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使的救贖 第一章
若說世間真有什麼永恆不朽的奇才,那麼一定是「上天」了。可以率性地轉身拂袖,便在天邊灑落令詩人動容的瑰麗奇彩;信手拈來,萬物的形象皆在一雙巧手之間。
可天才總有怪癖,眨眼間便毫不留戀地將心血柔作塵土︰山川會變,生命會枯朽,美好的光景更可能稍縱即逝,這位天才永遠在創造令人贊嘆的美,也永遠在拋棄它們。
而攝影師就像神話中的夸父,用一種痴愚卻又浪漫的熱情,妄想捕捉並留住剎那間的永恆之美。
抱著單眼相機,金蒔芸等不及想把眼前的美景永遠地刻印在底片上。
指導她的教授總說,單單只拍風景,格局畢竟有限,蒔芸不是老師最得意也最鍾愛的門生,她對攝影是熱情溢于才氣,相較于許多攝影師偏愛的城市光影、眾生臉譜,她更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每次看到令人屏息的美景,她手上緊抓著相機,熱血便在沸騰。
這地方的地名已經被遺忘,因為許多年以前就成為私人領土,而幾代以來的主人總是深居簡出,當地的人便管這里叫「白色城堡」。
蒔芸把吉普車停在山路上,不分東南西北的在楓樹林里亂走已經快半小時了,美麗的景色讓她忘了眼前自身窘迫的處境,早在她把車開過標示私人領地的標志時她就知道自己開錯路,卻固執地不願意回頭,直到山路漸漸被林跡掩沒,她不得不下車用走的,仍然沒想過該掉頭離開。
好吧,她得承認,有部分原因是她對白色城堡好奇極了,從高中時代,她拜訪此地不下十數次,一開始是為了長假的打工,她在山谷區的度假小木屋當假日工讀生,畢業後則是對這里的景色念念不忘,一有機會就回來度假。
高中時代她就听過白色城堡,有時天氣晴朗,從小木屋往山上看,依稀可以看見山嶺深處的白色建築,被樹林層層疊疊包圍環繞,山嵐更為它覆上美麗又神秘的面紗,那景象在金秋與霜冬時節更添一股魔幻不真實。
時值深秋,暗處的楓葉看起來甚至接近紫紅色,薄霧像調皮的少女,嬉鬧似的飄飛在林間,陽光則偶爾在樹頂描著金邊,由枝葉間灑下一塊塊金色半透明的亮片。蒔芸不時停下腳步,對著光彩朦朧的美景按下快門,不知不覺間她曾經向往不已的白色城堡就在眼前,楓林就要到盡頭。
原來,白色城堡不僅是—座城堡,而是一座莊園,主堡像國王一樣被簇擁在最高處,四周的花園、牌樓像侍衛與重臣。蒔芸發覺自己不知怎的走進了疑似後花園的地方,除了樹林之外還多了白色的林道和廊柱,因為楓林也是後花園的一部分,她顧著拿相機亂拍,自己走到什麼地方都沒察覺。
可她還是沒讓自己停下腳步,心跳因為緊張與興奮而加速,想到自己正站在過去曾一度懷疑是幻境的地方,站在她好幾次仰望著、腦海里忍不住天馬行空地幻想著神話或故事里才有的情節的白色城堡,要她就此乖乖打道回府她絕不甘心。
這麼大的莊園一定有數以百計的僕人吧?要是被發現自己擅闖私人領地,搞不好會被押送警局。早就听山谷鎮上的居民說白色城堡的主人非常討厭不請自來的訪客,而且個性孤僻,脾氣奇差,就算對迷路的人也沒有絲毫同情心,
不過她都來到這里了,不看一眼城堡內長啥模樣,以後恐怕也沒機會了。
這座莊園靜得不像話,蒔芸所听見的除了山里會有的鳥囀蟲鳴、樹葉婆娑的沙沙聲,整座白色城堡沒有任何聲響,只除了不遠處的天使噴泉,銀色的泉水輕快地飛濺,在陽光照耀下畫出一道彩虹。
蒔芸繞過天使噴泉,穿過銀藤花棚與涼亭,突然間站定不動。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座雕像,優雅高貴、完美絕輪的雕像。
那男人站在光影交界之間,一身的白與周圍的建築幾乎融合為一體,低垂著臉,讓陰影與黑發遮去他大半的五官,身形卻昂然挺立,陽光緩緩在鐘樓與廊柱間移動,在他身後投射出巨大的陰影,蒔芸以為自己看見那男人背後生出了巨大的羽翼——
黑色的羽翼。
她幾乎屏息地仰望著,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抓起相機,調整光圈,按下快門。
彷佛有所覺,男人抬起頭來,「是誰?」
那低醇的嗓音,讓蒔芸的手指忍不住輕輕一顫,她想起自己的行為,連忙想要道歉和解釋,但下一秒所有的歉意和辯解卡在喉嚨里,她睜大眼看著那男人的臉孔,腦袋里仿佛有顆原子彈爆炸。
不可能……
男人原本冷酷的表情,轉變成狩獵者發現獵物一般的危險神采。
蒔芸沒有第二個念頭,轉身拔腿就跑。她的腦袋還沒從震驚中回復過來——迫于離奇巧合的震驚,讓她有如驚弓之鳥,男人狩獵般的神情讓她更加確信自己非跑不可,像無頭蒼蠅一樣地在這白色迷宮里亂竄。
方向感差,跟聰不聰明實在沒有關系,有時就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掌握了方位與距離,照著心里的地圖走一定就能到達目的地,不過往往越走離目標越遠,蒔芸覺得自己明明是往來時的方向跑,不知為什麼卻反而身陷白色城堡的迷宮之中,四周都是塔樓和花園,而那座宏偉雪白如冰宮般的城堡始終都在同個方位,明明想遠離它,最後卻反而置身在其中,簡直像鬼擋牆……
她這般亂跑亂鑽,一路上卻還是沒踫到其它人,沒多久便跑累了,因為中途扭到腳,又沒見那男人追上來,她躲在主堡台階下方,靠著背面喘氣,坐下來休息。
不可思議的巧合。
說是巧合,其實這件事本身就透著古怪。據說人在作夢時,不會清楚地記得陌生人的相貌,可她卻總是能在清醒後仔細地描繪在她那些春夢里,跟她恩愛的男人面孔,而且十年來都是同樣的夢境,同樣的角色,甚至同樣的場景。
她听過「失億」這回事,不過蒔芸百分百確定那不曾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從沒發生過什麼重大事故,沒有哪一段時間的記憶特別模糊或遺漏。
會不會是前世的記憶?但是她夢境里的場景不屬于過去任何時代。
難不成是預知夢?金蒔芸俏臉悄悄翻起了紅潮。
因為夢境的內容太煽情,她始終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夢中的男人雖然俊美得讓人評然心動,可激情火熱的情節卻還是帶給她困擾,唯一慶幸的是她並不常作這個夢,否則蒔芸只怕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欲求不滿?
其實她也想過,也許她曾在某個雜志或節目上見過夢中跟她的男人,才會因此有這樣的夢境。這些年來她把各國流行雜志當報紙一樣天天翻看,注意影視新聞的程度讓身邊了解她的人都覺得難以置信,可是卻仍找不出夢中男人的身分。
無論如何,這些都不是眼前的重點,不管她是否認識這個男人,他追著她的模樣,那眼神流露的志在必得與狂熱,都讓蒔芸雙腳發軟。
他可能心理不正常!哪有人這樣追著一個陌生人?就算……就算她誤闖他家門,也用不著這樣吧?蒔芸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頗高,顧不得腳踝還隱隱作痛,扶著牆面,腳步蹣跚地移動,決定等會兒不管踫到什麼障礙物,都要直直朝山下的方向前進……
「想逃走嗎?」低沉的、好整以暇的男聲響起,仿佛老早等在那兒,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蒔芸覺得背脊發麻,動作僵硬地轉身,男人就站在離她幾步之外,無聲無息。姿態優雅如貴族,看著她的眼神卻像獵豹。
「我……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蒔芸往後退,「我馬上就要離開。」為什麼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下一秒的歸處就是他的狼爪之下?
男人依舊是一派人畜無害的溫和模樣,蒔芸真想提醒他,若他想演戲,首先要能控制他那雙會電人的眼楮,她努力不和他四眼相對,因為僅僅只是短短的一秒鐘,她也感覺到自己會溺死在他誘捕的眼神之中。
「抱歉,我似乎讓你嚇到了。」他雙手一攤,表示誠意,讓她明白他並沒有動手的意圖。
但蒔芸可沒忽略他看似悠哉從容,卻緩緩逼近的步伐,「你不要過來!」
「你真的嚇壞了,是嗎?」他微笑,露出憐憫的神情,「可憐的小東西,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一點也不可憐,更不「小」,最討厭男人莫名其妙地這麼喊她!
可是這男人卻讓她臉頰發熱,蒔芸遲疑地看著他,全身仍是僵硬緊繃。
不管他是不是心理不正常,眼前的情況也對她不利,這里荒郊野外的——雖然被稱作「城堡」,而且有成群的建築,但除了這個奇怪的男人之外根本沒看到半個人影,如果他真有一絲不軌的企圖,她根本求救無門。
也許這男人沒有惡意,但無論如何,防人之心不可無,蒔芸試著讓自己鎮定些,至少不要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模樣,尤其听說很多心理變態,在被害人表現得越惶恐時,他們就越興奮。
「就是這樣,放輕松。」男人的嗓音輕柔如絲綢,低醇如烈酒,又再次舉步緩緩向她逼近。
「你站在那里就好。」蒔芸希望她的聲音听起來不要抖得太厲害。
「小家伙,你受傷了。」他安撫地道,「我帶你進屋去,你自己一個人又受傷,再加上迷路,我只是想幫助你。」
是這樣嗎?可是她怎麼听說白色城堡的主人曾經令人把迷路的登山客丟回山路上?也許,他根本不是傳說中那個孤僻又暴躁、沒同情心的堡主。
「你住在這里?」
「沒錯,所以我更不應該讓受傷的客人獨自下山,對吧?」
怎麼和傳言完全不一樣?但蒔芸因此稍稍卸下心防——如果白色城堡的主人有任何犯罪前科,鎮上應該老早就風聞了才是,而且他既然住在這里,至少表示這男人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心理變態……雖然山谷區的鎮民對他的了解其實少得可憐。
「為什麼我沒看到其它人?」蒔芸忍不住想起恐怖片里的情節——瘋狂的堡主將城堡里其它人全都殺光!她的臉色隨著自己的幻想而越發慘白。
男人卻笑了笑,輕易猜透蒔芸突然刷白臉色的原因和她腦袋里想些什麼,「小東西,別胡思亂想。我平常不喜歡被打擾,听以佣人大部分在另一區,只有在我傳喚他們,或者需要他們打掃城堡時,才會讓他們過來。」
果然很孤僻。
「現在,你願意讓我看看你扭傷的那只腳嗎?」想必是見她跛著腳走路,他問道。
蒔芸遲疑了一會兒,她反正也迷了路,加上扭傷腳,能不能安全找到自己的車還是個未知數;相比之下信任這男人似乎是值得冒險的選擇,雖然心里還有疑慮,例如……他為什麼會成為她春夢的男主角?會不會他也作過相同的夢?蒔芸想到這兒,忍不住偷偷覷了一眼男人的反應,這會兒他眼里那抹讓她不安的危險神采竟然消失了,仿佛方才只是她自己杯弓蛇影,才會以為在這個陌生男人眼里發覺那股令人戰 的狂熱……
「我想,我應該先自我介紹,我姓黑,黑恕謙。」
早听過山谷區的居民提起,白色城堡的主人是華人,所以蒔芸並沒有太訝異,「我是金蒔芸。」
「韓國人?」
「台灣人。」
「那麼你听得懂中文吧?」他改用中文問。
蒔芸點點頭,沒察覺自己已經完全放松下來,而黑恕謙走到她身邊,近得她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及檀木混和松脂的香氣。直到他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她臉頰,順手勾起一束發絲,那動作太親密也太輕佻,蒔芸心跳漏了半拍,想退後,他大掌卻已貼上她的背,下一秒蒔芸已被他打橫抱在懷中。
金蒔芸渾身僵硬,直覺地抬頭看向黑恕謙,卻因為兩人的氣息近在咫尺而芳心大亂。天……她可不可以不要在這時想起夢里那些讓人臉紅的情節?金蒔芸真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別伯。」黑恕謙的聲音更輕柔了,像是誘哄一般,抱著蔣芸更往他胸膛上靠,「我不會傷害你。」他說著,舉步走向古堡大門的台階。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感覺黑恕謙的聲音有一絲笑意和神秘?可金蒔芸已經不敢再抬起頭看他了,她像只受驚嚇的小兔子被叼在獵豹嘴里,而這頭獵豹還安撫她說不會傷害她呢!
但……也許她真的應該相信這個叫黑恕謙的男人,若是把人家的好意視為別有居心,豈不是失禮?惡人會圖謀不軌,無非是為財為色,這財嘛,她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只有她手上的單眼相機,但是典當了都不足夠買下他白色城堡里的一片花園;至于色……她想,憑這男人的條件,要找比她更出色的女人可說是輕而易舉啊!
所以,一切的不對勁只是她多心吧?
主堡的台階十分寬敞,感覺應該在扶手邊再擺上幾盆花。後來蒔芸才發現除了花圃,古堡里幾乎沒有任何一點有生氣的擺設,冰冷又寂靜。.
黑恕謙雖然外表過于俊美,但抱著蒔芸走上台階,穿過城堡的前廳和大廳時並沒有因此而有一絲疲態,蒔芸所有的感官都因為他的存在而躁動不巳,黑恕謙的體熱穿透了衣服的布料熨貼著她,甚至連她呼吸的每一口氣,彷佛都與他共享,都有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和神秘的香味。
似曾相識的香味。
黑恕謙將她輕放在大廳的沙發上,蒔芸突然想退縮,「我還是……」
「你在這里休息,我去拿醫藥箱。」他半跪在她身前,像安撫受傷、受驚嚇的小兔子,溫柔得教蒔芸忍不住把月兌口而出的話吞回去。
然而他臨去前又用那種讓她不安的神情凝望著她,伸手以指背滑過她的臉頰,讓蒔芸心跳漏了好幾拍,被獵豹盯上的戰 感再次浮現。
到底是不是她的錯覺?為什麼他要那樣看她?用那種像是憐惜又像是貪婪的眼神,讓人既害怕又心悸不已。
重點是……哪有陌生人這樣模人家的臉?蒔芸頓覺驚訝又難掩悸動。
當黑恕謙離去時,蒔芸考慮著偷偷離開的可能,不知為何想到他溫柔的神情與嗓音,又說服自己留下,忍不住打量起這天花板有三四層樓高度的大廳。
蒔芸一時間無法具體形容心里的那股神秘感,總覺這座大廳少了些什麼。
像是一張拒絕說故事的黑白照片……
黑恕謙折回來時,金蒔芸正愣愣地望著早已停止擺動,指針指在三點的古董大鐘發呆。
「因為我不喜歡那座鐘的聲音,就一直沒讓人來修它。」他說著,在蒔芸身前單膝跪地,輕握住她受傷的腳踝。
蒔芸感覺到自己的體溫瞬間升高,臉蛋想必也紅透了,「我……我自己來。」
「你自己處理比較不方便,我只是幫你上藥膏,晚點如果還疼,再請醫生過來看看。」黑恕謙看似溫柔的動作,卻完全沒有拒絕的余地,他月兌下蒔芸的涼鞋,動作很輕。「到山上來,你該穿上能把腳包好的鞋子。」他擰眉道。
這點蒔芸當然知道,她沒告訴他其實自己原本的目的並不是山上,只是迷路了而已。
蒔芸不敢吭聲,怕一開口,黑恕謙抬起頭,就要發現她紅得像桃子的臉,可他的手握住她的腳踝,指尖好像會放電似的,讓她覺得一段電流從被他所掌握之處流向全身。
黑恕謙取來一瓶草藥膏,香味令人舒坦,然後他另一手沾了藥膏輕抹在她腳踝上,用平緩而溫柔的力道將藥膏推開。
蒔芸幾乎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心里好笑的慶幸她腳趾擦了粉紅色的指甲油,而且腳也干淨。其實她應該有種荒謬感,自己居然在荒山野地里,讓一個陌生男人替自己的腳擦藥,而且……
她忍住想縮回腳的沖動,心髒又像在暴風雨中載浮載沉的小船!
黑恕謙改以一手拖住她縴細的腳掌,另一手的動作簡直和沒兩樣,雖然他也確實在上藥,以拇指推柔藥膏,其余的指尖卻有意無意地,滑過她腳趾間,撫過她腳背,甚至連在她腳掌上的手都悄悄地蠢動著……
啊,她快要忍不住蜷起腳趾聲吟出聲了,蒔芸又羞又急,真的感覺黑恕謙的手已經不是單純在上藥,她應該開口制止他。
「會疼嗎?」他突然問,又是那種輕哄的語調,此刻听來簡直像情人床第間的愛語。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真想死。蒔芸有股沖動想捂住羞紅的臉,她覺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明明黑恕謙只是幫她擦藥而已。
「不……不會痛。」他那種擦法,會痛才奇怪,不過藥膏倒是都推勻了,虧他有耐心。
「那就好。」黑恕謙笑了笑,將上了藥的赤果小腳擺在自己大腿上,小心翼翼地,讓蒔芸又臉紅了,他卻伸手握住她另一只腳。
「這只腳沒事。」蒔芸像觸電般想收回腳,但卻已教他牢牢握住。
「我知道,但你得休息一會兒,別動到傷腳。」他眼楮微笑著盯視她泛紅的臉,像代替指尖那處紅暈,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模索著來到她涼鞋的扣帶處,解開它。
蒔芸心慌意亂地看著另一只鞋子被月兌下,對黑恕謙的話一知半解,不能動傷腳跟月兌鞋有什麼直接關聯呢?
黑恕謙把她的鞋子整齊的擺在一旁,然後在她反應不及前抱起她。
「我帶你到日光室去,那里有書和電腦,或是你想看電視?」他幾乎就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我……不用了。」可黑恕謙已經抱著她離開大廳,蒔芸似乎有點明白他為何月兌她鞋子,不知為什麼又滿臉通紅。
也許他只是好意,怕她無聊,可是總覺得也沒必要月兌她鞋子啊。
但願是她想太多。
黑恕謙帶她到日光室,或者該說是日光室改建的書房,把她放在擺了一堆舒適抱枕的貴妃椅上,還有張小羊毛毯讓她覺得冷時可以蓋,按著他歉然地說有事暫詩離開,不過蒔芸也不無聊,貴妃椅的左手邊擺置了一排當期雜志,文學的,收藏的、戲劇歌劇,古玩珍品、國家地理,還看到自己最有興趣的相機和攝影類雜志。
右手邊的桌幾上,有遙控器,正前方的大型銀幕可以觀賞數百部影片,簡直就像是專門設計來讓人消磨時間用的。遙控器另一個功能則是開啟音響,不用說,她想听什麼就有什麼。
黑恕謙離開沒多久,穿著制眼的女佣送來切好的水果,並告訴她有什麼需要按桌幾上的鈴就好,有專人在日光室外守著,而那水果每一樣用個小水晶碟分開盛裝,分量剛剛好,連葡萄也剝了皮,隻果和番石柳切成一口一塊。
不知不覺中,她也在日光室消磨了一個多小時,當黑恕謙回到日光室時,她正專心地看著一篇攝影論文,環繞著日光室的音響,憂郁的男中音正唱著巴洛克名曲改編的「RainandTears」,蒔芸忍不住跟著輕哼,不經意間抬起頭,卻見黑恕謙輕靠在門邊,臉上凝著若有所思的笑意看著她。
蒔芸小臉泛紅,立即起身正襟危坐,因為她趴在貴妃椅上的姿勢實在太隨便了,悠閑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對比她在進到日光室之前還戒慎恐懼的模樣,實在令人尷尬。
可是這不能怪她嘛!窩在這里太舒服了,而且剛剛佣人在桌上點的香精油味道很好聞,讓她整個人松懈下來,有些懶洋洋的。
對她的反應,黑恕謙眼底閃過一抹陰影,但仍是踏著優雅從容的腳步朝蒔芸走來,「希望你不覺得無聊,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我很過意不去。」他在蒔芸身邊落坐,不疏遠,也不過分親密,讓蒔芸再次放松戒心。
「—點都不無聊,」她一向也很能自得其樂,「謝謝你的招待。」
「—起吃完午餐再走吧。」
蒔芸這才想起,她原本打算走山路到鄰鎮去,順便在那兒吃午餐,這會兒恐怕已經過了中午,如果不是剛才佣人送來那些水果,她早就餓扁了。
「會不會太麻煩了?」其實她是真的有點餓了。
黑恕謙笑了笑,沒等她拒絕便趨前再次將她打橫抱起,「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吃完我讓人開車送你下山。」
既然他都做出保證,蒔芸也不方便拒絕,只是又這樣被他抱來抱去,蒔芸覺得有些別扭,紅潮又染上雙頰。
「我可以自己走。」她小聲地說,而且腳已經不太痛了,本來就只是扭傷而已。
黑謙像沒听到她的話似的,抱著地走過長長的穿廊,左彎右拐,這城堡實在太大,只怕黑恕謙若真的放下她讓她用走的,一不小心跟丟了人,她又要在古堡里迷路了。
午餐的地方在一座露台上,隔著大片玻璃牆,可以看到滿山的紅楓,黑恕謙放她在椅子上,因為佣人幾乎都被遣開了,他細心地為她服務後才落坐。
她還真像愛麗絲夢游仙境,只不過夢里沒有跋扈的女工,只有溫柔卻又神秘的城堡主人,蒔芸雖然低頭用餐,不切實際的幻想卻管不住。
隔壁的大廳傳來音樂演奏,不會因為有人在一旁而影響用餐,又能享受音樂,他果然生活得像國王一樣,餐間兩人偶爾聊天,黑恕謙問著蒔芸的一些瑣事,蒔芸當然也問起他的,不過一頓飯下來,卻沒察覺自己的底細被套了七八成,而黑恕謙談起他自己時,一方面讓蒔芸覺得他似乎說了許多,但真正得到的答案卻幾乎是零……
只有上菜時會有佣人出現,每一道都是要細細品嘗的法國菜,當然也喝了點酒,蒔芸的情神和思緒越來越松散,在餐後甚至沒拒絕黑恕謙到書房小酌的提議。
「那時候啊……」她正講起高中時失戀的事,咬字已經不太清晰,待她察覺不對勁時,手中的酒杯已經落了地,眼前的世界旋轉了起來……
「蒔芸。」黑恕謙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沒有絲毫被她嚇著的驚慌,沉穩得教人起疑,甚至連臉上都出現那種在花園初遇時,蒔芸一直懷疑是幻覺的詭魅笑意。
她感覺到他的接近,下一秒整個人被包覆在他溫暖而結實的懷抱里。
她喝醉了嗎?可是酒杯落地的剎那她明明因此而大夢初醒,接著便感到身體綿軟無力,強烈的量眩感襲來,最後的意識被硬生生截斷。
蒔芸在那一瞬間所想到的是——她完蛋了,這個黑恕謙果然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