抬起頭,卻見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冰雕似的冷臉。
她感激涕零的笑僵在嘴邊。冤家路窄啊!
「上車。」
「嗄?」冰山男有說話嗎?黃橙橙覺得應該是自己的耳朵出現幻听。
「我叫你上車!」夏延熙一臉不耐煩,「連話都不會听,你耳朵裝飾用的嗎?」
雨聲那麼大,風聲那麼嚇人,她听不清楚他說了什麼是很可恥的事嗎?黃橙橙本想回嘴,但人家好心幫她,又是她的頂頭上司,她剛剛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被罵也是活該。
黃橙橙只好模模鼻子,把小綿羊推到騎樓里停妥,上了夏延熙的車。
「謝謝老板大人。」想不到他刀子嘴,豆腐心,還關心小員工台風天回不了家,她實在應該好好檢討自己的小心眼,以後要乖乖的罵不還嘴,絕不在心里咒他跌倒親到狗屎。
夏延熙沒理他,專心在路況上。黃橙橙也不自討沒趣,乖乖報上家里的住址,接著就縮著身體不再說話,反正她相信夏延熙不會喜歡听她說話。
車內開著暖氣,台風天行車速度也無法太快,黃橙橙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當她終于察覺不對勁時,車子老早朝她家反方向開了許久許久,久到她就算立刻下車也只能一個人在路邊吹冷風。
「這里不是往新莊吧?我家要過台北橋,然後……」
「我有說要送你回家嗎?」夏延熙又用那種睥睨著蠢蛋的輕蔑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後繼續當她是空氣。
「那你叫我上車干嘛?」把她載去賣嗎?
「如果你死在路邊,我還得發慰問金到你家,公司形象也會受影響。」
「……」杠……噢,她又忘了,要有佛心!要有口德!黃橙橙努力擠出一個慈悲為懷的微笑,盡量以總機小姐般的溫柔語調道︰「您可以讓我在捷運站下車,感謝您。」
「捷運剛剛宣布停駛。」
媽的,連老天都要跟她作對就是了。
「而且我不想浪費我的時間。」
「……」機車!
她被夏延熙載回他在台北的住處,地下停車場可能會進水,夏延熙把車停在別處。風大雨大,下車前他丟給她一把傘,在這種天氣下,那把傘大概只比一張報紙強,但夏延熙連傘都沒拿,拉緊身上的風衣便快步走回住處,黃橙橙只得小媳婦似地跟在他後頭,最後干脆兩手抓緊開花的傘葉把自己包住。
這附近跟她家所在的新莊真是貴族與平民的差別,雖然在台風天看來都差不多,不過這里的路特別寬,樹特別綠,樓特別高也特別新,住宅區里的店家是書店與文教機構或花藝補習班;反觀她家附近,已經夠窄的路,停了機車跟小販後就更寸步難行,行道樹因為太多的廢氣蒙上一層灰,老舊的樓房一棟挨著一棟像鳥籠似的,樓下是菜市場,兩條街外是一戶戶的家庭工廠……
她忽然很想唱「金包銀」。
在進入幾乎頂著天的高樓住宅前,還得通過最外面的大樓警衛,夏延熙沒要等她的意思,很快地在警衛的招呼聲中進入中庭,警衛見到陌生的黃橙橙本來要上前攔阻了,夏延熙卻不耐煩地轉過頭道︰
「你有沒有搞錯?上班的時候動作慢就算了,連走路也這麼慢,你干脆去當烏龜算了。」
「我……」黃橙橙才開口,大風夾著大雨一吹,雨傘傘骨和傘葉「啪」地打在她臉上。
警衛見她和夏延熙似乎是熟人,立刻便放行了,黃橙橙咕噥著,好不容易躲進了大樓內。
她本來有點氣夏延熙,可是看著他全身濕透的模樣,連風衣底下的襯衫都變成半透明服貼著肌肉,頭發更是滴著水,氣也氣不起來了。她雖然下半身也濕了,上半身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至少外套月兌下,上衣還是干的,頭發也在那把雨傘鞠躬盡瘁的保護下沒被淋濕。
黃橙橙突然想,這家伙只是嘴巴賤了點,其實心腸還不錯,她還是別太和他計較吧!
這棟豪宅建地百余坪,一層樓只有一戶,又位在精華地段,沒有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狠角色還真的住不起。
「別把我的地板弄髒。」他丟下這句話,就自顧自地進屋去了,鳥都不鳥站在玄關、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的黃橙橙。
現在是怎樣?她是自願跟他回來的嗎?黃橙橙心里嘀咕著,還是只能提醒自己︰他是老板,再怎麼莫名其妙,好歹也讓她免于流落在外,還把兩傘讓給她。她現在就盡量把自己當隱形人,不要觸怒龍顏,看晚點雨勢會不會小一些,她好趕快走人。
因為淋了點雨,黃橙橙猶豫著該不該坐在玄關發呆,夏延熙一點也沒有歡迎她的意思,她覺得自己最好不要擅自入內,可是窩在大門邊又很奇怪。
黃橙橙月兌下外套,打算找個看起來舒服點的角落席地而坐——這對她來說只是小問題,以前打工的時候,她還曾經蹲在馬路邊吃便當,貧窮雖然會磨掉人的骨氣,但也能練就在任何環境下都隨遇而安的本事。但她還沒坐下,夏延熙又出現了,這會兒他已經解開領帶,襯衫鈕扣松了三顆,竟然差點讓黃橙橙看直了眼。
要露不露的胸肌,真是該死的養眼!最讓人血脈僨張的是經過大雨的「洗禮」,夏延熙的襯衫早就呈半透明薄膜狀貼在起伏的肌肉上……哇!想不到寫真女優的經典造型,用在男人身上也能讓人噴鼻血!黃橙橙趕緊捏了自己大腿一把,一臉法相莊嚴的正經模樣。
她絕對沒有在那一瞬間用想象力把夏延熙的衣服剝光再模光!
絕對沒有!
「泡杯咖啡給我。」他丟了條干淨的浴巾給她,便又往回走。
「……」他專程載她回家幫他泡咖啡嗎?還是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台風天管家不克前來,所以就干脆把她撿回家當現成女佣?
勞基法應該有規定,雇主不得以強暴、脅迫、拘禁或其它非法之方法,強制勞工從事勞動吧?
但就算有規定又如何?她敢告他嗎?敢跟他嗆聲嗎?
當然不敢。
所以黃橙橙又只能模模鼻子,披上浴巾——她忍不住把臉貼在上面,又香又軟又白的浴巾耶,這時模起來感覺真幸福!而且還有一點點夏延熙身上的古龍水香味……
黃橙橙忽然抬起頭,瞪著那條浴巾。
他家的東西,有跟他相似的味道也很正常,她干嘛臉紅心跳?黃橙橙用力甩掉那些突然讓她無所適從的曖昧泡泡,一邊拿浴巾擦干身上的雨水。她找不到拖鞋,只好檢查一下自己腳底干不干淨,免得弄髒偉大的總裁大人家里光亮如鏡的大理石地板,然後以著如履薄冰的誠惶誠恐,踮著腳尖踩進大廳。
「打擾了。」她現在是小媳婦,又在人家屋檐下,能賣乖就賣乖。
「廚房在那兒,你會用虹吸式咖啡機吧?」夏延熙從房間走出來,襯衫鈕扣已經全部解開,連衣擺都拉出褲子外。
哇!那是汗水還是雨水?
順著他不知練出來做什麼用的肌肉線條流淌。黃橙橙心髒跳快了兩拍,臉頰發熱,眼楮差點瞪直了,她連忙移開眼,心頭還小鹿亂撞,被美男半果的美景迷得差點忘了今夕是何夕,慢半拍地開始咀嚼他丟過來的問題——
「嗄?」洪西式?那是什麼?她只听過洪熙官。
換夏延熙露出無言的表情,然後眯起眼,不容反駁地撂下狠話︰「我等會兒就要喝到你用虹吸式咖啡機煮出來的曼特寧。」俊美長眸冷光一閃,大有煮不出來就讓她吃不完兜著走的狠勁,然後走進浴室,「砰」地關上門。
「……」什麼跟什麼啊?她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怎麼用那個什麼洪熙官咖啡機?不會就是不會,他大少爺發脾氣甩門,她就會福至心靈自動學會嗎?黃橙橙連髒話都罵不出來了,她覺得她的邏輯思考跟語言結構被番王夏延熙磨到只剩殘渣跟碎屑。
她可以不要鳥他,難不成他還能把她吃了?但外頭風雨交加,他好歹也收留了她,即使態度很機車,當主人的一杯茶都不給就算了,還要她煮咖啡……黃橙橙扁了扁嘴,還是乖乖地蹭到廚房,找到那台像會出現在理化實驗室里的虹吸式咖啡機。
整間廚房,也只有這東西看起來像煮咖啡的工具。
「紅西?洪希?虹……啊!」應該是虹吸吧?她好像有听過,但這東西看起來不太好躁作,總覺一不小心就會撞破。黃橙橙一陣傷腦筋,才想起她還有手機,可以打電話求助。
「對了!學姊開過咖啡店嘛!哈哈……」她趕緊撥學姊的電話號碼,手機響了一會兒才接通。
「你怎麼突然想學使用虹吸式咖啡機?」學姊在電話另一頭,一副天要下紅雨的口氣。
「哈哈!」難道要她在電話里跟學姊解釋,她的老板是番王轉世嗎?「阿就突然很想學嘛……」
「你怎麼不買義式或美式咖啡機?對初學者比較簡單……」
老板就龜毛她有什麼辦法?
「其實這用電話講講不清楚,我就簡單說明……」
首先呢,虹吸式咖啡機分為上壺和下壺,上壺倒咖啡粉,下壺倒水。一開始先將熱水倒入下壺。
「看你喝多少,一杯就倒一杯,兩杯就倒兩杯,壺身記得擦干淨。」學姊一邊叮嚀道。
既然要煮她人生第一泡虹吸式咖啡,當然要順便煮自己的啦!黃橙橙量了兩杯的水倒下去,她直接取了熱水壺里現成的熱水,反正夏延熙也沒看見。
仔細調整上壺濾網,然後將上壺斜放在基座上。
「濾片要扣好。」
「怎麼扣?」黃橙橙瞪著那長了根彈簧的濾片,想不通那根長長的彈簧該擺哪?
「有勾子用勾子啊。」
「只有彈簧。」她把彈簧搖來晃去,差點打到自己。
「那就把彈簧穿過虹吸管扣好。」
「哦!」原來要插到管子里啊!
接著,下壺的水開始以專用的小火爐加熱,煮沸後,將上壺與下壺扣緊,確定水不會噴出後再輕輕下壓。
「哇!水會爬管子耶!」黃橙橙好興奮,學姊在電話另一頭笑了。煮咖啡就是要用虹吸式咖啡機才能體會出樂趣嘛!
「倒咖啡粉,記得輕輕攪拌。」
「倒多少啊?」
「看你的口味嘍,十五公克或二十公克。」連美式、義式、虹吸式咖啡機都分不清楚的初學者,就不要求太多了,她別把壺燒破就謝天謝地啦。
十五公克?二十公克?那是多少?黃橙橙手邊又沒量匙,水正在煮,她干脆豁出去,把那罐她從櫃子里找出來的咖啡粉挖了一匙、兩匙、三匙……
十五匙不知夠不夠?管他的,她開始攪拌上壺里,熱水已經慢慢被吸上來的咖啡「濃湯」,頓時整間廚房香味四溢。
「好香啊……」
熱水完全上升後,將火調小,移到下壺邊緣。
「開始倒數啦,六十秒後熄火,然後慢慢攪拌到咖啡流回下壺。」每種咖啡粉煮的時間不同,攪拌方式也有學問,但電話另一頭的學姊現在只擔心黃橙橙燒了廚房,還是講簡單一點吧!
拔掉上壺,香氣四溢、但不保證口感的初學者曼特寧虹吸式咖啡完成!
「嗷嗚……」她成功了!她出運了!她可以出國比賽了!哦耶!
浴室門正好打開,黃橙橙急忙謝過學姊,承諾請她吃飯才收線,然後趕快把咖啡倒入咖啡杯,有點獻寶似地端出廚房。
「少爺,您要的咖啡。」入戲太深,她還真當自己是被凌虐荼毒的苦情小丫鬟了。
夏延熙挑眉,依然面無表情,接過黃橙橙捧來的咖啡。
「怎麼樣?」黃橙橙雙手合握在下巴前,一臉期待地看著夏延熙。她像急著邀功的小狗,完全沒注意到眼前剛洗完澡的夏延熙只穿了件浴袍,半濕的頭發凌亂而鬈曲,沒了平日嚴肅刻板的模樣,顯得平易近人又性感。
也幸好她沒注意到,否則大概早就鼻血狂噴了吧。
咖啡好喝嗎?
她的第一次欸!真期待!真害羞!
夏延熙的臉依然像戴了冰雕面具一般,連眼皮都沒多掀半分。
「去洗澡,你身上髒死了。」他端著咖啡轉身走向客廳。
「……」好冷的一盆冷水嘩啦啦當頭潑下。
哪有人這樣的?她那麼辛苦煮了生平第一杯咖啡給他,好歹說句辛苦或謝謝啊!不同于過去滿肚子詛咒和粗口,黃橙橙這一刻竟然覺得有點哀怨,好像本來期待被夸贊、被拍頭的小女孩,卻只得到滿滿的失望。
唉,她在肖想什麼呢?這個人可是她的機車老板、冰山總裁夏延熙欸!他沒對她冷嘲熱諷就算不錯了。
去洗澡就去洗澡,不過……
「我沒衣服換。」她還在哀怨,像尾巴和耳朵都垂下來、還沒從主人的冷落中平復心情的小狗,忘記了自己跑到夏延熙家洗澡有多麼怪異。
「更衣間沙發上有。」夏延熙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提電腦處理公事,彷佛現在在他家的這個女人並不是外人。
「哦。」黃橙橙灰溜溜地走進浴室。
直到熱水沖掉身上的泡沫,她才想起,夏延熙怎麼會幫她準備衣服?
該不會是他女朋友的吧?這樣不會很奇怪嗎?她一邊百思不得其解,一邊擦干身體,拿起衣服時,才發現那是一件男用襯衫和短褲,只差沒給她一件男用內褲!
黃橙橙的臉蛋倏地紅到冒煙了。
這些衣服不是新的,款式和質料都和夏延熙平時穿在身上的相仿,是名牌專櫃精品,換言之,那是他的衣服。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恐怕連腳趾頭都羞紅了。可是一想到夏延熙的冰塊臉,想到他嘴里從沒吐出過好話,所有扭捏、害羞的想法立刻消失殆盡。
別想太多,這些說不定是他不要的衣服,而她的上衣跟裙子早已濕透,繼續穿著的話只怕夏延熙又要嫌她髒了。
黃橙橙換上衣服,手不自覺地發抖,那襯衫就算扣到最上面一顆扣子,依然松垮垮的,露出她的粉紅色內在美,還有依然泛著紅暈的雪白前胸。
她忍不住想,還好她今天沒有穿那些舊到泛黃的內衣。
牆上等人高的穿衣鏡里,即使已經穿上衣服,她的模樣還是讓人充滿綺思遐想,女人身上穿著男人的舊衣服,要人不往曖昧處想也難啊,她為此雙頰布滿紅暈的模樣,更像是剛和情人有了親密關系。
「別想歪!別想歪!」這說不定是大魔王的陰謀,她要小心應對!
走出浴室,她立刻聞到烤面包的香味。
那香氣讓人忍不住流口水,她接著想到,她生平第一次煮的咖啡,而且還是用最高難度——這是她自己認定的,她相信她一定是天才,初出茅廬就跟人家挑戰最高級——的虹吸式咖啡機煮出來的曼特寧還在咖啡壺里,不知道有沒有被喝掉?
黃橙橙立刻沖回廚房,咖啡還在,還好還好,要是全被夏延熙喝掉,她會很嘔!
她端著咖啡,循著香味來到吧台,吧台上放著烤得酥脆的法國面包,抹了女乃油,還有一盤煎得油亮的德國香腸與荷包蛋。
她本來不太餓,但那條德國香腸又油又亮又飽滿,荷包蛋則剛好是她喜歡的五分熟,還能像布丁般晃動的蛋黃,被包在薄如蟬翼的蛋白下,牛女乃似的蛋白邊緣有一點點焦,但焦得恰到好處、焦得金黃酥脆!
高手,這個煎蛋的人是大內高手,一定進過少林寺的廚房!
黃橙橙吞了口口水。「那個……」她可以吃一口嗎?只要一口就好!
夏延熙頭也沒抬,依然坐在沙發上對著筆電處理公事。「吃完把盤子跟咖啡壺洗干淨。」他的聲調冷冰冰,但突然間,黃橙橙覺得他好偉大。
「謝謝老板!」原來他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錯怪好人了!黃橙橙超級羞愧,懷著感恩的心坐到吧台邊,興奮滿點,決定先嘗嘗人生中第一杯自己煮的咖啡……
「噗……」千分之一秒,她捂住嘴巴,硬把那又苦又澀、不像咖啡倒像中藥的詭異曼特寧吞了進去。
第一,那是她自己煮的,人生中第一壺虹吸式咖啡,有絕對特別的意義,就算味道像大便也要硬吞;第二,萬一噴出來污染了煎得如此完美的荷包蛋跟烤得如此漂亮的面包,那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黃橙橙瞪著手中的咖啡。啊,她還沒加糖跟女乃精嘛!她想到剛剛在櫃子里有看到冰糖,冰箱里好像有牛女乃。
她偷偷看了一眼在客廳里專心工作的夏延熙,決定還是不要拿這種小事打擾他,自己溜下高腳椅去找糖和牛女乃。
然而她足足加了兩大匙糖跟比咖啡多出一倍的牛女乃,味道依然差強人意。
是因為冷掉的關系嗎?沒有立刻喝掉有影響嗎?剛剛夏延熙明明一口就喝進肚子里了啊!
難道說……
難道說夏延熙趁她洗澡時對咖啡動了手腳,在里面滴抹布水?
黃橙橙戒慎恐懼地看了看咖啡和客廳的方向,最後決定,為了她的小命著想,還是讓這杯意義不凡的咖啡得道升天,拿去喂洗手台。
不過,夏延熙有什麼理由害她?黃橙橙猶豫半晌,老實說,她開始覺得肚子有一點點餓了。
為了減肥,早餐她一向只吃跟美味扯不上邊的白燕麥粥,現在聞著面包跟香腸的香味,肚子早就不爭氣地咕嚕響了起來。黃橙橙回到吧台邊,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再說,她首先朝覬覦已久的荷包蛋進攻。
刀子劃下,色澤鮮純、汁液濃稠的蛋黃,像電影的慢動作一般緩緩流淌而出,蛋白則亮盈盈地,潔白且綿軟有彈性,她很快地用叉子叉起送進嘴里。
「唔……」她的嘴里,她的心里,她的腦海里,瞬間開滿朵朵小花。
這顆蛋,真是太銷魂啦!要是以後吃不到怎麼辦啊?嗷嗚……
黃橙橙簡直要眼角淌著淚水,就這麼被一顆市價不到新台幣五塊錢的荷包蛋給收買了。
她開始懺悔,內心正痛哭流涕,為自己前一刻竟然懷疑好心又善良還會煎荷包蛋給她吃的老板而羞愧自責!她決定以後要當個勤勞向上的好員工,絕不遲到早退,絕不上班時間唱卡拉OK,絕不在心里詛咒夏延熙喝水塞牙縫,要努力工作,報答煎出這麼銷魂的荷包蛋給她吃的老板!
黃橙橙還把面包沾著盤子上的蛋汁吃,面包也烤得很完美,女乃油很香,她吃得亂感動一把的,偏偏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她看向夏延熙,後者文風不動,彷佛在公事中入定了,成仙了……
「去開門。」夏延熙簡直像有超能力似的,黃橙橙胡思亂想的當兒,他立刻出聲道。
他指使得理所當然,而被一顆荷包蛋收買的黃橙橙也被奴役得很自然,立刻蹦蹦跳跳地走至門邊,開門。
鐵門外,是一身香奈兒小洋裝,彷佛走小叮當任意門到來的柯蘿紗。
她如果不是有練過傳說中在雨中奔馳而不被雨水濺濕的獨門輕功,就是同樣也住在這棟公寓吧?
來者是老板大人的親戚,黃橙橙只呆了三秒鐘,立刻就開門放行了。
但門外的柯蘿紗可不只呆了三秒鐘,她瞪著黃橙橙,瞪著她身上夏延熙的衣服,瞪著她悠哉地一邊吃面包,一邊等她進門的模樣,而且還眼尖地發現她嘴角沾了白色半透明的不明液體!
「賤女人!」柯蘿紗突然失控尖叫,沖上去甩了黃橙橙一巴掌。
黃橙橙被打得眼冒金星,面包月兌手滾到地上,嘴里吃到一半的也差點吐了出來,腦袋則完全沒反應過來。
「原來是你!你就是讓延熙哥哥移情別戀的女人!我殺了你──」
黃橙橙猛地回過神,驚駭非常,幸好從小打工鍛練出來的好體力,讓她輕易掙月兌嬌嬌女的箝制,腳底抹油,沖回客廳。
夏延熙正好走來,她像抓到擋箭牌一般,躲到他背後。
當了夏延熙一年的員工,這一刻才發覺,這男人真高大,肩線有力,背影寬厚,讓人很有安全感,她瞬間像逃出生天般松了一口氣,才大著膽子探頭探腦地看向那個早上忘記吃藥的肖查某。
她是怎樣?中邪嗎?見人就打,有毛病!
「別鬧了。」夏延熙的嗓音好冷,躲在他背後的黃橙橙抖了抖,這才發覺原來他平常已經算溫和了!就像亞熱帶的寒冬再冷,也比不上北極圈一樣。
「你……」柯蘿紗知道夏延熙有潔癖,所以從不帶朋友回家,更不讓別人踫他的衣物,而此刻,夏延熙不只讓這個女人踏進他家門、穿他的衣服,平常絕不在人前衣衫不整的他,竟然還只穿了件浴袍!
柯蘿紗那芭比女圭女圭似的臉寫滿了不敢置信,寫滿了不甘心和憤恨,「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夏延熙的嗓音又恢復了沉穩,那種亞熱帶凜冬的寒,不屬蒼涼,但有些無情。他垂下眼瞼,兩個女人都沒看見他的眼,兩泓黑淵深處住著魔鬼,正冷眼旁觀似的微笑。
「我們……」他的嗓音又變得沙啞,帶點曖昧暗示,「一起回來,就順道洗個澡,然後……」
柯蘿紗咬緊下唇,不敢相信心愛的男人竟然毫不留情地給了她這樣的羞辱和難堪,她發紅的眼殺氣騰騰地瞪向夏延熙背後探出的小臉。
「蘿紗,你知道,我討厭歇斯底里的女人。」
他只是淡淡地丟出這句話,立刻讓原本想發飆的柯蘿紗愣住了,眼里的紅多了委屈的濕潤,她肩膀顫抖,楚楚可憐的模樣連原本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黃橙橙都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不是誤……」會字沒來得及說出口,早已握住她一只手的夏延熙突然使勁地折她的手指!
「噢……」她想罵髒話,可是猛地住了口,夏延熙轉而反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蠻橫,有些警告意味,接著立刻開口又對柯蘿紗說了些什麼,而黃橙橙怕自己的小指真的被折斷,只好當縮頭烏龜。
罷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再怎麼說夏延熙也是她老板,主宰著她荷包的生死,而柯蘿紗什麼都不是。
她閉嘴,道德擺兩邊,生計擺中間。就算是助紂為虐,反正這種男人這麼賤,可以把別人的真心丟在地上踩,她如果跳出來解釋,讓這女人繼續深陷泥沼,說不定才真的是造孽。
早死早超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雖然有點不道德,但她如果丟了飯碗,對爸媽才是不孝,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沒心思听夏延熙說了什麼,反正負心漢的話听了耳朵會爛掉。柯蘿紗離開了之後,夏延熙關上門,看了她一眼,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他也完全沒有威脅要折斷她的手似地,走回客廳。
「地板清干淨。」大少爺命令道。
哇咧,這個世紀大賤胚!黃橙橙在他身後扮鬼臉,五塊錢新台幣的好感早已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