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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色 第四章 我要變強!

即使撕裂了喉嚨般地吶喊,也一定還是存在著無法傳達的聲音。

我知道自己很弱小。即使張狂地揮動手腳,也沒有辦法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但是我想要生存下去,無論如何,哪怕為此傷痕累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我渴望得到的東西。怎樣也無法放棄!在這一點上,我有自信,我的意志絕不輸給任何人。

——BY︰卡嘉

張揚的藍。像天空又像海洋,無比澄清卻也無比深邃。蘊含著神秘的特質,寂靜地懸掛在少女的床頭。

這是一張巨幅海報,拍攝的內容是一只水藍色的眼楮。被數倍放大處理後,已無法揣摩它本身固有的形象,看到的,僅僅是拍攝者想要表達的顏色——藍——這唯一的主題。

指針走向八點三十。

室內響起尖銳的鳥鳴——

「懶蟲快起!懶蟲快起……」

「唔……」

戴著三個紅手鐲的縴長手臂掀開白色被單,涂抹著黑色指甲的手指按住床頭嗡嗡作響的鬧鐘。

「好吵……」

一度喧囂的室內恢復安靜,少女柔著凌亂的短發,慢慢地撐起肩膀。短短的吊帶睡衣下擺出縴細的腰肢,隨著起身的動作突出蝴蝶型的瘦削肩胛骨。保持著半仰的姿態,少女用至少還有一半飄蕩在夢鄉的神志,睡眼惺忪地與貼在床頭的海報相對視。

眯著的眼楮慢慢張了開來。

「總有一天我要打敗你——」

然後是如此嘹亮的一聲大吼。

于是,睡在隔壁房間的男人安心地翻了個身,心想——確切無疑,是女兒醒了。

這是普通的一個周二上午十點半。

四通橋以南堵車現象稍見好轉。

兩腳張成大字形,跨坐在車後座上穩住平衡的少年耷拉著腦袋,書包帶套在脖子上,橫放胸前,本人則一副已經快要睡著了的德性。

舉著小旗子幫忙疏導交通的中年人第N次投去刺眼的視線。

雖然這個小孩並沒有坐在馬路中央,但他停在路邊的姿態也是怎麼看怎麼礙眼。

「我說學生仔,你都不用上學的嗎?」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靠近,用手中的小旗子捅捅少年的胳膊。

「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少年動了動粘到一處的眼皮,勉強回道,「沒關系。我上午沒課。」

「胡說!我孫子也是高中生,怎麼可能沒有課。我說少年仔,要知道逃學可是不好的行為哦。」

「什麼嘛。人家是大學生啦。」

「逃學固然有錯,說謊可就更不對了!」

「拜托!我看起來就這麼不可信賴嗎?」表情僵化的少年怞動著嘴角。

「哈哈。誰叫你一副高中生長相——」奚落的笑聲響自身後。

東文無需回頭也知道這麼狂妄的聲音必定出自約好在此見面的伙伴——卡嘉。

帶著金色環扣的黑色長靴包裹著縴細的小腿,粉紅網格襪搭配與上衣同色的深紅短裙,利落的短發分向兩邊,少女正揚著頭,抱著手臂望著他似笑非笑。

「拜托哦,你干嗎總是這種打扮。」阿東緊蹙眉頭,「所以老板會以為我們是玩BAND的,原來罪魁禍首就是你!」

「你這個小叮當,有什麼資格限制我的穿衣打扮。」少女凶惡地揪住他左耳上的耳環,威脅地扯動了一下。

「我哪敢管你。」少年汗水滴滴地後退,「不過你遲到了哦。約好十點踫面,去送報名照片嘛。你一直不來,害我等得快要睡覺。」還被人誤以為是逃課的高中生。

「你還敢說?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你這個超級路痴,干嗎把集合地點選在人民大學門口啊。你出門就到,我可是要走上半天啊。」少女憤憤不平。

「那麼說的話,你一個人去送不就好了?」

「這是團長的命令!你去和他反駁啊!」

為了拿到比較靠前的編號。阿優決定讓卡嘉洗好照片後立刻送去報名。而且指定讓東文陪同前往,說是兩個人比較安全。

「人家哦,比較喜歡SAY那樣的沉靜妹妹。」兩眼望天,東文推起自行車。

「我也比較喜歡依蓮那樣的美麗少年呢。」

「……」無言地垂下頭,自認斗不過這個凶惡女生,東文指指身後,「殿下請上車。」

「把你這死單車存放啦!你和我去坐三二零!」

「為什麼嘛。我的車速難道會輸給區區三二零嗎?」

「你如果可以超過機動車……才是不正常吧……」

「我討厭坐公共汽車!又臭又熱還有變態的性蚤擾大叔哦!卡嘉!坐我的單車去啦。」

「這種台詞不該輪到你說!」

「拜托,你想在吵架中度過嗎?完不成任務,我和你一定會被優那小子給宰了!別看他那樣子,生起氣可是很恐怖的喔。」

「你白痴啊!我穿這樣子怎麼坐單車?」

「用站的啦!你用站的啦!踩在車軸兩邊!那里不是有兩個‘耳朵’嗎?」

「我掉下去怎麼辦?」

「你把照片交給我拿啊。」

「哦?就是說只要照片安全,我怎樣都無所謂?」

「那你說是你重要還是照片重要?」

少女斬釘截鐵︰「當然是照片重要!」

「看吧……你自己也這樣說哦。」

「……」

「放心吧,我對自行車的駕駛很有一套。」少年見好就收,笑容滿面地保證。

「會用駕駛來形容騎自行車的人……實在讓人無法信賴。」

說歸說,少女還是按照他所說的分開雙腳踩在了自行車後軸兩邊上,看起來很酷地按住他的肩膀確保平衡。

車鈴一響!「鬼之東文」于青天白日現身于四通橋下。

自行車以光速前行。不是與光同速,而是車輪轉得太快,只能看到兩圈白光。連帶著把「駕駛員」和「站姿乘客」都映出了兩道光邊。

「哇啊啊啊啊——」

刺激地看著道旁綠樹飛速退去,感覺自己像在極速輪滑的少女緊緊揪住前面人的衣服,「很有趣啊啊啊!」

盡管聲音在風中傳來顫抖的重音,但是少女的表情與其說是害怕不如稱為興奮更妥當。

「哈哈!謝謝表揚!」通常在好心載人之後總會遭受怒罵的少年也很興奮。

「你也還是有優點的嘛。這個可以算是特技哦!」

「太感動了,這個時候說這個可能不太好,不過……卡嘉啊。我們現在是哪里?接下來該往哪邊走?」

「……」

「拜托……不要沉默……」

「急速暴走卻不知道方向嗎?收回前言!你果然還是傻瓜!」

「好過分哦……」

「白痴!剛剛那個岔路口是往左拐!」

「對啊,我就是左拐啊。」

「那里是右邊啊!卡車來啦!你拐到哪條道上了?」少女欠身按住少年扶在車把上的手,硬往左邊扭,「這邊!這邊!快點轉彎!」

「你不要隨便亂動!」

「不動就撞上了!」

「不會的啦。安靜!」

「竟敢叫我閉嘴?」

「我是說安靜!」

「一樣!不可饒恕!」少女「砰」地揮上巨靈掌。

風馳電掣的十分鐘後……

「喂……我還活著嗎……」

少年四仰八叉地倒在大廈一層台階前。

「好像還活著……」

另一個抓起胸前的衣服擦擦額角的汗。

「高速行車不會害死你,但是路痴一定會害死你。」

「……不。只有不適當地選擇乘客才會害死我。拜托你,卡嘉。回去的時候我同意坐三二零了。」滿頭大汗的東文聲吟著宣布認輸。

「哦,我不要,那里面又熱又臭還有變態的色老頭。」任性的少女把頭一昂。

少年汗水滴滴地斜眼瞟她,「……你不姓姑蘇慕容吧。」

「哈哈,不好意思,在下單名一個復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正是我的座右銘。」

「被你打敗哦。」

「好說好說!」

「嘖,好強的女人好惡。」

「隨你怎麼說。」奪過包包,少女眨著眼楮回頭,「不強悍一點就沒有辦法生存下去喔!即使是邪惡的力量我也想要獲取。所以隨你怎麼說!」

扶著膝蓋的少年仰起臉,踩在三層台階上的少女正驕傲地回頭。單手叉腰的姿勢實在稱不上美形,但是以陽光為背景的她此刻看起來卻極為炫目呢。

忍不住就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笑著抬頭,沖她伸出大拇指。

「贊!卡嘉!我喜歡你哦!」

「白痴啊你。本大小姐可是早就看上了更好的男人呢。」

「啊呀,你假裝考慮一秒鐘再拒絕嘛。真不給面子。」

「少嗦!再磨磨蹭蹭的,小心把你的里子都拆掉!」少女凶惡地亮出中指。

「……是!女王陛下!」

苦命地扮演起跟班的角色,東文跟上卡嘉的步子邁向旋轉門。

在一樓的服務台問清接待處的房間號碼,兩個人步上三層。金色扶手旁的綠葉植物搖曳著險些刺入猛然拐彎的東文的眼楮。

「呀。好痛。」

「你白痴啊。毛毛躁躁的小子,有沒有事?」一邊罵他,卡嘉一邊慌亂地拉開他擋臉的手。走在寬敞明亮的現代化大廈里也能受傷還真是舍他其誰?

「沒、沒刺到,但是眼皮痛痛的。」東文拉下左眼的眼皮給她看。

拜遇到刺激肌肉會自動緊縮的功能所賜,千鈞一發之際他閉上了眼楮,所以尖銳的葉子邊沿只刺到了眼皮,留下一個小小的紅點。

放下心來的卡嘉緊接著就揮拳打上去,「白痴!你給我睜大眼楮小心走路!這里不是在鄉下。少丟人現眼。」

「哎?你怎麼知道我是鄉下來的哩?」

「我不知道!」

「請不要在走廊大聲喧嘩。」

長發飄飄的美女職員走過他們身邊,蹙眉甩下一句警告。

「嘩,好漂亮。」東文的腦袋像被人用力搬過去似的,追隨著美女小姐的縴縴背影。

「什麼嘛。裝腔作勢的女人。你算老幾!」卡嘉惱羞成怒。

「……喂喂卡嘉,」輪到自己扮演滅火器的東文安撫道,「不要丟人現眼。」

「還敢說?」卡嘉吊眼回瞪,「還不是因為你!」

一向以親和力取勝的少年苦哈哈地彎腰道歉,心里卻想著好奇怪,為什麼自己從一露面就被卡大小姐看不順眼?

「四零四……這個號碼很詭異。」

少女瞪著明亮的大眼,打量著位于四樓的報名室。

「總比七零七要好。」東文不自覺降低音量。

「我說詭異就是詭異!不許反抗我。」

「女王陛下,你的脾氣怎麼越來越大?」

「那也是因為你!誰叫你總是縮著肩膀和我講話,一副受虐的男僕樣。」

「……那是因為你總是盛氣凌人,一副要拿靴子踩人的女王樣吧。」背靠著門的東文汗水涔涔地向後躲,門板在一撞之下悠然開啟。

兩個還沒有準備好的人,心髒一陣緊縮。

事實上是因為緊張才會以欺侮人作為減壓手段,少女肩膀僵硬地向室內張望。一張長條桌子後,零零散散地放著幾張椅子。桌子放著報名表格與幾支筆。比想象中要大的房間鋪著明亮的茶色地板,卻空無一人。

「走、走錯了?」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是路痴嗎?」少女在踩上少年腳面的同時,恢復了鎮靜。

「那為什麼會沒有人?現在還不到十一點,不是午飯時間吧。」少年回憶著,「我記得報名時間是上午十點至下午五點啊。」

「受理報名的人難道不會打個水上個廁所嗎?冷靜地等一下吧。」

「說起上廁所……」少年忽然捂住月復部,表情怪異,「卡嘉,大樓內的廁所位置是在哪里?」

「考試前的緊張跑廁所嗎?」卡嘉額角青筋怞搐,「拜托你搞笑也要有個限度。

「你們兩位……」有人握緊手指,「我不是明明提醒過你們不要在走廊大聲喧嘩嗎?」宛如雷擊的咆哮響自二人身後。

被嚇了一跳,卡嘉和東文猛地回頭,適才擦身而過的美女小姐正臉色鐵青地站在他們後面。

「真是宿命的緣分。小姐,人和人相遇就是一種緣,要不要留個電話號碼給我?」某人迅速地恢復過來,一撩頭發,展露華麗的微笑。

「你是來報名的,還是來釣馬子?」另一個氣得嘴唇發顫。

「你們是來報名此次聯合COS大賽?」美人小姐注意到卡嘉的話,把冷漠的視線轉投向她。

「關你屁事啊。」

不好意思,卡嘉的心情不爽指數正在狂升。

「你竟敢這樣對我講話?」細長的鳳眼一眯,美人降低音量恫嚇。

「等等卡嘉……」東文在一旁扯著卡嘉的衣角。

「干嗎啦!」卡嘉不耐煩地給他一記手肘攻擊。

「嗚……卡大小姐,你看看她的手嘛……」不幸的人垂死進諫。

美人小姐的右手中正握著閃閃發光的——玻璃杯。

「受理報名的人難道不會打個水上個廁所嗎」——這句卡嘉自己適才說過的話像無聲的雪片一樣飄落下來。

「難道、莫非、其實、說不定……你就是……」

回應卡嘉嘴角怞搐的提問,是美人小姐心情很好的笑容,「你猜對了。我就是受理報名的負責人。恭喜你,給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哦。」

「你很快就會忘記對吧。」

「我記憶力好得很。」

眼看狐狸般的微笑浮動在美女的臉上,卡嘉和東文思維同步地想︰優!不要殺我!這全是東文(卡嘉)的錯。

「社團名稱?」

「LOTUS……」

「人數?」

「五人……」

「COS經驗?」

「零……」

「你們兩個怎麼一點朝氣都沒有?」美女停下刷刷的筆尖,有趣地瞧著坐在面前好像被霜打過的兩個人。

明知故問——耷拉著腦袋的二人組還在心驚肉跳。

美女小姐大人大量,沒有當場轟他們出去。一本正經地接過照片開始登記。但是做賊心虛的兩個人,總懷疑會不會等他們離開後,那些照片就會被私自銷毀……

「你們運氣很好哦。」美女笑眯眯地拿起登記表,「瞧!十三號!」

「好、好‘吉利’啊……」

「接下來要等很久嗎……」

「不會,其實篩選並不是非要等到報名完全結束才開始,條件好的我們會先行通知。」

果然——優說得沒錯,早報名還是能搶得先機的。卡嘉正這麼想著,忽然看到美女小姐將自己遞上的照片往左邊一扔……

「喂!那是垃圾桶吧!」

「砰」地站起身的少女扯住女職員的粉色小領帶。

「呀,不好意思。我放錯了。」美女面不改色,把照片撿起來重新收到右邊的檔案櫃。

「我說!」卡嘉狠狠瞪她,「你不會再犯其他的錯誤了吧……」

「比如一不小心丟失你們的報名表?」美女巧笑倩兮地舉例。

她絕對是成心嚇卡嘉的——東文汗水滴滴地想著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放心好了,開個玩笑而已。」眨眨眼楮,搶在卡嘉發脾氣前,美女已經見好就收。

一肚子悶氣的卡嘉只得無言地閉上嘴,看得東文越發心驚肉跳。

完蛋了,卡大小姐的怒火一定會沖著我來的。剛這樣想著,背後傳來用手指在門上叩擊的聲響。

東文下意識地轉頭,半敞的門邊站立著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男子。他戴著透明黃的彩色眼鏡,鐵灰色的直長發垂至胸口,硬質的藍色襯衫配淡紫色西裝,普通人穿不起來的顏色,卻在他的身上搭配得異常完美。左手蜷起的食指正在門上保持著敲擊的動作。

門明明開著他卻還是要敲,這究竟是有禮貌,還是裝腔作勢?

東文正想著,卻發現青年神情驚愕地往他們這里看……準確說是在看卡嘉。

「卡嘉?你怎麼會在這里?」一瞬間的驚異過後,青年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向他們走來。

「你是誰?」而斜眼瞧他的少女則一臉氣死人的茫然。

伸出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啊!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變態飛行’的隊長嗎?」少女在一秒鐘之後過于快速的恍然大悟,讓對她略有了解的東文可以確定——她是故意的!看來發泄怒火的對象已經選定為這位帥氣的大哥了。這真是太幸運了……

無視默默在胸前畫十字的少年,青年與少女的眼神經過踫撞在空氣中發出滋滋的火花。

「……是蝴蝶之冢,不是變態飛行。我應該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吧。」

「不好意思。本大小姐從來記不住不值得記住的東西。」

「‘蝴蝶之冢’!」相對于卡嘉的嘲弄,東文的反應比較令青年欣慰。「卡嘉!他是‘蝴蝶之冢’的隊長?」少年大張著嘴巴,開始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地反復打量索性張開雙臂任他欣賞的青年。

「那個……」五分鐘過後,青年保持著張開手臂的動作僵硬地扭過頭,「卡嘉,你這位朋友還要看多久?」

「你夠了吧!」卡嘉硬生生地擰住東文的耳朵,迫他把臉轉過來,「變態啊你!女的要看,男的也要看!」

「可是他是那個‘蝴蝶之冢’的隊長啊!」少年捧著耳朵哀慟不已。提起「蝴蝶之冢」玩COS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吧。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不但有專屬網站,也對外接受服裝定做,有自己的小工坊。而且……

「等一下!」東文抱住自己汗水滴滴的腦袋大叫暫停,「你不會也是來報名參賽的吧!」

「白痴啊你。要不然他來干什麼?」對東文這種過于遲鈍的反應,卡嘉照著他的踹了一腳。

「他們是有公司簽約的那種半職業的啊!為什麼要來參加比賽?殘忍地搶走普通人得獎的機會嗎?我就覺得獎金怎麼這麼高,原來有暗箱!喂,美女小姐!應該禁止職業級COSER的參加!」已經失去冷靜的東文回身握住登記人的手。

「沒有那種規則啦!你這白痴鎮定一點!」覺得真是太丟臉了,卡嘉提起東文的衣領直接把他揪向門外。

「等一下!」

一只手橫伸過來拉住卡嘉。

「干嗎?」卡嘉凶惡地抬眼。

「你報名參加比賽了?」

「你也和這小子一樣是白痴嗎?不然我來干嗎。到此一游嗎?」

「你拒絕我的時候說過對COS不感興趣。」青年不快地擰起眉毛,「現在卻參加其他社團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理由?」

「還需要什麼理由?蝴蝶之冢不就是變態之墳的意思嗎?名字的古怪多少說明了你性格的扭曲。我才不要去咧。」

「變態之墳?」為著這個名詞新譯,東文忍不住再度怪叫,「要論性格扭曲,誰也比不了卡嘉你吧。」

「阿東!你站在哪邊啊!」

「大哥,我同情你。不過被這種女生甩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好事一樁吧。」

「你誤會了,」被他用力拍肩的青年苦笑著躲開,「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你和他解釋這些干什麼?」

面對卡嘉的氣急敗壞,青年挑起眉梢,「他不是你男朋友?」

「呸!他哪里像啊!」

「……嗚……不用否定得那麼快吧……」東文傷心地蹲下去畫圈。

「也對,你心愛的男人只有那一位嘛……」青年想起什麼般地拖了個長音。

「少嗦!」

「等一等。」

叫住拖著東文向外沖的少女,青年哂然一笑,「所有的戰爭都是為了實現不同的理想!雖然很好奇是什麼人拉動把COS叫做小孩子游戲的你,但不管是什麼人,我都注定會在比賽中打敗他!現在要換到勝利者的隊伍還來得及哦。卡嘉。」他勾勾手指,擺出歡迎的姿態。

「哼。玩小孩子游戲的當然是個小孩子!」卡嘉凶巴巴地昂起頭,對青年的動作視而不見地說,「不過不要以為你可以打敗他哦。他可是我卡嘉看得上眼的模特呢!」

「呵呵,說得我好期待。那麼我們就決賽上見。」

「等等……這樣說……萬一我們到不了決賽……」一旁的少年臉色青青地冥思苦想。

「阿東!你是白痴啊!」竟然不接受挑戰,還滅自己的威風?

「我考慮的可是很現實的問題!」少年當然不甘示弱地強辯回去。

「哈哈,不要緊,」青年笑著插入話題,「萬一連決賽都進不去……」他意味深長道,「那也只能證明,卡嘉的眼光並不是那麼絕對罷了……」

「你少趁機亂說。」東文不爽地回頭,大聲地吼,「如果我們輸了是卡嘉沒眼光,那邀請卡嘉的你不就是更沒有眼光嗎?」「哎呀,真是的,小朋友你的嗓門太大了。」青年苦笑。

「嘿嘿。」卡嘉露出險惡的笑容,「赫連,這個小朋友今年和你同歲哦。」

「不會吧。」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是這個反應?在這點上,東文已經生不起氣來了。

「不是沒有年齡的限制嗎?你為什麼要報假的呢?」而青年的下一句,更是讓東文「砰」地垂下了頭。他沒有虛報的啦。「哈哈哈,不好意思,開開玩笑。」看著東文真的受到打擊,青年安撫般地拍拍他的肩。

「果然是變態者之隊……奸詐險惡的人……」阿東淚汪汪地躲到卡嘉身後。

「小狗乖乖,和姐姐回家去吧。不要怕、不要怕。」

卡嘉與他一唱一和,正要邁出門。

「卡嘉,你迷戀的那個人在辦攝影展,你知道嗎?」

身後傳來青年輕柔的提醒。

一瞬間,東文感到卡嘉的手猛然一緊。

「K?」手心冰冷的少女確實大張著眼楮吐出這個單音。

「卡嘉?」

可是他來不及提問,少女已經帶著武裝過後的淡漠,傲然回頭,「哼。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啊哈,怎麼知道的這點嘛……」青年微笑著雙眼望天,「就是所謂的內部情報吧……」

「你還在和那個變態來往啊。」

「不要這樣說他嘛。好歹也是你師兄啊。反正呢,听他說起的應該不會有假。國展那邊舉辦攝影展的事你也知道吧。打的雖然是新人的招牌……不過其中會混有‘那個人’的作品哦。而且啊……」拖了個長音,他湊近耳語,「听說‘他’有偷偷地來喔……」

「少離我這麼近!」卡嘉不假思索地向後一掄拳,還好青年早有提防,扶著搖晃的眼鏡躲開了。

「還是一樣暴力呢。好歹我也是個模特,不要打我的臉。」

「不想受傷就乖乖去走T型台。玩什麼COSPLAY!」少女很不耐煩地說道,但是在出門的一瞬還是揚起手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告訴我。」

「好說。」沖著少女的背影,青年微微一笑。

金色回廊。

大幅的黑白照片瓖嵌于玻璃畫框內置掛在雪白的牆上。

少年打著哈欠柔著惺憐忪睡眼,百無聊賴地耷拉著腦袋。

「我說卡嘉啊。這里的東西很貴啊。」他扯扯站在身前揚頭盯住一幅照片已達十分鐘之久的少女,「就算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買得起啦。我知道有一家賣海報和照片的小店哦。雖然是復制品,但是價錢有助于我們這種窮學生收藏啊。就在四通橋以西的書店旁邊哦。不然美術館那邊也有一家……」

「你不要嗦。」少女發出壓抑的音調,用手肘頂開蹭來蹭去的少年,「那種垃圾怎麼可能與他的作品相提並論。再讓我听到這種話,我就打你。」

立刻跳到離少女遠一些的地方,東文終于抬起提不起勁的腦袋。

拜托哦,究竟是哪位攝影大師的作品讓卡嘉這麼著迷啊?他可以確定卡嘉呆呆地看的這幅照片一定就是那位「蝴蝶之冢」隊長口中所說的這次攝影展主辦人拍的吧。

雖然他很想知道,但又不敢問。

「卡、卡嘉?」

一瞥之下,東文忍不住慌張地叫出了聲,那瞪著大眼像是在怒視照片的少女的眼中,竟然涌出了晶瑩的淚水。

「你沒事吧?怎麼哭了呢?」他笨手笨腳的不知道該不該去幫她擦,只好揪住自己的頭發,哎呀,真麻煩。要是依蓮在就好了,那小子絕對是哄女生的高手。他、他該怎麼辦啊?

「為什麼?」少女轉過頭,眼中還噙著不甘心的淚,「為什麼可以拍出這樣的照片呢?他為什麼可以做到呢?」

她緊緊地抓住少年的衣袖。

盡管她知道這是他回答不出的問題。

作為主辦人之一的「他」,似乎是為了推其他人的作品才舉辦的這次攝影展。可是即使只是象征性地掛了一幅他自己的作品,她還是可以認得出來。

沒有從冬到夏、從早到晚的努力,沒有不眠不休廢寢忘食的學習,他就是那種所謂絕對的天才,是怎樣也沒有辦法戰勝的。

就像所有與米開朗基羅同活在文藝復興時的藝術家、所有在莎士比亞之後的戲劇家、所有與手冢治蟲同時代的漫畫家一樣,面對那個絕對的無法超越的巔峰時,其他人只能被它的光映照湮沒。

如果心里一直與一個站在絕對高度的「神」去比較,就會感覺自己是何等的貧乏與淒慘。

相差的年紀、學識、人生,不是通過簡單地努力就可以消除的。可是盡管如此,她除了更努力,就沒有其他的辦法。

有些夢想,你放棄了的話,就永遠也無法實現。但是如果你不放棄,就可以漸漸縮短與它的距離。

可是沒有誰會停下腳步在道路的前方等你,你在努力的同時,那個人早就到達了更高的境界。即使努力一輩子也無法創造……

所以才會有畫家在看了米開朗基羅畫的畫後,宣布再不執筆。因為是認真地去愛,也是認真地去努力,就更加無法接受自己去打一場永遠也打不贏的戰役。

可是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即使無法超越米開朗基羅,同時代的拉菲爾還是在一直作畫,畫出美麗的聖母圖。即使永遠埋沒在漫畫之神手冢治蟲的光影里,石森章太郎還是一筆一劃地在畫假面超人。

因為喜歡一樣事物,被它所迷惑的心情是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的。這些人如此堅信著。

我不是天才。

如果我有一項可被稱為天才的才華,那就是——我懂得——不放棄。

不管你的作品有多麼合乎我的心意。有多麼震撼我的靈魂,可是我還是不會放棄的。一定有,只屬于我才能創造的世界!我因為如此堅信,才能顫抖著雙腳淚流滿面但依然還是站立在這里。

「呀。這不是我那小小的野鳥嗎?」

夾帶著熱帶風暴氣息的男子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回首,頂起墨鏡,眨眨右邊的眼楮,總是微揚的唇角,帶著蠱惑人心的微笑……

听到這個聲音,少女不可置信地慢慢回頭,映入東文眼中的,是少女驚愕到極點的表情。

「K?」

他听到她吐出輕不可聞的顫音。

「呀,呀,我那小小的野鳥已經長到這麼大了嗎?」笑容滿面的男子雙手插在西服的衣袋里,略略地彎下腰。盡管只是普通的動作,東文卻感受到這個男人氣勢驚人。而且……他皺起眉,怎麼覺得那張臉在哪見過?

「你怎麼會來?你回國了?」少女握緊拳頭,大聲質問。

「啊呀,只是回來幫個忙。馬上就要離開了。」男人若無其事地順著卡嘉的視線望去,「怎麼,被你發現了?果然是野鳥般銳利的眼楮哦,不愧是我的弟子呦。」

等一下。東文把四根手指塞進嘴里。雖、雖然他覺得這個男人長得好像誰似的,不過這個說話的口氣卻是和自己蠻像的。他偷偷瞟著卡嘉,有種不妙的預感。這個K,應該不會是卡嘉的仇人吧。

「誰是你這種爛男人的弟子啊!」

少女好像已經完全忘記這里是展覽大廳了。激動的吼聲吸引住前方穿著條紋襯衫的男子,大概是助手一類的角色,立刻走到了K的身畔。

「出了什麼事?」

不理會他的打擾,K愉快地眯起眼楮。

「兩年前有個新人攝影大賽。那張名為‘不可能’的作品,是你的吧。不好意思呦,當時我是評委之一。反正這個腦袋就是會把看到的東西都記住,我也沒有辦法呦。」

滿面通紅的少女抿住嘴說不出一句話。特別是對上他那種別有深意的笑法。

「對啦!我就是在模仿你!不行嗎?」少女紅著臉大叫起來,「因為不管你這個男人有多差勁!你就是我最欣賞的攝影家!學你的風格、學你的技巧、凡是你會的我就都在學!不可以嗎?」

「哪里。能讓你學我很榮幸哦。看來在分別之後你也一直在想著我嘛。」他單手按在胸前,效仿舞台劇上的王子輕輕欠身行了個宮廷禮。

「老男人!耍什麼帥!」少女臉越來越紅地責難。

「哈哈,即使是三十七歲的老男人,不是還能當你的夢中情人嗎?」

就好像可以看穿她所有心意般的,張狂的男人笑著,毫不避讓的眼神絲毫也不同情地注視著陷入窘困的少女。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嘲笑著竟然走上和你相同道路的我,嘲笑著這樣沒有用的我。」少女低聲說著,忽然抬起頭,勇敢地對上他的視線,大聲說出,「可是沒關系!你盡管嘲笑我好了。因為現在的我就是這麼沒有用,就是很弱小,就是比不上你。即使不甘心也沒有辦法反駁,你要嘲笑我輕視我都可以,但是請你記住,我還沒有放棄!我還沒有認輸!即使是這麼差勁的我,在你面前不值一提的我,也一定存在著某種專屬于我的美麗。我會變強的!我一定會變強的!強到讓你不能不承認我!強到讓你不敢再這樣囂張地對我講話!所以趁著現在,你就盡管嘲笑我好了。」

少女倔強地抬著頭,張著光潔閃耀的大眼楮,瞪視面前的男人——被稱為「攝影界之神」的K。

無聲地做了個吹口哨的動作,他微笑著摘下墨鏡,「好氣魄。不愧是我曾經看中的模特。可是一味模仿我,那樣會戰勝我嗎?」

「K先生,你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覺得少女有點可憐的助手看了眼手表,「已經晚了,不能讓人家再等了。先生,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那又怎麼樣!」無視打圓場的助手,被指責的少女無畏地說出,「世界上進步最快的就是擅長偷盜技巧的人!有前人的經驗擺在那里,可以吸收當然要盡量吸收啊!沒錯!我就是在向你學習!這種事根本不用任何人教!會偷的人才可能進步!」「听听,我的小鳥好有趣。」大笑著的男人沒有離開的意圖,著急趕時間的助手終于惱了,去拉他的同時,抱怨道,「不要什麼都稱贊!技巧小偷很光榮嗎?」

「哎呀,名稱無所謂啦。盡管偷吧。」被拉走的男人還在笑著喊,「不過小鳥要記住哦,不能只偷一個人的,要偷就向全世界的大師們偷!只要偷到了學會了,就是屬于你自己的了!別人要怎麼說就隨他去吧!我等著你從弟子變成敵人哦!輸了的話,就再讓我拍照片吧。」

「鬼才會輸給你!不要太得意!臭男人!」少女亮出中指,「我的目標可從來就不是你!」

沒錯。想要打敗想要超越的人,只有一個,就是自己!每個人都在和自己不懈地奮戰。輸給別人一點也不可怕!只要能不斷的贏過自己,就是勝利者!說我是詭辯家也好,說我是厚臉皮也罷。對我自己而言,我只是堂堂正正的挑戰者!

「……」靜立一旁的無辜少年只能目睹著在展覽廳大吼大叫的兩個人,無言地捂上嘴巴。

「拜托,你臉紅個什麼勁?」

目送著K的離去,少女終于轉過頭,卻發現少年正滿面通紅的看著自己︰

「你是不是哪里有問題啊?」

不——我再正常不過了。說不定只有我是最正常的。少年欲哭無淚地抱住肩膀,「你的臉不是也很紅嗎?拜托,真的很丟人哦。」

「費話!」少女雙手叉腰瞪圓眼楮︰「看到迷戀的男人當然會臉紅了啊!」

「迷戀?不是仇敵嗎?」

「你那是什麼眼神。」

「拜托,卡嘉小姐!你對他的那個凶樣子實在很難讓我相信那男人是你的夢中王子啊!」

「哼。少嗦!」

「那個……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男的?」

「你會迷上不認識的人嗎?」

「他是很有名的攝影師?」

「對啦。世界聞名!不行嗎?」

「你不要這麼沖嘛。人家只是好奇。」

「該死的你這種口氣就像透了那個衰男人!給我糾正過來!」少女用力掐著少年的脖子往外拖。

「咳咳、我這是天生的啦!怎麼糾正啊!」少年掙扎著提出最好奇的問題︰「他為什麼會叫你小小的野鳥?」

「那個啊……」

少女忽然松開手︰「先回店里。」

「回店里干嗎?今天不是活動日啊!輪到你打工?」

「去向老板報備一下!而且我存放的東西還在那里啊。」

「什麼嘛,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轉移話題!告訴我、告訴我嘛!可惡哦,都不當人家是朋友!」

「我是說回店里再講啦!」少女縴瘦的背影定住,驀然回首,拉下眼皮一吐舌頭,「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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